关必三反问道:“黄书郎,你敢和我一起回城吗?”
黄书郎道:“我何用再回城?有这十九个人押在此,我放心极了。”他看看一地坐的人,大概还有五个未受伤。他冷冷地脸色一沉,又道:“半个时辰一过,我就开始宰活人,每盏热茶时间我杀一个,等我杀完你还没来,我再进城去折腾你,娘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赔老本的不是我。”
关必三眼睛几乎憋出眼眶外。恨只恨打不过恶客黄书郎,否则……
他厉声叫来一个汉子,道:“扶我回去取银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黄书郎笑笑,道:“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一你死了,什么也没有了。”
关必三骂道:“你妈的,气死我了。”
那汉子伸手架住关必三,两个人开步就往城中走。黄书郎并未出手去拦那个人。
他等姓关的走远,便立刻悠闲地坐在河岸边。
他看着泛绿的水悠悠地流,心中想着他的柳荫小筑,不知文彩如何了?
当然,他也想着秀秀。
秀秀住在水火洞,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如果秀秀在身边,又是并肩坐在河岸,那情调一定很迷人。
每个人都希望乐透。只因为能真正叫人乐透的事情太少了。如果每个人天天都乐透,那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黄书郎又想到八府师爷曹三圣,曹三圣才是他最担心的人。
当年只因为年幼,眼看着干爹死得惨,曹三圣那老皮养的真够奸,黑心事他做了一箩筐,如今总算他要告老还乡了,也是他的死期到了。
黄书郎只一想及曹三圣,他用力把一颗石予砸在河心里,他距离黑红门的人十丈远,两下里谁也不稍动。
单就刚才黄书郎露的一手“乌云罩顶”绝技,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过。
终于,黄书郎首先站起来了。
昏过去的霍老大也醒过来了。只不过姓霍的张口叫不出声音来,好像他头上起了个鸡蛋大的肉包。
黄书郎走近黑红门的人面前,冷冷地道:“娘的,姓关的大概不要你们了。”
有个胆子大的叫道:“不会的,我们堂主不是那种人,他马上就会来的。”
“为何现在还不来?快三更天了。”
“银子那么多,也得到处去张罗吧。”
黄书郎道:“我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娘的皮,再等一盏热茶工夫,如果还看不到他送银子来,我就宰活人了。”
真焦急,不少汉子抬头看,只可惜天色有些暗,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黄书郎几乎真的要动刀子了,远处传来一声叫:“对不起,我来迟了一步。”
这声音有似破锣一般,但声音甫出,人已站在柳树下面了,那是个光头和尚。
这和尚站定身子,立刻就问:“哪一位是黄鼠狼?”
黄书郎先是一惊,旋即笑笑,道:“和尚,你不在庙里吃斋念佛经,跑来淌混水呀,是否动了凡心啊?”
“啊,你一定叫黄书郎。”
“不错,黄颜色的黄,读书的书,儿郎的郎,可不是什么黄鼠狼。”。
和尚笑得张大了口,道:“闻得黄施主今晚做了一件大善事,善哉呀,善哉。”
黄书郎道:“和尚,你不会是为了歌颂我几句而半夜三更跑来吧?”
“贫僧是受人之托。”
“那就忠人之事吧。’
“当然,关施主托我带来你要的银子,呶。”他拍拍僧衣袋子,又道:“全在我的袋子里面。”
黄书郎见和尚只拍袋子,不取出银票,心中还真犯嘀咕,这和尚一定有计谋。
只不过他胆子大,心又细,他不怕和尚弄玄虚。
他伸手道:“和尚,拿来吧,”
和尚笑笑,道:“银票当然会给你,只不过贫僧想在黄施主面前讨教几招,如何?”
黄书郎笑笑,道:“绝不会令和尚你失望,但是,丁是丁,卯是卯,你先拿出银票,我们再过招也不迟。”
和尚一笑,道:“何必多此一举?万一施主不敌,我和尚又得自你袋中取回银票,何不先较量?”
黄书郎脸皮一紧,道:“和尚,请问你在哪座大庙卓锡呀?”
和尚回头指东方,道:“城东外有间火星庙,贫僧就在那里住着。”
“你的法号?”
和尚又笑了,很神秘地笑起来。
黄书郎却淡淡地道:“和尚,你不敢道出自己法号,难道你有什么禁忌?”
和尚哈哈笑道:“施主,你可曾听过无色和尚?贫僧就是无色。”
黄书郎一瞪眼道:“恶和尚无色?”
无色笑得全身乱颤,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贫僧只一道出法号,施主就不自在了,哈……”
黄书郎道:“还真吓我一大跳。我就说嘛,黑红门关堂主绝不会找个平庸之辈代他送来银子的。原来恶和尚无色竟也为姓关的撑腰啊。”他见无色很得意,立刻又接道,“江湖上传言,无色最爱色,光头和尚会气功,大概就是你吧?”
无色慢慢地不笑了。
他好像老僧在入定。但黄书郎却暗中收起左手尖刀,因为他知道无色在暗自运功。
他也暗自运功,无色以气功驰名江湖,黄书郎也修练过气功,而且他能把一团紫气游走三十六周天各大要穴,如是在平时,可以发现那块巴掌大小的紫气在他的皮下移动,随心所欲而又刀枪不入。
无色和尚开口了。
“施主,银票就在我袋子里,只不过贫僧也曾练过几手粗浅把式,想在施主面前讨教,完了,你取银票走人,贫僧决不再多事。”
黄书郎道:“简单啦,放马过来吧。”
他话甫落,只见眼前人影闪晃间,那无色和尚的巨拳已捣过来了,拳风呼呼,气势磅礴,宛如陨石撞来一般。
黄书郎不闪躲,左掌一把握,就那么巧又准地,把握住敌人的拳头。
于是,两个人僵持住了。
别看和尚是拳头,一股子罡气尽在他的拳头往外顶,如果是头老蛮牛,也早被他一拳砸死了。
别以为黄书郎只是左手一个肉掌,一团紫气似钢墙,任你来拳似铁锤,有如打在既硬又软的一团棉花上。
两个人以气功对气功,地上的小石头发出沙沙响,大概被他两人踩碎不少。
黄书郎还发觉和尚不但气功强,而且力道也强,除了气功不断的推动外,左手还前后甩动,显然要把他推往后去。
往后就是河里了。
黄书郎只以左掌推,他的右手握着一根棒,就在和尚全力施为中,他呼地一棒打在和尚的头顶上。
“当!”
“唷!”
无色抚头暴退,沉声叱道!“娘的,抽冷子打在我的头顶上,你不觉得可耻?”
黄书郎笑道:“无色,少罗嗦,快把银票拿出来。”
无色忿忿地道:“娘的,何弃色说得不错,我应该多注意你的那根棒子。”
黄书郎闻得无色提到何弃色的名字,不由笑道:“操,你果然是个恶和尚,你还认识‘恶玉手’何弃色那小子,也难怪,你们乃一丘之貉嘛。”
无色哈哈冷笑,笑得很勉强,因为他的头上起了个大肉包,他的声音带着沙哑,道:
“黄书郎,你他娘的小心了。且等人手约齐全,大伙找你算总帐。”
黄书郎却嘿嘿一声,道:“原来何弃色那小子曾到过你庙里,难怪你知道我叫黄书郎。”
他走前两大步,伸手道:“拿来吧!和尚,我的时间就是银子,别再耗了。”
无色自袋中摸出个纸包,道:“拿去,一万六千两银子全部包在纸包里。”
黄书郎伸手接在手中,他很细心地打开来,里面果然是银票。
于是,他一张一张的数着,“一、二、三、四、五。”数到第五张,他就沾沾口水再继续地数,“六、七、八、九、十。
他的脸上有了笑容。于是,他再把指头往嘴边沾口水,又继续地数:“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每张是一千两,十六张便是一万六千两,只不过他刚刚数到十六,立刻拔身往河的下游逃。
他必须快逃,身后面,无色已哈哈笑起来了。
这光景变得也太突然了。
附近跌坐在地上的汉子们也吃惊地瞪开眼睛来了。
无色已对地上的汉子们说:“回去吧!对你们的堂主说一声,那家伙活不长了,不久我便会把银票送回你们关堂主手中的。
霍老大醒来了,他高声道:“是无色大师呀!幸亏你出面,要不然,我们的损失可大了。”
和尚道:“快回去吧!我去追那头黄鼠狼,娘的,道上不少人等着剥他的皮呢。”
霍老大道:“大师,那小子乃是我黑红门的大仇家,他的尸体要臣下,要不要我们,派两个人去抬他的尸体呀?”
无色笑道,“如果他死了,我自会把他的尸体弄回你们堂口,就凭我与老关两人当年的交情,我自不会与他争功,何必跟来两个碍事的人?”
于是,无色拔腿就追。
他远远地看着黄书郎的背影像个幽灵般,走走停停,然后似是在摇晃。
□□ □□ □□黄书郎非逃不可,否则他就会死。
当他愉快地数着那些银票的时候,心情愉快就别提了。
每个人都是一样,每个人在数钞票的时候,心中也都是乐透了。
人在此刻,绝对想不到那句鲜为人注意的话乐极生悲。
江湖上有许多人死于乐极生悲下。
江湖上有许多人在快乐的时候,也就往往忽略了警觉之心。
黄书郎也不例外。
当他正要哈哈大笑的准备再损和尚几句话的时候。突然发觉舌头有点麻木,不但舌头麻,他的两唇也麻了,而且逐渐往喉管蔓延着。
他立刻知道上当了。
他知道那些银票上有问题,也许那个包银票的纸包上涂了毒药。
黄书郎立刻拔腿逃,而且如飞一般地逃。
他的头脑还是灵活的,他知道时间比什么都值钱,他必须在逃跑中想办法解毒。
他取出“恶郎中”古班的解毒药,急急忙忙的捏了一撮含进口中。
他不但服下古班的解毒药,而且还把药擦在唇上和舌头上,心中在呼叫:“天爷,千万别在此刻倒下。”
文山就曾服了古班的解毒药而倒地不起。
只不过说也奇怪,黄书郎好像觉得精神又旺盛了。
他边跑边回头,发现有个人追来了。
当然,迫他的人是无色和尚。
于是,黄书郎嘿嘿笑了。
他笑着,试一试全身的功力,蛮不错嘛。
人到此刻,他才发觉为什么江湖上有诸多恃才傲物的家伙,他们有本事,对人便不客气。
古班不但对人不客气,而且只认银子不认人;无他,他真的有那么几把刷子。
黄书郎这时候便不由得不佩服古班的本事了。
黄书郎突然不跑了。
他左右摇晃了一阵子,然后缓缓地坐在一堆石头上,他好像还在微微地出气。
于是,无色和尚追上来了。
无色和尚很愉快,愉快得哈哈笑,大光头上虽有一个大肉包,可也掩不住他的高兴劲,乐透了。
“黄鼠狼,那么多的银票烫手呀,嘿……”
黄书郎双目似已闭上了,但他还是微微地留了一条缝。
他不开口,快要死的人了,当然不开口。
无色却站在两丈外,他不能、也不敢在这时候走近黄书郎,他甚至不敢去取那些银票。
无色冷沉地道:“黄书郎,老通城也是你嚣张的地方?你算什么东西?江湖朋友来到老通城,鲜有不去火星庙拜我无色的,你好大的狗胆!”
黄书郎当然仍是不开口,他甚至快要倒下去了。
无色和尚指着黄书郎大骂:“臭小子,吾友何弃色在客栈中找姑娘,却被你折腾得死去活来;娘的皮,你自以为是上天派来的阴阳神,专管人间不平事。呸……何弃色就要邀约道上哥们找你了,嘿……只不过他们也不必再费神了,我无色只举手间,一切就溜溜清洁了,哈……”
就在这时候,黄书郎“哇”地一声叫,仰面倒在石头堆上。
黄书郎翘了。至少,无色和尚是这么想的。
无色和尚轻松地拍拍双手,那么愉快地走近黄书郎身边,得意地道:“听关堂主说,你小子身边装了不少银票,贫僧替你花用了,哈……”
他伸手就去掏,当然是去掏黄书郎的口袋。
他的表情还是乐透了,比黄书郎数银票还乐不可支。
当然,他也犯了与黄书郎同样的毛病乐极而生悲,而且几乎要了他的命。
无色和尚不是一个毫无防备的笨蛋。他也明白在快要成功之前的一刻,也是最容易失败的时候。什么叫功亏一篑,什么又叫“差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在出手之前,已暗中运起气功于全身,尤其是他的大光头。
“恶玉手”何弃色的头上就曾挨了几下狠的。
恶和尚无色的大手已伸入黄书郎的口袋了,他的心也开始狂跳,觉得黄书郎的身上有些怪气味,只不知是什么怪味道。
气味当然是从黄书郎的口中散发出来的。
恶和尚无色的鼻子刚抽动,黄书郎已发出哈哈的笑。就好像无色在搔黄书郎的痒处一样。
“砰!”
“唷!”
黄书郎的那一棒本是要无色的脑袋开花的,而无色也以为黄书郎的笑像发疯,因为这时候他是不应该笑的,只有发疯的人才会木然发笑,而且笑得叫人害怕。
他愣了半下还不到,头上已狠狠地挨了一棒。
真痛,如果他不是事先运气功护住全身,他一定会当场被打昏在地上。
黄书郎本来就是要他昏在地上的,然而无色和尚只是双手抱着头。
无色不但抱紧了头,而且回身就跑。
恶和尚无色一边跑一边叫:“上当了,上当了。”
黄书郎岂肯吃这种亏?
如果他不去追他回来,他就不是恶客。
他起身就追。而且也叫道:“恶和尚,别跑,跑到天边我也要抓到你,不是你上当,上当的是我黄书郎。”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墙外的壕沟边跑。从城西的柳林河岸追到城东的一道山岗上。
于是,有一座不算太大的庙宇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