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廷芳不禁一怔,道:“口说无凭,石大人可要谨慎,但不知石大人奉命,总督是否有合檄文书?不然石大人恐受株连之祸。”
石振远只觉背脊上泛升一缕奇寒,忙道:“本镇一生行事谨慎,若无令檄岂能妄自调动兵马。”
“那就好。”孔廷芳颔首道:“石总镇可否将令檄借来一阅?学生有几句话不知石总镇愿不愿听?”
石振远道:“孔大人有话请说,石振远洗耳恭听。”
孔廷芳道:“但愿出自下官之口,入石大人之耳,慎勿外泄,否则石大人无法保全首级。”
石振远闻言不禁面色一变,知事态严重,忙道:“本镇守口如瓶,决不外泄!”
孔廷芳略一沉吟道:“石大人方才说琦恩总督乃系受明相之命?”
“不错,令檄中亦提及此言。”
孔廷芳微笑道:“下官只说八个字,石大人可曾听说过‘功高震主,觊觎神器’这两句话么?”
石振远面色大变,忙将总督发来令檄文书及一封新函递与孔廷芳。
令檄文书及私函果有奉明珠恩相亲笔手谕字样。
孔廷芳不禁慨然长叹道:“明珠相国倘确有篡弑之意,恐株连之祸将不远矣。”
萨磊涞深目注石振远一眼,道:“孔大人,萨某恐石总镇祸不旋踵,性命难保。”
孔廷芳诧道:“这话怎么说?”
萨磊道:“若西华贼道事败,又知石总镇撤军,明相倘不先发制人,把石总镇杀之灭口,岂非自身岌岌可危,只有一法可救石总镇。”
石振远已面无人色,听有策可救,不禁大喜问计萨磊。
萨磊道:“简小千岁已兼程赶来,要不了日落时分便已抵达潼关,石总镇只把令檄私函送呈,非但无事,而且明相也不敢动石总镇分毫。”
石振远大喜,盛宴款待。
军令如山,华山围困军马不到两个时辰尽数撤回潼开。
华山上清官内西华子重掌掌门,意气飞扬,异己者俱固守在百尺峡方圆十数内,凭险对峙,此无异于瓮中之鳌,伸手可擒。
不料闻得飞报官军尽撤回潼关而去,西华子闻言不禁呆住,道:“此是为何?万一被他们突围而去,如何是好?”急询问百尺峡情势如何?
门下答道:“长老们据险以守,弓弩矢石为坠如雨,高黎三位老前辈率众奋勇上扑,但仅及半崖又退了下来。”
西华子道:“速请三位高黎老前辈返来有要事商议。”
门下领命飞奔而去。
噩讯又传,报知突围逃出的开明道人奔往京城求援,追杀开明道长之人,迫至距京城百里之外正要得手之际,不料遇上三个大内高手拦下,其中一人系铁侍卫首领萨磊,将开明道人带往京城。
西华子有种不祥之兆遍布全身,浑身奇寒,面色泛青,半晌不语。
这时高黎三怪赶回上清宫。
三怪均是皓首银须,却肤色黧黑,高瘦嶙崎,双眼洞凹炯炯,慑人心魄,锋袍垂飘,眉宇之间泛布森森杀气。
大怪道:“西华掌门,百尺峡指日可下,何故将老朽三人请回?”
西华子告知其故。
三怪不禁面面相觑。
老三不禁面色一变道:“事有不妥!”
老大喝道:“什么不妥?”
“事很显然明白,潼关总镇石振远奉了琦恩令撤调遣兵马,如今又急撤回,倘不是奉了琦恩之命石振远怎有此胆子?再说开明道人已被萨磊带回宫中,两件事凑在一起,可想过半了。”
西华子闻言急得坐立不安,道:“这怎么是好?开明逃往京师必向本门贼尼一真求援,想不到贼尼竟有如此奥援。”
高黎三怪老三道:“方才是老朽猜测之言,未必全对,但有一策谅可补救。”
西华子急问何策。
老三道:“老朽这就修书一封,掌门人派一轻功造诣甚高门下,急奔省城,谨琦恩仍留在省城抚署,探问潼关撤军为了何故?如是琦恩所命其中原故不难自明,再行定策。倘琦恩不知,无疑京城方面出了问题,请琦恩火急修书一封呈递明相,就说华山三长老及一真贼尼均为前明逃逆勾结,意图藉华山为根据,兴兵作乱,严控关中淆函之地,如不及早翦灭后患无穷。”
大怪哈哈大笑道:“人称老三机智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愧,老三你快修书,时不宜迟,说做就做。”
片刻,一个樵夫模样中年汉子疾掠如飞奔下华山,身背一把柴刀。腰系东带,蓝布短装,
樵夫一下得华山立定,四顾了一眼,见附近无人,双肩一振,欲启开脚步奔去。
蓦闻身后一声断喝道:“站住!”
樵夫不禁心神一颤,暗道:“此人隐藏何处?方才为何不会察觉?”回身只见一气度威严老者,目光炯炯*视着自己。
老者望了樵夫一眼,笑道:“你说是砍柴樵子,为何不见你担柴,竟空手而归?老朽乃琦恩总督麾下办事,方才见你下山身法颇高,定非樵夫,速实话实说,否则别怪老朽出手狠辣!”
樵夫一听老者系琦恩总督亲信麾下,不禁如释重负,忙抱拳施礼,告知详情。
老者神色一复,惊诧道:“老朽正不解总镇军马不见一人?原来如此。你我速一同去见琦恩大人。”
这老者却是无影刀薛瑜,与樵夫临行之际,回显了一眼,只见林中闪现一真师太等人,薛瑜一牵樵夫宏声道:“去吧!”
左手打了一个手式,这话似向樵夫而发,其实是暗中示意一真师太等人速去百尺峡,手式示意神枪谷鸣御风乘龙符韶两人暗随自己之后。
途中薛瑜问了樵夫甚多西岳情势。
那樵夫由于坚信薛瑜确系陕甘总督琦恩麾下无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脚乘本快,不到半个时辰,便自到了渭南城郊。
薛瑜笑道:“老朽腹中饥肠辘辘,不如填饱了肚子再说,长安已近,晌午以前必可赶到。”说着拉着樵夫进入一家饭庄,择了二间板房落座。
樵夫心中虽然急于见到琦恩,却也不便拒绝,唯唯喏喏遵命。
薛瑜叫了甚多酒菜,笑道:“咱们快吃,吃饱了立即上路!”
樵夫背向着门外,忽感脊后一冷,声犹未出,便自伏案昏去。
门外忽走入神枪谷鸣、御风乘龙符韶两人。
符韶小心翼翼地拆开缄封,抽出函笺细阅,不禁脸色一变,冷笑道:“好一个令狐彪,心机如此歹毒,这密函我等立即交与少侠,及早将奸相定罪。”
薛瑜摇首道:“不可,这书信系高黎三怪老三令狐彪写的,尚未到达琦恩手中,反使奸相说我等诬陷,不如这般……”
神枪谷鸣目中神光一亮,道:“好,谷某就扮作樵夫携书求见琦恩,依计行事,这贼道如何处置?”
符韶道:“反正高黎贡山三怪及西华子一干匪徒一网打尽,他回华山与否无关宏旨。”
谷鸣道:“那我也无须扮作樵夫模样,冒充相府红带护卫迳见那琦恩了。”
三人坐下饱食一顿,会了饭钱,扶起樵夫走出店外。
店中的人以为樵夫烂醉如泥,也不生疑。
三人在僻静之处,将樵夫点了死穴,掘一土坑座埋。
薛瑜、符韶回奔华山而去。
未至傍午,谷鸣赶抵抚衙门前,只见守卫森严,他看一个四旬上下带刀戈什哈,知是琦恩身旁武士,即昂然走向前去。
那戈什哈双眼一张,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谷鸣不慌不忙地从胁下取出一方令牌,沉声道:“在下系明相身旁护卫,有机密大事求见琦大人,烦劳通禀。”
戈什哈面色一惊,道:“无须通禀,咱们大人现在后花园,兄弟这就领阁下去见咱们大人!”
陕甘总督琦恩坐在后花园内,方才与巡抚晤谈了良久,巡抚有事辞去,独自于凉亭内静思。
忽见戈什哈带着一名年岁虽在五旬开外,却英气*人的武林人物走来不禁一怔。
戈什哈施礼道:“这位是明相遣来的护卫,有机密大事禀告大人!”
琦恩闻知是明珠所遣,堆上满面笑容哦了一声道:“请问护卫尊姓大名?”
谷鸣道:“不敢,小的霍天祥,叩见大人。”说着行礼问安。
琦恩到是平易亲人,不端架子,手掌一伸,忙道:“霍老弟请坐,不知恩相又有何事指示本督。”
谷鸣自贴身怀中取出令狐彪书信,道:“大人过目郎知。”
琦恩接过拆阅,不禁目露诧容道:“函中谓西华山弟子送来怎么竟是霍老弟呢?”
谷鸣道:“小的相随红带都统领鄂图海多人奉命去豫东办事,突奉相爷飞令,调出五人赶往华山西华子重登掌门之位,小的等赶去华山相距不远发现一名扮作樵夫的华山弟子身负重伤,一息奄奄,临终前重托嘱把这封重要书信送往大人。”
琦恩点头道:“原来如此。”挥手令戈什哈退出后,接道:“为何石总镇调返军马,霍老弟可知其原因么?”
谷鸣道:“听说御史过境,向石总镇探问军马围困华山何故?石总镇不能实告,托词*练,急将兵马调回。”
“不知那位御史过境?”
“小的不知。”
琦恩沉吟须臾,道:“这封书信请求本官急函送达恩相,当不难办到,但不知霍老弟可愿跑—趟京城?”
谷鸣道:“依小的之见,大人不妨以十万火急、八百里飞骑,星夜并驰,抚马急赶,一日一夜当可赶至京师。”
琦恩点点头道:“就依霍老弟之见!”
谷鸣忙道:“小的受人之托,忠人所事。烦请大人在原信上附上几笔,也好带回交与令狐前辈。”
琦恩道:“有此必要么?”
谷鸣道:“小的原非送信人,只是受了临危华山门下之托。”
琦恩颔首道:“好!”并垂询华山情势。
谷鸣道:“小的尚未登上华山,仅略知一二,西华子及三位令狐前辈已将敌方数人困在百尺峡上,似指日可下,惟令狐前辈闻知潼关军马撤回,恐其中有变,是以修书求人报知相爷早为之计。”
琦恩点点头道:“霍老弟请在此稍待,本督即刻修书。”
谷鸣艺高瞻大,心细如发。琦恩毫不起疑,霍天祥实有其人,相随鄂图海也是真的不假,但已毙命不知下落。
片刻时分,琦恩缓步走来,手中两封书信,其中一封由谷鸣带来。
只见琦恩微笑道:“原书带回,有劳霍老弟了。华山事了霍老弟回京时请代向恩相问安。”
谷鸣道:“小的遵命。”
琦恩立即传呼宣得胜进入。
宣得胜就是方才带谷鸣晋见琦恩的戈什哈。
琦恩道:“你带着书信,以八百里飞骑,驿站换马,星夜并驰,明晚须赶至京城送呈明相。”
宣得胜接过书信,躬身道:“卑职遵命。”
谷鸣立即告辞。
琦恩道:“本督就不送霍老弟了。”
谷鸣和宣得胜双双趋出。
陕甘总督衙门虽不在长安,但却是私函,借巡抚衙门以签押文书替发送呈相国一样可行。
谷鸣眼看着宣得胜办好了手续登骑而去,这才赶回华山,途中空际传来一声鹫鸣,立即扬手,一道火光冲霄而上,只见那碧鹫飞泻落在谷鸣肩头。
碧鸶通灵,早经薛瑜嘱咐跟随谷鸣,若有差遣立即飞递,多日来碧鹫经这些怪杰调教得通晓人语,按着指示送达地头,居然毫无差失,不愧为珍禽异物。
谷鸣手书了一纸系于信管内,吩咐飞京交与清莲格格,问道:“你主人到了华山么?”
碧鹫鸣叫两声,展翅穿入云霄飞去。
谷鸣放开脚步,赶向西岳华山……
口 口 口
百尺峡天险,峭壁危崖,登道峻拔,易守难攻,常人稍一失足,必粉身碎骨陈尸崖下,纵有一身武功,但矢石如雨之下也无法攻登。
华山正义之士固守天险,三长老指挥若定,西华子同高黎贡山三怪等群邪无法攻上,只气得暴跳如雷,惟恐夜长梦多,却无计奈何。
西华子站在百尺峡对崖与高黎贡山三怪等商计如何才能攻破百尺峡天险之际,忽见一中年背剑道人奔来施礼道:“禀掌门人,京城明相派下红带护卫多人相助,现在上清官坐侯掌门人。”
令狐龙不禁一怔,诧道:“明相怎敢明目张胆派下红带护卫相助西岳?”
令狐豹道:“他有什么不敢?权倾天下,威振廷枢,当今皇帝还要怕他三分,不过红带
西华子笑道:“不论如何,来者是客,尤其是明相所遣,不可失礼。”同着高黎贡三怪回向上清宫而去。
上清官内端坐着简松逸、神枪谷鸣、无影刀薛瑜、御风乘龙符韶四人,扮作红带护卫模样,低声谈话。
简松逸扮作鄂图海,谷鸣依然是霍天祥,薛瑜、符韶分扮詹干、詹坤兄弟。
偌大的上清宫内仅一老道及一双道童同侯着简松逸四人,均无法听懂简松逸四人在说什么?他们用的是一种稀有方言。
简松逸道:“谷老,在下已飞讯告知清莲格格,请其在京师外截捕宣得胜。”
谷鸣道:“宣得胜明天日落前必可赶至京城,那时少侠也已赶回内禁了。”
他们相互讨论,诸如司徒白与阎白枫相偕望嵩山而去,如何避开灵霄,蓬莱双魅等群邪追踪,诸葛敬到达京城后应否与言晓岚约斗及鄂图海家小已及时救出情事。
谈的都是一麟半爪,聊以打发孤寂,重要的是如何激怒高黎贡三怪杀之,除掉明珠羽翼,也为明珠引来无穷祸患。
宫外传呼:“掌门人到。”
简松逸立时寒森着脸, 一言不发,傲然倨坐不动。
西华子与高黎三怪疾步跨入,一见红带护卫面色冶漠如冰,一动不动。不由自主地一种不祥之兆,认定上首踞坐的无疑是此行之首红带护卫副首领鄂图海,忙稽首行礼,含笑道:“贫道不知四位驾到,获讯来迟未及远迎,望求见谅。”
简松逸身形仍不动分毫,冷冷一笑道·“西华道长么?请坐!”
简松逸道:“西华道长欲为鄂某引见高黎贡山令狐龙、虎、豹三兄弟么?其实不必多此一举,鄂某就是为他们而来。”
西华子不禁一怔。
令狐虎阴侧恻一笑道:“一个区区护卫,竟敢在老夫等面前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