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这两分忌惮,他就不敢动手?”
“这倒不是。”
“那又是什么?”
“难道刚刚眼前发生的事,我都没有想到?”
“到底什么事?”
“这可很明显。”丁开道:“那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虽然令他眼红,毕竟抵不上一个独生儿子。”
“儿子?你说萧临风?”
“还有谁?”
丁开道:“如今萧临风落在别人手里,他萧震那柄剑纵有鬼神惊之能也无可奈保,只有眼睁睁瞧着那七辆篷车扬长而去。”
“怎么?刚地那人怪物……”
“若是我猜得不错,此人名叫龙破缸,绰号九百力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却极是神勇。”
“原来是他?”
“你知道?”
“咱知道,这是个浑人。”娄大钊道:“你怎想得出来,居然会扮成一个怪物?”
“当然有人教的。”
“是谁教的?”
“这还用问,除了白夫人还有谁?”
“是她?”娄大钊一怔:“这骚寡妇好大的能耐,居然连这个浑人也笼络住了。”
“所以我一再提醒你,别小看这了这个女人。”
“既是如此,这倒是。”娄大钊道;“小丁咱们还等什么?”
“你是说……”
“咱们可没儿子落在别人手里。”
“这话倒是不错,萧震投鼠忌器,不敢动手,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个大好的机会。”丁开沉道:“只是丁某人一向不愿上当。”
“上什么当?”
“凡事得仔细想想。”丁开道:“刚才那七篷车之上,载的果然都是银子吗?”
“不是银子?你……”娄大钊一愣。
“至少令人生疑,”“你且说说,到底是……”
“刚才那批车辆开动之时,我曾仔细观察,发现车身轻飘,一路颠颠簸簸,不像载有重物……”
“难道全是空的?”
“也许有批杀手,躲藏在车篷之里。”
“什么杀手?”
“强弓、硬弩、各式火器和暗器。”丁开道:“越是霸道的越好。”
“这样说来那批银子呢?”
“银子原封未动,藏在一个极为隐秘之处。”
丁开道:“白夫人自会精打细算,往后的日子多得是,何必急在一时,反正银子又不会烂掉。”
“你好像是那骚寡妇肚里的蛔虫。”
“什么蛔虫,别说得那么恶心。”丁开道:“只不过白夫人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很高明。”娄大钊说:“照这样这说咱想到的,你当然也想到了。”
“这个……”你且说说,咱此刻是怎么想的。
“大概很泄气吧?”
“正是。”娄大钊眉头一皱:“如果真是如此,咱们岂不是又白忙一场?”
“丁开不响,忽然伏下身子,以耳贴地,仔细谛听了一会,然后长身而起。
“走,到峡口去。”
“你不是说那车上不是银子吗?”娄大钊有点儿茫然。
“银子没有,热闹总是有的。”丁开道:“难道你不想瞧热闹。”
“想。”娄大钊双目一亮。
这条山谷婉蜓十余里,峡口十分险隘”
七辆篷一路摇摇晃晃一辆接一辆迤逦而行,当先一辆出得峡口之时,已是一更已尽。
忽然车前一声呐喊,亮起了七八支松油火把。
火光中有个身材瘦长的汉子当路而立,一张苍白的脸像是抹了层白粉,阴沉沉木无表情。
这个正是血手鹰宋翼。
健马惊嘶,车身一阵摇簸,七辆篷车像一字长蛇阵般被拦在峡口。
首当其冲的是第一辆篷车。
车辕上并户坐着两人,右首是个赶车的汉子,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帽沿紧紧的压在眉毛尖上。
左首那人青布包头,披着件黑色毛尖上。
更深露重,夜凉如水,峡谷之中冷风飕飕,这种衣着比较保暖。
由于斗篷宽大也辨不清是男是女。
血手飞鹰宋翼双目一闪,仿佛两支利简,盯住车辕之上的两个人。
“快说,这辆车载的是什么?”
“银子,十万两银子。”那个赶车的汉子满不在乎的道:“你想要吗?”
口气带点调侃,像是有恃无恐。
“哼,你当某家不敢?”宋翼冷冷地目光一扫:“白娘子何在?”
“不知道。”那汉子冷笑—声。
“你笑什么?”宋翼脸如寒水,声色俱厉。
“笑你,”那赶车的汉子是晃了晃手中长鞭:“想耍大牌,你还有够资格。”
宋翼一怔,双眉抖动了—下。
任何人在被激怒之时,脸色总是变红、变青,他却越来越苍白。
“银子全在车上,你有本事就过来。”那赶车的汉子故意火上添油。
“哼哼,什么银子?”宋翼居然能忍。
“白花花的银子。”那赶车的汉子道:不多不少,正好十万两。
“见鬼。”宋翼道:“这点花招休想瞒过某家。”
“花招?”那赶车的汉子也怔子怔:“什么花招,瞒了你什么?”
“这几辆车上果然有银子吗?”宋翼在冷笑。
看来要想瞒人颇人容易,这宋翼居然也看穿了,语气中显然有信这七辆篷车上载的会是银子。
那赶车的汉子伸左手,推了推压在眉头上的帽沿,深陷的眼眶里精光一闪,嘿嘿冷笑。
“既然没有银子,你拦路打劫什么?”
“某家只问白娘子何在?”
“你这是白问。”那汉子鼻孔一哼:“夫人金枝玉叶,一向不见凡夫俗子。”
这个人想必是忠心耿耿的不贰之巨,居然把白夫人捧得如此之高。
按照世俗的说法,一向是把帝王的后裔,如王孙贵胄称之谓金枝玉叶,至于富贵之家,豪门巨室,当然也可以牵强附会。
至于白夫人,她有这样高贵吗?“好一个金枝玉叶,”宋翼仰天大笑,皮笑肉不笑:
“这娘们也算金枝玉叶?”
“怎么不是?”
“嘿嘿,也对,也对。”宋翼道:“依某家看来不如说成珠光宝气。”
“此话怎讲?”
“好讲的很。”
宋翼连连冷笑:“她此刻身边正带着翡翠玉马一对、明珠五百颗,外加珍贵玉饰三十六件,岂不是宝气十足,珠光满身?”
这话倒是不错,十万两白银搬运起来难以掩人耳目,至于这些珍玉器细软之物,当然可以随身携带,有个大包袱就够了。
而且价值连城,远超过十万两银子之上。
白夫人当然会这样做。
但这个血手飞鹰宋翼是怎么知道的?是得了什么讯息还是出于他的猜想?“你好像很有点头脑?”那赶车的汉子冷笑。
“某家不喜欢别人的夸奖。”
“至少心里很高兴。”
“哼。”
“别高兴早了。”那汉子道;“就算是珠光宝气,凭你也只有干瞪着眼。”
“哦?”宋翼舐了舌头,脸色愈苍白:“你知道老子是谁?”
看来他好你已忍到了极限,口气也变了。
“不稀奇,你叫宋翼。”
“你知道什么?”
“多啦,不过说出来不好意思,你跟我一样,都是替人家帮帮闲,混碗饭吃。”那汉子道:“只是行业不同,我赶车你杀人……”
“这有什么?”那汉子道:“莫非是想炫耀一下?”
“就算是以。”宋翼越来越火,单臂一抢,亮出了一只右手。
七八支松油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宋翼站在火把之下,但见五指箕张,根根如锥,一片血红。
血手?这是那一门子的武功?这显然是传说中的朱雀爪,或者赤砂掌之类的武功想必极为霸道。
“你最好先别动手。”那汉子说。
“老子会听你的吗?”宋翼怒声查向。
“你当然不会听我的,我又不是你的衣食父母。”那赶车的汉子诡谲一笑:“你总该听老板的。”
“老板?”
“萧震不是你的老板码?”
“哼,你好在的胆子。”宋震沉声叱声:“竟敢直呼萧大侠的名讳?”
他有点猜不透,这个赶车的汉子是什么来头。
“以前我的确不敢,只要听到萧震这两个字,就吓得直打哆嗦。”那汉子道;“今天却敢了。”
“莫非你今天吃了老虎心肚豹子胆?”
“没有,这种山珍野味我少尝过。”
那车赶车的汉子冷然一笑:“其实就算吃了这些东西,也未必就能壮胆……”
“这是说你不要命了?”
“瞎说,命怎能不要?”那汉子道:“我还打算后半辈子过点好日子呢!”
“哼,过不成了。”
“这怎么会,不过相好的,时辰不早,我们还得赶路,最好请萧震立刻出面。”
那赶车的汉了道:“你我都是下人,作不得主的。”
一副阴阳怪气,句句带刺。
“去你妈的,老子先干掉你。”宋翼眉峰一耸,前跨了三步。
忽然一顿,目光转向那个身披斗篷的黑衣人。
这人从头到尾一声不响,一副包头的青布裹得紧紧的连脸都遮住了。
宋翼虽然自命不凡,毕竟不是江湖老手,警惕之极高,他忽然觉得这个黑衣人可能才是真正的对手。
会咬人的狗多半是不叫的。
宋翼的目光转了回来,心想碰以了这种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给他一记闷棍。
他的想闷棍如何下手。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一击中的。
“嘿,你在转什么念头?”那赶车的汉子道:“眼珠子直转的人一定不怀好意。”
他绰号飞鹰,轻功提纵之术当然是他的拿手,身形一闪,有如流星过空,一眨眼间已起在丈五六。
仿佛,就像一支冲天炮。
忽然凌空甩腿,双臂一翦,掉头下扑。
身法怪异,凶猛绝伦,带起一片惊风,正是鹰只搏兔的姿势。
他是不是打算用那只血手?也许未必,此人诡计多诈,刚才亮出那只血手,显然是帮作姿态。
他若真的要用血手,何必先露形迹?果然不错,只听呼啸一声,乌光点点,漫天花雨般打了下来。
“哼,铁蝙蝠。”那个一声不响的黑衣人忽然叫了出来。
声音尖尖的,像个女人。
叫声中那袭黑色篷像是早就提在手里,此刻忽然一抖,仿佛一面鱼网般撒了开来。 迎头一兜,呼啸之声立止,那些点点乌光顿时无声无息纷纷落进了鱼网。
居然有这样一招,这袭斗篷真妙用无穷。
忽听“啪”的一声脆响,那赶车的汉子长鞭一甩,矫如灵蛇,迳向宋翼拦腰卷了过来。
鞭长丈八,出手又快又准,但见乌光乍闪,已在宋翼腰干上绕了三匝。
这原是根赶马的鞭子,缠起人来也极为管用。
那汉子大喝一声,猛的抡鞭一带,宋翼身不由已。刚要落地的身子又飘起五尺。
血手飞鹰今天竟然栽了跟斗。
此刻他身躯虚悬,余力已衰,再也使不出半点劲道,分明已被生擒活捉。
但就在此时,蓦听一声轻啸划破了长空。一缕青光细如蛛丝般疾冲而到。
电光石火一瞬之间,八支松油火把当场为之一暗。
崩的一声,那汉子手中的长鞭已成截,宋翼落地一滚翻出了两丈七八。
火把复明,风止人现,车前一丈外站着一个紫袍人,赫然正是江南大侠萧震。
他晚到了一步,但也正是时候。
车辕上那个黑衣人卸去了斗篷,露出一身黑缎劲装,但仍然不见庐山真相。
原来脸上还罩着一副青铜面具。
面具十分狞恶,血红的大嘴巴撑出两根白森森的獠牙,形相十分可怖。
可怪的是这副奇丑无比的面具,却相一个纤柔窈窕的美妙身材,看起来极不调和。
这显然是模仿古时兰陵王之帮智,在对敌之时,用以加强声威。
但这人是谁呢?“嘿嘿,白娘子。”萧震冷笑一声:“在老夫面前就别作怪了。”
这当真是白夫人吗?难道他没看错?应该不会,凭萧震的威望,若是没有十成把握,他绝不会信口出言,指鹿为马。
“作什么怪?”那黑衣人道:“我喜欢这副装扮。”没有否认,大概就是承认。
“老夫不喜欢。”萧震居然说了句意想不到的话。
“他喜欢什么?
难道他也喜欢弯弯的柳眉,匀红的粉脸,樱桃般的小嘴巴?
多年来白夫人颇有艳名,他是不是也想一睹为快?但如今白夫人已四十出头,虽然我韵犹存,至少已不如往昔动人。
“很好,”
那黑衣人道:“好得很。”
“好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的事,我正好喜欢,而且我还做了宗你最不喜欢的事。”
“凡是老夫不喜欢后,下场都很难看。”
“当然,一定难看得很。”黑衣人再次冷笑:“只不知难看的是谁?”
“难道是老夫不成?”
“这个很难预料,”那黑衣人道:“如果你此刻灵机一动,勒马回头,立刻返回江南,这宗难看的事也许不会发生,也永远无人知晓。”
“哈哈,女人的嘴巴当真能舌烂莲花。”
凭他萧震威镇江南,盛名如日中天,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怎会相信一个女人的虚声恫吓?
要他萧震难看,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无稽之谈。
“我知道,你绝不会相信。”黑衣人故意叹意,一声:“唉,你可惜得很!”
“可惜什么?”
“我在替你可惜。”
“替老夫?”萧震道:“说清楚点。”
“昨夜已经倒下了一个,如今你又将落在灰头土脸,一世一英名,付诸流水……”
“倒下了一个?谁倒了?”
“五霸刀赵九尊。”
好厉害的女人,她居然说出了这宗隐秘,丁开曾经估量她不会张扬,想不到她还是说了。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隐秘住这件事不是对萧震更有牵制的效果吗?也许情势已变,她已扣住萧震的七寸,用不着五霸刀赵九尊那个废物了。
“你故说。”萧震怔了一下:“赵九尊怎么倒的?”难道得了急症?”
“不是。”黑衣人道:“他败在我的手下。”
“败在你的手里?”萧震嘿嘿一笑:“你凭什么打败他?”
对于赵九尊的武功刀法,他显然知之甚深,这宗事他难以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