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阵,用指甲把那十个字刮去,然后滑下树来。
他细思与门陀和尚结识以来的情形,虽觉这个和尚怪异而莫测高深,但是对自己并无恶意,就以叫自己提瓶上树之事,也是有意栽培自己,算得什么恶计?
一切的事情都是这么不可理解,古浪决定不理会刻字之人,他想道:“门陀和尚指示我练功夫,对我总没有害处的。”
但是这两句留字,却也使他心中多了一分疑虑,对于门陀和尚,增加了几分戒意。
他练功并没有停顿下来,上午单练提瓶,下午则空身上树。
时光如流,十天很快地过去了,这十天来,没有再发生什么事,那童石红姑娘,也是一去没有再回来过。
这十天的日夜苦练,古浪的功夫极有进步,这时他已可以提着花瓶,走上树干十丈左右了。
门陀和尚十天不曾下山,除了念经外,便是在院中散步,有时与古浪聊谈一些佛家的道理,和他行遍天涯,所历经的趣事,所以古浪也不觉寂寞,对这个和尚的感情也越加深了。
这日清晨,古浪照例地下山练武,门陀和尚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迎着笑道:
“古浪,这十天来你的武功可有进步?”
古浪说道:“虽然有些进步,但是仍然达不到你所说的境界。”
门陀和尚道:“我随你下山去看看吧!”
这时夏日将残,边地早秋,太阳已很少露面,倒是寒风不停,吹起遍地沙土,使得附近的林子都蒙上了一层黄尘。
门陀和尚与古浪下得山来,他仰面望了望天,说道:“你的功夫要加紧苦练,有太阳的日子不多了!”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我练这十七石人剑法,日影是不可缺少之条件,他怎么知道?”
他心中想着,面上并未露出神色,只是漫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了湖边,那只绿色的古瓶,仍然摆在大树之下。
门陀和尚仍坐到那块石头上,说道:“好了,开始吧!”
古浪答应一声,气纳丹田,双目如炬,缓缓走往树下,以二指轻轻夹住花瓶之耳,提将起来。
由他的气势看,显然已大有进步,门陀和尚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频频点头。
古浪走往湖边,弯身灌满了水,然后走回大树。
门陀和尚见他步履轻盈,不带丝毫勉强,足证他已深得要领,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更浓了。
古浪沉住气,向大树上走去,当他走上七丈左右,目光接触到树干上,一行小字触目惊心,刻的是:“远离此僧!”
古浪中气一泄,人由树干上落了下来。
古浪落下树干,瓶中之水泼了满身,他深深地被那突然出现的小字震惊了!
门陀和尚立时站起身来,奇怪地说道:“怎么了?你可是不舒服?”
这时古浪已经沉下了气,说道:“没什么!我只是中气把持不住,落了下来。”
门陀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唉!你的进展太慢,据我的估计,以你的体质,现在应该能走上十丈才是,怎么只有七丈?”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忖道:“这老和尚的算计果然丝毫不差!”
门陀和尚对古浪的表现颇为失望,说道:“重来一次,如果再走不上十丈,就是不可造就了。”
古浪心中还想着那几个字,心中疑惑不定,闻言答道:“我昨日还能走十丈,今天不知怎么的,中气突然泄了。”
门陀和尚冷笑道:“哼,可是有什么事分了你的心?”
古浪又是一惊,强自镇定着,说道:“没有……这一次我一定要走十丈以上!”
他说着,再次把古瓶装满了水,往树上走去。
这一次,他用尽了平生功力,提足了气,一鼓作气,竟然走了十二丈高,然后才落了下来,瓶中之水,也一滴未溅出。
门陀和尚笑着鼓掌道:“行了!行了!现在你已深知要领,再有七天,就可以全功告成了!”
听门陀和尚这么说,古浪也很高兴,他坐到门陀和尚的身旁,说道:“老师父,你如此栽培我,实在使我感激,恕我冒昧,请问老师父到底可会武功否?”
门陀和尚面上现出不悦之色,说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我再三告诉过你,我是不会武功的人,你怎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可是你对这类最高的内家功夫了若指掌,我怎能相信你是不会武功的人?”
门陀和尚面色稍霁,说道:“我只是懂得武功的道理,别的毫无所知,你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这话,他转身而去,留下了古浪,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直到门陀和尚消失在庙院之内,古浪才爬上树,重新端详那几个字。
这四个字的笔迹,与上次所见字体相同,显然是同一人所留,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古浪把这四个字涂掉,然后落下树来,提高声音喊道:“哪位前辈的留字示警,请显侠踪,容古浪谒见!”
他大声地说了两遍,不远的丛林中,传出了一声轻笑。
古浪一惊,急忙赶了过去,说道:“是哪位前辈?”
话才说完,一片林木声响,紧接着一声娇笑道:“几日不见,你怎么叫起我前辈来了?”
古浪一望之下,不禁又惊又喜,说道:“啊……原来是你!”
破林而出的,正是古浪心中不时索绕的童石红。
她穿着一件浅青色的长衣,头上包着一块青绢,笑如春风,婀娜多姿。
童石红笑着走过来,一边说道:“你一个人发什么怪病,像猴子一样,一会上树,一会下树,还在这里自言自语。”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躲在树后面偷看?”
童石红叫道:“偷看?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就不能来么?”
古浪又道:“要来就光明正大的来,何必偷偷摸摸的!”
童石红涨红了脸,叱道:“去你的!你才偷偷摸摸,像个贼一样!”
这两个大孩子,见面就争吵,闹得很不愉快,一时都沉默下来。
童石红好像有毛病一样,又跑到湖边去照镜子,在那里搔首弄姿,毫无顾忌,显得一片天真。
古浪说道:“你又来作什么?”
童石红一面照着自己的影子,一面说道:“我家搬到这里来了!”
古浪不禁一惊,说道:“什么?你家搬来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童石红转过身子,娇笑着说道:“我家里只有一个婆婆,我是来请你去吃饭的。”
她说话的姿态自然美好,语音又悦耳动听,古浪听在耳中,只觉无比的舒适,惊喜道:“真的?你真的来请我吃饭?”
童石红笑道:“谁骗你?天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她说着,竟来拉古浪的手,古浪吓了一跳,连忙闪开。
童石红连声催着,古浪还有点犹豫,但是童石红好似有一股无比的吸力,古浪终于点头答应了。
他随在童石红的身后,路上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搬来的?为什么搬到这里来?”
童石红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外婆要搬来的。”
古浪说道:“你外婆一定很老吧?”
童石红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
他们沿途拌着嘴,已然走入一片林子。
在“哈拉湖”之西不远,有一大片林木,由于年久无人开伐,还是原始森林。
古浪跟着往林中走,越走越深,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住在哪里呀?”
童石红说道:“我们快些走,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古浪咋舌道:“啊!还这么远!”
童石红不再说话,专心向前走,古浪紧紧跟着,也不再开口,一阵急奔之后,已然到了那片林子的深处。
古浪问道:“还没有到么?”
童石红用手指着前方,说道:“马上就到了。”
他们同时三四个起落,来到了一处林中空地,古浪目光所及,只见树丛之中,有房屋一角。
他问道:“你外婆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等会好称呼。”
童石红说道:“我外婆叫况红居!”
古浪闻言大吃一惊,霍然停下了脚步,说道:“什么……她叫……况红居?”
童石红奇怪地说道:“不错,她叫况红居,你认识她么?”
古浪连忙强笑道:“我不认识她,不过久仰况老前辈的大名了!”
童石红笑道:“原来这么回事,知道婆婆名字的人太多了!”
古浪心中惊骇不已,他想起了那十七具石像中,就有一具是况红居的石像,想不到她本人也来到了“哈拉湖”!
况红居移居到此,足见此处将有极大的事件发生,古浪暗下戒心。
不一会的工夫,已经到了一间小茅屋之前,童石红老远就叫道:“外婆,客人来了!”
屋内立即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啊!这等快法,你们在外面等等,少时再进来。”
童石红答应一声,对古浪说道:“你看我们这里如何?”
古浪定了定心神,说道:“风景倒是不错,只是太昏暗了些。”
童石红撇了一下嘴,说道:“要那么亮做什么?又不绣花!”
正说着之际,况红居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好了!请你的客人进来吧!”
童石红对古浪道:“我们进去吧!”
古浪点点头,随着童石红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很大的草堂,地上铺着编织甚佳的竹席,一旁摆着四把竹椅,以及竹桌、竹几,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竹子制成的。
在最里面的一张竹椅上,靠卧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古浪一眼就看了出来,正与那座石像一模一样,心中不禁暗惊,忖道:“那雕刻之人,真是鬼斧神工啊!”
况红居穿着一件葛黄色的麻纱衫裙,左手端着一只茶杯,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的玉镯,闪闪发光。
她的一双眸子,也是亮如寒星,平静之中,显出一种威严。
古浪向她施了一礼,说道:“况婆婆,后辈古浪拜见!”
况红居脸上展露出笑容,把茶杯放向一旁,双目射在古浪的身上,上下观看。
古浪感觉到,况红居的一双眼睛,像是闪电一般,不禁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况红居看了半天,点了点头,说道:“唔……我时常听红红提到你。”
古浪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禁转头看了童石红一眼,童石红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谈话。
况红居又接着说道:“你一直住在‘达木寺’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现在住在‘达木寺’。”
况红居又道:“你为何住在‘达木寺’?”
古浪心中一惊,但是表面镇静,答道:“我是到‘达木寺’访人,不料却是座空庙。”
况红居微微一笑,说道:“那么你准备在‘达木寺’住多久呢?”
古浪早料到她有此一问,立时答道:“没有想到‘达木寺’有此好风光,我准备多住些时候,空闲的时候练练功夫。”
况红居只是不住地点头,令人难测她的心意。
她又接着问道:“既然你在‘达木寺’住了不少时候,应该看见有十七个石人了?”
古浪心中一动,点头道:“是的,我看到了十七个石人……”
话未说完,况红居已然接口道:“你可曾仔细看过那些石人?”
古浪立即答道:“那十七个石人七零八落,我未曾细看。”
况红居似乎有些失望,道:“今天回去以后,你可以仔细看看,也许会发现什么。”
古浪笑道:“那十七个石人已被雷电击毁,我已把他们抛入‘哈拉湖’中了!”
况红居闻言面色一变,霍然站了起来,说道:“啊!有这等事?”
古浪点头道:“那已是多日前的事了。”
况红居在室内踱了两转,回过头来,问道:“除了你以外,‘达木寺’还有什么人去过?”
童石红好似嫌况红居的话太多,有些不耐烦,正要说话,况红居已摇手道:“不要插嘴!”
童石红只好停了下来,显得很不高兴。
古浪望了童石红一眼,说道:“除了童姑娘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人去过。”
况红居的目光如电,一直注视着古浪,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们吃饭吧!”
古浪心中纳闷不已,不知况红居为何来到此处,更不知她为何要请自己吃饭。
这时况红居已经对童石红说道:“红儿,你带他到饭厅去吧!”
童石红答应了一声,带着古浪,径往饭厅而去。
饭厅之内,已经摆了很丰盛的酒菜,香气喷鼻,古浪心中更是诧异,忖道:“她们祖孙请我到此,到底有何用意呢?”
况红居这时也走了进来,说道:“坐!你很久没有吃过热食,赶快趁热吃吧!”
古浪客气几句,也就跟着吃了起来,菜肴极为精美,他久食干粮,这时吃到如此佳肴,特别觉得可口。
席间,他们彼此谈笑,就好像是一家人一般,非常融洽。
古浪与童石红,更是谈笑风生,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二人的感情,好似增进了很多。
饭后,他们又回到了客厅,谈了一阵闲话,古浪虽然很希望与重石红相处,但是又惦记着自己的事,急着要赶回去。
他正想伺机告辞时,况红居却突然说道:“古浪,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古浪心中一动,表面镇静答道:“况婆婆有什么话,请尽管吩咐。”
况红居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不知你意下如何?”
古浪暗暗吃惊,忖道:“果然有事了,真个是宴无好宴……”
他嘴上答道:“请况婆婆说出来,如果我能够做到,一定尽力!”
况红居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镇定着,不使形之于色。
况红居又接着说道:“我到此地来,也是为取‘春秋笔’,如果你愿意,我们共同查寻,无论谁得到,‘春秋笔’我只用一次,然后就归你!”
古浪立时答道:“晚辈确也知道一些有关‘春秋笔’的事,但是晚辈此次到青海来,并非为了‘春秋笔’,故而……”
况红居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