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身子一摆,几个起落,已然飞出了院墙。
古浪无暇思索,也紧紧跟了出去,大雪之中,两条人影快似闪电,在一片斜坡上急驰着。
这里本来就是山地,又正下着大雪,根本看不见行人,所以他们很快地就找到了一块静僻之处。
况红居回过身,说道:“这里该清静些吧?”
古浪点头道:“很好!”
况红居站在风雪之中,良久不动手,突然说道:“古浪,我很爱惜你的人才和胆识……”
她才说到这里,古浪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谢谢你,我很希望在诸前辈手下多讨教!”
古浪的话把她说得面色一变,但是她并未发作,接着刚才的话道:“在‘达木寺’事件中,你最显得特殊,所以我们都看准了你……”
话未说完,古浪又打断了她的话道:“春秋笔的事我一概不知,你若是这么想可就错了!”
况红居面色又一变,叱道:“那么你千里迢迢,急如星火地赶到四川来做什么?”
古浪面色不变,很镇静地答道:“我是来祭扫师坟的!”
况红居发出一声极难听的笑声,说道:“哼,你真是好孝心!”
古浪大怒,喝道:“你若是不动手,恕我不奉陪了!”
况红居又道:“你年纪太轻,不懂事,你要知道我是很爱护你的,我不忍伤害你……”
古浪不耐烦,又打断了她的话道:“你现在不就是要伤害我么?”
况红居摇摇头道:“只要你把实话告诉我……”
古浪大怒,大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况红居一双怪目中射出了奇光,说道:“看来你是不知死活,我慈悲不得了!”
她的声音极为冷峻,听来非常刺耳。
古浪暗自小心,提起丹田之气,把劲力运至双臂大喝道:“你还等什么?”
况红居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唉,不懂事的孩子!”
身形一长,快若飘风,枯瘦的五指,夹着凌厉的风声,向古浪的前胸抓来。
这一招看来又轻又速,表面无甚威力,但是古浪已经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劲力,拂面而来,激得满空飞雪四下飞扬。
古浪足下一滑,身若旋风一般,已经到了况红居的左侧,他二指一并,以内家指力,向况红居左肩“肩井穴”极快地点去。
况红居出招虽快,但是古浪的回招更疾,使她吃了一惊,道:“哟!你真有一手!”
她身子略为一晃,已经闪出了三尺多远,古浪的二指点了个空。
就在古浪身子向前倾伏之时,况红居右掌以“翻天大印”的招式,手掌平伸,猛然向古浪的后腰拍来。
这一拍之力可是非同小可,古浪后半段完全陷于威力范围内,在这种情形下,他可是不敢返身硬接。
当下暗提真气,身子就着原势,向前一冲。
况红居这一招果然又是虚招,她猛然收回右掌,双掌齐下,快似闪电,向古浪的后脑抓来!
可是她招式才出,古浪的身子,已经反弹而回,以至况红居虽有奇招,亦未能奏功。
她的双掌到底又落了空,古浪已经飘开了五尺以外。
况红居回过身子,满面狞笑道:“好小子!我对你要重新估价了!”
古浪镇静如恒,一言不发,一双俊目紧盯在况红居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接触到他的目光,也不禁心中一惊,暗自思忖道:“这孩子真个不凡!”
虽然古浪还不到二十岁,但是由于他有过人的天赋,高超的身手,以及对敌时的沉着,使得这个打遍天下的老婆婆也吃惊不已。
这次她有些怀疑了,忖道:“莫非他真有那么高的功夫,没有人在暗中助他?”
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她忖道:“我不信!我要与他硬对一掌!”
想到这里,她再度向古浪扑出。
古浪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她一瞬,这时见她巧鸟般地扑到,更是眼神放光,不敢疏忽。
况红居已到身前,大袖一摆,喝道:“孩子!我们硬碰一掌!”
一言甫毕,她那只惨白的右掌,已如闪电一般,脱袖而出,神速绝伦地向古浪的前心按到!
古浪感到有些心惊,不到万不得已时,他绝不肯与况红居对掌,所以他在况红居手掌才出之时,身子一个大旋转,又到了她的右后侧。
古浪才要出手,但是这一次况红居已经有了准备,她轻笑道:“还来这一套?”
只见她身子不动,大袖一拂,“忽噜”一声,大片衣袖,有如一只巨蝶般,向古浪的手腕缠来。
古浪虽然吃惊,但是他也防到了这一着,所以当况红居的衣袖,快要接触到他的手腕时,他蓦地绽舌大喝一声。
况红居猛然间吃了一惊,就在这时,古浪的右掌,以“袖底翻花”的招式,由况红居的袖底翻出,二指如矢,向况红居的双目剜去!
况红居未防之下,不禁又是一惊,她虽有一身奇技,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往后退。
她身子一晃,退出五尺以外,躲过了古浪凌厉的二指!
这种情形,对况红居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侮辱了!
她称雄一世,一身奇技,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逼得后退。
虽然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在场,但是况红居的脸,仍然羞得红过了耳根。
古浪紧守着“不贪功”的原则,所以他这时静立一侧,双目如神,注视着况红居不言不动。
况红居咬着嘴唇,不住地冷笑道:“哼哼!好俊的功夫!”
她慢慢地,又一步步地向古浪走来。
古浪绝不退让,但是也未迎上,只是静立原处不动,像是一株树似的。
风雪弥漫之中,况红居看到了那张青春刚强的脸,气焰也为之减了不少。
二人距离约有两尺时,况红居停了下来,她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孩子,你真的要与我作对?”
古浪冷冷说道:“是你要与我作对。”
况红居接口道:“你若是再不醒悟,我再次动手,可就不留情了!”
古浪明知自己的行为,激怒了况红居,时间一长,以自己的功夫,终究是敌不过对方的。
但是现在的情形,自己总不能讨饶,所以镇静答道:“既然动手,便把生死置之度外,况婆婆请尽量赐教!”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声铿锵,坚毅有力,显示出他无畏的精神。
况红居怔了一下,说道:“你这么说,我更是不能伤你了。”
古浪一转身道:“那么我告辞了!”
说罢一拱手便要离去,况红居怒道:“且慢!”
古浪转过了身道:“况婆婆还有什么事?”
况红居看了他半晌才道:“你临去之前,必须硬接我一掌!”
古浪心中一惊,因为像这种对掌,若非功力相差不多,弱的一方必受重创。
以往好几次,都有哈门陀或丁讶暗中相助,才能勉强接住,现在四处无援,硬接对方一掌,恐怕是非受创不可了。
况红居见他不语,便道:“怎么样?”
古浪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心情反而轻松下来,含笑说道:“我自然从命。”
听古浪这么说,再看他脸上那种平静的神情,况红居不禁又疑惑起来。
她忖道:“莫非这孩子真的有实学?”
她想着正色说道:“你可要好好准备,我是不愿意伤害你的。”
古浪毅然道:“我尽力而为。”
况红居摸不清古浪真实底细,所以一些也不敢大意。
她退后了三步,双掌微微举起,运了九成力,说道:“你准备好了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请出掌吧!”
况红居接口道:“注意!”
一语甫毕,双掌疾翻而出,向古浪前胸推来,古浪早已把全身劲力贯在了双臂之上,迎了上去。
四只手掌才一接触,立时一声震天价的大响,只见古浪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由立足之地,向后扬出两丈多远。
况红居的身子,也一连退后了五六尺,不住地搓着双手,脸上有一种惊讶和喜悦混合的表情。
再看古浪,双臂下垂,面无人色,虽是大雪之中,头上的汗珠却像黄豆一般大,不住地滴落。
这一下,足见他受了重创,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一丝哼声。
他两排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一双剑眉紧皱着,看得出是正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
况红居双手搓了半天,这才说道:“果然前几次都有人暗中助你,不过今天你以本身功力与我相拚,使我双臂酸痛,退后五六尺,这等功力在你来说也实在是惊人之极了!”
古浪一言不发,双臂下垂,如同折了一般。
他那双俊美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痛苦不堪之色,但是仍然是目光炯炯不可轻侮。
况红居继续说道:“你明知没有人助你,怎敢与我对掌?害得你受此大创……”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事实上他此刻痛彻心肺,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况红居缓缓走到他身前,含笑道:“待我先为你止痛再说……”
说着伸手向古浪双肩扶来,古浪目中似要射出火来,他用力把身子转动一下,表示拒绝。
由于转身震动,古浪更觉痛如刀剜,几乎昏了过去,身子摇了两摇,强自支持着,却已忍不住低声地呻吟了一声。
况红居摇了摇头,说道:“好刚强的孩子!我说过我不愿伤你,刚才若是确定没有人助你,我决不会用全力……”
她说到这里,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面上一红,停了下来。
古浪仍然翻目望着她,毫无反应。
况红居笑了笑,说道:“好了,你随我走吧,我要把你带走……”
古浪闻言大惊,况红居已然逼近一步,伸手欲擒古浪。
就在这时,突听霹雳一声大喝:“无耻婆子,打!”
一阵劲疾的破空之声,两点白星,急逾星火,向况红居头部打到。
况红居一惊,身子向旁一滑,大袖拂处,把两枚暗器扫落,却是两颗冰球。
紧接着一片风声,四条黑影围了来。
况红居见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生得极为俊美,另外则是两个身躯高大的黑面妇人。
这四人正是桑燕、桑鲁歌、焦大娘和孟大娘。
焦大娘对桑鲁歌兄妹道:“你们快把古兄弟送回去!”
况红居横身,拦在古浪身前,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况红居面前卖狂?”
焦大娘叱道:“管你什么红居绿居,快让开!”
况红居大怒,冷笑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须知触犯我况红居的,只有一个‘死’字!”
桑鲁歌已忍不住道:“燕妹,我们赶快看看古兄弟!”
说着逼了上去,况红居叱道:“庶子敢尔!”
一只巨掌当头压下。
她这一只枯掌,如同鬼爪一般,阴风嗖嗖,极度地惊人。
桑鲁歌初生之犊,哪晓厉害,举掌便要迎敌。
一旁的焦大娘却是识货人物,大叫道:“小少爷,让开!”
随着这声大叫,一双虎掌,有如狂风,向况红居胸前击到。
她这两掌之力,有雷霆万钧之势,况红居不得不让,忙把身子一偏,躲出了六尺。
桑鲁歌立时伸手去扶古浪,但是另一条身影更快,拦在了他的面前。
原来是孟大娘,她作色道:“小少爷!你这么乱碰他,岂不把他病死?”
桑鲁歌皱眉道:“这……这怎么办?”
孟大娘不讲话,伸手在古浪胁下一点,古浪立时昏了过去。
桑鲁歌就势把古浪抱了起来,这对况红居大怒,飞快扑来,大喝道:“小子大胆!”
但是焦、孟二妇,已经同时把况红居拦住,焦大娘叫道:“快送他回去,丁老可以救治他!”
桑鲁歌一言不发,抱着古浪在大雪中飞驰而去。
桑燕一言不发,紧紧地跟在一侧,她双目泛泪,关切之情溢于眉宇。
他们兄妹一路急奔,进入古寺,冲入禅房。
丁讶好似刚睡醒了一觉,脸上的病容已一扫而空,看见他们进来,似乎很奇怪,问道:“孩子们!发生了什么事?”
桑鲁歌急道:“古兄弟受了重伤,快些救他!”
桑燕张口欲语,但只说了句:“快……救他……”
声音已带硬咽,转过了脸。
丁讶掀开了被子,套上了鞋,桑鲁歌轻轻把古浪平放在床上。
只见古浪这时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满身浮雪,头上汗水未干。
桑鲁歌把古浪鞋子脱掉,为他把浮雪扫尽,一切的动作,古浪全是浑然不觉。
丁讶双手扶着床沿,只是低头细看古浪,一言不发。
桑鲁歌在一旁催道:“快!快些救他!”
丁讶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对桑燕望了一眼,桑燕立时明白,低声道:“哥哥,我就在门外……”
说着出房而去,神情之中,充溢着无限忧愁。
丁讶笑了笑,又回过头,对桑鲁歌道:“把他衣服解开!”
桑鲁歌忙不迭地把古浪衣服除掉,只见他双臂呈乌紫色,情况很是严重。
桑鲁歌剑眉微皱说道:“他……他怎么样?可是骨头折了?”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骨头倒没断,只是气血受阻。”
桑鲁歌这才稍安,说道:“那……那怎么办?”
丁讶白了他一眼,说道:“孩子,你怎么知道我能治病?”
桑鲁歌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是所焦大娘说的。”
丁讶笑了笑,说道:“就是那个黑脸婆子么?她知道的倒不少!”
他说着,双手握住古浪的上臂轻轻捏了一下,回头道:“你也出去,我治病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在旁边!”
桑鲁歌怔了一下,无可奈何,只得退出房外。
桑燕依墙而立,望着满空飞雪发呆,见桑鲁歌出来,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桑鲁歌作了个怪样,低声说道:“那老怪物毛病不少,治病还不准看,好像怕我在旁边偷学似的。”
桑燕秀眉微蹩,说道:“他的情形怎么样?”
桑鲁歌答道:“老怪物说他骨头没断,只是气血受阻。”
桑燕这才放下了一半心,她忽发觉桑鲁歌明亮的目光,正射在她脸上,不禁羞得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