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走了。
“咦!这家伙可怕!”美妇讶然轻呼,脸色一变:“他……他居然轻易地躲过我
的……”
“你以为阴魂不散是浪得虚名的人,你就大错特错了。”那人一面察看自己的剑是
否受损,一面向美妇冷冷地说:“天下间要将他送入地狱的人很多,但谁也没成功过。
我大概可以支持百十招,你的偷袭对付不了他,这家伙本来就是偷袭的专家。”
近午时分,来福客栈的食厅有十几名旅客进食,显得冷冷清清,该走的旅客都走了,
应该冷清。
那位登记为嵇斌的人,正在近窗处的一桌独自进食,已经喝了两壶酒,本来古铜色
的面庞,变得接近紫酱色啦!巨眼中出现了红丝,大冷天,似乎额上有汗影,大概酒意
开始上涌了,但仍在大杯大杯往肚子里灌。
另一位登记为邢天雄的人,则坐在另一角落自饮自酌,意态悠闲,喝酒比较文雅些。
门帘一掀。进来一位穿狐裘的俊伟中年人,身后带了一位小厮。
中年人含笑走近嵇武的食桌,小厮抢前拖出条凳。
“嵇兄好酒量。”中年人坐下微笑着说。
“我不认识你。”嵇武狠盯着对方,啪一声放下酒杯:“座位多得很,你要打扰在
下的酒兴吗?”
“这不是认识了吗?”中年人不以为逆,笑容可掬:“在下姓江,名南震。昨晚,
嵇兄把毛五爷的家祠,打得稀里花啦一团糟。”
“咦!你这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听不懂。”
“呵呵!你老兄阴魂不散敢作敢当……”
“且慢!你说谁是阴魂不散?在下说过我是阴魂不散吗?”
“不要再瞒什么了,嵇兄……”
“在下瞒不瞒,那是在下的事。”阴魂不散自己倒酒:“要证明在下做了些什么事,
是什么人,是很不容易的,人证物证旁证等等,是相当费神的事。”
“江某并不需要指证什么人什么事。”江南震笑容依旧:“如果昨晚不是阁下适逢
其会,毛五爷恐怕早就准备入殓了。阴魂不散果然名不虚传,可是,似乎昨晚阁下并未
能胜得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赵九。”
“谁是赵九?”阴敢不散的脸沉下来了:“一个地方土财主,居然豢养了这么高明
的保镖护院,真不简单,是不是贵地的第一高手?哼!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远
不是在下的敌手,在下辨事的宗旨,是不达目的决不罢手。
相好的,有什么花招,你可以抖出来了。那位不讲武林规矩,用飞针偷袭的女人,
下次最好不要碰上我。”
“嵇兄来找毛五爷……”
“去年中秋后,有人在武昌府,卖了几件藏物,其中有一件无价的饰有宝石的金菩
萨。哼!好像那家祠内没供有那玩意。”
“呵呵!家祠通常不供菩萨,菩萨该供在佛堂内。”
“我会找得到的。”
“江某负责给你。”江南震一语惊人。
“什么?”阴魂不散大感意外。
“当然,那是有条件的。”江南震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在下从不和任何人谈条件。”阴魂不散傲然地说。
“不谈条件,你得不到那尊金菩萨。”
“咱们走着瞧。”明魂不散固执地说。
“条件很简单,嵇兄会谈的,因为那位赵九,也志在那尊金菩萨;就是那位和你交
手的人。”
“他不是在下的敌手。”
“其实,你心中明白,你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条件是.你把他送下十八层地狱,金
菩萨就是你的了。”
“咦!听你的口气,那赵九不是毛五爷的保镖?”
“他的来历,谁也不知道,在下正在加紧查他的底。昨晚,他几乎杀了毛五爷。”
“哦!原来如此。”
“嵇兄有兴趣吗?”
“这……”
“在下的耳目众多,至少可以供给你老兄一些需要的线索。”江南震继续下饵:
“子女金帛,在下是不吝惜的。”
“唔!让在下考虑一天,再作答覆。现在,请勿打扰在下的酒兴。”阴魂不散下逐
客令。
“好,明天,江某来讨回音。”江南震离座而起:“嵇兄是不是和六条不认邢老兄
一同来的?”
“阴魂同样有伴,连狐魂野鬼也有伴。”
“请代为致上问候之意,告辞。”
“不送。”
天一黑,状元坊戚家的老宅鬼气冲天,黑漆漆灯火全无,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戚三爷全家失踪的前两天,衙门里已办妥戚家产业过户给奚本厚的手续。奚本厚,
这位本城的地棍头头神气起来了,从以往偷鸡摸狗招摇撞骗下滥痞棍,突然跻身百万富
豪爷字号巨室人物,暴发户的神气是可想而知的。
但这几天,他风光一时的日子快过去了。
心怀鬼胎的人,对风色变化是相当敏感的。戚三爷的表亲赵九的出现,正是祸发灾
现的表征。当谋杀赵九的行动失败,这位做了一个月大爷的奚本厚恐慌了。
毛五爷毛奇背部被打烂,几乎丢了老命,莫本厚更是心胆惧寒,东窗事发,报应临
头,下一个遭殃的,舍他其谁?
他的精神快要崩溃了,支撑不住这个家,只好切委曲他的狐群狗党主持大局,等候
灾祸光临。
这些狐群狗党是很能干,算定赵儿不会等得太久,很快就会来追查线索,所以如临
大敌,作了应付灾祸的完善准备,整座巨宅不论昼夜,不论任何时刻,皆弥漫着无边的
杀气,随时皆可能将入侵的人埋掉。
三更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东厢,本来是招待亲友的地方。这里面住了几个人,但却不是奚本厚的亲友,而是
他的几个暗中控制他的人,他只是一个傀儡,而这几个才是真正的主人;控制傀儡的牵
线人。
厢廊下,廊柱旁站着两个黑影。前面广阔的大院子中,花径两旁是花圃,花草已凋
零,树也光秃秃地。这些地方,连一只老鼠窜过也无所遁形,任何高明的夜行人,也难
逃过两个黑影的耳目。
“四更快过了。”右首那个人低声向同伴说:“那混蛋不会来了,他知道咱们已有
万全准备,不会冒险前来送死。奇怪!这个叫赵九的人,到底是何来路?连大名鼎鼎的
黑道巨霸阴魂不散也罩不住他,怎么江湖上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等到开封查底的人返回,就知道他的底细了。四更一过,不是夜行人的活动时刻。
南宫兄,你还是回房去睡一觉吧,明天还得忙呢,出动了所有的人手,遍搜城内外,竟
然查不到那混蛋的隐身处,象是平空消失了,见鬼!
咱们可忙得人仰马翻,不是滋味。混帐贼王八!抓到之后,哼!”
“勾老兄,你能抓到他吗?你比阴魂不散高明?”南宫兄话中带刺:“发现了他,
你最好别逞能,赶快示警让高明的人上,免得枉送性命。”
“哼!你可不要从门缝里看人,把我夺魄郎君看扁了,我勾文章也曾是江湖之雄,
夺魄郎君的名号,可不是轻轻松松混来的……咦!你身后怎么有一根绳子……嗯……”
南宫兄身后不但有一根绳子从上面挂下来,夺魄耶君的顶门也有物体向下砸。
“砰叭……”一只花盆砸中夺魄郎君脑袋,再落地打得四分五裂。
黑夜中死寂,花盆砸破的声响十分惊心动魄。
而那位南宫兄,却被套索勒住脖子往上拖,双脚一离地,挣扎的力道急剧减弱。
第一枝火把出现在大门的后廊下,接着是第二枝……
该出来的人都出来了,连四周的屋顶也有人出现。
可是,谁也没见到入侵的人。
南宫兄和夺魄郎君都没死,一个伤头一个伤颈,都不算太严重,但胆都快吓破了。
在高手八方埋伏警卫森严中,入侵的人来无影去无踪,深入中枢要地伤人示威,显然手
下留情,意在示威而不想杀人,两个受伤的人可说死过一次了,怎不惊破了胆?
一个黑影悠哉游哉地走在一条小巷子里,脚下踱着方步,背着手,施施然向南走。
大冷天,罡风刺骨,暴风雪即将光临,怎么还有人在这死寂的小巷里散步?
不久,另一个黑影接近了身后。脚下无声无息。
“阁下为何不下手偷袭?”前一个黑影问,并未回头察看。
“你老兄早已发现我跟来了,偷袭不会成功的。”后一个以悦耳的嗓音说,是个女
人。
“唔!你倒有自知之明。姑娘,你不会是奚本厚的相好吧?你是从正房右面的耳房
上屋的。”:
“厉害,阁下连本姑娘从何处跃登都知道了,可知在那击倒警哨的刹那间,你已经
不可思议地到达正房附近了,因为东厢的瓦面,事实上看不到正房一带的景物,太远了。
阁下是赵九?”
“对。你呢?”
“我姓浦,京兆浦。浦鸣凤,这姓名让你想起什么吗?”女人跟在后面约两丈,说
话的语气中,流露出相当自负的意味。
“如果想起你的身份地位,就可以知道在下是不是江湖武林人。”
“你想起了吗?”
“不错,见我魂消浦鸣凤,江湖上手段残忍的女刺客,做的是独行买卖,迥风柳叶
刀可杀人于五丈外而不着浪迹。其实,有人把你的绰号改称为见我魂销,因为你生得很
美。你打算何时在我身后,发射你的阎王帖子迥风柳叶刀?天太冷,你的玉手不会发抖
而失去准头吧?”
“如果发射,手不会发抖的,发射出乎本能,当然不会失去准头,但是……”
“是没有把握信心?”
“也许是的。赵兄,我是恰好途经此地,有朋友撮合,请我来保护奚家的。”
“你失职了,浦姑娘。”
“通常,没弄清底细。我是不会贸然接买卖的。同时,我杀人而不保护人。所以,
我只答应先看看。而且,奚家已开出条件。”
“杀我的条件?”
“不,送你价值一万银子金珠,请你离开安陆府,离开了就不要回来。”
“那天杀的奚本厚,他果然本钱厚。”赵九忍不住咒骂:“我那戚表亲祖上曾经做
了两任京官,虽然任职在南京,但油水仍足,搜罗的金珠宝玩留作家传之宝,价值恐伯
不少于十万金,他居然想用一万金打发我,世间还有这么便宜的事?免谈。”
“赵兄……”
“你不下手,我可要走了。前面就是烟花巷,你不会往那种地方跟吧?”
“赵兄,你总该开个条件吧?”
“没有,必须与他当面谈。”
“那……你指定地点时间……”
“没有必要,我会找得到他的。”赵九断然关闭谈判之门。
“赵兄……”
人影疾闪,赵九已消失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窄小防火巷内。
见我魂消浦鸣凤吃了一惊,他的身法委实快得不可思议,象是突然幻灭了,任何反
应快的人也无法阻拦。
“这人好神奥的身法。”这位女刺客悚然自语.注视着黑暗的防火巷发怔。
按理,人在这种地方行走,不可能毫无声息发出,事实上的确声息毫无。
次日一大早,烟花巷受到大批人手的搜查,莺莺燕燕惊慌失措,嫖客们更是大发牢
骚,怨声载道。
嫖客中没有赵九,整条烟花巷从龟公到王八,没有一个象赵九。
第三章
白道名人追魂夺命刀程广武是个老江湖,老江湖当然朋友多,像长拳快腿沈义,就
是朋友之一。沈义是一位设馆授徒的武师,算是白道人士。
追魂夺命刀为人四海,而长拳快腿又好客,一拍两合。一早,追魂夺命刀就为沈家
贵宾。沈家在西门外子城的五客堂北首不远,住处附近由于接近城外的西门码头,难免
龙蛇混杂。
晚宴相当丰盛,陪客有长拳快腿的十几个徒于徒孙。这些徒子徒孙中,有些是码头
的混混,有些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济济一堂,席间的奉承话当然十分动听,让追魂夺命
刀极感愉快,谁又不喜欢被人奉承?所以喝了不少酒。
正席很热闹,双方已有了六七分酒意。接着,徒子徒孙们先后辞出。
长拳快腿另设有第二席,席设偏院花厅。
追魂夺命刀一跨入温暖如春的花厅,眼前一亮,酒醒了一二分。
四位陪客离席相近,两男两女,男的气概不凡,女的芳华双十上下,貌美如花而且
落落大方。
“程大侠光临敝地,幸会幸会。”那位穿了皮袍的中年人首先抱拳施礼含笑打招呼:
“侠义道风云人物,举世间钦,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侠义,果然见面胜似闻
名。”
“程兄,这四位都是老朋友,慕名前来亲近。”长拳快腿怪亲热地为主客引见:
“这位是江汉船行的少东主薛雄,在大江两岸颇有侠名。那位是显陵卫的材官赖沧海,
三年前才转籍军户,转籍前曾经闯荡江湖不少时日,剑术火候相当精纯。两位姑娘是甘
姑娘梅芳,与黎姑娘春华,都是见过世面的女英雄,但不曾独当一面闯道,正作出道的
打算,希望程兄多加提携后进。”
客套一番,主人肃客入席。席是大圆桌,圆桌不分主客,两位姑娘安排在追魂夺命
刀的左右,安排得真好。
首先是敬酒,酒过三巡,酒意又添了一两分,然后是四位陪客一阵奉承,热切地请
教一些江湖门道。追魂夺命刀既然是高手名宿,当然以前辈先进自居,加以酒意渐浓,
左右两美殷殷请教,少不了说些侠义行当江湖见闻,和自己的生平得意事。
直至有了九分酒意,长拳快腿这才话上正题。
“程兄,昨天兄弟所提到程兄所住客房的事。”长拳快腿像是信口提出的:“那位
凶犯赵九。”
“哦!他怎么啦?”追魂夺命刀在礼貌上不得不接上话题:“赖老总是官兵,卫所
的官兵对地方治安仍然有责任,应该知道一些线索吧?”
“昨晚他勒索富室毛五爷,毛五爷答应给他五千两银子,仍被打得死去活来。”材
官赖沧海摇头苦笑:“简直是无法无天。程大侠是知道的,像这种武艺高强心狠手辣的
黑道亡命,官府是无奈他何的。再这样闹下去,不知会出多少人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