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一枝春柳红绡今天穿了绯色衣裙,薄施铅华,比昨天抵埠时更出色美丽动人:“那混
混约四十出头,右颊上有条刀疤,说是昨晚碰上一个自称报应神的人,向他追问白马洲
的去向。”
“柳姑娘,你一定被个混混愚弄了。”号称江湖四霸天之一,绰号叫三眼灵宫臧三
官的人说:“四海报应神作案,事先必定暗中摸清当地的情势,这才有备而动的,岂有
公然亮名号问去向的外行手法落在混混眼下?如果四海报应神如此拙劣。他们哪有今天?
早就该在江湖除名了,怎有威胁咱们江湖同道的事发生?”
“那么你说。”销魂一枝春颇为不悦:“三眼灵官,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不会是从
天上掉下来的吧?”
“天上掉下来也好,地上冒出来的也罢,反正在下知道就是了。”三眼灵官语气一
冷:“按今天情形看来,与及参照在下这几天打听的结果;再想想三四十天以前,林屋
炼气士约在下前来此地,找报应神算过节的情景判断,不但在下被人愚弄,恐怕所有今
天在坐的人,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愚弄了。”
“你的意思是指……”
“林屋炼气上并没有来,按理他应该比在下先到。咱们这些人中,有些来了不少时
日,有些昨日方到,却在同一天获得报应神到达的消息,而在此之前居然毫无发现。咱
们这些人之中,有些人是为仇而来,有些为财,有些是应朋友的邀请,目的只有一个:
杀掉四海报应神为江湖同道除害。天下间的事,真有这么多巧合?可知必定是暗中有人
策划,把咱们这些人骗来此地,逐行某种阴谋。现在,不防彼此问问,四海报应神来此
地作什么案?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两个月前就料到四海报应神会来?哼!在下要找林
屋练气上,找他查出真像来。”
“本姑娘不必自问,也不必知道四海报应神为何而来。”销魂—枝春显然反对进一
步查究。“反正五年前,四海报应神杀了池州的狂鹰邓百禄,狂鹰是本姑娘的表亲,本
姑娘发誓要替他报仇,这是江湖同道尽人皆知的事。四海报应神以神明自居,以代天行
诛残害江湖同道,谁不想将他们零刀碎剐?有人透露他们的消息,指引本姑娘前来对付
他们,而且给了本姑娘不少好处,所以本姑娘来了。果真碰上了,算本姑娘幸运,碰不
上,本姑娘仍在江湖上寻找他们报仇,对本姑娘并无损失。因此,本姑娘并没有上当的
感觉,暗中策划的人本姑娘无意追究他们的图谋。谁怕上当认为是骗局,那就赶快离开,
还来得及。”
“奇怪,现在你们还在说这些废话?既然已经来了,各自办事岂不皆大欢喜?”大
河两岸黑道巨擘断魂钩隆广大声说:“目下迫切的要务,是掌握报应神的行踪,亟需本
地的梁老兄供给正确的消息。四海报应神是目下江湖道最神秘的混蛋,宛若神龙千变万
化,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如果不现身显露身份,谁也不知道他是老几,说不定在
座的人之中某一位就是他们的化身呢!咱们总不能满街去找,是不是?只有依赖梁老兄
地头熟人手众多,才能有效地找出线索。”
“在下一定尽力。”北陵快剑赶忙接口,以免话扯得太远:“官府方面,在下已经
打点过了,官府不过问江湖恩怨,唯一要求的是,请诸位按江湖规矩了断,可不要当街
杀人流血五步,弄一大堆男女苦主上衙门告诉。在下已经广派得力眼线,追踪几个可疑
人物,不久定有好消息传来,诸位请安心等候,必有报命。”
一位随从匆匆入厅,在北陵快剑身侧耳语片刻。
北陵快剑的脸色,不时在变,不时点头。
“诸位。”最后北陵快剑站起郑重地说:“已经获得正确消息,正午时分,四海报
应神与仇家,在城外仙眠州水竹居约会。为免耽误诸位办事,这就提前开席,诸位饱餐
一顿,预祝诸位成功。”
仙眠州南岸,有座颇有名气的竹城,洲上草木苍翠,竹丛密布,是市民们游者的好
地方,也是五月看龙舟的好地方。
竹城,其实是以竹搭建的一座小村,历史久远,世居此地的人恐怕已将筑城的典故
淡忘了。
水竹居,是一座临江而建的竹楼,算是本地的古迹。右邻,加建了另一座水竹居贩
卖一些日用品,附设有供应游客饮食的食厅。由于竹屋临水,可以饱览沣江的风光,江
上船只往来不绝,上游下放的排屋一串串顺水漂流,到也风景如画。
午牌初,自洲北的码头,沿小径直抵州南的竹城,沿途不时出现一些神情怪异的游
客。当地的居民颇感惊疑,这些提刀挂剑的人,操着各式各样的外地口音,到此地来有
何贵干?敏感的人,干脆回避得远远的,把这些人看成瘟神。
周师爷偕同州城的富商凌五爷凌云,踏上了洲岸。随从王大牛拍拍渡夫的肩膀,随
手塞二串钱在渡夫手中。
“回来还得麻烦你,辛苦辛苦。”王大牛笑嘻嘻地说。指指已经登岸走了的两个佩
剑游客背影:“今天好象佩刀带剑的人真不少,你老哥可要特别小心了。”
“放心啦!他们都是闯天下的英雄好汉。”渡夫笑笑:“不会为难我们这些种苦哈
哈,是不是?”
“那可不一定哦!”王大牛半真半假地说,跳上岸跟在主人后面走了。
这趟渡船共载了六个人,只有一个人是洲上的居民。走在前面的两位爷相貌堂堂,
穿一袭青袍,佩了剑挂有百宝囊,年岁都不小了,处处流露出英雄气概,神气地大踏步
前行,根本不理会身后的人。
小径笔直向南伸展,穿越一座竹林,前两路右的竹丛中,突然踱出三眼灵官臧三官。
“两位,借一步说话。”三眼灵官锐利的鹰目,凌厉地打量两位佩剑人,眉心中的
大青痣,似乎象另一只眼睛发出的青光。
“你?咱们认识吗?”那位长了一双粗眉的佩剑人冷冷地问,脚步停下了,但拒人
于千里外的冷傲神情令人甚觉难堪。
“这不就认识了吗?在下姓……”
“你姓臧,你眉心的招牌,已经表现出三眼灵官的名号了,但在下并不认识你。”
“哦!俩位是……”
“你阁下应该听说过,在下姓宫,那位姓杨,家住小地方,山东。”
“哦!原来是泰山双剑宫兄杨兄,失敬失敬!”
“你老兄有何指教?”
“俩位定然是冲四海报应神而来的?”
“不错”
“冲四海报应神而来的人,为数不少,目下有些人已经商妥联手,在下感到人孤势
单,因此……”
“想游说咱们泰山双剑手?免谈。”姓宫的不屑地撇撇嘴。“泰山双剑横行天下。
办事从不与人联手结伙,阁下另找高明。”
“臧兄,不要和咱们兄弟争。”姓杨的接口阴笑:“咱们月初接下了这笔买卖,一
万两银子不是少数目,你老兄最好不要挡在下兄弟的财路。”
“在下无意挡诸位的财路,而是提供无条件的协助。俩位在杀手的行业中,是出类
拔萃的人物,该明白无条件的协助。对俩位有利无害。”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姓宫的语气更冷。
“在下是一番好意。——三眼灵宫不悦地说:“要不是在下相约的好友林屋炼气士
失约,在下也不会邀人联手。两位的竞争者……”
“泰山双剑没有竞争者。也不在平任何竞争者。”姓宫的厉声说:“三眼灵宫,你
最好识相些,再见!”
俩人傲然地走了。三眼灵宫怒容满脸,想发作却又忍住了,盯了慢慢接近的周师爷
三个人一眼,再看大踏步扬长而去的泰山双剑的背影,发出一声咒骂,然后闪入路旁的
竹丛里隐起身形。
周师爷与凌五爷踱着方步,两人一面走一面谈生意上合作的事。
“师爷,请先走一步。”后面的王大牛说。
“你怎么啦?”周师爷扭头问。
“出恭。”王大牛向路旁一指:“小的随后赶上。”
“好的。”
“竹城就在前面不远。”凌五爷向前面一指:“贵客不至于迷路的,路只有一条。”
王大牛往林中一钻,形影俱消。
三眼灵官藏身在竹林内,眼巴巴桔等,希望等到肯与他合作的人。约他来的林屋炼
气士失约,看了前来图谋的群雄声势,他确实感到人孤势单,情势不妙,假使找不到合
作的人,一切免谈。
正等得心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不由大吃一惊,猛地闪身急旋。
身后丈余,王大牛正倚在一根大竹干上,脸上有傻傻的阴笑,口中百无聊赖的咬嚼
着一根竹叶芯。
“是你?你不是刚才过去的仆人吗?”三眼灵官讶然地问,居然没想及对方为何神
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这种功臻化境高手身后而不被发觉的怪现象起疑。
“是呀,不许我回来吗?”王大牛笑吟吟地说。
“你回来……干什么?”
“找你谈谈。”
“谈谈?你是……”
“你是应林屋炼气土的邀请,前来对付四海报应神的?”
“不错,应该说,前来宰四海报应神,为江湖同道除害的,那几个以神自命的人,
把咱们黑道朋友吓惨了,断了咱们不少财路,咱们都不敢放手干……”
“呵呵!你们不敢再为非作歹,活得岂不安心些?做好人同样饿不死,何必做伤天
害理的事活得担惊受怕?”
“胡说八道!你……”
“你要知道,是谁指引你们前来此地等候报应神的?”
“去你娘的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
“我当然不是东西,是人,也是神。”
“你……”
“报应神,四海报应神之一。你说,我配不配向你讨消息?”
三眼灵官大吃一惊,骇然变色。
“你冒充其他的人不算严重,你小子竟然要冒充报应神,是不是活腻了?”三眼灵
官厉声说:“在下成全你,你死吧!吆啊……”
厉叫声中,右手急抓挟在左肋下的竹节钢鞭,但已晚了一刹那,人影迎面压到,千
斤力道的重掌及体,左右耳门几乎在同一瞬间被劈中,双肩立即被扣住向下揿。小腹接
着被膝盖击中了,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象见水的泥人向下瘫倒、昏厥,打击之快之重,
无与伦比。
被击中前的厉叫,不象是出手前发声助势,而是另有含义,叫声刺耳,可以及远。
小径前后的树林竹丛中,不远处传出快速的分枝拨叶声,有不少人以高速掠来。
王大牛象流光逸雷穿竹丛而出,象是突然隐没幻化消失了。
三眼灵官也被带走了。竹节纲鞭也没遗留下。
俩名老道与俩名中年劲装大汉先后到达,但来晚了片刻。
“咦!三眼灵官呢?”一位老道惊疑地问。
“该死的!他在搞什么鬼?”另一位老道冒火地说。
“他发出有警的叫啸声,自己怎么跑掉了?”
“哎呀!可能追人去了。”一名大汉察看地面遗留的痕迹,向东一指:“是往这方
面走的。”
“追人?哼!恐怕是追鬼去了。”老道冷笑:“追人,他应该不断发声引咱们跟去。
依我看,他是心中害怕,把我们引来。他情急逃掉了。”
“追上去看看。”大汉不死心。
“往何处追?哼!怕死鬼逃走,会留下痕迹让我们追?不信你找找看。”
果然不错,远出十余步外,踏草的痕迹便消失了。
周师爷与凌五爷抵达竹城,王大牛便跟了来。
水竹后的店堂不大,但食厅却有两间门面,外面临江一面,加建了古朴雅致的竹廊,
喜欢看江景的食客,可在竹廊的食座进食。
游客不多,天气炎热,食客都在外面的竹廊进食。十余付竹制的座头,仅五桌有人。
近午时分,正是快要进午膳的时光,食客仅有五桌,表示今天生意清淡。
两名店伙迎贵客入座,大概凌五爷是此地的常客,州城有名的富豪,当然受到店伙
的尊敬。
王大牛在另一桌就座,他的身份地位,还不配与凌五爷平起平坐。
“周兄远道而来,在下特请周兄尝尝本地的异味。”凌五爷笑吟吟地说:“城里各
酒肆都有上桌,但以此地的水竹居厨师烹得最鲜美。”
“是什么异味?”周师爷笑问。
“石鲫鱼,以清蒸、串汤、作羹为最妙。咱们先来些下酒菜,鱼最后上。”
店伙送来一只水桶,桶中传出水声,先让客人验着桶内的三条鱼,然后分别—一提
起让客人过目。
鱼仅比手掌略大些,厚背小头,有双层鳞纹,和厚厚的腹唇。
“这就是所谓重唇双鳞石鲫,味极细嫩鲜美。”凌五爷在旁解释:“洞庭沿岸这种
石鲫仅栖息于慈利和九溪卫,游不出境。”
“这些石鲫是从九溪卫来的,最为肥美。”店伙加以补充:“慈利所产的要小些,
捕捉的人很多,所以愈来愈少。九溪卫是管制区,苗人也不准汉人渔户进入,所以有些
可以长到一斤多。昨天五爷派人来关照,说今天要在小店宴客,所以留了三尾最肥美
的。”
“谢啦!看来在下口福不浅呢!五爷。”周师爷欣然说:“在下曾经到过苏州松江,
吃过秀野桥下的四鳃鲈鱼,似乎并不怎么好吃。一只鸡的汤,来煮三四条小鱼,与其说
是喝鲜鱼汤。不如说唱鸡汤来得实际些。”
“呵呵!周兄,在下没吃过天下闻名的松江秀野桥四鳃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煮
石鲫鱼决不用鸡汤,保证你吃过之后还想再吃。”凌五爷几乎想拍胸膛保证:“该两地
还有两种怪鱼:绿毛鱼和红鱼,周兄没听说过吧?”
邻桌有三位食客,全是粗胳膊大拳头的汉子,两个佩刀一个佩剑,三双怪眼不住往
这一桌狠盯。那位佩剑的和同伴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谈话,这时突然拍起头,猛地将竹箸
重重地拍在桌上。
“你们鸡猫狗叫话这么多。”佩剑八怪眼彪圆,向这一桌大声叫阵:“你们颁不烦
呀!真他娘的岂有此理。再扫了大爷的酒兴,太爷把你们丢下江去喂鱼吃。”
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