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听说过。”
“光怪陆离同列风尘四鬼怪。”
“光怪老兄,你还在唬人。”妙手灵官冷笑:“风尘国鬼怪是真正的风尘豪侠,你
光怪和陆离,却是人人畏惧的妖魅。你老兄今晚此来,不是专为冒充风尘四鬼怪而来的
吧?”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光怪已经来了。”光怪一面说,一面到了案旁:“不错,
在下今晚是有求而来。”
“有求而来?”妙手灵官虎目放光:“好,但是,首先你必须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在下的身份。我曹干身为执法人,也以此为荣。如果阁下所求有干法纪,请
免开尊口。”妙手灵官一字一吐,义正辞严。
“是否有干法纪,那是各人的看法不同。”光怪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只锦盒放在案
上:“里面有十颗径半寸的真正南海珠;一张汝宁宝泉同所发,十足兑付不抽厘金的官
票,面额三千两,可在附近四府三州的宝泉局兑现。”
“得带两个人去挑三千两银子。”妙手灵官嘲弄他说:“三千两银子,可令许多人
送命。”
“不会有人送命。”光怪阴笑。
“这可不一定哦。”
“打开盒啦,那是送给你的。”
“算是贿赂?”
“算不算贿赂,也是各人的不同看法。”
“在我妙手灵官来说,那就是贿赂。很抱歉,我曹干不会接受。”
“曹头……”
“我曹干每月只赚十二两银子,一石粮,干八辈子也赚不了三千两银子,这辈子就
没见过珍珠,我不能要,要了会送命的,即使你把天下所有的金球全给我,而我没有命
享受,我要来陪葬吗?”
“没有人能要你的命……”
“好了,光怪老兄,你可以走了。”妙手灵官不耐地下逐客令:“别忘了把锦盒带
走。”
光怪哼了一声,抓回锦盒放回百宝囊中。
“曹头,你知道拒绝的后果吗?”光怪厉声问:“你知道你所面对的恶劣情势……”
“不要吓唬我,光怪老兄。”妙手灵官打断对方的话:“我知道,当我曹干吃上公
门饭的第一天,便明白我所面对的情势如何了。”
“该死的东西,你真执迷不悟。”光怪破口大骂,左手突然一掌吐出。
妙手灵官早怀戒心,左手一抬,沉重的公案被掀起。
“砰!”公案在光怪的掌前三尺崩裂,被可怕的内家掌力震毁了。
妙手灵官闪身探入,右手五指如约,向光怪的左肋急抓,五指皆可可制穴,也可象
利刃般扣断肋骨或插入体内,上翻时又能擒肘扣臂。
“去你娘的!”光怪喝骂,左掌向下一拂。
“卟”一声音,掌与爪接触,劲道进爆。
光怪一惊,急退两步。
妙手灵官可就苦头吃大了,斜冲八尺,几乎向右摔倒,右手抬不起来了。
不等他稳下身形,身后伸来一双大手,扣住了他的后颈,另一双手一掌拍在他的背
心上。
昏厥前的一刹那,他鼻中嗅到淡淡的醉人幽香,耳中听到女人的声音:
“交给我,用我的方法办事……”
十六这一天,城里的商户照例打牙祭。
南城川口巷的许本道吃了三家大户的酒席,已有了八九分醉意,由他的两个心腹弟
兄搀扶着,醉步踉跄进了巷口,要返回他在巷尾的家。
本城有三位吃八方的地棍头头,北城有一南城有二,他就是本城两个中的一个,绰
号叫镇八方。
镇八方的绰号不是自取的或吹来的,五年前他落叶归根返回故里之前,在江湖就闯
荡了十五年,二十闯道就小有名气,手中一把泼风刀确曾红极一时。会过不少名家,斗
过白道一十杰的两杰,虽然未能获胜,但也因此而身价高涨。
返回故里做地棍头头,在他来说未免太委屈了。但本地的子弟硬要捧他出来做司令
人,情面难却,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从一个江湖风云人物,沦落成地棍头头,自有他的苦衷。原来他受了内伤,伤了肺
筋难以治愈,打一趟拳,肺部就有缺氧现象气喘难平。
他的酒量很不错,九分酒意还不至于让他耍死狗。脚下虽然不太稳定,仍然倒不了。
他挣脱心腹弟兄好意的扶持,亲自上前叩门,没想到刚叩了一下,大门便吱嘎嘎打
开了。
返乡的第二年,他就到邻里霍丘带回一位女人。据熟悉的人所知,那是一个有五七
分姿色的三十岁过头粉头。
这女人姓安,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好在安氏自从跟了他之后,一直就无怨无尤地
跟他平平安安过日子,平时很少出门,也很少与他的弟兄或徒子徒孙应酬,给人的印象
是打扮象个有风度的主妇、不苟言笑,不准买丫头雇仆妇,亲操井臼默默地过日子。
堂屋里一灯如豆,门内站着安氏朦朦胧胧的身影。
两个弟兄很识相,站在门外不进来。
“老大喝多了,嫂子招待些。”一个泼皮说:“已经唱了醒酒汤,好在还没吐。嫂
子,明天见。”
“好走,谢谢你们送他回来。”安氏用她那死板板的嗓门说,平时她对人说话,就
是这般死板板的。
两个泼皮走了,镇八方也跨进门限,信了掩门上了闩,慢慢支撑着往后堂走。
“其实只喝了五成。”他似乎清醒了些:“如果不装醉,那就脱不了身。晤!娘子,
我似乎嗅到了一些特殊的气味。”
跟在他后面的安氏,突然卟嗤一声轻笑。
他猛地一怔,酒又醒了一两分。
这是前所没有的事,同居四载,安氏从来就不会发过这种不同韵味的笑声,平日即
使在闺房之中,也只是微露皓齿含蓄地微笑而已。
这时两人已踏入天井,内堂的灯光照亮了天井。
他讶然转身,灯光刚好可以照亮安氏的面庞。
不错,是他的床头人安氏,徐娘半老,风韵已不似当年,身材、打扮、面庞、都是
他熟悉的床头人。
有一点不一样,那双平时目光柔和的眼睛,似乎突然明亮了许多,不一样就是不一
样。
“咦!你今天怎么啦?”他已看出那点不一样的改变,用怀疑的口吻问。
“该说今晚怎么啦。”安氏纠正他的语病,领先进入里屋。
又一点不一样,他终于嗅出那特殊气味的来源了,是从安氏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又醒了一两分酒意,错不了,那是爱美的姑娘们,身上所散发的淡淡脂粉香或薰
衣香。
他清晰地记得,安氏自从洗净铅华,跟他返乡愿意清苦过一辈子之后,四年来与脂
粉完全绝了缘。
这是一个失败的女人,她忘了女人洗净铅华粗头乱服,不但抓不佳男人,而且会失
去男人的注意,失去了自己的魅力。
这淡淡的幽香,引起他的本能冲动。他紧跟两步入堂,伸手去拉安氏的手膀。
内堂供有神位,不是卿卿我我的地方。安氏象灵巧的小鹿,轻盈地窜入后面的上房,
动人的轻笑令他血脉贲张,今晚似乎一切都反常了呢!
内房中一切都走了样,华帐锦衾焕然一新,银烛高烧,幽香满室。
他几疑走错了房间,不是到了黄面婆古旧朴实的内房,而是一头撞进大户人家的千
金闺阁里了。
妆台旁站着同居四载的安氏,没弄错,面部轮廓和身材一点不假,但水汪汪的明眸
与巧笑倩兮却大异往昔。
“这……这这……你……你你……”他呆住了,有点语无论次。
“你看出来了?”安氏笑问。
“看……看出什么?”他傻傻地反问。
安氏俏巧地将头上的妇人髻解开,轻摇螓首,秀发飞扬,一双纤手三挽二抹,便成
了秀发披肩楚楚动人的俏模样。接着解下腰裙信手一抛,土蓝色的腰裙象蝴蝶般飞落窗
台下。
他又愣住了,醉眼生光。
安氏里面露出绯色罗裙,露出裙下的是绣花弓鞋。
宽大的土蓝布外袄脱去之后,里面是月白色窄袖子春衫,隐约可看到衫内的绣团花
抹胸,抹胸上部隆起的半部酥胸玉乳令人想入非非。
“你……你不是安……安窈娘……”他终于象着了魔叫.起来。
“是吗?”安氏俏巧地,妙曼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你到……到底……”
“是狐仙,对不对?”
“你……”
安氏取下腰帕,腰帕有一段是湿的,在脸上一阵抹揉。奇迹出现了,眼角的鱼纹消
失了,稍带苍白的脸色渐变成肉红了,本来稍向下弯的嘴角,反而向上稍翘了……。
一张年轻姑娘的美丽面庞,比原来的徐娘安氏美丽三倍,动人四倍。
“你不喜欢我吗?”假安氏嫣然笑问。
“我不信狐仙。”他清醒了:“这一切,为了什么,你到底……”
“为了你。”
“我?我只是一个过了气的江湖浪人……”
“但你在光州本乡本上拥有实力,有人有权势。”
“这……”
“培植根基,一个地头蛇比一个武林第一高手更管用,一个土地神比一个大菩萨更
能派用场。”
“你是……”
假安氏从怀中掏出一片以数层红绸缝合,两寸宽四寸长,两面各绣了一双五彩鸳鸯
的软牌,放在妆合的烛台旁,映着烛光,发出刺目的血红光彩。那双五彩鸳鸯,更是五
彩缤纷,鲜明浮现在血红的光芒里。
“血鸳鸯令……”他毛骨悚然的惊呼。
他表面上脱离江湖五年,其实并未与江湖断绝往来,地棍头头虽说是地方上的混字
号小人物,但必须与江湖人打交道,所以消息仍然灵通。
血鸳鸯令出现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那时他还没有脱离江湖。
江湖道上,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神秘组织。血鸳鸯令,是某一群可怕的黑道男女的信
记标志,专向一些保镖护院巨室大户勒索,甚至屠门洗劫。对那些胆敢追查的高手名宿,
进行惨烈的无情报复,血鸳鸯令出现处,鬼哭神号。
过去,曾经有一批白道高手武林耆宿,联手在天下各地进行搜索追查,不但一无所
获,而且参加的人先后遭了横祸飞灾,有不少人不明不白地失踪或死亡。
公愤变成了恐惧,恐惧会让最勇敢的人逐渐变成懦夫。这几年来,敢于追查血鸳鸯
令底细的人,好象没有几个了,用谈虎色变四个字来形容江湖人的心态,可说是最确切
不过了。
江湖朋友不敢追查,甚至不敢提及,但官府却不能不追究,因为过去漫长的岁月里,
百十件血案皆与巨室大户有关,压力来自这些高阶层人士,巨室大户仍是主宰天下政令
的权力中心。
各地的权贵们,也不惜巨资聘请高手追查,法网步步收紧,但成效不彰,迄今仍未
揭开血鸳鸯令的底细。
他的运气真好,有幸见到血鸳鸯今,看到了怀有血鸳鸯令的入,这人甚至冒充他的
床头人。
“现在,你知道你目前的处境了吧?”女人收了血鸳鸯令,美丽的面庞仍然绽放着
可爱的笑容。
“想不到我镇八方穷途末路之后,居然幸运地获得血鸳鸯令的光顾,委实深感荣轧”
他苦关:“镇八方宝刀已老,你们对我这条命不会有兴趣,该怎办,姑娘请开门见山说
好了。”
“我们要在贵地建秘密根基。”女人向他走近,吐气如丝,语声细腻:“对贵地的
情势,我们早已经过多时的观察和调查。对地方的人士,同样下过研究的工夫。要站得
住脚,必须获得当地人士的合作,上起具有实力的权贵,下至能发生作用的下九流脚色,
皆必须安排一些人暗中控制他们。在下九流人士中,你是最佳的控制人物。”
“由我出面招引他们……”
“不是由你出面招引他们,而是由你直接有效地控制他们,决不让他们知道你是我
们的人,你只从我这里接受办事的指示,分派他们去忠实地执行。从现在起,把血鸳鸯
个忘掉,好吗?”
“如果我……”
“找明白你的意思。”女人打断他的话:“只要找到好的绣工,谁都可以绣一面血
鸳鸯令来招摇撞骗。”
“这……”
“问题是,弄不好会送命的,风声一传出去,必须能自保才能冒充,对不对?”
“那……你是……”
“现在我是你的同居人安氏安窈娘。”
“你把窈娘怎样了?”他长叹一声:“她是个好女人,不要为难她。”
“你对他倒是够情义的。”女人娇媚地靠入他怀中,一双粉臂蛇一样缠住了他的脖
子,幽幽阵阵的火热胴体几乎挂在他身上了:“今后,你对我也有份情义吗?”
“哦!好人,我……我会的……”他含糊地说,紧拥住这令他血脉贲张的火热、丰
盈、年轻的可爱胴体,气息急促地象打了十趟拳,忘了人间何世。
这天,李蛟经过城桥,在桥中段劈面碰上了妙手灵官曹捕头。
妙手灵官仍然不穿公服,带了两名手下捕快。
李蛟对本州的捕快几乎全认识,他是一个什么人都交得来的花花公子。可是,这两
位捕快中的一个,他觉得眼生,可能是刚补上缺的,因此他并没有留意。
“喂!曹头,好几天不见,怎么气色有点不对了?”李蛟含笑打招呼:“是不是公
忙累惨了?”
“是有点累,别提啦!”妙手灵官笑得僵僵的:“小兄弟,忙些什么?回南城?”
“刚在陈员外家出来,无事忙。哦!曹头,姜大爷庄子里的事,调查得怎样了?”
“小事一件,用不着查啦!小蛟,你怎么关心起姜大爷的事来了?”
“不是关心他,而是关心我自己。”
“怎么说?”
“我工厂的工人中,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变故在酝酿,很可能与姜大爷庄子所发生的
事有关,我正在查。哼!我已嗅出不寻常的气息,有人在本城正进行某些不可告人的阴
谋。如果我所料不差,将有不少人受牵连,将有不少人遭殃。曹头,放警觉些,必须加
紧调查,决不能让人在本城兴风作浪。”
“小蛟,你……”
“我不想受到牵连,更不愿意遭殃。”小蛟郑重地说:“留意过境而在本城借故逗
留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