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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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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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惊讶地松手,坐在书桌上的苍诺缓缓倒下。 
“苍诺!苍诺!” 
契丹王子软软挨着冰凉潮湿的桌面,没有一点声息。 
死了? 
一股阴森的冷风,呼地从皇帝心上穿过。他伸手去探,好一会,才探到微弱的鼻息。 
原来没死…… 
皇帝不安地查看着苍诺的动静,这个蛮族倒好,说醒就醒,说晕就晕。受罪的反而是没受伤的。 
“喂,醒一下。”皇帝壮着胆,和他平静地说话,“就算睡,你是伤员,也该到床上去睡,这里湿淋淋的。”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大黑狗趴着,偶尔松一下蓬松的黑毛。 
“你说自己是人,人应该睡床吧?你起来,自己到床上去。朕虽是天子,也不为难一个伤患。” 
“苍诺,你真的晕了?” 
“……” 
房间里回荡着自己的声音,越发让皇帝心烦。 
应该让他吃药的。皇帝回头,盯着那碗已经半冷的药瞅了片刻。 
自己也糊涂,既然已经定了主意要救他一命,又何必多生枝节?素来不认错的皇帝,破天荒地怨了自己一会。 
他走到那,端了药碗慢慢走过来,又不禁犯愁。 
怎么喂呢? 
象刚才一样,碧珠半空散,景观美则美矣,对自己心情也算有所调剂,但以救苍诺小命的目的来说,效果相当不好。 
难道…… 
烛光骤然跳一跳,照着皇帝的脸也猛地红了一红。 
亲自喂? 
他低头看着昏迷中的苍诺。 
虽然陷入昏迷,背上伤口渗着血,不过这人身上的气息,却和昨晚没什么不同。仍然是天不管地不收的大胆泼洒。 
“苍诺,吃药了。”皇帝迟疑着,徒劳地叫了一声。 
苍诺没有动静。 
他叹了一声,认命地靠过来,研究怎么喂药。勺子是现成的,但苍诺平躺着,说不定会噎到。 
研究了半天,皇帝终于笨手笨脚地一手托起苍诺的头,一手端起了碗。往苍诺嘴上一送,才发现还有问题没有解决他牙关又咬紧了,怎么喂? 
“麻烦!”皇帝悻悻地暗骂一句,手上却挺温柔。 
放下苍诺的头,改而一手拿碗,一手去掀苍诺的唇,撬他的牙关。 
噎着就噎着吧,朕已尽力,其他听天命就好。 
要撬开苍诺的牙关也不容易,尊贵的指头磨娑了半天,却还是只能在苍诺性格的唇上揉来捏去。 
但,他的唇,摸上去却不错。 
带着热气,有韧性。 
软中,又带了硬…… 
爱不释手间,大黑狗轻轻呜咽了一声。皇帝簌然缩回了手,另一只手里捧着的药碗一歪,淌了大半出来。 
“朕……竟如此孟浪……”寂静中,年轻的皇帝惊讶地自语。 
他瞅了苍诺一眼,仿佛那个昏迷的人身上仍然带着魔力似的,连忙放下药碗,仓惶逃到床上。 
放下床帘,被子展开,迎头蒙上,覆盖上来的黑暗仿佛稍微抵挡了苍诺的魔力。 
皇帝轻轻呼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 
可怕的,也许不是苍诺。 
是自己?朕是,不合格的天子? 
太后的脸、皇后的脸、淑妃的脸、九弟的脸、大臣们的脸,从脑里呼啸飞旋。 
“天子,是九五之尊,体尊位贵。”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天下敬仰……” 
“臣妾侍奉您,当然是因为您是皇上啊。” 
“你是明君,哀家就是有福气的太后。” 
皇帝烦躁地捂住了耳朵。 
二十年来养成的尊贵,二十年来养成的天子气度,二十年来被所有人捧着逢迎着养成的高高在上,被一个粗暴无礼的蛮族给搅和成一团滋味难堪的稀粥。 
让人,食不了,咽不下。 
皇帝紧紧抱着明黄色的枕头,在锦被中激烈地喘息。 
他只是太累,太寂寞了。 
但天子管理四方,称孤道寡,能不累?能不寂寞? 
苍诺,他…… 
他…… 
他是个小人! 
趁人之危,居心叵测,该杀一千次,一万次的小人! 
他窥探一位无所防备的君主,用最不齿,最下流的手段,攻击了英明的皇帝暂时还没有硬成石头的心。 
皇帝痛恨,切齿,在黑暗里,对苍诺所在的方向暗中咬牙。若不是为了天下,朕必不饶你! 
小人!禽兽!贼! 
…… 
但,被拥抱、亲吻、珍惜的感觉,却还是那么滚烫火热。 
昨天夜里,有那么一小会,他可以察觉到苍诺那种赤裸裸的渴望,与他的皇帝身份无关,那来自于人性的本能。 
那是礼仪至上的天朝最不齿的肉欲,可热到让人无法忘却的,也许正是这种本能的肉欲。 
象胸膛被人硬生生塞进了一个火把,怎么也取不出来了。 
主子 第十五章 
“朕……朕不是沉迷肉欲的昏君,朕更不是淫荡之人!” 
沉思中的皇帝猛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二十年最严格的教养,让他的自信和骄傲不容易崩溃。 
他是皇帝,而且一定要成为天朝的明君。 
他的太后,皇后,妃子,大臣,哪一个不比眼前这个禽兽要紧? 
对,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督促他成为一代明君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想清楚这个,眼前豁然开朗。 
皇帝颤抖着站起来,苍白的脸,眼睛里带了血丝。他换了外衣,刻意避开书桌上昏迷的苍诺,不瞧这个扰乱他心神的罪麾祸首一眼,径直往门门走。 
“小福子!小福子!”皇帝走出来,关上门,大声叫着。 
小福子连忙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小福子在!主子……您……”他偷偷抬眼,发现皇帝身上穿着外衣,“您要出去?” 
“嗯。”皇帝铁青着脸,脸上有着平日流露得并不彻底的坚毅,盯着外面空洞洞的一片漆黑,“朕要去看看皇后。” 
“是,奴才这就领路,也要派人通知皇后娘娘一声,才好接驾。” 
皇帝点点头。 
灯笼是现成的,侍卫们知道皇帝深夜要到别的宫里,连忙调了一队过来护持。 
一队侍卫,五六个太监,连着宫女,外带十几个灯笼,在黑夜中延着御花园的小道前进,弯弯曲曲的,仿佛一条小小的火龙蜿蜒。 
眼看就要到皇后的寝宫,里面匆匆忙忙迎出两个艳装宫女,赶到皇帝面前,跪下低声道,“主子吉祥。请主子留步。” 
皇帝停下脚步,柔声道,“怎么,皇后还在准备梳妆,未能接驾吗?朕和她是夫妻,又是深夜,何必这么麻烦?少点礼数也不妨事。”把心里的事情想清楚后,皇帝的心情好了不少。 
以后,对太后也好,皇后也好,妃子和大臣们也好,都要着意温和点。 
至于苍诺那种,是最不值钱的。 
宫女跪在皇帝脚下,磕了几个头,才作声道,“主子不要气恼,是娘娘要奴婢出来传话的。娘娘说,虽是夫妻,到底还有国家制度在。宫里留下的老规矩,过了二更,皇帝不能进皇后寝宫。” 
皇帝当即愣住,半日才强笑着道,“这是什么规矩?朕竟没听过。皇后也太小心了,想着母仪天下,处处都要做榜样。你去和皇后说,天下的法制规矩都是朕制的,天子治国,能制规矩,也能废规矩。这一条,朕今日就废了。”说着抬腿要进去。 
那宫女却不敢让道,死命磕了几个头,又道,“主子,娘娘还有话说。” 
“哦?”皇帝脸上的笑容已不大挤得出来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说。” 
“娘娘说,这条规矩,虽然不让人喜欢,但实在有它的道理。一来是为了督促主子保养龙体,二来,也是给天下臣民一个榜样。天子知道惜福养生,不沉溺肉欲,天下的臣民自然也会学的。” 
皇帝一听“肉欲”两字,竟象是专门挑出来骂自己的,脑门轰然一响。 
俊秀的眼眉,已微微往上跳了。 
另一个皇后身边的宫女也磕了一个头,在旁轻声道,“娘娘说,这虽然是后宫的规矩,但里面有大道理,应该遵守的。主子要是不欢喜,请明日过来,娘娘已经准备着受罚了。” 
皇帝听到这里,已经笑容全无,板着脸,在秋天的夜风呆立了好一会,才冷冷道,“这全天下,就数朕这个皇后最尊礼法。好,很好!”转身就朝原路走回去。 
侍卫们等顿时全部跟着他掉了头。 
小福子负责为皇帝挑灯,一手提着灯笼,小跑着追在霍霍往前冲的皇帝身后,尽力照亮前面的路,喘着气问,“主子,我们现在又上哪?” 
“淑妃那!” 
“主子……”小福子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太后今天给的旨意,说淑妃娘娘有身子了,到了晚上,任谁也不能打搅……” 
皇帝猛然刹住了脚步。 
小福子一个不小心,几乎撞到皇帝背上,生生打个转,总算没撞上,心惊胆战地往皇帝背影看去。 
瞬间,象一切都僵住了。 
夜风阵阵。 
这栋建立了上百年,吞没了不少人生命和热血的宫殿,此刻散发着沉寂了许多年的阴森幽暗。 
侍卫们挑着的十几个灯笼,闪烁的一点点光亮,在黑夜的笼罩下脆弱得不堪。没有人说话,四周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皇帝沉默的背影。 
那年轻,直挺,充满傲气和憧憬的脊梁,背负着帝王的尊贵,也同时背负着所有帝王都无法避免的寂寞沧桑。 
“小福子,深夜的时候,朕想找人说说心事。”良久以后,皇帝的声音低低传来,“你说,朕该去哪呢?” 
“这……”小福子心里一缩,皇帝此刻的语调,比往日苍凉得太多了。小福子斟酌着,小声道,“奴才自己的笨想法,要是说心事,除了皇后,恐怕就是太后了。” 
“哦?”皇帝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太后那是不行的,她老人家已经睡下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明天才能见她老人家。主子您是天下第一孝子,绝不会打搅太后安寝的。” 
“天下第一孝子?”皇帝冷笑,咀嚼着这句赞美,不一会,又问,“皇后处已经去过,把朕拦住了。太后?那更加是不能去的。还有什么地方没有?” 
身后没了声音。 
“嗯?”皇帝转过身,盯着小福子,“你哑巴了吗?” 
犀利的目光刺得小福子浑身一颤,立即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磕头道,“奴才……奴才不知道……” 
他一跪,顿时连身边呆呆站着的侍卫宫女太监们,都默不作声地匆忙跪成一片。 
“不知道吗?”皇帝怅然若失地喃喃。 
晚风从树梢头吹来,冷得人一阵微战。不一会,年轻的天子已经发觉自己犯了为君的大忌。 
怎么竟在这些奴才面前,把自己的心事都露了出来? 
他暗暗收敛着,挤出一丝笑容,用轻快地声音道,“怎么都跪下了?人主问话,你们当奴才的老实作答,那是好事。难道朕还为这事治你们的罪?都起来吧。”边说着,边松动了一下手脚,抬头赞道,“这晚风真好,吹一下,让人心头畅快。小福子,你还是挑灯,给朕照路。” 
听见皇帝的笑声,众人如蒙大赦。 
小福子连忙爬起来,挑起灯笼,“主子要上哪?” 
“回……”天子深邃明亮的瞳子盯着半藏在云中的月亮,矜持地抿唇,“盘龙殿。” 
第十六章 
绕来绕去,仍上了老路。 
“三更……小心火烛啦……”三更的梆子响了起来,打更的太监扯着公鸭嗓,不高不低地吆喝着。 
声音从皇宫外面狭隘的过道走廊,越过高高的墙头飘进耳里,衬上夜风时而冷笑般的簌簌声,让人心境分外苍凉。 
“朕还是想一个人静静。”拢了拢身上的明黄色龙纹披风,皇帝在阶上停了脚,“老规矩,除了朝廷要事,小福子进院隔门告诉朕一声,其他都守在外面。朕……”他转过头,扫了正在身后弯腰点头应是的小福子一眼,“朕最近养了一条大黑狗,腿不知在哪里挂伤了,正流血。今晚的伤药,要太医院再煎一碗过来。” 
小福子谄笑着道,“主子,要是说畜生受伤,宫里有专人治呢。同济宫的管事太监张大忠就是这里面的好手。不如奴才把大黑狗送过去,给他瞧瞧?” 
“上天有好生之德,朕想亲自看顾一下,怎么,不行?”皇帝瞅小福子一眼,见他当即吓得脸色发白,想要张嘴分辨,不耐烦地截着他,淡然道,“这是朕的事,别对外乱嚼舌头,太后,皇后那边,也不许去说。” 
小福子连忙应是,皇帝不理会他,依然说自己的,“伤药快点煎好送来,你亲自端,不要洒了。”说完,转身进了盘龙殿。 
身后一大群人,自然是跪下磕头,躬送圣驾了。 
迈过殿门,迎面一道弯弯曲曲的临水走廊,平日照亮的人都被赶了出去,此刻夜里看着那片水,没有一点稚趣,黑洞洞的,仿佛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 
纷扰了一日一夜,太后、皇后等等,加上一个咬不烂嚼不动的苍诺,就算铁打似的人,撑到此刻,也再没有平日的神清气爽,英武倜傥。 
但幸好,心情也没有原先那样紧张、不安。 
人乏透了,连心也偷懒,虽然知道前方房里躺着一个不由人不警惕的苍诺,皇帝却又不那么在乎了。 
有什么呢? 
不过是契丹的王子,一个牵连到天下大局,犯了罪又不得不饶的罪人。 
再说,那人伤重晕死过去,现在生死还未知呢。 
皇帝脚步无声地走着,身边的一切都在黑夜中陪着他沉默,到了门前,也没有迟疑,认命似的,将房门轻轻推开一道缝。 
一抬眼从门缝中看去,却顿时僵住了。 
苍诺还躺在书桌上,他的身边,却赫然多了两个人。 
满屋摇曳的烛光,照着打横躺着的苍诺,同时也照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在地上拖出两道不时晃动的黑影。 
“姐,姐,好多血,怎么办?” 
刺客? 
皇帝浑身的寒毛陡然竖了起来。 
皇宫大内,天下中枢,守卫竟如此不严?一股浓浓的恐惧和愤怒笼罩了这位君主的身体四肢,他向后退了一步。 
离了手的门框被忽袭来的风吹着转动一下,咿……呀……,尖锐又冗长地响了一声。 
两个围着苍诺,低头焦急地交谈的人忽然一僵。 
“有人!” 
“门外!” 
两道身影飞窜过来,皇帝张嘴要喊,房门已经像阿鼻地狱的入口一样骤然大开。 
脖子上一凉,利刃的寒气迫入肌肤。 
“噤声!”耳边传来低沉的恶狠狠的威胁,“进去。” 
脖子上刀刃轻轻地,威胁似的一动,皇帝只能迈进房间。 
房里明亮,随即就看清楚了两个刺客的脸。 
一男一女,应该是姐弟,一瞧就知道是天朝人。 
女的不过十八九岁,大眼睛,瓜子脸蛋,还算有几分姿色,只是眉毛粗了点,显得有点倔强,一套夜行人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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