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效肃先命侍立鬼卒,取来一碗凉水,然后目注章凌峰问道:“章老弟,老夫虽未见过你这武林至宝‘碧玉球’,但据武林传闻,似是一经将玉球浸入水中,水色立呈碧绿,取走玉球,色仍不变,饮之便可疗治轻度内伤……”
章凌峰连连点头答道:“包老前辈讲得丝毫不错,晚辈师门至宝‘碧玉球’,确具这等灵效!”
包效肃听了章凌峰的答覆,遂向柴玉芝说道:“柴姑娘,请你把那枚‘碧玉球’,浸入凉水之中。”
柴玉芝如言照做,但玉球入水以后,却水色依然,毫未改变。
柴玉芝见此情形,知道自己盗球之举,早在那恶贼意料之中,又是上了恶当,不禁委屈万分地,“嘤咛”一声,掩面痛哭。
柳子严叫道:“柴姑娘不必太过悲伤,我们先把事情推断清楚,章凌峰为了践约舆‘西川怪叟’龙天武相会,不辞数千里远来,准时相候,可见他绝非轻于应诺之人,不会既舆你父订约仙霞,竟又失约不到……”
柴玉芝未曾答话,只是双眉耸动地,悲泣聆听。
柳子严又道:“至于适才章老弟被裸女相召,不欺暗室之事,更是柴姑娘亲目所睹,应该明白这位‘仙霞逸士’,是个正人君子,不是好色淫徒,绝不可能对你姊妹,作出那禽兽不如强奸举措!”
听得“强奸二字”,柴玉芝想起昔日杀家辱身情景,不禁哭得更是哀哀欲绝!
章凌峰剑眉挑处,义愤填膺地,高声叫道:“柴姑娘,你遭遇极惨,固足伤心,但徒自伤心,于事何补?应该化悲愤为力量,设法觅凶报仇,才是正理。”
柴玉芝悲声说道:“章大侠,我好容易才设法找到了你,谁知你竟不是我真正的仇家,如今却叫我再到那裹去寻,那裹去找?”
章凌峰道:“此事慢说我曾被人冒名蒙冤,必须追究,就是仅仅由于义愤,也愿帮助柴姑娘一臂之力,章凌峰不辞天涯海角,不惧虎穴龙潭,非诛此獠,绝不罢手!”
柴玉芝听罢,不由得向章凌峰投射过两道目光。
她先前也曾向章凌峰注目,但目光中所蕴神色,却和现在完全不同。
先前的目光中,是喷射出恨毒之火!
如今却流露出感激之色。
那位“独目天曹”柳子严也听得连连点头,向章凌峰含笑说道:“章老弟侠肝义胆,令人可佩,但查究如此无头巨案,仅以你和柴姑娘二人之力,未免略嫌单薄,我得替你找位有力帮手!”
章凌峰喜道:“老人家莫非愿意重出江湖,拔刀相助?”
柳子严摇头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如今应该由你们年轻人去卫道降魔,开创事业!我这老头子,野鹤闲云,疏懒已惯,只愿陪着包大帝,每日在这荒坟地下,黄泉痛饮,舆鬼为邻,不愿再和那些比鬼还坏的世人们,打交道了。”
柳子严向中座“幽冥大帝”包效肃,略一抱拳,含笑说道:“包兄既曾允为柴玉芝姑娘主持公道,则在她沉冤未雪之前,自难置身事外……”
包效肃接口笑道:“柳兄太以滑头,你自己推托章老弟所请,跳出红尘,不沾是非,却来找我麻烦!”
柳子严摇头笑道:“我不是找你麻烦,只是想请你派你那位刁钻古怪的令高徒,行道江湖,帮助章老弟一臂之力。”
包效肃想了一想,点头答道:“这个使得,但那丫头性情太怪,我要先和她商量商量。”
柳子严笑道:“好,包大帝暂请退席,我和章老弟,柴姑娘前去‘钟馗庙’中,闲谈一会,等你好消息。”
包效肃略一颔首,轧轧机声起处,那三张公案,便往地底沉去。
柳子严飘身离座,向章凌峰与柴玉芝叫道:“章老弟,柴姑娘,我们走吧。”
三人仍按章凌峰来的原路,出得地穴,到了那片荒烟无际,蔓草凄迷的乱葬坟冢之上。
章凌峰心中早存疑问,一出地穴,便指着“西川怪叟”龙天武的那座坟头问道:“这座坟头,也是假的?”
柳子严摇头答道:“一点不假,龙天武寿元已尽,确实葬身其中。”
章凌峰听得龙天武那座坟头,竟是真坟,遂不等柳子严话完,便自失声问道:“龙老人家既死,大概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被武林邪恶所害!”
柳子严把两道目光,注定在章凌峰的身上,“咦”了一声,说道:“你怎会知道?”
章凌峰道:“那位自称为‘酆都玉女’的黑衣姑娘,曾经指责我对于龙老人家之死,应负相当责任!”
柳子严颔首道:“那丫头说得不错,龙天武虽属运数已尽,劫难难逃,但他的一条命,确实可以说是平白为你送掉!”
章凌峰听柳子严也是这样说话,不禁大惊失色地,皱眉问道:“柳老人家这是从何说起,晚辈由‘仙霞’远来赴约,未见龙老人家一面,彼此便隔人天,怎……怎说……”
柳子严黯然道:“龙天武得知柴玉芝姑娘在‘幽冥大帝’包效肃座前,告你之后,认为你必系含冤,遂自告奋勇地,要查究此事,为你洗刷清白!”
章凌峰黯然道:“龙老人家盛情可感,但这等无头冤案,连当事人查察起来,都万分艰难,局外人却是怎能为力?”
柳子严摇头道:“不然,龙天武有一日曾经兴致孜孜地,向我和包效肃说,所谋之事,大有进展,可能会只凭他一己之力,便破了这无头疑案。”
章凌峰轩眉急道:“有这等事,那太好了。”
柳子严摇手道:“老弟且慢高兴,龙天武壮语虽出,壮志未成,他于说话次日,便无端丧命,浮尸于长江江水之内!”
章凌峰听得“西川怪叟”龙天武浮尸江水之讯,不禁骇然,全身一震,皱眉说道:“龙老人家绝非失足落水,定是被人暗算,他……他遗尸之上,有无发现其他伤痕?”
柳子严“咦”了一声,目光射处,投章凌峰以一种诧然神色问道:“章老弟,龙天武浮尸之际,你正由仙霞来此,尚未入川,怎会知晓当时情况的呢?”
章凌峰叹道:“那位‘西川怪叟’龙老人家,一向水性极精,慢说失足坠江,就是在弱水寒潭之中,也不会遭到灭顶之惨,故而晚辈一闻此耗,便知定系中了他人暗算……”
柳子严颔首道:“老弟猜得不错,那‘西川怪叟’龙天武的身上,粗看并无伤痕,但经我仔细勘验,验出在背后‘脊心’穴左近,有两颗此针尖略大的小小红点,并终于用强力吸星石,从这红点之中,吸出了两根毒针……”
这位“独目天曹”,边自说话,边自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将包中所藏的两根针儿,向章凌峰递去。
章凌峰接过一看,见那针儿,细如人发,长才寸许,针身隐泛暗蓝,显然淬有剧毒!
他略一注目,向柳子严问道:“柳老人家久走江湖,见闻极广,可知这毒针是何人所用么?”
柳子严摇头道:“这针儿除了淬有剧毒之外,毫无其他特殊标志,我无法看出用者身份,但龙天武刚刚说出他可独立破此无头血案之语,当夜便遭惨祸,可见得可能两者之间,有点关系……”
章凌峰不禁瞿然道:“怪不得那位酆都玉女,曾说我害死了‘西川怪叟’龙老人家……”
章凌峰话方至此,突然想起一事。他目光抬处,向“独目天曹”柳子严问道:“柳老人家,那位自称‘酆都玉女’的姑娘呢?今夜似乎不曾见她……”
柳子严不等章凌峰话完,便即接道:“老弟不必惦念,我适才不是已向‘幽冥大帝’包效肃,商请他派遣那位姑娘,帮助你一臂之力么。”
章凌峰想起柳子严向包效肃所说之言,恍然有悟地,扬声问道:“这样说来,那位姑娘竟是包老前辈的门下高足。”
柳子严笑道:“‘高足’二字,她委实当之无愧,因为无论机智,艺业等任何方面,纵不青出于蓝,冰寒似水,也算是包效肃一身绝技的得意传人!”
章凌峰听得柳子严商请包效肃派来帮助自己之人,竟是“酆都玉女”,不禁双眉微轩,面露喜色。
柳子严看出他的神色,含笑说道:“老弟且慢高兴,这位姑娘性情极怪,除非地自己愿意,才会帮你,连她师傅在派遣之前,也耍先和她商量一下。”
柴玉芝本来只在旁随行,默默无语,此时却接口说道:“窦姊姊一定肯来,她曾经和我说过,非要尽力帮我,报雪这血海深仇不可!”
章凌峰道:“那位‘酆都玉女’是姓窦?”
柴玉芝点头道:“对了,她叫窦凌波,恰好舆章大侠的名儿,相同了一个‘凌’字……”语音才住,前面沉沉暗影中,突然响起一阵银铃娇笑,有人接口说道:“芝妹,窦凌波怎么样了?你在人家面前,编排我甚么不是?”
随着话声,从前面钟馗庙的暗影之中,闪出了那位“酆都玉女”窦凌波的窈窕身影。柴玉芝道:“窦姊姊莫耍误会,小妹纵有天胆,也不敢在背后对姊姊有所编排,我只是在介绍芳名而已。”
这时,章凌峰抢前两步,抱拳当胸,向窦凌波一躬到地。
窦凌波闪动着两道明亮妩媚的秋水眼神,看着章凌峰,含笑问道:“章大剑客,你……你何以如此多礼?”
章凌峰正色答道:“一来,在下理应申谢窦姑娘设法为我洗刷清白之义,二来,更要多谢你今后仗义相助之德……”
窦凌波笑道:“章大剑客……”
四字才出,章凌峰便连连摇手地,截断了窦凌波的话头。章凌峰说道:“窦姑娘,这‘大剑客’之称,章凌峰实在愧不敢当,假若看得起我……”
窦凌波“哦”了一声,笑道:“你既不喜欢‘章大剑侠’之称,却要我叫你甚么?”这一问,竟把位“仙霞逸士”章凌峰,问得张口结舌,一时之间,不知应如何答话?
柳子严笑道:“这事还不简单?彼此均是正人侠士,双方师门中,叙来亦有渊源,你叫他一声章兄,他若客气一点,便称你一声窦姑娘,不客气点,便称你波妹亦可!”
窦凌波秋波一转,向章凌峰道:“章兄,柳师叔之命,我们不敢有违,但不知你究竟打算对我客不客气?”
章凌峰自然不肯放过机会,慌忙陪笑道:“波妹莫怪,我一向拙于言词……”
窦凌波嘴角一披,娇笑说道:“随机应变,见凰转舵,你好像蛮灵活嘛,这‘拙于言词’四字,似非由衷之语!”
章凌峰知道这位酆都玉女,伶牙俐齿,语利如刀,自己绝不宜和她斗口,遂俊脸微红地,岔开话头,向柳子严恭身说道:“柳老人家,从今开始,一须为柴姑娘复仇,二须为‘西川怪叟’龙天武老人家缉凶,三须为晚辈本身,洗刷清白,茫茫尘海,何处侦寻,任务实极艰重,老人家对此事有甚么高明指示?”
柳子严“哈哈”一笑,伸手指着酆都玉女窦凌波,扬眉说道:“江山代有英雄出,各逞才华数十年。老弟有了窦贤侄女这样一位臂助,便是我所帮的大忙,柳子严无法再能为力,我要暂离红尘,前往幽冥地府之中,与包大帝共作黄泉醉饮,静待好音,等你们成功归来之后,再开一次真正的正义审判会吧!”
说完,向章凌峰,窦凌波,柴玉芝三人,略一含笑挥手,身形闪处,便消失于荒烟蔓草之内。
章凌峰想不到柳子严说走便走,“呀”了声,面带失望神色。
窦凌波委实玲珑剔透,冰雪聪明,可以聆音察理,见貌辨色,见状之下,轩眉笑道:“章兄莫要失望,柳师叔为人一向外冷内热,他不会置身事外。”
章凌峰道:“柳老人家既不置身事外,为何遽然离去,不肯再对我们……”
窦凌波不等章凌峰再往下讲,便即目闪慧光地,接口说道:“这是老人家的一番苦心,让我们磨炼磨炼。”
那番话儿,析理入微,听得章凌峰自然而然地,生出由衷佩服之感!
他一面连连点头,一面向窦凌波苦笑道:“波妹之言,自是料事如见,但以天涯之大,海角之广,我们的三桩任务,却是从何下手?”
窦凌波笑道:“不难,不难……”
语音至此忽顿,目光一注那位神情忧郁,眼中始终泪光莹莹的柴玉芝道:“芝妹,你怎么不说话呢?我一向不大出山,这次奉命为你查缉真凶,报复深仇,难道你还有甚不满意么?”
柴玉芝含泪答道:“小妹感激不尽,真所谓生当结草,死亦衔环,那裹还会有甚不满意之处,窦姊姊如此说法,真令柴玉芝愧汗无地了!”
窦凌波笑了笑,说道:“芝妹既非有所不悦,怎的面罩深愁,目含悲泪,神情如此……”
柴玉芝长叹一声,接口便说道:“窦姊姊,小妹的‘仙霞’遭遇,委实太惨,但等深仇得雪,便是我离开这茫茫浊世之时,要我喜笑开颜,今生今世,是办不到了!”
窦凌波听得柴玉芝把话说完,秀眉双蹙地,摇了摇头说道:“芝妹,你此言差矣——”
柴玉芝为之一愕,目光凝注窦凌波,双眉紧蹙地,诧声说道:“窦姑娘何出此言?小妹是吐自肺腑,难道你竟怀疑我矫揉造作,不是由衷之语?”
窦凌波笑道:“芝妹,你误解了,‘此言差矣’一语,不是说你的话儿不真,而是说你的话儿不对。”
柴玉芝沉沉地道:“不对?我的话错在何处?”
窦凌波问道:“方才芝妹所说之语,是否表示你等我们帮你查缉凶人,报复血海深仇之后,便立即自尽?”
柴玉芝颔首道:“我在‘仙霞’,身受奇辱,凡属稍有烈性,略知羞耻之人,大概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窦凌波正色说道:“殉节一举,是女子的大事。我不敢说芝妹的这种念头不对,但你若如此作法,则我和章兄的助你报仇举措,岂不是成了速你之死?”
语音顿处,柴玉芝也不禁听得一怔!
窦凌波又复语道:“仗义助人,乃侠士本责,海角天涯,赴汤蹈火,我们都誓所不辞,但若此举竟成为促速芝妹自尽,我舆章兄,都应该考虑考虑的了!”
这番话儿,虽是寓劝慰于威胁之中,却也占有相当理由,使柴玉芝不知应如何作答?
她既不敢过份驳斥顶撞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