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楼酒客毫无反应,唯独那瘦老人似乎神情一展,一颗头低得更低,但是不难看出他已暗中对几位武林人物的谈话留上了意。
黑衣书生适才独斟独酌,望着楼外夜市,耳听丝竹妙歌,呆呆地出神,一直未曾留心别人的谈话,入耳此话他却转过头来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但旋即又回过头去似乎并未在意。
但闻另外一个身材较为矮胖的汉子笑道:“闵老弟就会故作惊人之语,放眼武林哪个不知那位独斗‘地幽冥后’,瓦解‘地幽帮’的人物,投入了‘北邮’万丈深渊之中。”
先前那个汉子一笑说道:“我道你老兄知道多少,敢说我故作惊人之语,原来不过如此,你可知那位人物不但未死,而且近日还出现武林么?”
此言一出,瘦老人神情一变,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一只执箸右手竟然突起一阵颤抖。
身材矮胖之人也自神情一震惊道:“什么?闵老弟你是说那位人物未死?”
那人一笑点头说道:“不错,那位人物那次的确未死,不过这些天以来却又风闻他已死于南海啦。”
“闵老弟,你这活儿委实令人费解,怎么他一会儿未死,一会儿却又死于南海?”
显然这位说话的矮胖人物为先前那人一句话儿弄糊涂了。
瘦老人颤抖倏停,也忙自抬起头来,但仍未敢抬得太高。
那人颇感得意地笑道:“岂止你老兄不懂,放眼武林能懂得这桩奇事儿的,不是我闵三江夸口,除了我之外恐怕没有几个,事情是这样的……”
端起面前酒杯一仰而干,轻咳一声,略一环顾。接道:
“那位人物‘北邙’投水后,不到数日突然出现在山东一带,这桩事儿恰好为‘勾漏六狼’侦知,蹑后跟踪之下,赫然发觉他竟是要雇舟出海,像六狼那一号人物竟然不敢现身阻拦,只得眼睁睁地望着他扬长出海而去。”
“难道这么就算了么?”身材矮胖的那人道。
“算啦?哪有这么简单,这么一个大仇强敌,六狼岂肯让他轻易走脱?连夜通知四义雇船追赶……”
“可曾追上?”
“你老兄别打岔好不?追倒是没追上,不过却听说那位人物的去向是南海的一座无名孤岛,就在那位人物登上孤岛的第三天,孤岛却突然爆炸沉入海底,那位人物自然也就“闵老弟敢是听六狼说的?”
“我哪有这么大造化高攀上四义门人,不过是听别人说的罢啦。”_“那人是什么人?”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那日听到这桩消息时,情形也和现在差不多,别人这么说,我也就这么听来啦。”
“不会。”
“什么不会?”
“我是说那位人物不会死,你想,他既在船而去,一定会有船在那儿等他,一见孤岛爆炸还不会跑出来?凭他那身骇人听闻的功力,我就不相信他会死,更不相信他会傻的呆在那儿等死。”
“你不信也就算啦,反正我是这么听来的,其实他若果真死了对咱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黑衣书生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右手刚一抬起,但却又缓缓放下。
“信与不信无关紧要,闵老弟不可在意……你可知道那位人物放着大仇不报,突然到南海去做什么?”
“这……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你们说得轻松,他那几位对头,哪一个不是武功足以脾脱宇内的人物,报仇谈何容易
“对啦!听说那位人物除非得到什么‘玄玄真经’不足以报仇,他之所以突然出海,会不会与‘玄玄真经’有关?”
“这恐怕只有天才知道,‘玄玄真经’只是近百年来武林中的一种传说,到底有无谁也不敢断言,即或有,这下也完蛋啦。”
“这么一来,他那几位对头,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
“对啦!不是你提起我倒险些忘了,高枕无忧?。哪有那么痛快的事儿!世上的事儿往往变化得令人无法解释,那位人物死了,近几天内武林中却又突然出现一位自称‘幽灵书生’的人物,功力竟然比那位人物更高,连二……及四义。
六狼那等头号人物竟会挫在他的手中……”
“啊!闵老弟,你,你该不是喝多了罢,怎么……”
“信不信由你,那‘幽灵书生’不但用独门手法点了六狼哑穴,而且还碎了哀牢那两位人物双腿,临去之时彼此还约定了半年之后在黄山绝顶再来一次决斗。”
“闵老弟,真有你的,我岂止是佩服,简直五体投地,这些个令人难以置信、足以震撼武林的事儿,你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嘿!这些事儿我都不知道,还称得上什么‘顺风耳’?
信不信在你,反正半年之后咱们不妨跑趟黄山,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啦。”
“对,对,对,这种百年难见的大事,咱们岂可错过,届时就是跑断这两条腿,我也非去看看热闹不可……乖乖,
这位‘幽灵书生’功力这么高,连那号人物都栽了,若是咱们……”
“哈!你老兄敢是被我这番话儿吓破胆了,来,喝一杯压压惊,说不定那位‘幽灵书生’也在这座楼下开怀畅饮呢?哈!哈。”
一阵哄笑之后又自呼喝起来。
那暗中偷听半晌的瘦老人,此际似乎面色有点苍白,站起身来,手掌微颤地丢下酒钱,急步下楼去。
黑衣书生似乎很讨厌邻座这几位武林人物那副旁若无人的狂态,轻蹙眉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无巧不巧地瞥见那名瘦老人跨下楼梯的背影,一只乌漆发亮的眸子里突然射出两道冷电般光芒,嘴角上跟着掠起一丝令人寒僳的笑意,略一思忖,丢下酒钱,蹑后飘然而去。
那瘦老人一出酒楼,低头疾步,顺着北大街径向城外走出。
一路之上躲躲闪闪、频频回头,生像怕有人在后跟踪似的。
一出城厂门,略一回顾,轻吁一口大气,突然一掠数丈地向正西如飞奔去。
原来这状类商贾的瘦老人,竟然会是一名武林高手,单看他轻捷如流星划空的身法,就知他有着一身甚佳功力。
瘦老人身法快捷,转瞬已是里许过去。
此际,离繁华喧嚷的长安夜市已远,眼前只是一片甚为荒凉的旷野。
旷野中,野草长有人高,昏暗夜色中,夜风过处草浪起伏,沙沙的声响,听来颇为刺耳,再加上夜色、荒郊,令人颇有阴森可怖之感。
瘦老人身形停也未停,身形如箭般径向荒郊尽头一处山拗中奔去。
一进山拗,一所茅屋静静地靠在山拗里。
瘦老人尚在十多丈外,倏闻茅屋内传出一声轻喝:“什么人?”
瘦老人身形停也未停;一边前进,一面轻喝道:“我!
老二开门。”
“门”字方落,瘦老人已抵茅屋前,倏闻“呀”地一声,茅屋两扇柴扉已自打开。
一个黑衣劲装、面带刀疤、神色狰拧的中年大汉,迎出问道:“老大,可有什么消息?”
“消息倒有,而且重大的紧,你我进去再说。”
瘦老人身形一闪进内,接着“呀!”地一声柴扉又紧闭如前。
“瘦老人甫一人内,黑暗中便自冷冷说道:“老二,你刚才可是点过灯啦?”
“没有啊。”
瘦老人冷哼一声道:“你休要骗我,空气中灯油味儿仍存,分明灯火熄去未久。”
黑衣刀疤大汉嗫嚅说道:“老大,亏你能问得出来,你总是一天到晚顾虑这么多,晚上漆黑一片,有眼如同瞎子,你却偏不许点灯,真……”
瘦老人冷冷说道:“你知道?这一盏豆灯,一里之外也休想逃过武林人物的双目,咱们以前失败不都是因为太过大意,难道有了这种惨痛教训还不够么?再说判……他老人家差遣咱们两个来此就是为了打听风声,设若消息未得便行暴露身份,责怪下来你我就吃不完兜……”
“好啦,好啦,老大,你他妈的别净拿大帽子扣人成不成,不让点以后就不点,行了吧?”
瘦老人虽然已听出黑衣刀疤大汉语气中已微显不悦,干笑—声,说道:“老二,不是我喜欢婆婆妈妈地说你,其实说穿了还不是为了你我这两条命。你昔日不在总舵,不知道那批家伙的厉害,连他老人家见了那小子都感到头痛;非退避三舍不可,更何况你我这点玩意儿?所以说一切要小心
黑暗中,刀疤大汉突然不耐地说道:“好啦,好啦,你他妈的还有完没有?快坐下来谈点儿正事吧。”
一阵桌椅响过,刀疤大汉又遭:“事情怎么样?快说呀。”
瘦老人嘿嘿一笑道:“慌什么?你总得等我喘口气儿呀,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事情太妙,妙得令人不能相信。”
刀疤大汉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才刚喘得气儿还不够么?‘太庙’,还他妈的尼姑庵呢,你要再不说…·,·”
“好,好,说,说,说,我说老二,你怎么还是这般急性子?告诉你,那小子死了,在南海喂了王八啦。”
“什么?”刀疤大汉忽地站起,倏又坐下,惊喜地道:
“老大,你这是听谁说的?你没听错吧?”
“我出去是干什么的?这桩子事还会错的了?那几个家伙不知是什么来路,咱们要想听的,他们都知道。”
刀疤大汉略一沉吟道:“我说老大,别是你他妈的三杯黄汤下肚,露了原形,让人家给摸透了底儿,故意说给你听的吧。”
瘦老人机价伶地打了一个哆嗦,忙道:“不会,不会,我老大终日打雁,还会让雁儿啄了眼睛?那几个家伙才是黄汤下肚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
刀疤大汉冷冷一笑道:“有没有曾被雁儿啄过眼睛你他妈的乌龟吃萤火虫,肚子里明白,用不着我多说,不过这桩子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消息有误,报导不实有咱们好瞧的!他老人家的手段你该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怎么!现在轮到你了?你放心,别的不敢说,这桩于事准错不了,错了你老大拍拍胸脯,我担当。”
“好”
“你要干什么?”
“点灯呀。”
“你乍么又……”
“怎么?那小子都喂了王八了,你还怕个怎地?再说,我他妈的都不怕,你怕什么!你在城里喝足了,现在该他妈的我喝了,不行么?”
“行,行,行,你喝,你喝。”
话声方落,千里火一闪,一盏油灯已自点起,灯光虽暗,但已瞧得茅屋内纤毫可见。
屋内摆设简陋,两张竹床,一张破桌,四把木椅。除此而外再难看到别的。
刀疤大汉自床下摸出一把陈旧锡壶,一个纸包,走至桌旁,一屁股坐下。
打开纸包,原来是两根鸡腿,三数根鸭翅。
他口对锡壶,咕噜就是一口,然后一抹嘴,拿起一根鸡腿就是一阵乱啃。
瘦老人一旁看得暗吞口水,嘿嘿一笑,道:“老二,真有你的,这些玩意你从哪儿弄来的?”
“怎么?”刀痕大汉停下咀嚼,一瞪眼道:“只准你能上他妈的长安酒楼灌黄汤,我就不能弄点儿来自己吃吃?”
瘦老人干笑一声道:“你少跟我吹胡子瞪眼睛行么?我是说有此喜讯,咱们合该庆祝一番,你好意思一人吃独食么?”
“你少他妈的动我的脑筋!”刀疤大汉道:“庆祝,庆祝个屁,说不定那小子阴魂不散,待会儿就会找上门来,我这叫吃独食,你他妈的一个人儿跑上长安第一楼灌黄汤就不叫吃独食。”
瘦老人吃它一句话说得心中一寒,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了两扇紧闭柴门一眼,心中一定,干笑说道:“你少吓我,南海距离此处何止十万八千里,那小子纵使阴魂不散也找不上我,我上酒楼那是公事,其实我还懒得跑呢,冒这么大风险。”
“喝!”刀疤大汉一掷手中鸡骨,道:“你他妈的倒会说风凉话,这一吃倒给你吃出理由来啦,你不去明儿个我去。”
“你去哪儿?”
刀疤大汉道:“上酒楼打探消息呀!怎么!我去不得?”
瘦老人狡黠一笑道:“何止你去不得,连我都别想去啦,消息已打听到,明儿个一早咱们就得卷铺盖上路了,你还上哪儿去?”
“这……”一句话儿顿使刀疤大汉闭口结舌,做声不得。
瘦老人睹状一乐,说道:“老二,你先慢点儿吃,我还有另外一桩足以震撼武林的大事要告诉你。”
刀疤大汉冷冷一笑道:“你说你的,我吃我的,我他妈的又不是用嘴来当耳朵。”
瘦老人嘿嘿笑道:“老二,你可知道最近这些日子,武林中又出现了一个‘幽灵书生’的人物?”
刀疤大汉听若未闻,只顾吃喝,头也不抬地道:“管他妈什么‘幽灵书生’、‘鬼魂’,你告诉我干什么?”
瘦老人毫不在意,嘿嘿一笑逍:“你要是不愿意听就算了,不过这‘幽灵书生’功力奇高,连二魔、四邪、六狼那等头号人物都栽在他手中呢。”
“管他妈的功力高不高,你又没亲眼看……”
突然神情一震,忽地站起,急道:“老大,你说谁都栽在他手中啦?”
瘦老人淡淡一笑,道:“二魔、四邪、六狼。”
“啪!”地一声,刀疤大汉手中鸡腿坠落桌上,似是不相信自己耳朵,猛一摇头,道:
“老大,是他妈的你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这桩子事,怎么可能呢?”
瘦老人道:“你若不信也就算啦……”
一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又道:“我今儿个够累了,没功夫跟你磨嘴,你吃你的,我可要先睡了。”
说完,竟然真的站起身形向门边走去。
方走两步,吃刀疤大汉一把扯回。
“好啦,好啦,你他妈的就少装蒜吧!要吃要喝坐下。”
瘦老人嘿嘿一笑,半推半就地坐下身形,伸手拿起酒壶咕噜就是一口,一抹嘴,顺手拿起一个鸭翅,啃了两口,这才将在“长安第一楼”上所闻,大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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