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哈了两声,强运了下力,叠腰挺立,气得铜牙怒挫,不遑去再谋伤敌,只顾将那只少了二指的钢掌伸向屁股之上,不停的搓揉。
深山大泽,多的是毒刺怪草,常走蛮荒之人。就知道常有人被草吃掉之事。衡山后岭,人迹罕至,怪异之事特多,今天这蓬刺,毒劲还真个不小,忒也作怪,刺上之后,不但痛,兼且奇痒热难耐,把个老怪弄得哭笑不得,一味的乱抓狂跳。
越抓越痒,越跳越热,此刻真把个凶绝人寰的老怪弄得欲死不能,不由狂叫了两声,强运内劲,下沉“海底”部位,截堵剧毒。
再厉害,总不过是草芥之毒,不想因老怪内功奇高,一堵就奇效立见。弹指之间,痒痛两消。吃了个大亏,不由就迁怒到柳剑雄头上去。
他蹙了下眉,低念道:“这小子已将那盖世的禅功练到家了,竟然在调息之间,会产生一种神奇力道护身,我一掌下砸,势道奇猛,不想在离他一尺被震,看来真个无法伤他了?”
他垂头丧气的略瞥了下低头垂眉的柳剑雄,唉的轻声一扑,摇了摇头,拔步欲待离去,猛的又将步停煞下来,低哼了一声,恨然念道:“难道我一生都找不出报仇的方法了吗?”他蹙眉跌入深思。
猛的怪眼陡然凶光大盛,叫道:“笨蛋!怎不用火烧这小子?”
念起身动,他钢掌一舒,随随便便的抓了一大堆枯秃了的树枝,又抓了几把干叶,围堆在柳剑雄的四周。
诸事舒齐之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狰笑,狂声吼道:“小子!你真有福气,死后未暴骨寒尸,还落个火葬,哼!烧你个舅子。”
话落,狞笑不已,慢条斯理的探手入怀去摸火招。
狂声一吼不打紧,峰后突然转出来一人,白发萧萧,虎目一瞪,喝道:“老怪,这大的岁数了,积点荫功,你虽断子绝孙,但也要修来世。”
老怪双目一阵转动,嘿嘿一声冷笑道:“赵斌,你可别自命清高,这二十年,谁不说我们俩臭味相投,你几时变了主意啦?讲话这样考究,还会劝人修来世。”掏火招之手仍在怀中一阵乱摸。
赵斌听得有点不悦,一步跃落老怪身前道:“就是此人罪不容诛,也犯不着用火烧,何况是个失去抵抗力之人!”
说时他一手指了指坐在柴堆之中,背向他的柳剑雄。
老怪右手摇出火折,顺风一晃,赵斌冷笑道:“慢来!你这种行为真有点可耻,这人与你一无杀父母的冤仇,二天夺妻之恨,为什么要如此绝情。”
火折子在冒着淡烟,他只要随手一丢,霎时就要烈焰腾空,但他为赵斌这种异寻常的话怔住,不由噫了一声,一翻怪眼,说道:“你几时变清高了,越斌,你说的那两何况全不打紧,这小子做事真叫够绝,哼!一把火烧了他,也算便宜了他,我没有将他碎尸万段,已觉太便宜他多多了!”
赵斌双眉皱道:“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样恨他?”
老怪咬了下牙齿,怆声狂吼着,将那只钢爪伸到赵斌面前晃了两个,含怒的道:“这小子竟然狠得下心来,将我仅剩的一只手,活生生的齐腕卸掉,越斌!你说痛不痛心?他小子该不该杀?”
话落,他扬掌一举,正待将火折丢下去。
赵斌终究是苦海口头之人,心有不忍,看着一个人活活的烧死,再又想到以老怪的阴狠,固然此人行事有点过了分,活生生的切下人家一只独掌,但细一思索,此事怕老怪不对的成分多。
念头一起,赵斌出声喝道:“且慢!活生生的烧死个人,未免太残酷了点,这么着,你卖我赵斌个老脸,一报还一报,这人现在既已落在你手内,何不也切他一只手泄泄愤算数?”
“什么?”他大叫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教我饶这小子,哼!别说我无法切他的手,便能办到,我也不愿这般轻轻松松的就放过他?”
赵斌大惑不解的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老怪“唉”的一声,摇了摇头,蹙眉道:“你不知道……”
话还未完,猛的狂叫了一声道:“你真误事,噜苏了一大堆,停会这小子调息完了之后,别说烧不了他,你我无不能活。”
话中出了古怪,赵斌疑念顿生,皱眉一指地下盘膝调息的柳剑雄道:“他是谁?”老怪冷冷的道:“你自己不会去看!”
赵斌一步跃了过去,看到柳剑雄一副宝相庄严之态,不由脱口惊噫了一声,倏的反手一掌向老怪的火折劈去。
这一掌,劲大力猛,老怪不敢轻撄其锋,腾步侧跃半丈,避开赵斌一掌,怒气问道:“你要干什么?
赵斌有点气,恶声恶气的道:“我要干什么?哼!你敢碰我柳兄弟一根寒毛?赵斌今天准要你血溅荒山。”
老怪有点觉得事态也太离奇,哈哈一笑,道:“赵斌,你真不知羞!你不摸摸,颔下毛长的快盈尺啦?脸上贴金,拉着皇帝叫姐夫,你不要认为这小子万儿够亮,不害臊的硬去套近,告诉你,你别屎迷了心窍,这小子心毒手辣,醒来够你瞧的啦!”
“住口!”赵斌怒叱了一声,双眉上挑,两颊厚肉抖颤了几下,气咻咻的道:“你敢恶语伤人,再侮辱我柳兄弟,老夫先拿你试剑。”
独臂老怪怒得白发指天,双眼怒瞪,沉喝道:“赵斌,你有多大能耐,敢说拿老夫试剑,哈哈……,老夫还不把你放在心上,先烧这小子,再取你的狗命。”
话甫落,钢掌一扬,火折已抛空向丈外柴堆飞去。
赵斌急得狂声大喝道:“狂徒尔敢!”敢不敢是另外一个问题,火招划空射到是事实。
果真落在柴堆之中,天干地燥,草枯风疾,柳剑雄必无幸理。
赵斌吼声未罢,想是太急,点足,一个腾空,人未到掌先发,遥空一股劲风,将火招向下风劈飞丈来远。
同时之间,另一只手,反掌向老怪推出一股劲风。
老怪想是右臂余痛怖心,不敢硬接敌招,双足疾点,横出丈外,趋避敌招。
但他是心计极毒极灵之人,钢掌一伸,中指一钧一摔,火折又划空飞去。赵斌急得狂叫一声,空中变势一捞,可惜没捞到火招,登时变捞为推。此时身不由己的和身向下扑去。
“嘭”的一声,仓猝之间,老怪右肩向上一迎,赵斌双掌往下一按,一招交接之下,赵斌被震飞半丈,老怪被打得在地下翻了两个滚。
一缕浓烟上冒,已闻“劈啪”之声。
赵斌被震得双胞酸麻,既惊于老怪奇高的功劲,又骇于那火焚柴草的“劈啪”声。他不遑进掌伤老怪,疾的回目一看,惊愕得一皱霜眉,但没有动一动,转头怒瞪老怪一眼道:“你这般狠心,此一番,不知又有多少生灵丧在你这把火下?”
老怪已爬了起来,忿忿然的道:“狗贼,狠的是你,老怪只想烧那小狗,你却要多陪上几条命。”
说时,右臂软垂,一副龇牙咧嘴之相想来伤得不轻。
赵斌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别再卖嘴皮了,老夫也不怪你,时间紧迫,我们快同心协力的将火扑灭了挽救遍山生灵,岂不是一场天大的功德……”
他话未说完,老怪陡然“啊”的一声惊呼,拔腿飞奔,差强只有由“忘命”两字可形容他那副狼狈劲。
赵斌反而愕然不解,疾的回头一看,不由喜了一声“柳兄弟”。一步跃了过去,执着双目瞪着老怪背影的柳剑雄,欣声道:“兄弟,总算老哥哥找到你了!”激动之情,感人腑肺,滚落两滴老泪。
柳剑雄拱手一揖,才待开口,猛的为“劈啪”之声惊骇住,登时一扯赵斌道:“老哥哥,快!救火!”
一言提醒赵斌,旋即双双一跃,四掌相连,朝浓烟之处拍去。
俄倾之间,火势已灭,两人畅叙高情。
何以柳剑雄未遭灼伤,原本火折是对准他身外之柴草抛去,临到中途,得赵斌一掌劈向下风,风干天燥,遍地是断草残枝,火招一落,立时燎原,浓烟四冒。是以他四周的柴草反而纹风不动,因处上风,未被引燃,怎会灼着他呢?恰在此时,他调元忆完,睁眼一眼四周景象,打斗、火焚、赵斌、老怪,自己四周偏又堆了这多柴草,怎不叫他愕然。
两人将火扑灭后,柳剑雄将两人离开之后的事说了个大概,赵斌已将他投奔襄阳,及南下三湘寻他之事诉说了一番。
赵斌在两人叙过离情之后,一皱眉头,说道:“兄弟,你追的那人已逃,大乘寺的主持已死,再追下去也没有用,你不如回襄阳一趟。”
柳剑雄摇了下头说道:“天涯海角,我一定要将师门失经追回来。”
赵斌慨叹了一声之后,陡然豪气顿壮的道:“好!兄弟!为兄陪你走一趟。
柳剑雄沉声婉拒道:“不!老哥哥这番好意,愚弟心领,但有件更为重要的事,想烦老哥哥代劳。”
赵斌握紧他的手,义形于色的道:“兄弟,你这样说,似乎太见外了!赴汤蹈火,只要兄弟你说上一声,老哥哥万死不辞。”
柳剑雄微笑道:“我也不给大哥客气,事实上,这一趟烦动大哥的事太多了。”
赵斌直截了当的说道:“兄弟,说罢!要为兄做什么?”
柳剑雄一手一拱,道:“第一,上次小弟在嵩山之上,曾询及掌门,探查我师父赵冲的下落,半年以来,他老人家仍是音讯两查,小弟甚为怀念,请转告家父及嵩山之人,着意访察我赵伯父踪迹。第二,请将南岳之事管小弟回禀少林掌门。第三,我两位拜兄下落何处?请探明之后,通知他们来三湘接应我。第四,相烦大哥告知我二弟柳锦虹,叫他立刻去探访紫电无影牟昆的下落。”
赵斌一面听,一面将头连点,柳剑雄话一落,他稍为沉思了下,又追问了声:“兄弟,还有什么事?”
柳剑雄惊愕的“哦”了一声道:“大哥,不知三湘地面之中,何处有个紫燕谷?”
赵斌沉思了下,像是搜尽枯肠,倏的摇摇头道:“为兄从没有听说过三湘地面有这样一个谷,便是南北之间,愚兄跑过之处,从未有如是一个山谷。”
柳剑雄颇为失望,但他仍不死心,接问道:“大哥,你知三湘之中还有什么高人?”
赵斌毫不思索的道:“三湘自古多隐士,高人不胜数,但较为有名气的人,首数大乘寺的和尚,与几十年前归隐的南灵神君段圭……”
柳剑雄神目一亮,接声道:“他不是早年武林之中的三大奇人?”
赵斌点点头道:“正是他……”
稍顿,他猛然哦的一声,说道:“上次在砀山与你赌命的段玉芝,正是他的独生女。”
柳剑雄疾问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赵斌道:“她就住在巫水之滨,雪峰山之麓的玉泉谷。”
柳剑雄又重问了一句道:“不是紫燕谷?”
赵斌摇了摇头,笑说道:“兄弟,三湘之中还隐着不少外人不知的绝世高人,你不妨再探探。”
柳剑雄点了下头道:“我不愿再见段玉芝,但愿段玉芝不是我要寻之人。”
赵斌的神情一紧,大嘴翕合了两下,欲言又止。
柳剑雄看在眼里,不由好奇的道:“大哥,你怎么啦?”
赵斌不由沉叹了一声道:“为兄只担心你,师门失经事小,别说不致……”他稍一顿又说道:“暖!使真是失落在玉泉谷,你也犯不着去与她女儿碰,你知道她有个誓言……”
柳剑雄点点头,赧然的接着:“谁看到她的真面目,就要爱她一生。”
赵斌苦笑着摇了下头,道:“兄弟,事实两难,你既不能真个去爱她一生,更不能对不起凤女侠。”
柳剑雄凄然的低下头道:“兄弟愧对我二哥,我一定要好好的报答她,绝不去玉泉谷。”
赵斌点了点头,似感安慰的道:“你这么说,愚兄放心不少。好!我们走吧!先出了山区,再分手吧!”
两人越山翻岭,午时来到新桥,然后分手,互嘱珍重。
天底间的事,他不想见段玉芝,结果误打误撞的让他碰上,有若是上天早已安排就了的。顿时引起了一场天大的情海风波。
且说柳剑雄别过赵斌,循江而上,过金兰,奔邵阳,不日来到邵阳,找一家酒馆,临江而坐,浅斟薄饮。正当三杯落肠之时,相邻一桌的两个老者,指天说地的谈了一阵之后,一个干瘦老人突然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年何其独多。”
另一个花白山羊胡的老头愕然不解的道:“你又听到什么新鲜事儿了?”干瘦老人咳了两声,淡笑道:“我们外甥阿狗,昨天自隆回归来,他说白马山出了神仙,往往在月白风清之夜,有人看见仙人在高峰之上吐飞剑。”
山羊胡子两眼睁得佝两只鸽蛋,“哦”了一声,说道:“有这种事?为什么没有人上去求神仙?”
干瘦老人一晃脑袋,说道:“我的天,别做梦,白马山高得伸在云雾之中,终年看不见峰顶,山势陡峭,无处可上,凡夫俗子谁个爬得上去,老哥哥,除了仙人之外,谁有此能!何况山口深处还插了块牌子。”
山羊胡子神情一愣,疾问道:“什么牌子。”
瘦老头道:“什么牌子,告诉你,是块招魂牌。”
山羊胡子笑道:“别开玩笑,仙人住的山,怎会是招魂?”
瘦老头哈哈冷笑道:“那块牌子写了‘紫燕谷,擅入者死’,几个字。”
“轰”的一声,有如一根钟锤在柳剑雄心弦上敲了一下,他神情一震,双手按桌,霍然站了起来”
那两个老人吓了一跳,不忙着说话,愕然的四日将柳剑雄扫了一下。
他猛的感到失态,立刻赧笑了一下,又复坐下,只管俊脸绯红的低头吃喝。
一面吃一面低头寻思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懒得再听下去,匆匆吃喝完之后,就取道隆回。凭他的脚程,天黑时分,已来到隆回。
隆回是个大城,三面环山,四野葱翠,不像初冬景象。
但绕城之山,以西南之峰独高,他吃过晚饭,拾缀了一下,看了看那座高峰,就出城朝那座奇高的突峰走去。
这晚夜明似镜,照的四外宛如镀上了层银,他提步朝山深处走去,渐走渐高,奇峰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