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艇尾人影一晃,一声断喝:
“好一招铁笔南山!”
突闻一声朗笑,人影突闪,接着噗通一声,小舟上白光辉耀,稍闪即逝……。
一切静止后,岸边小舟上的青年,正含笑扶剑卓立舟首,艇上各人全都态度严肃,一个高鼻凶睛,满腮短髭约四旬年纪汉子,已经立在原来那浓眉大眼壮汉所站立的位置,单子持篙,怒目而视,那壮汉却正拼命挣扎在岸边河水中。
这些事情的快速变化,可说除了吴湘与两个当事人之外,任何人都未看出就里。
原来,壮汉长篙被卧舟青年足指钳住之际,蒙阴寨请人就知事非寻常,壮汉乃寨中得力头目,手底下自亦不弱,用尽全力竟然奈何不了人家两根小小的脚指头,这非但使蒙阴寨大失面子,其他各人亦知道今日遇上了扎手人物。
三寨主陆冲,乃闪身一飘,右手握住篙尾,暗运真力,拦手一震,卧舟青年当即觉出有一股大力,突自篙尾传来,立时感到把持不住,随即借力使力,一跳而起,持篙壮汉被陆冲发出的真力震落水中,青年则巧妙的借力起身,乾净俐落,不露半点痕迹。起身落足之间,朗笑一声,顺手一探,掣出搭在船蓬旁边长衫下的长剑,一团白光,封住陆冲点向周身各大要穴的连续七篙。
吴湘在旁暗赞一声:
“好身法。”
陆冲满脸怒容的道:
“蒙阴寨设窑上柜以来,方圆三百里之内,还没有人不先打声招呼,就敢逞凶撒野!朋友,你算是第一遭。”
舟上青年含笑说道:
“一遭生,二遭熟,次数多了,自然就会习惯。”
陆冲面色突变,怒道:
“朋友,尚未请教贵姓大名?属於何道何线何山何派?朋友你如此言行,未免过於张狂了!”
青年依然微笑着道:
“不敢,在下朱翰,浪荡山野,并无来历,不过生性喜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陆冲历声道:
“有何不平,值得你拔刀相助?”
朱翰脸色一整道:
“小而言之,众暴寡,强凌弱;大而言之,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凡是无法无天的事,全都包含在内。”
陆冲不肖的一哂道:
“凭你一人之力,能有多大作为,你感觉着行吗?”
朱翰一笑道:
“但求耕耘,不问收获。在下倒想尽尽人事。”
陆冲冷冷说道:
“你这般无理取闹,纠缠不清,可是咎由自取,适才之事,朋友你总得有个交待。不然,恐怕时间无多了。”
朱翰又哂然用左手一比道:
“各位且勿急躁,在下只有一事相求,但是还未请教诸位如何称呼呢?”
陆冲不耐的道:
“陆冲,与本寨六位一等执事,因事经过此地,有什么话你声赶快说吧。”
陆冲说着,用手向后一指,笼统的说明了诸人的身份地位。继续又道:
“蒙阴寨放此地开山立窑,为各路朋友解决困难,自是义不容辞,只要陆某能够作主的事,定不会使尊驾失望。”
朱翰笑道:
“原来是双臂震天陆三寨主,适才的那一手“风凰点头”,在下已多承指教,在下相求之事,三寨主绝对有权作主,万请不要见却才是。”
这时,靠近陆冲的一个尖腮蓄有鼠须之人,附耳对陆冲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陆冲怀疑的道:
“什么事?朋友你就快说罢,咱们还是少来这一套的好。”
朱翰也不多加理会的:
“借一件东西。”
“借什么?’,
“在下想借用一下尊号后艇上所放的那只口袋。”
朱翰说着,用手向蒙阴寨的另一只艇上一指。吴湘这才发现果然有一长形口袋平置艇尾。
陆冲脸色一变,沉声道:
“朋友,你的弯子转得太大啦,这可怨不得蒙阴寨今天要当场留人……。”
说着,也未打招呼、抖手便是四篙,直点来翰。
朱翰猛一旋身,巧妙的让过来篙,单足一点舟面,斜身一飘,整个身子己向对方第二快艇上射去,足尖尚未落稳。即连续挥出四剑,迫得艇上四人向舷边急闪,朱翰前冲之势。曼未稍停。左手疾呻,堪堪即将抓上布袋,数声大喝起处,长篙锐啸,点向来翰后心,同时三支长剑,当头劈下,好朱翰,“大补虎”,‘倒卸货’,“灵鸟旋窝”,“推窗望月”,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千钧一发之间,三支长剑,长篙紧擦头顶而过,祗闻咳的一声,长篙突被削掉二尺有余。削落篙端,远射三丈,卿声入水,河面上只遗留一个数寸大小的急骤漩涡……。
此时,蒙阴寨各人,已全都取出兵器,但是前艇四人,除三寨主陆冲功力较高,而所待竹篙又长可及远,能够得上部位,直接威胁敌人之外,其余三人由放兵器与环干净的限制,难以插手,蒙阴寨虽有九人,这时能参加拼斗的实际只有五人。
朱翰甫才起身,陆冲又怒叱一声,向朱翰中盘截出三篙,同时身后三人,亦三剑并举,直刺上中下三大部位要穴,在这等狭窄之处,背腹受敌,端的是危险至根。
剑光又闪,朱翰纵身拔空两丈,旋见一片光雨,发自前艇,始终未得机会下手的蒙因寨前艇上的三人,同时发出大把暗器,直射空中,袭向朱翰欲待落身之处。但见空中剑光向前一引,朱翰凌空的身子,此时突已变成平卧,头前足后向前猛飘三尺,直向前艇射下,全部暗器均自腹下擦过飘落河心。
陆冲急挥断篙,在前艇各人头上织成一层劲幕篙影,使朱翰正在空中的身子,寻不到下落与着足之处,同时其余三人亦谷执兵器,配合陆冲的动作,严防敌人从上而下的袭击。这时,又闻嗤嗤连声,大片暗器亦在同一时间,又从后艇发出。射向空中,这时朱翰的情形。
确实是艰险无比。
正在此时,突见空中剑光万点,一旋疾落,少数暗器被剑光震飞,大部暗器都射向空中。抖动的剑芒一声轻响,冲入篙幕之内,接着两声惨叫,齐肩被削断的一双手臂,紧握着精光耀目的一把利斧,像流星一般疾然飞落岸边,“嗒”的一声,正正当当的砍在一棵垂杨柳树的丫枝上,那双手臂,仍然是直直的,齐臂根之处尚在流着血迹,好像是有人飞身一斧砍在树枝上一样,但所缺少的是一个与手臂已经远远离开的完整的身子!
血,从小艇直洒至岸边,这是一道鲜红悦目的线,而这条线头是从小艇抛向岸边,从半空洒落向河中,落在水里的部份,先红后淡,慢慢的和水的颜色融合为一体,最后所剩下的只中线的两端,一端在艇上。一端在河岸,抛线的人,失去了右臂,痛苦的躺着。他身边的一个伙伴,胸部的血正在汩汩的流着,已染红了大片船板,从他受伤的部位看。他虽然是完整的,但是生命是无救了!
陆冲脸部肌肉抽搐,手待断篙,双眼尽赤,沉痛的说道:
“姓朱的,今天你我一定要分出个生死存亡——”
於是,只见他身形一沉,暴喝一声。
“傅二子,撕口袋”!
但见他双足猛撑,全身借这一撑之力,倒纵而出,向后艇射去,前艇则被他这一沉一撑之力,迫得疾如流矢,冲向河心,同时他故意运用内力使所发力道轻重不一,等小艇冲出寻丈,失掉
平衡,哗啦一声大响,刹那间翻沉河中,吴湘忽见后艇舟子,闻‘撕口袋’三字之后,听声抛去竹筒,顺手挚出腰间一柄锋利匕首,疾向艇尾布袋奔去。他心念动,一声清啸起处,突见岸边一条瘦长人影。疾如飞天射向艇尾,陆冲身形尚未落下,这叫“博二子”的舟子,亦不过适才举步之间猛然觉着一股大力从背后压下,人尚未及回顾,已咚的一声,被震出两丈之外,跌落水中。
蒙阴寨其余三人,只觉劲风中挟着一条人影突问即逝,正自一愕,陆冲双足已沾后艇艇板,暴吼一声道:
“饭桶们,人呢?”
众人齐国注视艇尾,那有布袋的半点影子?
忽听岸听一声冷笑道:
”当家的,忠厚才能传家远,积善始得有余庆……。”
四人猛然回颇,只见在岸边小舟之上,适才朱翰所卧之处赫然站立着一个身着宝蓝长衫英挺超拔的青年。自己艇上的长形布袋,正平稳的摆在青年的足旁。
陆冲厉吼道:
“落井下石之辈,看篙!”
说着,抖手将断篙掷向吴湘,身形随起,双掌疾照下挚。持剑三人亦随着陆冲同时跳离快艇,合挚而来。
再说未翰适才一招“万点梅花”,凌空下挚,尚未寻到着足之处,小舟已被陆冲用全力推出,这时已经覆舟落水,河水浸及下腹,此时全凭一口真气,保持著身子始能临时不沉,正与蒙阴寨中尖腮鼠须之人,在河之中流,狠命拼斗,敌方功力虽差,因诸水性,反而占尽便宜,一对蛾眉刺上下翻飞,根显威力,如果时间一久,保不住来翰还要吃亏呢!
吴湘待断篙飞临面门,“弹空指”叮然出手,来篙疾转,飞射中流,说也凑巧。来篙正恰恰落在距朱翰五尺远近之水面上。
他接着双手疾挥,连出六掌,每掌所发的角度不同,每掌所用的力量不一,出手之际,同时喊道:
“当家的,请留步罢?诸位的坐艇,在下也一并代为送上一程。”
随闻咚咚连声,陆冲等四人,先后各被一股强劲之力,反震落水。更奇怪的是,那双快艇,竟亦无风自驰,飘射河心。好在蒙阴寨诸人俱通水性。倒不虑淹死,但人的脸面可丢了。’”
朱翰正感焦急之际,突见一物从岸边飞来,直落面前,待看清之后,心中暗喜,不觉精神一振,急挥三剑迫退敌人,猛提真气全身拨离水面五尺,左学一引,足尖已点向篙身。忽然又闻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朱朋友,还有几块板于先垫垫脚吧。”
继见一把竹筷前后距离整齐的射落河面,接连着浮篙一直排到岸边……。
朱翰万想不到,自己舟上的吃饭用具,竟被别人用作搭救自己的垫脚石。
吴湘俯身了抄,挟起布袋一跳离岸,朱翰足点竹筷紧随而来。
陆冲在水中露出半截身子,愤恨的道:
“落井下石的朋友,你就这样交待一声便走了吗?”
吴湘回首一笑,朗声说道:
“过路之人吴湘,怨难久待,三日之内,必亲赴宝寨向贵寨主专程请教……。”
说话中,领先向路旁荒野之处疾纵而去,声韵摇曳长空,历久始绝。
陆冲满脸寒霜,半声未响,带着手下全身尽湿的四名一等执事,两个寨中头目,乘上那只仅剩的快艇,嘴唇颤动的向渡口狠狠的瞥了一眼,目光又移向那砍在垂杨柳树的利斧切断臂上,见他稍作犹豫,扭头一摆右手,乃向汉河下流荡去……。
在约距汶河十里左右的荒野里,有一片茂密的森林,虽然是在秋天,远远望去仍是青葱嫩绿。森林的深处,有一片不太宽敞的草地,微风吹过,飘落下几片微黄的树叶,显示着秋天已经到了。
草地靠边的树明底下,平放着一个长布袋,谁也不知道布袋内装着什么,因为它是那么平凡与自然。
一个身着宝蓝长衫的英挺青年,正背负双手,眼望林梢,漫步闲踱着,像是在等待,又似是在回忆……
一会儿,树梢微动,微闻轻响,跟着又纵进一个短装赤足青年,右手持着鞋袜,右臂弯上搭着一件长衫,甫一落地,即向布袋急瞥一眼,便匆忙将长剑及手中各物放置地上,这时,长衫青年正徐徐转过身子,面含微笑,轻轻点首,后来的短装青年,急抢前一步,深深长揖道:
“在下朱翰,敬谢尊驾河口援手,及搭救师妹之恩。”
长衫青年,正是在泰山后顶十年苦学初涉江湖的吴湘。他此刻伸手一抹,谦然道:
“在下吴湘,实不敢当此大礼,朱兄还是先请照顾贵友——啊!令师妹要紧!”
朱翰答应一声,转身行近布袋,俯下身子手持一剪,袋口绳索立断,然后右手轻扯袋口,抱紧袋身,左手食指沿上面下疾然一划,“嗤”声轻响,眼前顿时一亮,现了出一位睡态娇美,秀发显得微微散乱,身着淡绿短装的十七八岁美丽姑娘。
朱翰大方的用手一抚姑娘心窝,轻轻将她的娇躯翻转。迅速的在姑娘背上连点三指轻拍七掌。然后,再使她恢复舒适的姿态静卧着。而自己则始终候在姑娘身旁,极为开怀的注视着姑娘的变化。
寂静的树林里,斜阳透进的光影,又拖长了一大段,这两个青年,仍然安详的等待着,没有半点儿不耐和急躁……。
吴湘悠闲的静立一旁,暗中打量着这个在两个时辰以前才认识的朋友——朱翰。
英俊,洒脱,身材适度,配合着胆识,不俗的武功和江湖经验……”不错,这是个磊落男儿。
忽听轻嗯了一声,卧在草地袋上的年轻姑娘嫩白的足胫微微一动,接着双眼慢慢张开,疲惫的向两人扫了一眼,又轻轻台拢。朱翰徐徐站起,舒展的吁了一口长气,姑娘再睁秀目,那对天真活泼的大眼睛,向朱,吴二人睇视良久又向林梢扫了一眼,声音低弱的问道:
“我是在什么地方?”
朱翰低答道:
“师妹,你没什么罢?这是波河渡口西北的郊野,靠近俎来徕山区不远了。”
少女哦了一声,十分陌生的望着朱翰道:
“我爹爹呢?”朱翰脸色凄然一变,但旋即恢复平静的道:
“愚兄到达桐城驿时,即闻程师叔家遭事变,师妹被匪类胁持,师叔己离家跟踪各处追寻,愚兄闻知之下,也就未再西行东昌,改道追寻下来,故而未能与师叔老人家碰面……。”
少女究竟经验不够,被朱翰似是而非的说了一篇,也就膜混过去。
少女大眼睛一转,疑惑而又不好意思的道:
“你为什么救我?你究竟是谁?”
说罢螓首低垂,脸色艳红。在垂首之间,忽然发觉两足竟是赤裸,左臂一撑,突然坐起,将两双裸足,坐藏身下,羞得更是无法抬头……。
朱翰佯如未睹,闻言一笑,道:
“愚兄朱翰,家师是“铁胆惊魂”诸葛远。愚兄与师妹虽然未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