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别说得这么难听啊……”
话声中,天一门主已取下幛面纱巾,现出一微显苍白的,圆笃笃的胖脸。
长发女郎嚷道:“不行!你还戴有人皮面具。”
天一门主笑道:“人皮面具,当然也要揭掉……”
人皮面具揭掉了,那张圆笃笃的胖脸,除了肤色苍白变红润之外,已没甚变化。
而且,谁都可以一目了然,那的确是一张未经过任何伪装的本来面目。
这情形,不但使那长发女郎殊感意外,连坐在门口的杜少恒也深感失望地,脱口一叹道:“真想不到,你还这么年轻。”
“四十出头的人啦!还算年轻。”天一门主含笑向长发女郎问道:“这位姑娘,杜大侠的表兄曹适存,是个样子的吗?”
长发女郎冷笑道:“总有一天,我会揭穿你的真实身份……”
天一门主截口笑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该实践诺言了……”
“姑奶奶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话声中,她的娇躯突然像陀螺似地一阵疾旋,她外面那身拥肿的黑色衣衫,化成片片,作蝴蝶飞舞,纷纷洒落她周围的丈远之外。
天一门主禁不住脱口钻道:“好高明的内家真力!”
“阁下谬奖了!”
话落同时,她的娇躯也静止下来,现出一位全身红色劲装,脸色白里透红,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的美姑娘来。
原先那传出天一门主语声的小圆洞中,传出公冶十二娘的惊呼道:“原来是你!”
原来这位红衣女郎,就是那位自称能代表欲望香车车主的文真真。
尽管文真真方才是改装易容,却并未服过变音丸。
这就是说,她的嗓音还是原来的嗓音。
因此,杜少恒一听那嗓音,就有似曾相识之感。
等到她与天一门主交谈过三五句之后,杜少恒已能辨别出是文真真的嗓音了。
所以,眼前的变化,对其余的人,算是一个意外,但对坐在门口的杜少恒而言,却是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文真真目注那小圆洞,披唇微晒道:“二娘娘感到很奇怪?”
公冶十二娘的语声娇笑道:“是呀!”说着,人也启门而出,越过天一门主和文真真的身旁,向杜少恒身前缓步走了过来。
天一门主向公冶十二娘沉声问道:“十二娘,这位姑娘是谁啊?”
公冶十二娘头也不回答道:“她呀!姓文,名真真,自称可以代表欲望香车主人的身份……”
天一门主“哦”了一声,目注文真真笑问道:“姑娘就是那与本门的曹总巡察订有君子协议的那一位?”
文真真披唇一晒道:“阁下这话该只能算是说对了一半,当时,曹子畏是在自动认输的情况之下,被迫而订城下之盟,不能算是君子协定。”
天一门主道:“不论是君子协定也罢,城下之盟也罢,既然双方已有协议在先,则姑娘此行,不论有任何理由,都已构成了违约的行为。”
文真真秀眉一扬,道:“我不在乎什么违约不违约,但我不能不提醒你,当时,我跟曹子畏的协议是:如果他赢了,我接受他的节制,否则,就不许再找我的麻烦……”
“我们没找你的麻烦。”
“我也不曾违约,因为,那协议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
“这……话是不错,只是,这协议太不公平了!”
“既然是城下之盟,那自然谈不到公平二字。”
天一门主苦笑了一下道:“姑娘好一张犀利的咀皮子!”
“我是就事论事。”
“好!我承认你不算违约,但你擅闯本座分宫,如果本座要将你留下来,也自然不能算是违约的了。”
文真真娇笑道:“这一点我同意,怕只怕,你没有留下我的力量。”
这些,我不跟你争论,且让待会的事实证明,现在,请告诉我,。此行有何目的?”
“此行目的,就是要揭穿你的身份,这,也就是我方才请杜大侠慢点走的原因。”
“本座的真实身份,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为了好奇而已。”
“好奇?”天一门主呵呵大笑道:“这回,你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啦!”
“你认为我会把自己陷在这儿?”
“不错啊……”
“请!”她已解下腰间的一条红绫软带。
天一门主注目问道:“姑娘肩头明明插着宝剑,却为何改使红绫软带?”
文真真道:“因为,我还不曾遇到过值得我用剑的人。”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无奇,但仔细想想,却能气炸天一门主的肚皮。
但天一门主也很够风度,不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淡淡地一笑道:“姑娘可狂得令人可恼。”
“是吗?我自己可一点也不觉得,”文真真俏脸一整,道:“门主大人,本姑娘任务在身,不能耽搁太久,所以这一战,不能不有个限制,也必须谈点条件。”
“好,你说吧!”
“以五十招为限,我输了,任凭处置,否则,你得以贵宾之礼,亲自恭送我出门。”
“还有吗?”
“没有了!”
天一门主笑道:“这条件对我来说,我是占了你太多的便宜啦!”
“那我就先谢了!”
“就算是作为对曹子畏那个不公平的协议的一点点补偿吧!”
一旁的公冶十二娘插口娇笑道:“如果二位打成平手,又该如何说法?”
天一门主飞快地接口道:“打成平手算我输。”
她,人本美得出奇,目前一笑,说它具有倾国倾城的魅力,是一点也不算夸张的。
文真真娇笑道:“在一个‘狂’字上,阁下也不肯吃一点亏。”
天一门主呆了呆,才讪然一笑道:“咱们彼此彼此。”
“亮兵刃!”
“姑娘既使用红绫软带,本座也只好以一双肉掌奉陪,请!”
“本姑娘有请了……”
随着这一声娇喝,她手中的红绫软带,忽化长虹,向天一门主身而飞投过去。
“来得好!”天一门主朗笑一声,左手抓向对方的红绫软带,右手同时轻飘飘地击出一掌。
在外行人看来,这种打法似乎有点儿戏。
但实际上,可不是这么回事。
文真真的红绫软带固然具有无穷的变化,与极大的潜力,天一门主使的,也是詹老怪的“恨天掌法”,而且还蕴涵着威力极强的“大静神功”。
他们双方都是不约而同地,打的速战速决的主意,这第一招上,都使出了七成以上的真力。
但听一声裂帛爆响,“咚”地一声巨震,双方各被震退一步,天一门主并朗声大笑道:“小妮子劲道十足,值得本座放手一搏……”
原来天一门主那一招二式的一抓一掌,都击个正着。
不过,他左手抓住的红绫软带,潜力十足,又滑如泥鳅,根本没法着力,至于右手那一掌,本来是击向文真真的左肩,但却眼前红影一闪,如击败革似地,击在一段红绫软带上。
这第一招,可算得上是斤两悉称,难分轩轾。双方再度交手之后,立即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天一门主固然是身法诡异,掌法奇幻而又雄浑,文真真的红绫带,更是夭矫翻胜,有如灵蛇飞舞。
她那红绫软带,全长总有一丈七八,在她手中使来,两头居然出现两种刚柔不同的劲力来,那本来是没有灵性的红绫带,在她手中,却像似具有灵性似地,忽刚忽柔,忽虚忽实地,交相运用,使得得那位功力莫测的天一门主,一点也没占到便宜。
由于双方都是以快动作抢占先机,因而五十招之数,片刻之间,已经届满。
文真真娇喝一声:“停!”
天一门主飞身退出战圈,一翘大姆指笑道:“文姑娘好高明的身手!”
“少来这一套!”文真真冷然接道:“门主大人,你怎么说?”
“咱们算平手,你同意吗?”
“平手就是平手,有什么算不算的?”
“是是……这姑娘说得有理。”
“那么,你该立即恭送我出门了。”
“好的,本座这就亲自送你出门。”天一门门主向站在门口的公冶十二娘说道:“十二娘,请先送杜大侠回寝宫歇息。”
“好的……”
杜大侠忽然沉声说道:“不忙!门主大人,我要先问你几句话。”
“可以,但我必须先征求一下我这位贵宾的意见。”天一门主向文真真笑道:“文姑娘怎么说?”
文真真笑道:“回不回答杜大侠的问话,那是你门主大人的事呀!”
天一门主道:“我是说,是先回答杜大侠的话,还是先送你出去?”
文真真“唔”了一声道。。“我等一会不要紧。”
天一门主向杜少恒笑道:“杜大侠,你可以发问。”
杜少恒注目问道:“阁下真的是天一门主?”
“如假包换。”
“可是,我根本不曾见过你。”
“这有什么稀奇,连本门中的人,都很少有见到我的真面目的,你是一个外人,又怎会见到过我哩!”
“但你曾经说过,你是先父身边的人。”
“不错,但我也说过,令尊身边的人太多了,即使你曾经见过,也不一定还记得。”
“好!这些暂时不谈,今天,你我总算是已经面对面谈到问题的中心,我已经明白告诉过你,我身边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退一步说,即使有,我也不会给你,现在,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是准备杀了我呢?还是将我永远软禁在这儿?”
天一门主笑道:“我不会杀你,至于你的去留问题,须由十二娘去决定……”
杜少恒截口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而且身为一门宗主,想不到却要听命于一个妇人女子。”
天一门主拈须微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是大丈夫当惧内,阁下明白了吗?”
接着,却向文真真笑问道:“对了,文姑娘,据我所知,文姑娘会对杜大侠有过某项承诺,今天难得碰头,你们双方,怎么连一句话也不说?”
“与你不相干,”文真真淡淡地一笑道:“门主大人,我要走啦!”
天一门主连连点头道:“行,行,我马上送你出去……”
目送天一门主与文真真二人离去之后,公冶十二娘才向杜少恒笑问道:“少恒,文真真是否曾以真气传音,向你作过什么指示?”
“你说呢?”
“我说嘛!这是很可能的。”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公冶十二娘正容说道:“少恒,你必须相信我才行。”
杜少恒轻轻一叹道:“十二娘,我不妨老实告诉你,现在,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人抱什么希望。”
公冶十二娘苦笑道:“不相信就不相信吧!我送你回寝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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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魔宫后的文真真,显得没精打采地,连走路也提不起劲来。
此时,约莫是三更稍过。
虽然风雪早于两天前停止了,但北邪山上,却仍然有着很深的积雪。
她,踽踽独行着,只有脚步踏在积雪上的“沙沙”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当她离开那地底魔宫约莫里半路程之间,忽然一声冷笑,划空传来:“丫头,既入了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她,听若未闻地,仍然是缓步而行,但内心之中,却不由地激起一阵轻微的震荡。
因为,那语声虽然阴冷,却显然是出于一个女人之口,而且,语声好象就在她耳边,也好象是由四方八面传来,那,显然是传音功夫中的最高境界——“六合传音”。
“那是什么人呢?……”
她,心念电转之间,那阴冷的语声又道:“丫头,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
“这儿只有姑奶奶,没有丫头……”文真真继续昂首阔步,向前走着。
“咀皮子硬不管用,丫头,你敢不敢同我较量一番?”
“龙潭虎穴我都闯过了,谁还怕了你这个藏头露尾的东西!”文真真索性停了下来。
“那古墓之中,不过是一群尸居余气之徒,你要是能找出我的藏身之处来,我才真的佩服你。”此人的涵养功夫算是颇具火候,尽管文真真的话很不好听,她却始终没有生气。
文真真道:“听你这种语气,好象不是天一门中的人?”
“你以为,只有天一门,才有几个象样的人物?”
文真真娇笑道:“别向自己脸上贴金,姑奶奶还没将你当作一个象样的人物,而且,自我出道以来也不曾碰上一个象样的人物。”
“至少,现在你已经碰上了!”
“只学会一些不成气候的‘六合传音’功夫,你就认为已经算是一个象样的人物了……”她,发出一串脆若银铃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那阴冷语声的人,算是第一次有了愠意。
“我笑你是在孔夫子面前卖三字经……”
话声未落,蓦地长身而起,疾如电掣地,向十五六丈外一座巨大的墓碑处疾扑而去。
对方也不等她的身形泻落,由墓碑后腾射而起,“砰,砰,砰”凌空互击三掌,双双一个倒翻,飘落丈五之外。
那是一位身着青衣衫裙,青纱幛面的中年妇人,由语声与那颇为苗条的身裁判断,年龄应该是在三至四旬之间。
文真真目注那青衣妇人,娇笑道:“我说你的‘六合传音’功夫,还不成气候,你服气吗?”
青衣妇人抬手一掠须边青丝,冷冷地接道:“平心而论,凭你这年纪,能够察觉我的藏身之处,我不能不佩服你……”
“我不稀罕你的佩服……”
“丫头,别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严格说来,你我二人应该是友非敌。”
“何以见得?”
“因为,我也是为了,要查证天一门主的身份而来的。”青衣妇人格格的娇笑道:“天一门主,他原来是一只老狐狸,你的武功虽然够高明,但是,江湖阅历仍然太差,又太过自负,所以,才有方才的徒劳往返……”
“方才,你也在墓中?”
“是啊!否则我又怎知道你白跑一趟。”青衣妇人含笑接道:“文姑娘愿意与我合作吗?”
文真真笑道:“合作?跟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合作,你真把我看成三岁娃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