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游水兮定会将他拒于千里之外，离他更远。
听到怀中嘤嘤的啜泣声时，龙坠灵最担心的情况还是来了。
「若你想发泄，就尽管发泄吧！」龙坠灵对着怀中颤抖的身躯说着。
龙坠灵温柔的话语令游水兮的泪水溃堤，接着游水兮遽然放声大哭，双手抡起举头，不断槌打着他的胸膛。
「呜……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恨你，龙坠灵，我好恨……为什么你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肯留给我……」
如果有地狱，他确信他已经走过一回了！
如果这是梦境，他可以尽量地宣泄，他可以尽量地打骂龙坠灵。
可如果这不是梦境，龙坠灵怎么可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呢？
「你别哭，我保证以后不再欺负你了。」龙坠灵轻声细语的哄着。
以后？一次与两次有多大的分别？
只是他为何要做此保证，难不成是良心发现？
「我不觉得你的保证可信。」
「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
太可笑了！把人伤得体无完肤后，再来虚情假意，不会显得太矫情吗？
可奇异的是，他竟然不落泪了，是因为龙坠灵的话吗？还是他已经觉得落泪是无用的？
因为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游水兮便无暇再做深入的探究。
龙坠灵还贪恋将游水兮搂在怀里的美好感觉，还想和他多温存一会儿，谁知竟然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断。
但现在是一大早，小冒子绝对不会来惊扰他，一定是有事发生了！
「有什么事？」龙坠灵拉开门，没好气的问。
「三皇子，煜王突然病重！」
「什么？」突如其来的噩耗令龙坠灵身子不住晃了下，但他很快就稳定心绪，神色凝重的问：「说清楚，怎么一回事？」
「东泉宫派人来报，一早小李子侍奉煜王上早朝，却发现煜王昏迷不醒，紧急传唤御医，御医说煜王得的是急症，情况恐怕不乐观。」
「父皇！」龙坠灵忧心的喊了一声，「我要马上去东泉宫。」
龙坠灵急忙想要赶往东泉宫，忽而想起了游水兮复转身入内。
看着游水兮已经合上眼，龙坠灵知道他在假寐，也知道他一定听见了所有对话，所以还是对着他说：「水兮，你好好休息。」
龙坠灵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像是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探视父皇，反正他和游水兮的问题也不可能在这一刻就解决得了。
游水兮也如龙坠灵所想，在龙坠灵离开后，他就睁开了双眸。
煜王病了，龙坠灵是忧心于父子亲情，还是害怕他的靠山倒了呢？到底亲情重要，还是权势重要呢？这问题令游水兮觉得玩味。
不管怎样，至少他接下来不必再任由龙坠灵予取予求。
龙坠灵的离去着实令他松了一口气，但真的是这样吗？
脸刚好就贴在龙坠灵躺过的地方，被褥里若有似无传来龙坠灵的气息，紊乱着他的思绪。
想起龙坠灵曾对他过出那么过分的事，游水兮心里仍微微揪痛着。
他是最应该恨他的，可为什么龙坠灵温柔的话，却让他心底恨不下去？
难道真像龙坠灵所说的，爱与恨是相对的，他恨笼坠灵愈深，就表示他爱他愈深？
爱和恨真的是相对的吗？他的身子破龙坠灵占有时，心也被他俘虏了吗？
***
庄严肃穆的东泉宫一早就弥漫着一股忧伤的气氛，早先已有皇子、公主和众大臣来探视过，最后还是怕会打扰到煜王的休息，于是把其它陆续前来探病的大臣挡在东泉宫外，所以现下只留文皇后一人。
煜王人一倒下，人也变得憔悴，看起来苍老许多。
「皇后，你应该知道，朕一直有个心愿……」
「王，你别说话，身体要紧，」文皇后回忆起初登基为王的龙煜威，当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看着夫君苍老的面容，感慨起岁月不饶人。
「让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再不说也许就没机会了。」
自己都已经病了，还满脑子想着那件事。「臣妾知道，王一直属意影儿为太子，但当今世上，国家安定，四海升平，为王者有德行北才气更重要，佑儿生性温和，绝对足以担任一国之君。」
「这个朕知道，但佑儿跟朕提过，他愿意让贤。」
想到这个，文皇后心中对儿子就有气，哪个国家的皇室兄弟不会为了龙位而争得头破血流，只有她的儿子对于王位避之唯恐不及。
想当年龙坠灵还未出世前，她就生了太子龙佑，继元妃生的二皇子不幸夭折后，又陆续有许多公主诞生，每当后宫嫔妃有喜，她就非常紧张，尤其是后来传出「四仙下凡，再现太平盛世」的传言，这很明显的就是指若再有皇子诞生便是仙人转世，即会成为君王，这教她怎么不心急。
若真有此子降生，那她佑儿的太子之位不就岌岌可危了吗？☆油炸☆冰激凌☆整理☆
然而龙坠灵出世前的青光就是最好的证明，也因此宫内盛传着三皇子必定是哪位仙人转世。
为了怕甚嚣尘上的传书会影响到太子的地位，她下令宫中的人不得再讨论此事。
虽然文皇后禁得了众人的口，但却禁不了大家心中的想法。
所以对于亲生儿子让贤的可笑念头，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再怎么样，她也要力保儿子的帝王尊位。
即使违背了天命，即使不能善终，为了佑儿的王位，她也会义无反顾。
「王，太子是嫡生且无过，不能无故废除。」就是因为这些站得住脚的理由，太子之位才一直动摇不得。
「当年影儿出世前，青光围绕着月霞殿，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忆起当年亲眼所见的异象，龙煜威仍觉得不可思议。
「王，那些是无稽之谈。佑儿是长子，身为太子毫无疑问，若王坚持改立太子，只怕民心不服，就算立影儿为王，也难杜攸攸之口。」文皇后顿了下又道：「臣妾虽贵为一国之后，但也是一介愚妇，心态上就跟一般望子成龙的平凡母亲一样；何况臣妾嫁给王后，一直以夫为尊，致力掌管后宫，政事一概不过问，唯独这件事，请王原谅臣妾的自私。」
龙煜威心里也明白，暗里朝庭百官已私自分为两派；若他贸然废太子，必会遭来非议，将来影儿若为王，恐怕王位坐得也不安隐。
他是疼爱三皇儿，但不能害了他。
「我想休息了，你下去吧。」龙煜威倍感无力的将文皇后请出寝宫。
眼看生命将到尽头，他也只能冀望上天了；如果龙坠灵真有王者之命的话……迟早他会是一国之君。
第六章
三天没见到龙坠灵了，但游水兮可不会认为他是因为歉疚而避不见面。
龙坠灵不来也好，至少他不用委屈自己去迎合他的需要。
可为什么没见到他的时候，他却会想他？明明他是讨厌龙坠灵的啊！
听说只有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他这样算什么？
因为恨他，才会无时无刻的想起他吗？这是唯一能令游水兮接受的理由。
「公子，外头风冷，进屋休息吧。」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小冒子殷切叮咛着。
游水兮感怀，前不久他还是一个打杂的下人，如今却有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嘘寒问暖，实在很不能适应。
正当游水兮要转身入内时，双脚却不由自主的停住，他突然很不想进到那个充满不愉快回忆的屋子里。
「我想到处走走。」游水兮心意一改。
「公子！」
小冒子赶紧跟上，免得游水兮在宫中迷了路，或误闯了不该去的地方。
游水兮走出月霞殿，晃到了离月霞殿最近的雁清湖，湖中有假山石景，湖内少不了高贵的锦鲤恣意优游着，湖岸茂盛的枝柳随风摇曳，清风吹过湖面扑面而来，顿时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湖边的一隅，有两名不似宫女的姑娘坐在柳树下像是在聊天；瞧她们谈笑风生的快乐模样，令游水兮好奇的走了过去。
他想过去和她们打声招呼，后来又想到，自己该用什么身分向人介绍自己？
蓦地他停下脚步，犹豫着该如何是好。
算了，还是离开吧！
游水兮心里虽是这样想，但两名姑娘大嗓门的谈话，却飘进了游水兮耳里……
「你说三皇子殿下是不是很宠那只男狐狸精，否则怎会把他跟前的红人小冒子公公派去照顾他？」
「没想到三皇子殿下居然会看上一个要胸没胸、要肉没肉，只有一副干扁身材的男子。」
「我听说三皇子殿下偶尔才会去找他？」
「那是当然，就算三皇子殿下再怎么在他体内播种，他也生不出半个子儿。」
「说的也是，呵……」
虽然早已猜到外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他，然而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的他只想尽快离开此地，远离那些闲言闲语，没想到小冒子却出面教训起她们。
「姿娟、陵雪，你们不要命了是不是，你们以为你们有几条命，竟敢在三皇子殿下背后碎嘴！」
两名姑娘大惊失色的站了起来，「小冒子公公！」
「也不想想看你们是什么身分地位，说好听点是侍寝的，说难听点你们连个妾都不如，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此高谈阔论！」小冒子难得发脾气，他实在不敢相信那种话居然出自二位姑娘家的嘴里，关起门来说没人听见就算了，然而她们却一点也不避嫌，嗓门之大连十里外的人都听见了。
想当初在为三皇子选几个侍寝的姑娘时，他还觉得她们文静乖巧，如今看来他是看走眼了；以为侍了几次寝就可以不知天高地厚，若自个儿有本事抓住三皇子的心的话，又何必眼红，说些酸不溜丢的话。
「小冒子公公，我们知错了，请小冒子公公饶命！」两女吓得下跪求饶。
小冒子好歹也是掌管一整个宫的太监，跟—般太监宫女比起来有一定的分量，而且他很得龙坠灵的信任，在宫中没身位地位的姿娟、陵雪自是觉得害怕。
万一小冒子把这件事告诉三皇子，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小冒子，你不必责备她们，其实她们说的话没错，我的确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她们所说的话难听，却是事实，为此游水兮认为生气实在没有必要。
两人的娇颜顿时惨白，原来眼前的男子就是她们方才所谈论的主角。
「公子，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有那些无知的庸妇才敢肆无忌惮谈论别人的是非。」
「小冒子，你今天可真是话里不饶人，我算是见识到了你的威严。」游水兮轻笑着。
「公子，您说笑了。」
「反正我也不在意，你就别怪她们了。」
「是，公子。」小冒子看了—眼还跪在地上发着抖的两女，又是一阵斥责：
「你们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谢过公子！」
「是，是，谢谢公子，谢谢小冒子公公……」
谅她们以后再也不敢在别人背后乱嚼舌根了。
小冒子决定暂时先原谅她们，不过以后他会多注意些，免得让公子又听见了那些中伤他的话，咦！公子呢？
小冒子看不到游水兮，却听见了落水声。
他赶忙将视线移往湖面，却发现湖面泛起一大圈一大圈的涟漪，突然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落水了，他竟然会失足落水！
都怪他还没熟悉宫内的环境，也没等小冒子就自个儿乱走。
或许这是天意？上天可怜他受尽龙坠灵欺凌，所以让他以死解脱。
思及此，游水兮放弃了挣扎。
既然是天意，就任由上天带走他吧，就算他对龙坠灵还有恨，也让湖水一并将它淹没，带走吧！
等到游水兮的意识逐渐涣散时，他听到了龙坠灵惊天动地叫着他的名字，他竟然还看见了龙坠灵为他仓皂失措的面容，甚至跟着他跳入湖中……
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也许这是他心目中期盼的龙坠灵，能在死前看到这么美好的幻象，他应该可以含笑九泉了。
虽然不谙水性，但游水兮的双手双脚仍不由自主的挥动了起来，在湖水中载浮载沉……
游水兮的这一落水，在月霞殿惊起了不小的骚动！
为什么要寻死，难道我真的伤你太深吗？
龙坠灵将游水兮紧紧抱在怀中，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体内，好弭平心中的不安。
虽然太医说游水兮不要紧，喝几帖药就好，但这样害怕的心情是他未曾有过的，那种一放手就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尤其当他见到游水兮落水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几乎快停了，如果当时没人看见，那水兮……天啊，他真不敢想象！
水兮水兮，我该拿你怎么办？你那倔强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肯软化下来？
「殿下。」龙坠灵一向很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小冒子却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为游水兮揪心，为游水兮露出担忧的神色，就像怕失去一个至亲至爱的人——令旁观者动容。
龙坠灵朝小冒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冒子便随着龙坠灵走到另一个房间。
小冒子有负龙坠灵交代，心里有愧，于是马上请罪道：「殿下，是我没把游公子照顾好，请殿下降罪！」
「这不怪你，是我的错，都是我太过强迫他，又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才会想不开。」
「也许是游公子在落水之前受到刺激，一时想不开……」因为太过巧合，小冒子不得不做这样的猜想。
龙坠灵神情一凛，「什么刺激？说清楚！」
由于龙坠灵问起，小冒子只好照实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龙坠灵一听，怒得一掌击向无辜的桌子。
「真是太可恶了！」
小冒子怕盛怒的龙坠灵会做出不理性的处置，赶紧道：「殿下，她们已经知道错了，而且游公子也原谅她们了，所以……」
水兮原谅了她们！听到那些中伤自己的话，他竟然还能大方的原谅她们？
但那不代表他可以原谅她们，姿娟和陵云敢中伤水兮，就等于是中伤他一样。
只不过侍寝过几次就敢口不择言，要是有了权势那还得了。
「把她们送出宫吧，我不想再看到她们了。」
「是。」小冒子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担心殿下会要了她们的命。
「既然水兮原谅了姿娟和陵云，那他应该不会寻死，想来想去，水兮会想不开的原因就是我这个始作俑者。」
小冒子没说话，默认了龙坠灵的话。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水兮重新接受我？」龙坠灵现在才在懊悔自己以往对游水兮的所作所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