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中闪过一桩往事,忍不住问道:“你和翠微山庄骆老掌门有过节?”痨病鬼黑衣人脸色一变,那道伤疤跳动了一下,说道:“你果然知道,林孤桐是你什么人?”叶枫还未回答,卫盈莹就在他身后插话道:“我们本想告诉你的,可谁叫你这般凶霸霸的,就偏不说。”叶枫点头道:“正是。”痨病鬼黑衣人这才注意到叶枫身边还有一个女子,瞥了一眼,忽然间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在卫盈莹脸上,二鼻孔张翕不已,舌僵口噤,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卫盈莹被他看得动了气,也向着他怒目而视,过了好一会儿,那痨病鬼黑衣人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说不说都是一样的,好小子,动手吧!”说罢,从身后抽出一对镔铁牌,双牌互击,发出刺耳的呛呛声,良久不绝,听在耳里极不舒服。
站在他身后的高大黑衣人向着矮胖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两人慢慢地退出了大洞,直退到甬道中,看不到他们的地方。虽然看不到人,但耳中仍不时传来刀牌撞击之声,如暴雨洒窗,既密且急,中间偶有双牌互击,铮然大响,用来扰乱敌人心神。两人听了一会,渐渐地有些心神不宁,呼吸不畅,只好再往后退了几步,转过一个弯,洞里忽地寂然无声,似乎胜负已分。
过了好一会儿,仍是一无声响,两人正不明所以,就看见有两个黑影如同飞燕掠波一般,从洞内疾奔而出。两人定睛一看,果然就是那两个“该死的小鬼”,只是叶枫嘴角带着鲜血,卫盈莹的帽子也被打落,一头秀发披散了下来。矮胖黑衣人看得分明,大喝一声,跨上一步,双手齐齐抓出,高个黑衣人也挥动链子枪上前夹攻。叶枫早看到二人,左抹一刀,右抹一刀,将一招“指东打西”分开左右各使一次。两人见刀法精奇,又忌惮昃阳刀锋锐异常,只好退后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叶枫和卫盈莹突出洞去。
这三个黑衣人,原先都是江湖上的大奸巨憝,后来结为异姓兄弟,多年来一同出生入死,感情甚笃。三人叙齿,以高大黑衣人,名叫商横王的居长,痨病鬼穆易杨次之,矮胖**长张年纪最小。但就武功而论,老二穆易杨又远胜商宫二人。其时商横王和宫长张牵挂老二,放过叶卫二人,匆匆回到洞内,只见诺大的山洞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两人心急如焚,四处呼喊穆易杨的名字。过了许久,穆易杨才从角落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内奔出,一见到商宫二人,就急急问道:“那两个小鬼呢?”
当时,叶枫与穆易杨刚一交手,便知道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卫盈莹灵机一动,与叶枫合力将他引进密道,自己却趁机逃脱。他们刚到洞口,就看见有根用树皮搓成的绳子,从崖顶直垂到洞口。两人大喜,想也不想,就攀住绳子向上爬去。河水依旧像白练似的从两人身边冲刷而下,水声淅沥如泣,如同碎玉飞花一般四处飞溅,十分惊险。
两人正奋力向上攀登,就听呼地一声,有一枚暗器破空而来,叶枫早有准备,挥动昃阳刀,将一只铁莲子拍到一边。紧接着嗖嗖声响,袖箭、透骨钉等络绎而下,中间还夹杂着拳头大小的石块。叶枫看得极准,一一将暗器挡开,一边毫不停留地向上爬去。等到又爬上几步,已能看清崖顶之人的模样,斗笠黑衣,果然又是那伙人,中间一人,没戴帽子,露出满头黑发,叶枫依稀记得,他就是树林中发号施令之人,是他们这一伙人的首领。
果然,他见暗器奈何不了叶枫,低沉着嗓子喊道:“断索!”叶枫心中一声狂跳,心道:“不好!他们要砍断绳索!”
这时他们距崖顶还有几尺,崖壁涓溜异常,根本无法一步跃上。粗索乃是用树皮搓成,并不牢靠,刚砍了两下,只听“崩崩”几声,已断了一半。叶枫身子往下一沉,心中想到:“这下我与盈莹当真再无葬身之地!”向下一望,想再看卫盈莹最后一眼,只见卫盈莹在他身下,伸出左手狂挥,满面都是焦急之色,不停地喊道:“芙蓉剑!芙蓉剑!”
叶枫登时脑海中一闪,还来不及去想到些什么,立即将昃阳刀奋力朝着左前方山壁上掷去,当真是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嚓的一声,昃阳刀深深地嵌入山壁中,只留下刀柄和半截刀身露在外面。
这时,崖顶之人已将粗索砍断,一人飞起一脚,不等粗索滑落,就将它踢入深谷。叶枫大喝一声,右手一扯粗索,借一点力右脚在崖壁上使劲一蹬,左手拉起卫盈莹,跃在半空中,看准昃阳刀露在外面的刀柄,左脚刚好踩上。昃阳刀经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嗡”地一声弯了下来,复又弹起,叶枫就借着这一弹之力,左脚使劲一踏,和卫盈莹又跃上数尺,终于将将地够到了崖顶的岩石,翻身到了上面。但是昃阳刀终于禁不住两个人大力的一踏,“叮”的一声,从中断折,一半留在山石中,只露出寸许长的一截,另一半笔直地往下落去。
叶枫趴在崖边,望着昃阳刀翻滚着,落入到茫茫瀑布、脉脉凝碧之中,终于沓不可闻,再也看不见了。卫盈莹在地上捡起一根带叶的树枝,塞到叶枫手里,在他耳边大声说道:“左后方,快还手!”叶枫尚在浑浑噩噩间,听到卫盈莹一喝,迷迷糊糊地将树枝向后挥出。他身后一个黑衣人正欲偷袭,但树枝后发先至,奇变横生,已扫到自己脸上,百忙之中将手中长剑竖起一挡,虽将树枝勉力挡住,削落了几片树叶,但姿势别扭之极,很是难过。叶枫转过头来,一眼瞥见他右半边身子露出老大的破绽,哪里肯放过,将树枝朝他右胸勾去。这个黑衣人姓余名忠臣,是他们这一伙人中除首领外的第二把手,武功也甚是了得,只见他急忙将身子一侧,虽将要害处让开,但还是被树枝拂中了右臂。“咔嚓”一声,上臂骨早折,余忠臣狂叫一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长剑把持不住,掉落在地上,抱着手臂,向后滚了两滚,被同伴接住。
卫盈莹拾起长剑,拉着叶枫慢慢退开,一直到退入树林后才发足狂奔。离开越远,耳中听到的瀑布轰鸣声也越来越小,但隐约仍可听见瀑布下传来的宫长张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放下绳子,拉我们上去!妈的,听见没有……”
第十二章 文士
更新时间2013…11…27 15:59:59 字数:3032
明州城城东有一条街,就叫做东大街,从北一路向南,有马家干果铺、陈小二熟肉店,次则是孟公道生药铺、张家金银交引铺、周五郎分茶等等,大小铺席,连门俱是,几乎没有空虚之屋。其中有一家小小的茶肆,多卖擂茶、花茶和各色点心,或卖盐豉汤,有时兼卖一些梅花酒。店门前排列花架,架上摆放着四时鲜花,店内横七竖八地排开七、八张桌子,四周的墙壁上张挂着些亦真亦假的书画、不明不白的真迹,还有一些客人信手涂的鸦,陈列在粉壁上,还没来得及抹去。
刚过午时,店内客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在两三张桌子旁。这时,门帘一挑,从里间走出来一个小伙计,手里端着一碗茶,来到炉灶旁边,将手中的茶汤小心翼翼地浇在一个瓷制的小偶人身上,口中兀自念念有词。
近处一张桌子旁围坐着三个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谈,桌上摆着一壶茶和几碟枣子糕、红薯饼之类的小食。其中一个中年汉子回过头来看了看,笑着对小伙计说道:“阿丁,你也忒小气了,就这么一小碗,陆茶神怎么保佑你们生意兴隆?”那个叫阿丁的伙计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仍是将一碗茶汤慢慢地浇完了,合掌拜了几拜,才说道:“你们这是黄鹤楼上看翻船,饱汉子不知饿汉饥,再没生意,只好请你们喝西北风了!”
中年汉子嘻嘻一笑,同桌一个长者劝道:“大华,你别拿他开心了,自从街北姓薛的人家搬走,这里的生意确实清淡了不少。”大华问道:“老顾,今年的奇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就说街北那薛家,住得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大小几十口人悄没声息地就搬走了?更奇的是,走的时候,家具什物什么的一件也不带走,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和他们同坐的一个青年刚咬了一口枣子糕,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一定是他们家有人犯了事,这就是那什么……对了,流放!”大华呸了一口,说道:“小秋,你小子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薛家人走的时候,不披枷、不戴镣,流放?你见过这么流放的吗?咱们还是听老顾说说这事!”
老顾面露得色,不紧不慢地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末儿,啜了一口茶汤,眼光在他们两人脸上扫了几扫,才说道:“要说这薛家,原也算得上是簪缨门弟,钟鼎人家,家中有兄妹二人,小妹多年前就嫁给城南一户姓张的人家。十多年前,薛家老太爷过世之后,家中子弟忙着吃喝嫖赌,家境便一年不如一年。这几年,兄妹二人更是为了家产一事争得不可开交,妹妹说哥哥多分了家产,哥哥说妹妹多得了嫁妆,最后干脆一纸诉状告到了本府王大人的手中。”
大华摇头道:“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者咱们这个王大人,平日里做事就有些颠三倒四,这回呀,嘿嘿,嘿嘿!”说着直摇头,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老顾冷笑道:“嘿嘿,这回你可猜错了。王大人见薛、张两家都坚持说对方多分了家产,当即让薛家搬到张家,张家搬到薛家,所有东西,一件不得搬走。这两家争来争去,最后谁都不满意,落了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三人一齐抚掌大笑,连坐在茶肆另一头的一个中年文士听后,都不禁莞尔一笑,笑声虽轻,但还是传到了老顾等人的耳朵里。三人悚然一惊,脸色陡然一变。原来老顾、大华、小秋他们交谈时已将声音压得极低,就算是坐在左近之人,亦是无法听清。而那个中年文士,虽远远地坐在茶肆另一头,但从他脸上神情来看,显然已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种耳力,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为。
老顾在三人中年纪最大,较为老成持重,心下疑虑不定,起身拱手道:“这位大爷请了,恕老汉眼拙,敢问您是姓薛还是姓张?”
那中年文士约摸四五十岁年纪,中等身材,身着一件青绸面长袍,衣履鲜洁,颏下五绺长须,风度端凝,形相十分俊雅,他见老顾和他说话,也站起来还礼道:“我不姓薛也不姓张,昨天才来到贵宝地,方才失礼了,尚请原宥。”
老顾见他说得客气,也不好再追问什么,看了他两眼,半信半疑地坐下。茶肆的小伙计阿丁刚好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那个中年文士,“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昨天在冯胖子家酒店门口写字的那个大爷吗?”中年文士笑道:“不错,昨天想起一位故人,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倒是叫这位小哥见笑了!”
阿丁噢了一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嘻嘻嘻地笑了几声,低着头走开。走过小秋身边时,被他一把拉住,问道:“阿丁你这个小鬼,你又识得什么字了?嘻嘻嘻地笑什么?”阿丁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笑了吗?没有啊,我笑了吗?嘻嘻!”小秋索性站起来,扯住阿丁道:“还说没笑?你这不是笑了吗?快说,你知道什么?”
两人正自拉扯不下,那中年文士冲着阿丁招了招手,说道:“小哥你过来。”阿丁挣开小秋,三两步来到文士身边,点头哈腰地道:“要开壶啊,你老?”文士自怀中取出一小块银子,递给阿丁,说道:“我初来乍到,却与那三位一见如故,今天他们的茶钱,通通算到我帐上,剩下的,给你买酒喝。不过有一样,他们问什么,你若知道,直说就是,不必吞吞吐吐的。”
这茶肆乃是小本经营,阿丁做了这些年伙计,向来就只摸过铜板,这样一块底白细深,实实在在的九八色纹银,正经也没见过几回,喜得他眉飞眼笑,连忙接过来,说道:“唉呀呀,大爷您出手真是阔气,怪道我一见您就是与众不同……”老刘等人打心眼里看不起阿丁谄媚的模样,从鼻孔里出来的只有凉气。那中年文士耐着性子听阿丁说了一大篇,才问道:“你只告诉我,昨天我写的那字怎样了?”
阿丁抹了抹嘴角边的唾沫,说道:“原来是这事,你老,昨天您走后,就来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年轻后生,看着倒是眉清目秀的,就是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多少时候没洗了。本来我们这东大街上,这种人时不时的也常见,怪就怪在他不要吃的也不要喝的,偏偏看上了大爷您留的那幅字!”
老顾等三人咦了一声,六只眼睛一齐看了过来,阿丁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这小子第一次经过冯胖子酒店,瞥了一眼大爷您写的那些字,哼哼两声就走开了。过了一会儿,这小子又路过那里,这回多看了两眼,还点了点头。又过了一个时辰,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来了,冯胖子正想叫人抹上灰,这小子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央求着要再看一会儿。谁知他这一看就没完没了,末了干脆一屁股坐在街面上,两眼发直,一看就是几个时辰。我想着店里还有生意,就急急忙忙回来了,这当口只怕他还在那里傻看呢!”
大华一拍桌子,大叫一声:“果然是这样,定是中了邪!”小秋吓了一跳,转头问道:“中邪!中什么邪!”大华用左手摸了摸颏下的胡茬,说道:“最邪门的那种邪!昨天,我好好地在路上走,不知怎地,莫明其妙就跟一个卖梨的老头打了一架……”老顾插话道:“莫明其妙?我看是你犯了老毛病,又想白吃人家的东西吧!”大华涨红了脸,兀自辩解道:“呸,他的梨不好,难道不许我还还价?”老顾知道他的为人,笑笑不语,大华继续说道:“我这拳头,一拳下去,就连恶狗也抵受不住的。可说也奇怪,昨天我分明一拳打在那老头的肚子上,但就好像是打在一团棉花里,软绵绵的一点劲也用不上,想拔也拔不出来,你们看……”说着,把一直放在桌子下面的右手举了起来。众人一看,他的一只手掌肿得老高,紫红紫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