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方、灵惠几次补空,恨得把上下牙咬得格格作响。他们尽展轻功,拼命捉拿,无奈这小子又象条鱼,滑不溜啾,眼看手指已沾衣襟,但仍然让他“哧溜”一下躲过,而且。室中人多,二三十人都来捉这小子,反而你碍我,我阻你,让这小子钻了空子。
灵方恨得要命,干脆站下来拿眼盯着,看僧众们围堵智野,自己等着机会。
果然,他瞅准了时机。
此时,智野正从壁角旧雨楼,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只见他忽左忽右,又从人堆中溜了出来,离灵方僧二丈短矩。
灵方立即不失时机地起跃,双手一张,往下落时抱个正着。
“臭小子,看你再跑!”灵方恶狠狠地紧紧勒住他,用力往地下一掼,只听“哎哟”一声,这家伙躺在地上不动了。
可是,灵方顿时觉得不妙。
被他摔在地上的人,怎么是个光头?
智野的头可是黑的。
抬头一看,智野正被杜汉金追得团团转,哪里又被他抱住了?
灵方气得发昏。
他大吼一声,向正迎面跑来的智野又是一扑。智野正被杜汉金和几个和尚追得走投无路,只见他腰一弓,故伎重施,又想从人家隔肢窝下钻出去。
灵方狞笑一声,张开双臂,狠狠一抱,不偏不倚,夹个正着。
“跑!你再跑!”
“哎哟,是我呀!”
“老子要的就是你!”灵方吼叫着,把智野按倒,不想智野又露出了一颗光头,把灵方惊得赶忙放了手,仔细一瞧,哪里又是智野了?
“噫!这小子也太邪门,莫非他会妖法么?”
作为智野,他也不愿意象一只野兔,被一群恶狼在后面追赶。
他自小在寺中长大,虽然顽皮不守清规,但从未和人动手打闹。学了稀里糊涂的武功,也不知道和别人交手管不管用。
今日里三十几人叫叫嚷嚷,喝喝吼吼 他几时里见过这种阵仗?因此他只想到开溜,没有一丝勇气与人交手。
加上追他赶他的,都是平日地位高的僧众,他哪里敢动手去打人家?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开溜了。
就在他东逃西蹿的时候,无意中看见首座大师法修被人打伤,眼看要死在人家手里。
他鼓起勇气冲了过去,对着两条汉子打了两拳,一个挑打在背上,一个被他打在肩上,两人大叫一声,踉跟俄跌出数步。
这两个是俗人,又是他不认识的人,所以他敢打,一点不犹豫。而对法净大师,他可没有这个胆量。
法修趁此机会,急忙冲向大门,把来阻拦的三个和尚打翻,逃出去了。
智野一见大喜,忙又蹿向已被打得吐血的监寺法玄大师。
法玄大师已然受伤倒地,知客法明和两个汉子正要施出煞手,击毙对方。
正在这时,一条黑影蹿了过来,抱起法玄就跑。
法明大怒,紧蹑身后就是一掌,堪堪打到智野的背上。
可惜掌未及身,这家伙不知怎么一扭,打了个空。
智野刚冲到门口,见有十几个和尚拦路,心一慌,只好腾身一跃,从光头上蹿了出去。
杜汉金等人大惊;急忙推推挤挤出了大门,哪里还见得着智野的影儿?
众僧分散下山猛追,不仅智野不见,就连法修也没了影踪。
他们只好折回。
野哥儿肋下夹着监寺法玄大师,慌不择路直往山上飞奔,半个时辰后听不见追兵的声音,方才把大师搁在树下。
法玄受伤颇重,脸色苍白,胸襟前血迹斑斑,被他一路颠跑,已昏了过去。
不过,他并不着急。
师傅教过他治伤的点穴法,还教了他推宫过穴以及在灵台穴注入真元的救治办法。
他先运起真气,伸出右掌,虚空沿着经络走向以气按摩,不到一盏茶时分。法玄大师便醒了过来。
野哥儿大喜:“大师醒啦!”
法玄深吸一口气,觉得气机通畅,当即翻身坐起,点点头,也不说话,当下运动疗伤。
智野无事可干,便离大师丈外坐着,给他护法,一面回想今日在大殿的争斗。
方丈大师的遗体不见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显然,灵方和尚怕验尸,故意说方丈尸体不见了……不过,灵方和尚当时十分惊恐,看样子似乎不象作伪。
莫非是方丈又活起来了么?
荒唐荒唐,这是子虚乌有的事。
那么,被人盗走了?
可是,有谁会这样干?除非他是傻瓜!
智野想不透,便去想今日动手的情形。
他问自己为何只知道逃命,就不敢跟和尚们大打一顿。就是拍在那两个俗人帮凶身上的巴掌,也是极轻极轻的。
他如此胆怯,是师傅教的功夫不行么?
这个,他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十分清楚,他要是逃跑起来,别人似乎很难捉到。
这一点,他对师傅十分满意。
记得古人曾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所以,一旦不愿和人交手,或是根本就斗不过人家,那么可以提脚就走。走为上计,走得快当然也就是上乘功夫,这上乘功夫练得好,不管遇到什么恶人,也就不必担心受怕。
他对师傅教的功夫开始有了信心。看来,他学得糊里糊涂的功夫,也并非毫无用处。
接下来,他又想起南北禅宗之争。
虽说自小就在庙中生活,他对拜佛并不热心。特别是长大来到台怀镇与百姓接触后,他更喜欢的是世俗生活。
因此,每日大半时间的坐禅修行,他都花到了修习内功上。每日方丈或是东序西序的大师在法堂讲经,他从来未认真听过。为了排遣时间,他就习练内功.如此这般,十几年的僧侣生活,并未在他脑袋里塞进多少佛理,对禅宗南宗北宗的分歧,可说是一窍不通!
依他想来,南宗也好,北宗也好,不都是信佛么?有什么可争的?你爱南宗那一套,你说按南宗所说的修行法去修就是,你爱北宗的那一套,说照北宗的办,有什么可争吵的呢?
就大兴寺而言,似乎奉行的是南宗一套,而知藏法净、知客法明以及灵方灵惠他们,竟然勾结外人,害死了方丈,为的就是在大兴寺恢复北宗。这样做,不是太过份了么?
别的地方他不知道,就大兴寺而言,法净等大师的做法未免也太狠辣。因此,他觉得应该帮首座法修大师、监寺法玄大师,让他们重返大兴寺,将害人的法净等人逐走.他就这么坐着发呆,半个时辰后法玄大师醒了过来也不知道。
“野哥儿,本座有话说,你过来。”
智野这才回过头来,见监寺已醒,连忙站起向上座高僧致礼。
“本座向你谢救命之恩,未料到野哥儿也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本领!”
智野道:“大师,弟子不过就是跑得快些,哪有什么本领?”
“谁教你的轻身功夫?”
“我师傅。”
“师傅是谁?”
“懒和尚。”
“什么?竟然是他!”
“大师伤好了么?”
“虽未尽愈,但已不妨事。”
智野在上座大师前有些拘束,不再说话。
法玄又道:“方丈的死,你亲眼目睹么?”
“是的,昨晚弟子想去方丈室……”智野把昨夜所闻所见,详详细细讲了一遍。
“你在树上偷听,未被他们发觉?”
“是的。”
“咦,你的武功不凡呀,懒和尚教了你些什么功夫?”
“弟子不知。”
“不知?此话何意?”
“师傅未说,弟子也就不知。”
法玄大师今日与知客法明和两个汉子动手,发觉法明武功高强,以此类推,知藏法净、书生杜汉金等人一定不弱,智野爬在方丈室外的树上偷听,居然未被发觉,若不是室中人忙于对付方丈,没有注意树上的人,依他们的功力,不会发觉不了,除非野哥儿的功力很高。
故所以,法玄有此一问。
结果,问不出所以然来。
法玄道:“法净早就蠢蠢欲动,若不是忌惮老衲与法修师兄,他们早就动手了。没想到他们仗恃着有杜汉金一伙支持,居然胆大妄为,害死方丈,抢夺大兴寺方丈大位,以复苏北宗。如今,他们已经得逞,老衲愧对大兴寺列代宗师,眼看大兴寺流于旁门左道,却是束手无策。但老衲绝不气馁,定要邀约佛门高手,夺回大兴寺。今日蒙野哥儿相救,他日定当补报。”
“哎哟监寺大师,请匆再提此事,愧煞弟子,弟子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师指点。”
何事不明,望道其详。”
“禅宗南宗北宗到底争个什么?何以出手相残?同是佛门子弟,供奉的佛祖相同,为何要分彼此,甚至成了冤家?”
“这南北之争,说来话长,老衲就将一些情形。长话短说吧。”
达摩祖师驾舟渡海,梁武帝曾以热忱欢迎,交谈之后,武帝不能解悟达摩祖师的禅语,达摩祖师便辞别而走。武帝的师傅志公禅师进来,见武帝一脸不高兴,询问原因,武帝照实说了。志公禅师大惊,不禁赞道:“达摩大士所述禅理如此精深,就像观音大土化身而来说法!”
梁武帝一向敬奉佛法,倒也不是平庸愚钝之辈,当下懊悔不已,立即传命追赶达摩。
当武士们追到达摩祖师时,他正走到扬子江边,回头瞧见那么多人追赶,不禁微微一笑,顺手在江岸上折了一支芦苇,抖手掷于水上,轻轻一跃,脚踏苇叶渡江北去。
以后,达摩祖师在嵩山少林面壁静观九年,连小鸟在肩上筑巢都不知觉,达到悟通佛理的无上境界。
传法的同时,达摩祖师还教门人习武,传下了七十二种绝技。
达摩祖师以《楞伽经》阐扬佛法,普施法雨,独树一帜,远近闻名。
由于老人家的禅法与当时盛行的调息止心、静坐修习的修行方法不同,引起各方的讥刺攻击,特别是奉行佛法的达官贵人、文人学士,多以达摩祖师的禅法为不齿。四海之内,不断有人来找达摩祖师论道,相互娜,但往往大败而去,于是就有人掀起是非风浪,并派人暗害达摩祖师,但达摩祖师武功绝伦,又岂是彼辈害得了的?之后,敌方改了办法,千方百计在祖师的饭菜饮水中下毒,先后五次均被祖师慧眼识破。
第六次,饭菜中又下了巨毒,但仍逃不过达摩祖师的法眼。由于自忖圆寂之期已到,身后有了可靠的传人,便安然服食,端坐辞世。
达摩祖师的事迹,不正好说明即使是佛门弟子,也因佛理之争而妄开杀戒么?
慧可法师继承了达摩祖师的衣钵,被称为二祖。以后传到五祖弘忍法师,达摩祖师首创的禅法已是远近闻名,礼崇者无数。
弘忍法师欲选衣钵传人,以为六祖。
门下弟子中聪颖者不少,但他独具慧眼,看中了一名长相粗鄙、其貌不扬,蓬头跣足的褴襟汉子。
初见此人时,两人有一番精采对答。
汉子:“岭南。”
弘忍:“有什么事?”
汉子:“想求作佛。”
弘忍笑道:“岭南人没有佛性,怎么能修成佛?”
汉子答道:“人地虽有南北,佛性岂有东西?”
弘忍大师一惊,此人慧根上乘,非同小可,但当着许多人的面,不想流露出来,以免此人遭同门嫉妒,有性命之忧。当即叱令他到碓房舂米,意为不屑。
弘忍大师为避人耳目,连说法讲经都不让汉子来听。
有一天,弘忍大师召集徒众七百余人,声称要寻衣钵传人,命僧众各写一偈出来,看看有谁能深切领悟佛法,便将衣钵传与他。
众弟子中,当以上座神秀大师为最杰出。
他写的惕语是: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一时之间,僧众争相传颂。
神秀大师姓李,从小熟读经书儒学、诗词歌赋、佛教经籍,出家后闻弘忍大师盛名,便到蕲州双峰山东山寺拜谒弘忍五祖.五祖让他干了六年杂役,方任命他为上座僧,让他代为向徒众讲经说法。
此偈作出,无人能及,大家都以为衣钵定由他继承,为禅宗六祖。
不料在下房劳作的汉子听见此偈后,却认为这首偈境界虽高,然而表达的是逐渐修成佛的方法,仍然未领悟到最高境界。
他听说神秀上座的偈语写在寺壁之上,便跑去观看。
这汉子姓卢,祖籍范阳,父亲做官遭贬,流徙在岭南新州。他大字不识,却对佛经有很高的悟性,只要别人将经读出,他在旁听着就能悟解。
此刻他来到写偈语处,适逢一官老爷香客正诵读研讨偈语,便请老爷又念一遍。
听完,汉子道:“我也想好了一偈,敢请尊驾田谝书于壁上,不知可否?”
当官的听了不禁大笑,一字不识的苦力,居然也想做佛理高深的偈语,这未免太不自量,也太让人好笑了。
当下笑道:“好啊,只要你做出偈来,本官定替你书之于壁上,不过……”他顿了顿,讥讽道:“你小子要是偈做得好,受到五祖赏识,得了达摩祖师的法衣,传了衣钵,当了六祖,可要先把我这俗人度离这无边苦海啊,怎么样?”
卢姓汉子不答,只微微点头。
当官的更觉好笑,便亲自取来笔墨,磨好墨,饱蘸于笔,捋袖子道:“做好了么?念出来让本官写吧!”
嘴里这样说,心里却觉得有趣,将他胡诌他的所谓偈语写在神秀上座偈语的旁边,那无疑是全寺僧人的笑料。
汉子不慌不忙念道: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当官的写完最后一字,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将手中毛笔一扔,纳头便拜。
过往僧众见当官的老爷拜碓房舂米的下人,便都拥过来看,一见墙上偈语,顿时轰动起来。有的跪下叩头,口称“活菩萨……”
五祖弘忍闻声赶来,一见这偈语 便知作偈人已悟透佛法,清楚地表述了“顿悟”成佛的是高境界,心中的欢喜,难以形容。
但是,卢姓汉子无权无势、地位卑下,怎抗得住有钱有势的修行人?若是起意害他,他必性命难保。
五祖心念一转,脱下鞋子擦去墙上揭语喝道:“吵什么?此偈一般,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