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看了一下,也看见了四支冷冰冰的枪管,以及四张冷冰冰的脸。
这四张脸十不但干净,而且还红白分明。头上有长长的头发,扎成了一条大辫子,盘在脖子上。
这居然是四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
三个穿青衣服的都是浓眉大眼、高鼻梁,足登皮靴,是典型的维吾尔缠头回女郎。
只有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红,腰细细的,系了一条红带子,下面红灯笼裤,套了一双红綉花鞋,是个汉家的姑娘,长得也秀气多了。
只不过她的脸上此刻却一点都不秀气,而且她们握在手里的四管枪也不秀气。
夏志昌如果是识货的,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四管枪都是德国造的勃朗林,枪管虽然短,威力却很大,而且准头好,杀伤力极强,是最新的一种轻便火器。
可是夏志昌对枪械是很陌生的,他毫不在乎地搓搓手,揉着被踩痛的指节,然后还笑笑道:「姑娘们可是跟刚才那个人一起来的?」
那个红衣服汉家少女冷冷的道:「不错!我叫孙小琴,刚才被你摔下去的人叫孙老虎,是我的哥哥。」
这番话倒是很出夏志昌意外的,他想到那大汉必然是孙老虎的人,却没有想到是他本人。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郎会是孙老虎的妹妹。
孙小琴说话的声音冷冷的,没有愤怒,也没有悲哀,由此可以证明,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一定很糟!
这一点夏志昌倒是没有猜错,因为孙小琴自己也开口了:「你杀死了我的哥哥,我不会恨你或怪你。他不是个好人,早就该死了,如果他不是我的哥哥,我早就自己杀了他了,所以你杀了他,我不会为他报仇的。」
夏志昌连忙拱拱手道:「这个我很抱歉。难得姑娘如此明理,你知道我杀死令兄,实在是万不得已,他根本是存心来杀我的!我翻车就是他造成的。」
「这个我明白,他安排的陷阱没有杀死你,他是来给你补上一脚的,他之所以没立刻下手,就是想得到你手上这个袋子里的东西。」
夏志昌又是一怔,孙小琴的每一句话都能叫他大吃一惊。
因为她说得太坦率了,但也太冷漠了,似是在谈着一个不相识的人,而这人却是她的哥哥。
即使他们兄妹的感情不佳,但是自己的兄长在片刻前被人杀死了,面对着杀兄的凶手,还能如此冷漠的实在不多见,这使得夏志昌感到有点莫测高深。
孙小琴似乎也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停了一停,又道:「你别疑心,我说过不为我哥哥的死而仇恨你,完全是真话。因为他死得不寃枉,死得活该,如果你手中的袋子到了他手里,他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夏志昌只得咳了一声来缓和自己的情绪,然后道:「姑娘能明白最好,事实上我只是在自保,我知道令兄对我不怀好意,只是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话,你问好了!」
「我跟令兄素无仇隙,他为什么要我的命呢?」
「这个我可不知道,他虽是我的哥哥,对他的事我从来不去过问,我倒还想问你呢!」
「问我?」夏志昌又是一怔。
「是的!问你!我知道我哥哥从没做过一件好事,但是最近他已经很少亲自出马了,有事都是派遣他的手下去做的,这次他为了对付你,居然亲自出马,而且还把手下的一些弟兄撇开,这使我很奇怪,你究竟有什么事才使他如此的重视?」
夏志昌摸摸头苦笑道:「我说我也不知道,姑娘相不相信?」
「不相信!小伙子,别以为你这一手装糊涂能骗得过我。我哥哥是财迷心窍,我可不糊涂。你的车子虽然有一半倾进了陷阱里,可是车轮一点都没损坏,而且车上的东西也没凌乱,陷阱边上没有碰撞的痕迹。这证明陷阱根本没陷住你,是你自己把车子推下去的。」
她向前逼进一步,用手又指着那块石道:「这儿虽然有块石头,但凸出不过只有三四尺,如果你是翻车跌下去的,绝不可能掉在石头上,根本你是故意把车子弄倾,再跳下去的。」
夏志昌不能不佩服她的心细了,这现场是有很多破绽,经不起仔细的推敲。
孙小琴冷冷的道:「我哥哥闯了那么多年的江湖,居然会看不出这么明显的破绽,想害人的反而被人害了,所以我才认为他死得活该,现在你总得承认你翻车落崖是一个故意布成的局吧!」
夏志昌不得不承认了,顿了一顿才道:「姑娘高明,我是在路上发现了陷阱。」
「你怎么发现的呢?这两个坑不是新挖的,很久以前就有了。上面的浮土也干得全无痕迹了,以前用来陷车从没失误过,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是这头拉车的骡子老哥发现的。它虽是畜生,但是对于感觉危机,却此人灵敏得多,也许是它的脚敲在地上的感受不一样吧……」
孙小琴看看那头骡子,点点头道:「这倒可以相信,有些地方畜生是比人强得多,好了,你发现了陷阱,所以安排下一个假局。」
夏志昌道:「有人要害我,我总得要设法瞧瞧害我的是什么人吧!」
孙小琴道:「那很公平,所以我哥哥要杀你,你杀了他!我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但是,朋友,你总不能再以不知道三个字来回答我了。」
夏志昌苦笑一声道:「我的确是不知道,我知道这路上有人要对我不利,却不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有人会对你不利,却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说来令人难以相信,然而的确是事实。」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要杀你,而且能把我哥哥也拖进去,必定有很大的好处。」
夏志昌苦笑一声:「很大的好处?总不会是为了我身上这个口袋里的东西吧!」
他又把口袋打开了,展露出里面的金块、珍珠和宝石,那三个维吾尔女子的眼睛都放了光,但是孙小琴却像无动于衷,只是点点头道:「嗯!是不少,足以使人对你眼红了,你身上带着这么多的财宝干吗?」
「是塔拉尔宫里的老师父们送的,我也不知道它们有多少银子,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孙小琴的眼睛中透出了怀疑:「你真不知道价值?」
「是的,我一直在塔拉尔宫里长大,那些老师父们都很喜欢我,我要离开了。他们每个人都送我一点东西,我的确不知道它们值多少。」
孙小琴沉思片刻才道:「你这话说给谁听也不相信,但是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好了!话也说清楚了,你可以收拾一下,准备上路了。」
夏志昌倒觉得有点意外地道:「姑娘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走了?」
「是的!虽然你杀了我哥哥,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你是为了自救,是我哥哥先要对你不利,因此我不能对你报仇。我哥哥做了很多坏事,我没有能力阻止他,他被人杀死了,我也不会为他报仇,因此,我也没有理由留下你不走。」
她已经把枪收了起来,可是那三个维吾尔的女子却仍然用枪比住夏志昌,孙小琴道:「马兰莎,把枪收起来吧,别再为难人家了。」
话是对着一个年龄较大的维吾尔女子说的,马兰莎大概就是她的名字,可是马兰莎却不理会,冷笑着道:「小琴,你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作了决定了?」
孙小琴道:「我哥哥死了,大青岭的事情就该由我来作主,为什么不能决定呢?」
「不!你错了,孙老虎死了,大青岭的事情该由我们来作主才是,我们是他的妻子。」
孙小琴感到很意外地道:「你们……」
「不错!我们难道不是他的妻子吗?」
「你们怎么能算是他的妻子,你们只是他的女人,是他从你们父亲那儿赢来的女人!」
马兰莎笑笑道:「不错!我们是从父亲的手里输给他的,照我们族里的规矩,妻子跟财产一样,是可以买卖的,我们的父亲输了银子,拿我们做抵押,卖给了孙老虎,因此我们就是他的妻子!」
「我哥哥可没有说要你们做他的老婆。」
「是吗?你不妨当面问问,看他是否不承认。」
「他已经死了!怎么否认法?」
「只要他不能否认就行了,在我们的族里,只有丈夫才能取消一个女人当妻子的权利,如果孙老虎活着他可以把我们再卖掉,或者是送给别人。但是他死了,我们就能代表他的一切,享有他的一切遗产,如果他有儿子或是兄弟,那自然轮不到我们,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他有一个妹妹。就是我!」
马兰莎冷笑一声:「妹妹?妹妹只是没出嫁的女儿,在我们的族里,女儿是最没有地位的,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家长送给人或是卖掉,只有像我们一样成了寡妇的女人,才是最有地位的人。」
孙小琴顿了一顿才道:「你们别以为我是在贪图大青岭的这点基业,我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我立刻把堂口解散,把财产分送大家……」
「小琴!你没有权力作任何决定,大青岭的事由我们来决定,我们要维持大青岭的堂口!」 「你们行吗?大家会听你的吗?」
马兰莎微微一笑道:「那是我的事,不过你放心好了,他们一定会听我的,而且也不敢不听,你要知道,我们不但是姊妹三个人,而且还有几个族人为后盾。」
「你们的族人也会做你们的后盾?」
「当然了!我父亲是族中最有名的大郎中,怎么会输给孙老虎那个劣手,而且只输了三百两银子,怎么就会拿我们姊妹三个人做抵押呢?」
「那你们是故意输给我哥哥的了?」
「不错!我们过来后还带了好些个女孩子过来,她们嘴里虽然说是为了贪图大青岭的生活享受,其实你也明白,那些女孩子个个能文能武,长得像一朵花似的,大青岭又不是天堂,有个屁的生活享受,还不是一样的要烧饭做菜洗衣服,还要陪着那些杀胚,当真是生得贱了不成?」
孙小琴笑了起来:「我也正在奇怪,想不透你们为了什么,今天总算是明白了,你们早就看上了大青岭。」
马兰莎居然点头承认道:「是的,我的族人越来越多,靠着流浪游牧的生活,已经无法维持了,所以我们需要一块固定的牧地,大青岭有一片草原,是很好的牧场,我们也需要布匹、食盐以及很多的东西,可是我们却没有钱去买,占下了大青岭,我们就有收入了。」
「那点收入够养活你们吗?」
「够了!我们的生活很简朴,而且我们也不是全靠这份收入来生活,只是用来买一些日常用品足够了。」
孙小琴吸了一口气:「凭你们的力量,也可以把大青岭给吃了下来,何必要费这么大的事呢?」
马兰莎苦笑一下道:「小琴,我们的族人虽多,但大部份都是女人与小孩,年轻力壮的战士本已不多了,如果我们用武力来占领大青岭,一定要损失很多男人,我们可受不起这种损失。再说我们若用武力强占下来,别人也可以用武力来抢夺的,我们的地位就不够安全,所以必须采用合法继承的方法……」
孙小琴一笑道:「我哥哥占下大青岭,就是采用武力强占的方式,你们又怎么能合法继承呢?」
马兰莎道:「孙老虎用什么方法建下大青岭堂口我们不管,反正他已经占了多年,没有人提出反对,就算是合法了。」
孙小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是根据那一处的法,居然认为当土匪是合法的地位。」
马兰莎道:「青海虽然有执法的政府,但是在高原上,却有我们自己的法律,只要我们维吾尔人认为合法就行了。」
夏志昌忍不住道:「可是,在这儿并不止你们维吾尔一族,还有汉人、康巴人、以及信喇嘛的土蕃……」
马兰莎道:「我们各行各法,只要不违反我们维吾尔的法规,我们就能得到同族的支持,谁要欺负我们,也得准备着对付我们整个维吾尔族。」
孙小琴一笑道:「只要你们撑得住,我就把大青岭交给你们,半个人都不带,立刻离开。」
马兰莎道:「我不领情,大青岭本就该我继承。」
孙小琴笑道:「你根据的是你们的规矩,大青岭上却全是汉人,他们可不会听你的,就算你们抓住了几个人,也只能在私底下支持你们,在公开的场合,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如果不信,我们就试试看,把人都召齐了问一声,看他们是跟你们还是跟我!」
马兰莎不敢作声了,她也知道自己所持的理由很薄弱,竞争不过孙小琴的。
可是另一个女的却说话了:「那也不过是暂时的,等过几天,我爸爸带着族人来到,我们会要求公道,那时候就没人敢听你的了。」
马兰莎点点头道:「是的!我们没想到孙老虎会突然死掉的,所以没准备,否则早就通知我爸爸了。」
孙小琴冷笑一声:「大青岭上全是一批亡命之徒,不是一般普通的安份良民,你们若是仗着人多未必能吃得住他们,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没有意思跟你们争,只要我不出头,也不会有别人跟你们争。」
三个维吾尔女郎都吁了口气。
马兰莎道:「小琴!你不争是最好。如果你要争,我们是绝不放手的,因为我们一心一意要得到大青岭,如果必要,我们不惜杀人。」
她把枪口朝孙个琴点了一下,孙小琴毫不在乎地道:「你的意思是想杀了我!」
「必要时我只有那么做,这是你自己也说的,只要杀了你,就没有人跟我们争了。」
孙个琴冷笑一声:「你杀得了吗?你们的枪法是跟我学的,凭你们那几手,还想跟我别苗头?」
「小琴,我承认枪法不如你,可是我们有三个人,三支枪,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三支枪一齐发,总有一枪能把你放倒下来。」
「那或许可能,但是我却有把握至少放倒你们两个人,而另外一个还活着带伤。」
她的神情很平静,口气中也充满了不屑,马兰莎等三人的脸色变了一变。
马兰莎厉声道:「就这样我们也是值得的,因为我们是为了族人而争,一定要得到。」
孙小琴冷笑道:「但也可能是你们三个人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