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慕飞眼看着,一时没有说话。
卫涵英却道:“慕飞,咱们怎么进去呀?”
严慕飞收回目光,道:“你说呢?”
卫涵英道:“咱们总不船冒昧地去叩门求见吧!”
严慕飞道:“说得是,难就难在这儿……”
石青道:“管他呢!先敲门,有人开了门后就闯进去,是他正好,不是他就说找错人家了!”
严慕飞失笑说道:“好主意!”
石青脸一红道:“您认为行不通?”
严慕飞道:“可行倒是可行,只是这样未必能见着他。”
石青道:“那好办,往里闯,一直闯到能见着他!”
严慕飞笑道:“不愧是令师的高足!”
的确,师父是“霹雳火”,徒弟像莽张飞,又像黑李逵。
石青窘迫地笑了,道:“那您说该怎么办?”
严慕飞沉吟了一下,道:“不忙在这一会儿,到贵分舵去坐坐!”
石青一怔,道:“怎么?您要到分舵去?”
严慕飞道:“难道你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石青忙道:“我叭在地上求还怕来不及呢!我是说您这时候……”
严慕飞笑道:“我不是说了么?不急于一时,带路吧!”
石青诧异地看了一眼,应了一声,一肚子纳闷地在前头走了。
走了两步,卫涵英低低说道:“慕飞,你是要……”
严慕飞倏然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到了分舵再说吧!”
转眼间,这一行三人消失在夜色里。
在严慕飞,卫涵英跟石青离开这条街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这条街的那一头走进了两个人,不,该说是人影。
近了,近了,灯光下,看清楚了,是两个身穿粗布衣裤的乡下人,一男一女。
男的,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个子不矮,也许由于人穷气短没进过城,所以他走路总弯着腰。
黑黑的一张脸,土,还带点俗气。
女的看不见脸,只见她低着头,胳臂弯里提着个小包袱,跟在那男的身边,瞧上去可怜兮兮的。
到了两扇朱门前,那男的停了步,抬眼略一打量道:“是这儿了,你站在这儿等等,我敲门去。”
他畏畏缩缩地上了石阶,畏畏缩缩地抬起了手。
门环响动了一阵之后,好半天才听见里面有人喝问道:“谁呀?”
那男的畏畏缩缩应了一声:“我,请……请开开门。”
门闩响动了几声,两扇朱门开了,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探出了头,只一眼他便道:
“这儿从不施舍要饭的,走开!”他就要往回缩。
那男的忙道:“不,不,我不是来要饭的,我是,是……”指了指石阶下那女的。
那汉子盯了石阶下的女人一眼,“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是来……”指了指那女的。
那男的忙点头说道:“是,是,是。”
那汉子打量了那男的一眼,道:“你进来吧!脚下放轻点儿!”
那男的哈着腰连声称谢,然后转过身去,招手说道:“桂花,快上来,快上来!”
那女的低着头上来了,那男的拉着她走了进去。
在门里,那汉子从头到脚打量了那女的一眼,然后闩好了大门,道:“跟我进来!”
他已先往里头走了。
这两个在后头跟了进去。
到了院子里,那男的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看看,西看看,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
走着,走着,“呜”地一声窜来了一条狗眼看人低的狗,吓得那女的一声惊叫,往那男的身边便躲。
还好,那汉子喝止得快,要不然非被咬着不可。
到了一处,那汉子停了步,道:“你两个在这儿等等,我去通报一声。”
话还没说完,只听前面有间亮着灯的屋里响起个话声:“谁呀?”
那汉子忙道:“韩爷,是我,正要来找您!”
只听量里那人道:“等着,我这就出来。”
转眼间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个穿着很气派的老头儿,一张市侩脸,满面邪恶气,手里拿着根旱烟袋,一怔道:“这两个是……”
那汉子忙走近去低低说了几句。
那老头儿“哦!”地一声点头说道:“原来是,叫他们过来。”
那汉子转过脸道:“听见了么?韩爷叫你们两个过去。”
那男的忙搀着那女的走了过去,到了近前,他脸上不知是哭是笑,哈了哈腰,但没有说话。
那老头儿先打量了那女的一眼,然后转望那男的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那男的忙道:“我……我姓王,叫王大……”
那老头儿一皱眉,道:“没名儿么?”
那男的忙道:“有,有,叫标!”
那老头儿道:“王标?”
那男的点着头,一连应了三声是。
那老头儿道:“哪儿的人哪?”
那男的忙道:“河北,河北石家庄!”
那老头儿哦了一声道:“河北石家庄,那远得很哪!”
那男的道:“是远,是远。”
那老头儿道:“你两个跑这么远的路,到南京来干什么呀?”
那男的忙道:“家里闹饥荒,待不住了,到南京来是来投亲的,谁知道我们那亲戚搬了,所以,所以……”
那老头儿猫哭耗子假慈悲,叹了口气道:“家里闹饥荒,到这儿来又人地生疏,举目无亲,怪可怜的,唉!真是的,老天爷怎么不睁眼啊!”
那男的忙道:“请,请老人家行行好。”
那老头儿一点头,道:“那是应该的,人嘛,谁没个灾难……”
目光一转,落在那女的身上,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那男的道:“她是我妹妹。”
那老头儿道:“噢,叫什么名儿呀”
那男的道:“不好听,叫桂花!”
那老头儿道:“嗯,没关系,以后我再给她起一个,嗯,嗯,桂花,也不错,也不错,也挺中听的。”
一顿,接问道:“今年多大了?”
那男的道:“刚十八。”
那老头儿一点头道:“嗯,好,嫁过人没有?”
那男的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还没有。”
那老头儿点了点头:“嗯,好,很好,很好,抬起头让我看看。”
那女的没动,那男的碰了她一下,忙道:“桂花,听见了没有?”
那女的这才怯怯地抬起头。
只见那老头儿两眼一亮,脸上马上有了笑容,道:“好,好,好,好姑娘,好姑娘。”
忙转望那男的道:“你……你要多少两银子?”
那男的道:“老人家,您知道,我们是没办法,活不下去,自己的亲妹妹,不敢说卖,也不忍心,只是请老人家暂时收容。”
那老头儿忙点头说道:“那是,那是,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她的,凡是到了这儿的姑娘,吃得好,也不愁花用。”
那男的道:“我们既然来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老人家看着给好了,过些时候我找着了亲戚,总是要来接她的……”
那老头儿忙道:“对,对,过些年有了办法了,再来接她。对,对,嗯,这样吧!我绐你卖身的银子五十两整……”
那男的面有难色,还没有说话,那老头儿已接着说道:“五十两不少了,不是个小数目。
你知道,凭你们这些乡下人,就是干一年活也挣不了五十两啊!”
那男的忙道:“这……这我知道,可是,可是五十两实在太少了。我们是没办法,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做这种事!”
那老头儿眉锋一皱,道:“那……你想要多少?”
那男的迟疑了一下,道:“老人家,请给二百两吧!”
那老头儿一怔,道:“二百两?”
那男的道:“二百两在寻常人家来说不是个小数日,可是在老人家你这儿,你眼里,可就不算什么了。”
那老头儿目光一凝,望着那女的道:“你说她还没有嫁人?”
那男的道:“是的,是的,还没有!”
那老头儿沉吟了一下,道:“二百两倒也值……这样吧!二百两不是个小数目,我不敢擅自作主,你兄妹等一等,我叫个人去请我们东家来看看。”
向着侍立一旁的那汉子一摆手,道:“去,禀报东家一声,就说我带着他们来了。”
那汉子应了一声,快步往后头去了。
这里,老头儿冲着兄妹俩一招手,道:“你兄妹也跟我来吧!”
他迈着四方步先走了。
那男的搀着那女的,怯怯地跟在后头往里行去。
穿过了一道院门,来到了后院,院子广大深沉,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
刚进入后院,那汉子迎面折了回来,近首一哈腰道:“韩爷,主人在西厢,请您带人过去。”
老头儿一摆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那汉子答应一声走了,老头儿回过头来道:“脚下留神点儿,别踩了花儿,这些花儿都是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踩坏了你赔不起,把你妹妹白送在这儿也不够!”
那男的连忙答应了一声。
老头几带着这兄妹俩,过了一座朱栏小桥,到了一间透着灯光的精舍门口,轻咳一声道:
“东家,我到了。”
只听精舍里传出一个听来说不出别扭在哪儿的话声:“是如水么?进来吧!”
话落,精舍门开了,迎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十三四俊秀男孩子,女的是个十三四清秀小姑娘。
这男孩跟小姑娘衣着都很讲究,却都是白里带黄的一张脸,不像是在这个年纪所应有。
那男的看在眼里,两道眉毛轩动了一下。
那女的一双美目瞪得更大,光芒怕人。
老头儿回身一招手,道:“跟着进来吧!留神别碰着了东西,且里每一件都是东家喜爱的,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他先进去了。
那男的搀着那女的,小心翼翼,颤颤兢兢地跟了进去。
老头儿没说错,这间精舍里的摆设极其考究,内行人一看便知,每一件摆设都是名贵的物品。
一张八宝锦榻前,负手站着个中年人,衣着华丽,白面无须,看上去俊美而风流,只是说不出哪儿别扭。
那男的目中飞闪异采,紧了紧搀着女的那只手。
老头儿上前恭谨施了一礼,然后附在那华服中年人耳边低低说了一阵,鬼祟而谄媚,让人恶心。
华服中年人一双微显淫邪的目光落在那女的身上,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老头儿忙道:“听见了么?桂花,东家叫你抬头!”
那女的怯怯地抬起了头。
华服中年人双目一张,异采迸射,喜容陡现,一点头道:“好,如水,好,你要二百两?”
对那男的说话,眼却死盯着那女的。
那男的尚未答话,老头儿已然说道:“是的,东家,我嫌多……”
华服中年人一抬手,道:“如水,别跟贫苦人计较,去取二百两银子来,卖身契不必写了,拿了银子让他快走。”
老头儿答应一声,脚下刚动。
那男的突然说道:“老人家慢点!”
老头儿停了步,眼望着那男的,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男的道:“我舍不得我这个妹妹,我改了主意。”
老头儿一怔,叫道:“你这是开玩笑!”
华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再加二百两!”
老头儿忙道:“东家,您这是……”
华服中年人截口说道:“如水,别多嘴,算我周济他好了。”
老头儿转过脸来喝道:“听见了么!如今四百两了,上哪儿找这么好心肠的人,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事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男的摇了头,道:“四百两不算个小数目,可是我还嫌少。”
老头儿勃然变色,刚要说话,华服中年人仰天大笑道:“你这种人我是头一次遇上,说吧!你要多少?”
老头儿忙道:“东家,分明他是想敲竹杠,您……”
华服中年人一挥手,道:“如水,我叫你别多嘴,只要他说,要四千两我也照给。”
老头儿一怔,直了眼。
那男的摇头说道:“你这位误会了,我不是在价钱上跟你计较,我是进了这间屋子后,临时改变了主意,银子不要了,我想向你讨点东西。”
华服中年人笑道:“好眼力,我这屋里的摆设,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可是我舍得,你要那一件,只管说!”
那男的又摇了头,道:“我要的一件,在别人眼里不知道怎么样,在我看来却绝值不了一百两银子……”
华服中年人“哦!”地一声,敛去笑容道:“你宁愿舍四千两银子?”
那男的点头说道:“不错,我宁愿不要四千两银子!”
华服中年人抬眼环扫一匝,讶然说道:“你要哪一件,哪一件让你宁舍四千两银子?”
那男的望着他道:“你!”
老头儿一怔变色,叫道:“好啊!你这家伙是疯了,竟敢……”
扬掌便要打。
华服中年人伸手一拦,道:“如水,后退,你难抵人家一指。”
目光一凝,寒芒陡射,脸上挂着怕人的笑意,道:“我走眼了,原来阁下是有为而来的。”
那男的道:“你明白就好。”
华服中年人道:“阁下请只管张口,我愿交你这个朋友。”
那男的道:“我分文不要,寸草不惊,只要你。”
华服中年人脸色微变,道:“我又会错意了,想必你我认识?”
那男的道:“又何止认识?”
华服中年人道:“那么也请说,彼此有什么过节?”
那男的道:“杀友之仇。”
华服中年人微微一怔,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男的道:“萧丹红,号‘脂粉郎君’!”
华服中年人脸色大变,后退一步,道:“我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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