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迷茫夜色中的铜雀台上,陷入了一片静默,沉寂之中,好静,好静。
口 口 口
卫涵英看都没看严慕飞,神色是那么冷漠,那么平静。
可是那是起初,过了片刻之后,她开始看严慕飞了,不过那仅仅是飞快的一瞥,而且是偷窥。
又过了片刻,她那双眸子开始跟着严慕飞来回踱步的颀长身形而转动,转动。
而且,她的神色也不像刚才那么冷漠,那么平静了。
半晌之后,她突然咬了牙,道:“你还是那么倔强?”
严慕飞没有停步,他微一摇头,淡淡说道:“不,我只是择善而固执!”
卫涵英又咬了咬贝齿,猛一点头,道:“好吧!我认输,我低头,我永远是向人认输低头,我永远别不过你,我说,你料对了。”
严慕飞停下步,回身凝目,柔声道:“涵英,我这个人永远择善而固执,我的心里只有大公与正义,在其他方面,我永远把你看得重过我自己!”
卫涵英口齿启动了几下,但她没有说话。
严慕飞微一摇头,道:“涵英,恐怕你我都会错了意,找错了地方!”
卫涵英微微一愕,道:“怎么说?你我都会错了意,找错了地方?”
严慕飞一点头,道:“是的,涵英,你我都会错了意,找错了地方。”
卫涵英诧声道:“那句取自小杜的诗句,明明是‘铜雀春深锁二乔’,不是指‘铜雀台’是指什么地方?”
严慕飞摇头说道:“你我都难得一时糊涂,假如太孙以少陵的这句诗句来暗示他跟纪纲的去处,那岂不是任何人一看就会意,太明显了。”
卫涵英想了想道:“那么你以为是……”
严慕飞道:“我原先也会错了意,直到了这铜雀台前我才明白过来,其实,那还得助于你的提醒!”
卫涵英又是一怔,讶然说道:“我的提醒?”
严慕飞点头说道:“是的,涵英,得助于你的提醒。”
卫涵英道:“你可否说明白点?”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你刚才吟的小杜的那首七绝是……”
卫涵英道:“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严慕飞点头说道:“不错,是这首,这首七绝后两句的意思是说,假如当时东风不予周郎方便的话,赤壁用兵周郎特一败涂地,那么‘铜雀台’上将是一片深浓春色,大小二乔也将被擒而深锁其中了,是不是?”
卫涵英点头说道:“《吴志·周瑜传》上说:“至战日黄盖先取轻利舰十舫,载燥苇枯柴,灌以鱼膏,时东南风急,固以十舰举帆去北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风猛,烧尽北船。”
严慕飞笑道:“不错,这句七绝两句的意思,也就是说:就因为当时东风给予周郎方便,所以二乔才未被掳锁在这铜雀台上,由此可知,太孙跟纪纲是暗示找他俩的人,他俩并没有到钢雀台来,你以为然么?”
卫涵英想了想之后,点头说道:“嗯,有点道理,那么……”抬眼凝注,道:“你以为他俩离开卧龙岗后去了哪里?”
严慕飞笑了笑,道:“那要看小杜是在什么地方作的这首七绝了!”
卫涵英美目一睁,急道:“赤壁?”
严慕飞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恐怕他俩是去了赤壁了!”
卫涵英精神为之振奋,道:“湖北嘉鱼东北长江南岸,岗峦绵亘如埴,上镌赤壁二字,黄岗城外一山也叫赤壁,昔日苏东坡游此,作前后赤壁赋。”
严慕飞笑道:“昔日苏学士误以为黄岗之赤壁即周瑜败曹兵之处,卿幸勿再步学士后尘,错把……”
一声“卿”听得卫涵英目射异色,面泛酡红,美目一横,嗔声轻叱:“要你说,谁不知道?今后不许你乱叫。”
女人,只要不是无盐嫫母般太倒人胃口,吓人苦胆的女人,在她发嗔时,都有一种自然的娇态,这种娇态最为醉人、迷人,而成熟的女人较年轻女儿家尤甚。
更何况眼前这位“冰心玉女”国色天香,风华绝代!
严慕飞虽非好色之徒,他也为之神摇目眩,心头怦然。
本难怪,人毕竟是人,何况她本佳人,亦是他多年魂萦梦系的心上人。
望着眼前发怔的严慕飞,卫涵英娇靥更红,又发了娇嗔:“你发什么愣啊?瞧你贼眼灼灼……”
严慕飞快地灵魂归窍,定过了神,窘迫一笑,没说话。
他无须说些什么,卫涵英心中的感受已经更多了,她略一定神,整了整娇靥上的神色,又显露了她那虚伪的矜持:“别对我这样,已经迟了,已经迟了很多年了,如今的卫涵英已经不是当年的卫涵英了。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走?”
严慕飞心中立即泛起一阵黯然、怅惘之感,道:“等你走了之后。”
卫涵英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走!”
严慕飞道:“那……我也马上离去!”
卫涵英口齿启动了一下,但是,接着她沉默了。
半晌,她才轻轻说道:“你走吧!”
严慕飞道:“不,你先走,等你走了之后我再走!”
卫涵英美目深注,微含嗔怪地道:“别忘了,你我都算是中年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任性吗?”
严慕飞道:“年龄随岁月增长,而童心不可失。”
卫涵英香靥边泛起一丝颤抖笑意,道:“算你会说话。那好,我先走,你我何时何地再见面?”
严慕飞沉默了一下道:“不管你这趟是不是能顺利找到建文跟纪纲,都请在赤壁等我。
我事一办妥,立即赶去会面!”
卫涵英道:“不见不散?”
严慕飞一点头道:“是的,不见不散!”
卫涵英道:“那么,我走了。”
长身而起,如凌波飞仙般倒射而出。
她人已出了铜雀台,茫茫夜空中,传来低微轻柔一语:“你保重,也快来,莫让我揪心盼望。”
严慕飞倏然魂销,他没有答话,呆呆地站在铜雀台上,孤寂的人影,孤寂的心,眼望卫涵英逝去处,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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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遍寻古迹处
严慕飞他折回来,路过辉县没进城,他找了个‘穷家帮’弟子打听了一下,使他安心的是,锦衣卫果然没敢动马家五兄弟,同时,长孙森父女也已经平安抵达了辉县。
另外,他又从‘穷家帮”弟子口中获得一个消息,所以他连夜赶到了洛阳。
洛阳是中国历史上的六大古都之一,在河南当然是个大城镇,热闹繁华而拥挤。
□ □ □
严慕飞进了洛阳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幕低垂,华灯点点,人群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在城门口,他找了个“穷家帮”的弟子,那个要饭花子是个既瘦又小的汉子,可是满脸的机伶色,任何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是个精明、机警、灵活而又能干的人。
当严慕飞取出那块信符的时候,他一下子矮了半截,双膝落地,行了大礼,等他站起来垂手恭谨立在面前,严慕飞开口说道:“我由辉县来……”
瘦小花子道:“回严大侠,分舵已接获飞鸽传书。”
严慕飞道:“那么我长话短说,听辉县贵帮弟子说,锦衣卫有批人,由辉县往洛阳来了。”
瘦小花子道:“回严大侠,是的,他们已经到了两天了。”
严慕飞道:“到了两天了,可知道他们到洛阳来干什么?”
瘦小花子摇头说道:“他们到了洛阳之后,一直按兵不动,既未惊动官府,也没有打扰百姓,像是在等什么。”
严慕飞道:“像是在等什么?以你看呢?”
瘦小花子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有点神秘莫测,分舵在他们住处附近派有几名弟子监视,两天来也没有一点动静。”
严慕飞沉吟了一下,道:“他们住在……”
瘦小花子道:“在夹马营附近的东大寺里。”
严慕飞道:“东大寺,那儿挺热闹么?”
瘦小花子有点感慨地道:“那是在当年,东大寺缘结十方,香火挺盛,如今不行了,寺里没有多少人去烧香,和尚们走的走,散的散,如今等于荒废没人了,跟白马寺差不多。”
严慕飞一点头,道:“谢谢你了,我这就去东大寺看看,贵分舵主处,请代我致个意,来日有暇我再去拜谢!”
瘦小花子道 “不敢,敝分舵主应该先来见严大侠!”
严慕飞没多说,含笑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他到了夹马营附近的东大寺前。夹马营,是宋太祖赵匡胤的诞生之处。
东大寺又叫迎恩寺,建于五代后唐,规模雄伟宏大,最盛的时候和尚上千。
瘦小花子没说错,如今的东大寺的确是没落了,从寺前昏暗的灯光下,及寺前十几个小吃摊子缝里看东大寺,它有点残破,寺里静悄悄的,没有钟鼓声,没有木鱼响,也没有那令人闻之能尘念全消的梵呗。
眼前的东大寺,只有一扇偏门开着,另外一扇偏门跟油漆剥落的正门,却紧紧地关闭着,更见寺的冷清。
严慕飞没看见四周有一个花子影,却瞧见近寺门处的一个小吃摊子上,坐着两个扎眼的黑衣汉子。
这两个,俱是一身寻常武林人物打扮,可是严慕飞一眼便看穿他俩是锦衣卫的高手。
正观望间,忽听身后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叮!”地一声轻响,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地上有个铜钱,同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十多丈外街道拐弯处的暗角里,有条人影向他招了招手。
他明白了几分,当即弯腰拾起那枚铜钱走了过去。
到了街道拐角中,一名中年花子恭谨地向他躬下身去:“‘穷家帮’洛阳分舵弟子成弼,见过严大侠!”
严慕飞微愕说道:“阁下知道我?”
中年花子成弼恭声说道:“回严大侠,成弼是分舵派在这几监视东大寺的,刚接到分舵中传话,说严大侠已往东大寺来了。”
严慕飞笑道:“‘穷家帮’传递消息之快,令人叹服……”
扬了扬手中那枚铜钱,道:“这枚铜钱是阁下扔的?”
成弼赧然一笑,道:“您原谅,那边小吃摊上坐着两个锦衣卫的高手,所以我不敢露头,也不敢上前见礼,只有出此下策!”
严慕飞道:“阁下把我叫到这儿来有何原因?”
中年花子成弼道:“一来怕严大侠不知他们有人混在小吃摊子上,他们个个眼光锐利,能看破严大侠,二则我有消息禀报!”
严慕飞道:“什么消息?阁下请说吧!”
中年花子成弼道:“刚才他们有了动静。”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什么动静?”
中年花子成弼道:“他们有人进了东大寺!”
严慕飞道:“是谁进了东大寺?”
成弼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两个我也没见过!”
严慕飞道:“那么,小吃摊上的那两个……”
成弼道:“该是把风的,有他两个往那儿一坐,除了他们自己的人外,任何人也进不了东大寺。”
严慕飞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进去的那两个人,不是他们的一路人?”
成弼摇头说道:“我看不像,进去的那两个,看身手不含糊,绝对是一流高手,比小吃摊上那两个高明得多,神色倨傲,大有不可一世之慨!”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那两个人多大年纪?”
成弼道:“恐怕都在三十岁以上。”
严慕飞道:“穿着怎么样?”
成弼道:“很惹眼,两个人都是一身黄衣。”
“黄衣?”严慕飞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道:“那两个人进去多久了?”
成弼道:“小吃摊上那两个之中的一个刚出来!”
严慕飞凝目说道:“这话怎幺说?”
成弼赧然一笑道:“您原谅,我没说清楚,是这样的,那两个穿黄衣的来了之后,由小吃摊上那两个中的一个陪着进了东大寺。”
严慕飞道:“我明白了,你是说,陪那两个进去的人刚出来?”
成弼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正是这意思!”
严慕飞道:“这么说,那两个穿黄衣的进去之后尚未出来?”
成弼道:“是的,严大侠,那两个是进去之后尚未出来!”
严慕飞沉吟说道:“不知道他们是谁?是来干什么的,在里面要待多久?”
目光一凝,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被派在这儿的?”
成弼道:“他们一进东大寺我就来了!”
严慕飞道:“你可知道住进寺里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成弼道:“有个年轻姑娘,一个穿锦袍的老头儿,另外还有几十个锦衣卫高手,一进去就是两天没出来。”
严慕飞道:“他们也没发现贵分舵的弟兄在四周监视?”
成弼摇头说道:“大概没有,要不然他们早就有动静了!”
严慕飞点了点头,道:“贵分舵不知道那两个穿黄衣的是那儿来的?”
成弼摇头说道:“不知道,也许注意力全集中在锦衣卫身上,没留心他们!”
严慕飞一点头道:“好,谢谢你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儿等等他们……”
成弼忽地凝注东大寺寺门,急道:“严大侠,快看,那两个出来了!”
严慕飞忙转跟望去,只见东大寺那开着的偏门里,并肩走出两个身材魁伟的中牛黄衣汉子,成弼没说错,果然是神情倨傲,一脸骠悍色。
他还特意留心那两个黄衣汉子身后,却没见有人送。
这时,小吃摊儿上那两个黑衣汉子也站了起来,向那两个黄衣汉子点头打招呼,脸上还堆着笑。
而那两个黄衣汉子却只冷漠地点了点头,脸上未见有丝毫笑意,好像根本没把那两个放在眼里。
严慕飞眉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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