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后生嘻嘻笑,指了指地上软绵绵的人说:“这家伙从一个大英雄变成了一条虫,叫他向西他不敢向东,要他做狗爬,很好玩的。”
“你问了口供了?”
“是的,他受不了三两下,连祖宗十八代都招出来了。”小后生得意地说。
向清风子一指,又道:“你问他的口供吧,说错了一个字,割他一块肉,我来帮你操刀。”
清风子大骇,脸色大变。江湖道上,那些英雄好汉高手名宿,毫不可怕,可怕的是女流孩童。
小孩少不更事,天不怕地不怕,好奇残忍而且好胜冲动,不计后果不知利害,说得出做得到,十分危险。如让这小后生操刀,老道怎受得了?
老道的目光,落在软倒在地的大汉身上,更是心中大惧。
大汉脸无人色,眼中现出绝望无助的神情,张着嘴喘气,浑身像是崩散了,瘫痪在地像是一堆死肉。
小后生走近了,脸上笑嘻嘻地。这种笑,在常人眼中,可说是天真无邪的可爱微笑。但在老道眼中,却成了催命无常的可怖狞笑。
老道心胆俱寒,大叫道:“我招,我招!”
“我在听。”右粯冷冷地说。
小后生飕一声拔出短剑,笑道:“我又没耳聋,叫那么大声,想震破我的耳膜么?别慌,先从你的耳鼻割起,我的剑利得很快得很,不会痛的。”
“你们要问什么?”老道绝望地问。
“先是穷儒的下落。”右粯说。
“我发誓,确是不知穷儒的下落。”老道发抖地说。
“他说的是实话。”小后生说。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你的真名号呢?”
“在……在下……”
小后生的短剑冷电四射,微笑着伸到老道的右耳。老道打一冷战,骇然叫:“别动手!我……我姓尤,名修明。”
右粯一惊,伸手急搜尤修明的衣袖、腰带。左右小臂内,皆藏有袖箭筒,各有一支淬毒小箭。
道袍内的皮护腰中,藏有五芒珠、三棱刺、柳叶刀,皆是淬有剧毒的霸道暗器。
他将所搜出的暗器全部扔掉,也将对方的佩剑丢入河中。剑身隐泛灰蓝,一看便知是有毒的玩意。
“我知道你是谁了。”他说。
尤修明心中大恨,更感到心疼,咬牙道:“知道了还问什么?在下认栽。”
“你知道在下的身份么?”他问。
“你自称人屠赵三。”
“令师弟追魂浪子令狐楚,目下在不在武昌?”
“在。”
小后生笑道:“大荒毒叟于寒,藏匿在广平桥张宅,带了一群徒子徒孙,威迫利诱江湖人入伙,搜杀那些拒绝合作的人,坏事做尽。”
尤修明倒抽一口凉气,沮丧地说:“你已经摸清了在下的海底,还问什么?”
小后生颇为自满地说:“大荒毒叟目下是九阴教三位副教主之一,没错吧?你是老毒鬼的大弟子双尾蝎尤修明,靴统内各藏了两只会活动的磁铁精制毒蝎子,精巧得像是真的。射出时,如果不知情的人用兵刃招架,毒蝎便会吸住兵刃,爪和尾会突然爆散,虽不至于见血封喉,但沾血人便瘫痪,十分歹毒霸道。”
右粯手一带,将尤修明拖倒在地,屈一膝压住对方的腰脊。
小后生急忙替尤修明脱靴,丢在一旁用剑砍碎,拍手大笑道:“好了,双尾蝎害不了人了。”
右粯放了尤修明,也笑道:“阁下如果不贪心,早一步向在下袭击,在下恐怕要栽在你的毒蝎下。你太贪心了,活该。”
尤修明狼狈地爬起,咬牙道:“尤某阴沟里翻船,认了。不错,在下该当时毁了你的,一念之差,反而栽在你手上。在下不该想在你口中探消息,却被你看出破绽着了你的道儿。咱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双尾蝎尤修明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声落,扭头发狂般飞遁。
“好走。”右粯大声说。
小后生摇摇头,说:“你放走了他,纵虎归山,麻烦大了。”
“你能杀一个已失去抵抗力的人么?”他笑问。
“这……”
“双尾蝎只是个九阴教听候使唤的小虫,杀之无用,放了他,可以利用他作饵,钓他们的大鱼。”
“你的意思……”
“咱们一面走,一面说。”
远出里外,他笑问:“在下姓印,名佩。小兄弟贵姓大名?”
小后生一怔,惊喜地叫:“咦!你就是右粯?”
“是呀!你……”
“你是酒狂的门人?”
“是的,我正在找他老人家。”
“嘻嘻!你找对人了。”
右粯大喜,急问:“小兄弟,他老人家目下……”
“他很安全,目下在一处隐秘处养伤,可惜我不知道他藏身何处,反正就在武昌城内。”
“哦!在城内?”
“原来他在汉阳,我奶奶替他阻追兵,回头再找他,已不知他的去向。”小后生眉飞色舞地说。
“那……你又怎知他在城内?”
“他曾留下信记,这暗记只有我奶奶看得懂。”
“你奶奶是……”
“你先不要问,反正你知道咱们是一边的就成。本来,我奶奶不愿多管闲事,但我不肯走,要看看这些魔崽子如何兴风作浪……”
右粯心中一动,突然接口道:“你是不是小祥弟?”
小后生一怔,讶然问:“咦!你……你知道我?”
“呵呵!奶奶与伯母可好?”
“你……”
“我从家中来,请听我说……”
他一说,小祥喜极大叫:“妙耙粯哥,咱们好好干一场。”
他呵呵笑,说:“对,咱们把九阴教连根拔除。双尾蝎逃回去,必定加油加酱,把咱们说得极为可怕,以掩饰他的无能。”
“这一来,九阴教必定高手四出,大索我们了。”小祥兴奋地接口。
“对,咱们就怕他们不出来。出来遍搜,人不可能挤在一堆,武昌方圆百十里,他们的人一散,咱们便可择肥而噬,逐一加以消灭,你说如何?”
“妙极了,妙极了。嘻嘻!我不回去了,跟定你啦!”小祥手舞足蹈地说。
“你不回去?”他惊问。
“回去便会被奶奶和娘看管起来,她们不肯让我在外鬼混的。她们只知脱身事外……”
“我看不妥,这……”
小祥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要是不答应,我自己走,你就别管我啦!”
“祥弟……”
“你走,你走。”
“祥弟,请听我说。”他急得直冒冷汗。
“我不要听,我一个人去找那三个妖道。”小祥气鼓鼓地说。
“祥弟,小兄……”
小祥突然回嗔为笑,说:“佩哥,不要去理会长辈们的想法,她们顾忌太多,愈年长愈怕事。佩哥,咱们一双剑,足以把九阴教闹他个烟消火灭,答应我吧?”
他搓着手,苦笑道:“老天爷,我留书溜走,已经罪大恶极,再带你冒险闯祸,爷爷怎肯饶我?”
“你不要慌,我会替你求情的。嘻嘻!”
“你……”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他一咬牙,横定了心,说:“好,我答应你。”
“嘻嘻R粯哥,你真好……”
“咱们话先说清楚,今后你必须听话。”
“我保证听话。”小祥说,伸伸舌头做鬼脸,一脸顽皮相,眼神中有慧黠的光芒闪动。
“要是你不听话……”
“放心啦!凭你的江湖经验,我也该听你的。我知道,要想闯江湖,必须找一个老江湖提携提携。当你不上双尾蝎的当,反而擒住双尾蝎问口供,我便知你是个靠得住,机警老练的人,我哪敢不听你的?”
“但愿如此。好,咱们这就准备撒网张罗。”
光凭右粯一个人,他与九阴教的纠纷算不了什么,独木不成林,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加上一个顽皮捣蛋的池小祥,便增加问题的严重性了。
一个时辰之后,九阴教不出右粯所料,发出了追擒人屠赵三与一名姓名不详小后生的十万火急追辑令,高手齐出眼线四布,武昌城内城外暗潮激荡。
至汉阳搜寻酒狂的洪领坛,失望地带人匆匆返回武昌。
入暮时分,雷堡主从六老山庄铩羽而返,带来了噩耗;六老山庄已有准备,除了老一辈的人外,几个少男少女艺业奇高,不但无法杀入庄中,而且被对方突袭,杀死了十余名爪牙,损失颇重。
九阴教功败垂成,第一次受到反击,铲除武昌群雄的大计受到挫折。
三妖道不愿两面应战,大怒之下,暂且将六老山庄的事搁在一旁,全力对付心腹之患人屠赵三。
雷副教主更是羞怒交加,激怒得几乎发疯。六老山庄的失败已是脸上无光,落脚处又被人屠赵三袭击,他怎受得了?因此对搜捕人屠赵三的事,比任何人更热衷,更积极,更急躁。
于副教主大荒毒叟,也是怒不可遏,把双尾蝎骂了个狗血喷头,亲自出城狂搜人屠的踪迹。
已被赶离武昌的地棍们,重新被召回充任眼线,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拒绝的人杀无赦。
第十九章 狭路相逢
夜来了,夜是属于江湖人的。
九阴教已倾巢而出,志在必得,高手散布城内外,监视着可能藏匿的重要处所。每一条可通行的路径,皆有地棍们负责监视可疑的人。
可是,除了双尾蝎和客店的人外,其他的人皆不曾见过人屠赵三的真面目,更不曾见过那位不知底细的小后生,即使遇上,也见面不相识。
不管怎样,九阴教的封锁,表面上看仍然是成功的,至少可以表现出庞大浑雄的实力,令人不敢正视。
但这种封锁,也可暴露出该教的弱点,显得杂乱无章,自乱脚步,一座二三十万人口,方圆数百里的地域,凭他们区区百十条好汉,百十名地棍,要想搜一两个人,谈何容易?既无线索可寻,又无熟悉对方底细的人才,竟然小题大作劳师动众,简直是愚蠢之至。
更糟的是,这些人各有各的打算。创教伊始,人心未固,组织未臻成熟严密,这才是致命伤。
天罗地网是布下了,可惜网罗之下处处有空隙。
右粯地头熟,他曾在武昌混过不少时日。凭他的机智和经验,他几乎可以嗅出各处潜在的危险气息。
从他一到武昌,使找地棍们讨消息的举动看来,便可知道他对武昌相当熟悉了,这是他制胜的凭藉。
昨晚,七星灵妙观被人侵入,伤了不少人,被掳走了两位相当高明的爪牙,今晚按理该戒备森严,警哨密布如临大敌了。
可是,正相反,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十余名留守的人。
在傍晚时分,雷堡主接到从鲇鱼套传来的消息,说有一个行踪诡秘的年轻人,相貌很像人屠赵三,两次摆脱盯梢的人,最后消失在江边一带的渔村内。因此,雷堡主带了得力爪牙,赶到鲇鱼套去了。
晚课已毕,观中死一般的静。除了观前后各派了一名警哨外,其他的爪牙皆在静室中喝酒穷聊。
观中的老道们,皆回到住处闭门就寝,不敢外出多管闲事。
负责留守的人,是丢了左手食中二指的鹰爪王权,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鹰爪王,威风全失显得颓丧已极,似乎苍老了十年。
室中摆了一张八仙桌,八味下酒菜,坐了四个人。其他三人是雷家堡颇有名气的人:神拳柯俊、快马一鞭张谋、偷天换日吴起。这三位仁兄,追随雷堡主打天下,三十年立万扬名成绩斐然。
如果他们离开雷家堡另创基业,目下至少也可名列江湖巨魁。但他们胆气不够,不敢自行另起炉灶。
四人已有六七分酒意,一坛酒已所剩无几。鹰爪王喝干了一碗酒,酒气上涌,“啪“一声将碗放下,无限感慨地长叹一声。
神拳柯俊替他斟上酒,陪笑道:“王二爷,叹什么气呢?今宵有酒今宵醉,咱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堡主此去,保证马到成功。”
鹰爪王嘿嘿笑,说:“我不是替雷大哥担心,你少废话。”
神拳柯俊本想再劝,却被快马一鞭拉拉衣袖阻住了。
鹰爪王又干了一碗酒,突然一掌拍在桌上,杯盘碗盏一阵乱跳,咬牙切齿地叫:“荒唐!简直他妈的混帐!”
“咦!二爷,怎么啦?”神拳惊问。
鹰爪王醉眼彪圆,暴躁地说:“你想想看,咱们到武昌来,成了什么玩意?”
“二爷……”
“这简直是荒谬绝伦,岂有此理的一场笑话。大哥英雄一世,威震天下,竟然栽在火眼狻猊那狗王八手中,做了三妖道听候使唤的奴才,他妈的!”
神拳柯俊脸色大变,惶然叫:“二爷,须防隔墙有耳。”
鹰爪王猛擂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让他们去听吧,我怕什么?老命只有一条,谁要就拿去好了。我鹰爪王曾经是雄霸天下的英雄好汉,今天到了这一地步,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每月要向妖道们讨解药,永远听他们驱策,想来我……我该自杀,我该……唉!真他妈的!妖道为了雄霸天下,也许想造反。大哥为了替儿子撑腰,找右粯复仇。大荒毒叟为的是在江湖创一番事业,为徒子徒孙们打开一条活路。火眼狻猊为的是找落魄穷儒算帐,为了杀甘家的后人暂草除根。而我呢?为了什么?他妈的!我真该死,我……”
室门突传来叩击声,四人大吃一惊。
鹰爪王在发牢骚,不可一世的江湖巨魁沉浸在悔恨愤怨之中,本来就令其他三人心惊胆跳,万一传入三妖道的耳中,四人将大祸临头。
这时听到叩门声,怎不惊跳而起?四人不约而同,向室门看去。
室门不知何时已经大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神光炯炯的大眼,不转瞬地注视着他们,手仍在门上,屈食中指轻叩木门。
人已经进来了,还叩什么?
快马一鞭反应快,不假思索地解下腰间的三尺长缠金软鞭,看对方穿夜行衣背系剑,且以黑巾蒙面,当然不是自己人了。
“什么人?”快马一鞭强自镇定地喝问。
蒙面人停止叩门,迎门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