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斧神工老谋深算,慎重地说:“谋而后动,不可操之过急,咱们必须弄清洞庭蛟泄漏了多少消息,以便筹划对策。”
天凶星大为不耐,愤然道:“谋而后动,哼!动个屁!咱们这次天南地北大聚会,应郝兄的邀请,经两个月的周详准备,方看中了这处鬼地方,再花半个月工夫,死了不少人,方布置好天罗地网,以便一网打尽穷酸的那些猪狗朋友,为江湖除害。在咱们的诛杀名单中,穷酸的朋友有二十人以上,派出不少人四方传递伪书,诱使那些该死的人前来救人送死。这可好,希望来的人迄今未见现身,却平空冒出一个自称是穷酸门人的右粯,一照面便杀死了正老,大摇大摆入内救人去了。而咱们这些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却在这儿七口八舌……”
“住口!”鬼斧神工羞怒地叫。
天凶星火起,厉声道:“你不听可以走,要不咱们就散伙。”
天残叟苦笑道:“两位请息怒,目前不是争论的时候。这样吧,你们在此等消息,我进去把那小辈捉出来。”
天凶星冷笑道:“你一个人进去?你比正老强多少?”
“你……”
“我陪你进去,让他们在此地等洞庭蛟,等他们谋而后动,让天下英雄笑掉大牙,走!”夭凶星悻悻地说。
神手天君接口道:“我也去,算我一份。”
鬼斧神工不得不让步,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咱们进去捉人。”
烟波钓叟问道:“要不要知会风扫残云两人一声?”
鬼斧神工冷笑道:“发出入阵的信号,他们便会守住河湾的。老龙神保证洞庭蛟靠得住,真该让他在这一面直接掌握洞庭蛟,看他有何话说。”
“贼是靠不住的,不然就不叫贼了。”天残叟气虎虎地说。
鬼斧神工不再多说,向众人道:“正老已死,咱们不能分为三路了,分两路追踪。”
天凶星哼了一声说:“正老已死,我没有搭挡无妨,自己走一路。”
神手天君苦笑道:“不要说负气的话了,咱们同行,可好?”
天凶星确也有点发毛,幽冥使者无端飞头,怎样死的谁也不知道,对手之强可想而知,一个人追踪,确是有点心惊胆跳,便乘机下台,说:“好,咱们同路。”
鬼斧神工将幽冥使者的尸体抱出,方发令动身,偕同烟波钓叟走南路,从南面拦截右粯的去向。
天凶星、天残叟、与神手天君走北路,也就是这一条通路。三人鱼贯而行,每人相距丈余,直向内闯。
右粯所走的路线,是南北两路的中间地带。这一带地势不平,有不少深潭和泥淖,蛇虫成群,稍一大意,便会失足陷入深潭泥淖内,永埋地底尸骨无存,是一条绝路。
如果他不死,将发现此路不通,必定向左(北)或向右(南)觅路,恰好被南北两路的人截住。
天凶星报仇心切,自告奋勇领先而行,一面走,一面耳目并用,倾听右粯所走的方向有何音响,搜寻右粯的身影。可惜茂密的软木与芦荻浮草,挡住了视线,目力仅可及三五丈外。除非走近,极难发现。
坚硬的地面已尽,眼前展开无垠的泥泞地带,低洼处水深入膝,一片汪洋。再加上两尺深的淤泥,一脚踏下去,水及腹部,举步维艰。
该到了第一处埋伏,走在后面的天残叟说:“往左绕,前面是狼夹坑。”
“我知道。”天凶星指着身旁的芦荻草结暗记说,向左绕走:“那不是狼夹的定桩索么?”
“哎呀!不好!”天残叟变色叫。
四株软木树,每株均粗如手臂,树梢用绳索捆成一束。
“叭吱!叭吱……”脚踏下及抽出淤泥的声浪,有节拍地怪响。
三人一脚高,一脚低,在浅水烂泥中跋涉。
蓦地“啪”一声水响,天凶星仰面便倒。
“哎……”天凶星狂叫,跌在污水中。
前面三四株软木,突然急弹而出。
天凶星的身躯仰面向前滑,泥水翻涌,双手绝望地拍击抓捞,身躯整个沉入泥水中,叫不出声音。
手抓不住东西支撑,只抓到一些不着力的浮草,被倒拖两丈方突然止住。
天残叟大惊,抢出相扶。
神手天君毕竟多见识广,对机关消息不陌生,赶忙伸手拉住天残叟,急叫道:“不可造次,他不是滑倒的。看那几株软木树的绳索,绳索伸入水中,下面用另两株软木压住,向外延伸。狼夹夹住了天凶星的脚踝,软木树向上弹起,将人拖至压木下,下面是丈深的泥淖。”
天凶星疯狂地用手拍打泥水,想将身躯向上浮。可是,烂泥浆不受力,英雄无用武之地,反而渐渐下沉。
神手天君抓住身旁一株软木树,一掌砍断弄断枝叶,留了一段横杈,探水绕走说:“我去救他,不可乱走。”
天凶星已经不见了,泥淖中缓缓冒出水泡,泥浆仍在动,可知他仍在泥下挣扎。
神手天君绕至前面,双手急挥,砍断了四株软木树,抓住了绳索,缓缓用力拉。
首先传出一声脆响,下面的压绳木被拉断了。接着,拉上已停止挣扎的泥人天凶星。
“晚了!”神手天君悚然地说。
天凶星的右脚,被强力的铁齿狼夹夹住脚踝,只有筋肉相连,踝骨全碎。吞下了大量污泥,气息已绝,到枉死城报到去了。
死状太惨,天残叟激动得深身发抖,厉声道:“鬼斧神工这该死的老狗,他为何另设机关不通知咱们,他是何居心?难怪他要走南路,我找他去。”
神手天君摇头道:“不是他设的,机关已被人改设了。”
“怎见得?”
“狼夹是咱们的,固索却是两条结连。如果培老另设,绳索甚多,何用结索?不信你可以用树探探狼夹坑,里面可能所剩无几了。”
天残叟仍不死心,果然用树探索,可触及狼夹,但狼夹已失去效用,已经形同废物了。
在三丈见方的泥下,共设了十八具狼夹。但探索的结果,只碰到十具。这是说,另八具已彼取走另行安置了。
神手天君举目四顾,向左方一指,叫道:“瞧,那几株枝梢没入水中的软木树,附近定然有狼夹。只怪咱们不小心留意,枉送了冷兄的性命。”
天残叟毛骨悚然,惊道:“这么说来,机关埋伏反而被印小辈所利用了。”
“大概是的。”
“老天!咱们快退出去。”
神手天君吁出一口长气说:“咱们一世英名,岂不付诸流水?其实,只要留心水上的草木以及有无特殊的暗记,不难发现机关消息。”
“你的意思是,咱们非进不可?”
“是的,除非咱们退出江湖隐姓埋名。”
“这……”
神手天君扛起天凶星的尸体说:“咱们将冷兄的尸体送出去安顿好,再小心追擒印小辈。”
右方远处,突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传来右粯绝望的叫声:“糟!我完了!”
神手天君将天凶星的尸体搁在软木树的树丛上,欣然道:“快!咱们去收他的尸。”
“那一带不能去……”天残叟急叫。
“那一带没有埋伏。”
“但泥淖深不可测……”
神手天君冷哼一声说:“郝兄,咱们这次前来,全冲你郝兄份上,助你报三十年的情仇。目下穷酸的门人来了,而且杀了方兄冷兄。咱们局外人依然奋勇争先,你这主人却畏首畏尾退缩,你老兄何以教我?”
天残叟脸红耳赤,期期艾艾地说:“丁兄,可……可是泥淖……”
“你我都有飞爪百链索,而这附近草木丛生,难道咱们就过不去?难道咱们就不如印小辈?”
天残叟一咬牙,断然地说:“对,咱们利用飞爪百链索飞渡。”
起初,他们用软木树探路而进。不久,碰上第一座大泥淖。
神手天君号称神手,他的手,无所不能,取出飞爪百链索,说:“我先过去,先把索接上。”
江湖人身上,带了飞爪百链索平常得很,普通江湖人的索,长不过五丈,用来登高攀援,五丈足以够矣。但高手名宿的索长至七八丈,十丈也不算稀奇,而且索径小至三分,携带容易。
高手名宿的轻功当然很好,两丈高墙可一跃而上,甚至三丈亦可跃登,因此用不着短索。
这两个老魔的索,长有八丈。两根连结,便是十六丈。
神手天君扔出爪,远出八丈外,抓住了对面的一株软木树,略一试力,说:“我先过去,你好好把住。”
他身浮水面,双手轻灵地交换而进,平安地滑至对岸,站在深及胸口的泥水中,解下爪钩在腰带上,叫道:“我再往前探,等会儿拉你过来。”
前探五六丈,幸好不再有泥淖,这才将天残叟拉过。两人逐段前进,向先前右粯发音处探去。
右粯确已陷入危境中。
他向东南角走,希望能找到囚笼。
他对鬼斧神工的话深信不疑,对方根本不需欺骗他,必定在囚笼附近设置更可怕的机关,派高手等他前往送死。
八老魔只到了六个,另两个不在场,定然在囚笼附近等他前往送死。
他不走三条通向中心的路,机关埋伏比沼泽的危险相差不远,因此他得冒险去找囚笼,愈快愈好。
经过一阵艰难的挣扎,到了一片浅沼泽前,附近没有软木树,仅生长着一些浮草,宽度在八九丈至二十丈左右,弯弯曲曲向两侧伸展,不知究竟有多长。中间,居然生长着一线芦荻,正好作为落足点。
水深约尺余,其色清澈,可知从未有人踏入此地,水面散布着一些浮萍,显得和平安详。用棍一探,淤泥深仅尺余足可安然徒涉而过。
刚轻轻踏出两步,他脸色大变,骇然悄悄退回,不敢搅动泥水。
第十二章 沼泽死决
水面下,淤泥中伸出一条条水蝮蛇,有些粗如鸡卵,小的也有指粗。几乎每隔尺余便有一条,直挺挺地像是竖立在水中,头距水面约三寸左右。
这玩意奇毒无比,咬一口便足以致命,片刻便全身麻痹,死路一条。
看外表,这种毒水蛇与黄鳝酷似,习性、外形、颜色、大小,皆相差无几,如不留心细察,必定以为是鳝鱼。
不同的是头是三角形,颈略小,静止时不像黄鳝般口鼻微露水面,也不像黄鳝般受惊便缩入洞内。
触觉并不灵敏,不等猎物接近决不攻击,近乎迟钝,但攻击的刹那间却快极。大型猎物接近并不攻击,除非对方不知趣碰上或意图毁它的洞穴。
他面临挑战,势难飞渡。可是,他非过去不可。
他必须通过,非过去不可。
幸而立脚处附近是沙砾地,尚算坚硬。他取出三只八寸木制碟,吸口气提气轻身,徐徐退后两步,作势腾越。
前面四丈左右长有芦荻。这是说,那儿的淤泥不会深,乘载一个人该无困难。水蝮蛇只在近岸处建窟,芦荻附近它反而不喜藏匿。只要到达芦荻丛,再用飞爪钩住对岸的芦荻丛,借势飞渡当无困难。
他的轻功虽近登峰造极境界,但距登萍渡水一芦渡江尚差一段距离,所谓一芦渡江,那是神话,当年达摩祖师是否真用一根芦草渡过大江,只有天晓得。而登萍渡水,也仅限于三五丈距离,全凭快速功夫,藉踏水之力飞越,远了便无能为力了。如果无地起势,也是枉然。
有地方起势,运气不错。
三只木碟破空旋转飞出,他腾身急冲飞跃而起。
“啪啪啪!”木碟先后落水,在水面急旋而进。
他轻灵地三起三落,宛若晴蜓点水,身形一次比一次低,足点木碟以奇速冲越。
一声水响,他飘落芦荻上。
糟!是一片飘浮芦荻,人向下疾沉。
他双手尽量伸张,按住了两翼的芦荻,总算能保持重心平衡而不至下沉,但水已掩至肩头,下面仍是稀稀的淤泥,不及实地。
上不沾天,下不落地。
芦荻叶如苇,梗如竹,所以也称芦荻竹,具有浮力,丛生岸旁,也可在陆地生长。这一丛芦荻数量少,浮力有限,已半浮半沉。他不能动,动则愈往下陷。
“糟!我完了。”他不自觉地大叫。
叫声引来了神手天君与天残叟,他的处境可虞。
他听到涉水声,不由心中叫苦。
他用脚划动,淤泥不着力,芦荻不动,他却向下沉,水已没肩,大事不妙。
死定了,但他不想死,定下心神,用目光搜寻自救之道,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不能认命服输,他必须在没顶之前,找出活路来。
目下最要紧的是,如何保持身躯不向下沉。但除了丝纹不动之外,毫无办法,他想:“这些芦荻,不知能支持多久?”
终于,他看到对岸的浮草中,有一段合抱大的枯树,隐约可看到尾端搁在长了短水草的岸上。
他大喜过望,神灵庇佑,五行有救了。
可是,涉水声已近。首先听到了脚步声,对方已到了岸旁的旱地。
他不能移动,动则向下沉。
“是他,他陷在下面了。”神手天君欣然大叫。
“把他弄过来。”天残叟狂喜地叫。
他缓缓地、小心地转首,只觉心中一凉,暗叫完了,在数者难逃。
神手天君取出飞爪,笑道:“我把他抓过来。”
“小心,要活的。”天残叟说。
要活的真不容易,右粯只露出头部,怎能抓活的?抓破脑袋岂不死了?相距四丈,失手的成份,比成功的成份要大得多。
飞爪飞出,抓住了右粯身侧的一些芦荻。可是,拖不动,一拖便滑脱。
右粯心中明白,只要对方多试几次,定可将他拖过,但经过那些水蝮蛇,他哪有命在?人急智生,叫道:“不要再试了,试几次在下便沉下去了,要活的岂能如愿?”
神手天君冷笑道:“老夫抓住你手旁的芦叶,你如果不想沉下去,便只有抓住爪索让老夫拖你过来。”
他哈哈狂笑,说:“你少做梦,反正在下落在你们手中也是死,这样死岂不痛快些?哈哈!你们决不能折磨在下了,可惜啊!可惜。”
“那你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