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大汉冷然说道:“阁下多此一问。”
书生一副无可奈何神态,双手一摊,说道:“值与不值,那要看阁下评价如何了,我无法肯定,只知道机密大事,有关贵教安危……”
三名黑衣大汉霍然色变,飞快各抚刀柄。
居中那名双目暴射凶芒,沉声说道:“阁下何人?”
书生摇手笑道:“别问我何人,先答我这值与不值。”
黑衣大汉冷笑说道:“值如何,不值又如何?”
书生谈谈笑道:“值,阁下告诉我武当诸派事,不值,三位请!”
顺手一摆,流洒已极。
黑衣大汉冷笑道:“我明白了,这是条件交换。”
书生点头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黑衣大汉眉宇间陡现阴残色:“以三对一,我以为可以不必讲条件。”
书生眉梢微挑,淡淡说道:“是友非敌,我奉劝别变友为敌,而真要动起手来,只恐阁下三位,难抵我指下一招。”
居左那名黑衣大汉突然一声怒笑:“好大的口气!”
书生望了他一眼。“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全凭三位,为友为敌也全凭……”
居左那名黑衣大汉突扬桀桀长笑,就要抽刀。
居中那名黑衣大汉陡发沉喝:“老二且慢!”
止住同伴,转往书生:“我再请教……”
书生笑了笑,道:“好说!我是谁,待会儿自当奉告,我先跟三位提个人,”
古家堡‘’白虎堂‘堂主庞天化,三位想必知道?”
三黑衣大汉脸色一变。
居中那名冷然说道:“不认识。”
“何必呢?阁下!”书生笑了,笑得很神秘。“在自家人面前来这一套,未免显得小气,难不成阁下非要我说出他是森罗十殿……”
三名黑衣大汉脸色再变。
居中那名截口说道:“阁下跟本教十王是……”
书生接口道:“情同手足,交项刎颈。”
三黑衣大汉倏敛凶态,翻身下马,改容一齐抱拳,说道:“我三人不知阁下是十王的好友至交……”
书生没还礼:“十王之友”,没还礼的必要,好好儿跟他三人站着说话,已属他三人天大的造化了。
摆摆手,道:“彼此不是外人,无须客套,阁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哪敢再问书生何许人!
居中的黑衣大汉咧嘴一笑,笑得极为窘迫,说道:“阁下海涵,事关重大,我兄弟不得不慎重……”
话锋微顿,接道:“武当真武圣迹,‘挂剑树’被人齐根震断;峨嵋金顶禁地一口巨钟,无故自鸣,不翼而飞;昆仑掌教练功不慎,突然走火入魔,下肢僵硬;华山重地一池‘九华金莲’,被人完全拔去,只剩下一池死水……”
静听之余,书生剑眉连轩,星目闪漾冷电寒芒,可惜三名黑衣大汉没人注意到。
忽地,书生他摆手说道:“够了,阁下,多谢相告,这样看来,我所要告诉三位的机密大事,是确确实实地,丝毫没错了……”
三名黑衣大汉竖着耳朵,静待下文。
书生目光轻扫,淡淡一笑,接道:“三位,各大门派,以少林为首,已经各派高手,侦骑四出,要遍查天下,誓必找出那登门示威寻衅之人,这算不算得机密大事?”
机密大事,如此而已!
各派侦骑四出,遍查天下,这乃是必然的道理,一定的举措,不移的对策!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会想得到。
诸大门派,派大门高,声威远震,历久不衰,哪一派甘受如此奇耻大辱而闷声不响、沉默不动?
除非是今后不打算再立足武林,称雄江湖了。
这确乎大事,但称不上“机密”。
人人都能想得到的事,还算什么“机密”?
三名黑衣大汉不傻,而且个个阴狠狡诈。
他们肚里明白,心中也难免有点失望,也老大不舒服,可是却没有一个敢形诸于色的。
只因为这书生来头大,是十王的“至交好友”。
他三人喽罗脚色,哪个惹得起那位十王?
最恼人的是,人家说了,这个情还不能不领。
居中黑衣大汉拱手狞笑,道:“多谢阁下相告之情,不过,这跟本教无关。”
哈!这下“机密大事”更是一文不值了!
跟“本教”无关。
也就是说,这一连串惊动字内、震慑武林的事,不是“幽冥教”干的。
可是书生没在意,脸上也找不出大感意外的表情。“是么?那就算了,查就让他们去查吧,跟贵教有关无关,我是不知道,相信三位比我明白。”
“说得是。”居中黑衣大汉勉强再笑:“无论怎么说,阁下总是好意,本教一样感谢。”
神色丝毫不变。
看情形,似乎真不是“幽冥教”所为。
书生面上仍未见异色,淡笑地说道:“自己人何须客套?
也许三位真的是一样地不知道,请便!“呼之由他,挥之由他,气煞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谁也不愿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只好认了。
“告辞了!”三名黑衣大汉翻身上马,绝尘驰去。
望着鞍上三名黑衣大汉,书生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这笑意,冰冷、神秘、莫测高深…
…
突然腾身而起,划空疾射。
终南,有个死谷。
死谷,在终南西麓,一座危崖之下。
死谷,没明显的出口,唯一的出入口,在隐密暗处。
既有出入口,按理说,就不能称之为“死谷”。
但因这出人口在隐密暗处,知者极少,有形同无,所以一般人以“死谷”称之。
死谷,这名字听来吓人。
真能令人毛发惊然,不寒而栗,裹足不前。
这是名儿可怕。
而事实上,终南山这座死谷也确乎名副其实,是个怕人。
摄人的地方,胆子小的人,一进死谷,谁会两腿发软,直打哆嗦。
不是两条腿不争气,实在是这个地方可怕得够瞧。
谷四周,皆奇陡如削的峭壁,光滑无一物。
绝不像其他山里的峭壁那般,葛藤丛生,青苔遍布。
谷里,同样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有的,只是满地砂石,及几块峻峨鳞峋怪石。
其实,不能说寸草木生,原本有。
那是生于峭壁下端,一个黑黝黝、深不知有几许,人来高的洞口之前,也只有一株半株,但被人连根拔去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这种洞口,有两个,另一个在对面峭壁下端,跟这一个遥遥相对,不偏不差。
一目了然,谷内并没有什么怕人的东西。
无论死人、白骨、毒蛇,或猛兽……
别说没有,连影儿也看不到。
然而,却就那么慑人、怕人。
却就那么能令人毛发悚然,不寒而栗。
却就能令胆小的人腿软而哆嗦。
这说不上理由。
也许,只因为谷内太空了,太静了。
那空寂气氛足能令人窒息!
但要说它使人人却步、裹足,那又似乎有点过分。
现在这死谷中就有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
人,在东边峭壁下端那黑黝黝深邃的山洞内。
看不见,可听到话声。
有话声就表示有人。
话声,是甜美、悦耳、动人的两个。“等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见一个人影到来?”
“姑娘!张网捕兽,垂钩钓鱼,这种事儿,急不得,我等了多少年了,不是至今一无所获?那个人,他必然高明、多智、诡满、狡猾,这种人,他会轻易入网上钩的么?”
“这么说,还得等?”
“不错,姑娘,还得等。”
“等到何时?”
“一直等到他来。”
“他一定会来?”
“一定会来。”
“那么有把握?”
“当然,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对姑娘,就是个好例子。”
“别往自己脸上抹金了,那是因为你……我……”
“你什么?”
“不知道。”
“我什么?”
“说不上来。”
言罢一阵低低银铃娇笑。
闻之,能令人心醉。
“我来替你说了吧,那是因为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令你倾心之处,可对,姑娘?”
“对是对!但我觉得你有些儿……”
“什么?”
“不害臊!”
又是一阵银铃乍起。但,转瞬间,笑声歇止。
“说真的,万一他真个高明、多智、诡橘、狡猾,永远不来呢?你这番心血,岂不要付诸东流?”
“不会!经你以南宫夫人形貌多次出现亮相,已经震动了整个武林,他不会不知道,只要知道,他就绝不会不来。他虽高明、多智、诡谲、狡猾,但物极必反,这种人有时候也最容易对付。这种人往往最多疑,我就是利用他这一弱点,让他自己不自觉地蹈网、吞钩。还有,姑娘你该知道,作贼心虚,为求心安,他一定会跑到这儿来看看。”
“照你这么说,他就称不上高明、多智了。”
“不能这么说,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
“又来了。”
“不,姑娘!智慧之为用,虽然在人,但用之以正,则自然益增高深博大,用之以邪,则难免趋于狭小浅薄,此所以邪不胜正。道必胜魔也。”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受教了。”
“谦虚是姑娘的美德。”
“言出肺腑,字字由衷,我是说真的。”
“我也不是假话……”
“要来,我真希望他早点来,憋在这地方既闷又难受,这种滋味,我是生平第一次尝到,真……”
“姑娘,义之所在,唯恐后人,万死不辞,再为一个‘情’字,粉身碎骨也甘甜。为你,为他,何妨多忍耐!”
“你敢……唉,谢谢你,姊姊,我羞愧无似……”
“别这么说,姑娘,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连他在内;为了他,你能忍人所不能忍,你能不惜牺牲一切……”
“姊姊,你……”
“妹妹,别掉泪,别……”
结果,她自己也难忍两眼热泪哑声道:“一个无福,一个几生修来,只是他…
…唉……”
蓦地改口轻喝:“妹妹噤声,有人入谷……”
一条淡白人影如电,不知由何处射进死谷。
淡白人影的落脚处,是西边峭壁下的洞口前。
人定,影敛,是个书生。
他默默地站在洞口前,一动不动,直如一尊石像。
但,一袭滞洒、飘逸的雪白儒衫,却无风自动。
脸上起了阵阵抽搐,双唇微微翕动,似在说些什么。可是,除了他自己外,谁也听不到。
须臾,他缓缓抬眼扫视全谷,不放过每一寸地皮。
目光,最后在身前那黝黑、深途的洞口上……
突然,他身形猛震,骇然怔住,脸上的神色,激动而复杂,令人一时很难明白他是些什么感受。
以前没看见,那是他临此伤心断肠地,太过悲伤,太过哀痛,太过伤神,忘了身外的一切甚至于他自己。
现在,他发现了。
有此发现,够了!太够了!就这么一点发现,已足证明一切。
蓦地里,一声龙吟长啸,穿云裂石,直达九霄。
听声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但有人能够领会,一丝不遗地完全领会,这个人,就在左近。
啸磐未落,书生身形电闪,飞射不见。
原来那洞口旁,写着两行字迹,字体娟秀,金刚指力,整齐如刻,入石三分。
“昔年种因,夺刀杀人,令朝得果,溅血横尸。”
洞顶四个大字:报应不爽。
死谷中,又回复寂静,空荡一片……
良久,良久,东边峭壁下洞里,那无限甜美、动人的话声又起,似乎有点哽咽,又带着些惆怅、忧郁……
“走了?”
“走了。”
“怎么会是他?”
“闻说爱妻未死,千信万信,是悲是喜的心情下,犹带着一点唯恐有误的恐惧,特来求证,人之常情,有什么不对?”
“姊姊,你似乎对他了解得很深?”
“妹妹这句话的意思是……”
“姊姊,我不是世俗女儿家。”
“妹妹,别急,我说过,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
一个人儿默默,没有答话。
另一个人儿,话声又起:“记得么?我不是对你说过?我是无双的闺中密友,女儿家谁不喜欢在知心朋友面前夸耀自己的丈夫,引以为傲?所以,由她的口中,我对他了解得很深;再说,这是常情,我是以常情推测,妹妹难道不做如是想?”
那个默然的人儿依旧默然。
她相信了,不相信又如何?
她一直觉得身边那人儿,言谈举止可疑。
但她却又找不出那矛盾之处,究竟在哪儿。
那位人儿的每一句话,也令她无从辩驳,找不出破绽。
那倒非别的,只因她不忍,她不忍辩驳。
有几次她曾下过最大决心。
但那仍属枉然,因为机会稍纵即失,刹那间那位人儿总又会弥补得没有一丝缝隙,根本无懈可击。
所以,纵使有些怀疑,也只好默然了。
她默然了,那位人儿也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了口:“姊姊,刚才你手抖得很厉害,知道么?”
那位人儿道:“他功力高绝、守内第一,万一被他发现我们,那我们这番心血,岂不真的要付诸东流了?我好紧张。”
这回她没放松,紧逼了一句:“姊姊,你覆面纱也湿了,泪珠儿成串洒落襟前,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位人儿答得很平静,平静得出她意料之外。“世上感人最深的,是挚爱真情,只要是有血有肉、有灵性的人,谁都会被感动得掉泪,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怎能例外?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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