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还在持续增加中,不知该说司机的技术好还是不好,整辆计程车在空旷的路面上摇晃颠簸得如波涛翻滚江面飘摇的扁舟,却奇迹般没有撞到护栏出车祸。
苏茉被巨大的惯性作用甩得几乎以为自己要跌出去,胃囊更是翻腾的厉害,像被一只手捏住使劲挤压里面的内容物,可胃部空空如也,连吐都吐不出来。要不是阿和紧紧抱住她,固定在一个左右摇摆幅度不大的范围内,她真以为自己会因晕车过度而死。
女孩偷瞄了一眼仪表盘,上面数值已接近一百八十码的时速了,而司机像完全没有察觉到继续猛踩油门。心脏倏地漏了一拍,这样的车速除了找死还能找到第二个形容词么?就算位置再偏僻这也是在市区内啊!边上随便来辆车就有非常大的可能会撞上。你当这是赛车比赛么?就算你当这里是墨尔本的阿尔伯特赛道,大叔你开的也是奇瑞QQ不是雪福来啊!
除了疯子还有谁能干出这么疯狂的事来?苏茉有些后悔当初上车是不是明智的选择,并在心里默默掂量被鬼怪咬死和疯狂飙车碾死街头那种死法比较不痛。
可更加诡异的是身边貌似是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保护对象,正心平气和催促着司机加速……
这个世界都疯狂了吗?女孩扶额无力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夜路(下)
“啪“……“啪”……窗外响起阵阵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断断续续又极有耐心似的持续着敲击。敲击声暗哑而低沉,像擂一口上了年岁的破鼓面,不算洪亮却绵密交缠着耳膜,让听者觉得有些极度沉郁的东西堵在心口,挥之不去,连用力喘口气肺腔都会闷闷作痛。
死是什么感觉?没有真正身临其境的人无法描绘出那种体验。
而此时苏茉就感到自己离鬼门关只有一线之隔,她不知道其他两人感觉如何,只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扔上河岸的鱼,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面,只能无助张大嘴巴妄想从空气中攫取氧气。
她觉得肺部疼痛得像要炸开,无论怎么努力呼吸,喉咙上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严丝合缝密闭了所有气流的通路,静静等待她把身体里最后一口氧气消耗干净。
随着敲击的持续,苏茉觉得身体越来越难受,不知是肺部却身上下都像被快要捏扁了似的疼痛难忍,血液因紧张涌上头部,脸从煞白渐渐涨的通红,随后又由于缺氧而变为酱紫色。她想像身边抱住自己的男人求助,可怜声音都发不出来。
真的要死了么?死后自己的死因会用何种形式通报呢,车祸、窒息还是什么不知明的意外事故?想到这里苏茉觉得有些可笑,似乎死亡本身并不再那么可怕,错过了一场如此有趣的葬礼才是人生憾事。
人死之前总会想到一些生平最不能忘怀的场景,爱也好恨也罢,那些最强烈的情感总会交织着悲喜离合的画面在眼前一一浮现,像走马灯般一幕幕倒带那些过往的岁月。
自己会看见些什么呢?女孩努力回想,小时候父母对自己的疼爱呵护?初恋已经模糊不清的脸?大学时代或苦或甜的日常……
可是什么都没有出现。
这一刻苏茉只觉得内心很安静,雪片似的苍白,像一本积满灰尘厚重的记忆之书,页面翻转飞扬,那一张张本应填满了内容的纸张掀开却发现全部都是空白。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过往岁月里没有一件重要到值得珍藏的事情。
背心蓦地一热,一股暖流顺着脊髓蔓延到了全身,随即那些如跗骨之蛆依附在周身的重压消失殆尽,喉头一松,大量冰冷的空气呛入口中。
女孩捂着胸腔猛烈咳嗽起来,身体痉挛似的蜷缩成一团。太过迅疾的冷空气侵袭让她呼吸道发痒而干涩,眼泪被呛出,歇息了好一阵声带才能勉强发音。
阿和边把她放在膝盖上换个舒适的位置,边拍拍她背被帮女孩顺气,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歉疚的说“抱歉刚才车身颠簸的太厉害,没有注意到你身体的异状。让你吃这么多苦是我大意了。”
苏茉好不容易止住了呛咳,挣扎起身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别太在意。她摸索着坐垫从阿和身上爬起,刚一抬眼便看见正对面玻璃窗外黏着一张青白色的人脸。
有什么东西可以在时速一百八十码的车窗外不疾不徐的敲门?有什么可以让整条街道的光线瞬间吞噬连熹微的星光都被遮蔽?
眼前这个嘴角扯到脸颊边缘桀桀怪笑的怪物正身体力行实践着。它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额头正一下下有节奏般叩击着窗户,青白色的脸涨得面饼般大小,表面皮肤像在污水里浸泡了很久,浮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整张脸皮都虚虚翘起又皱巴巴黏附成一团烂泥。
所谓像擂旧鼓般的声音,其实就是在擂那张用腐烂肿胀人皮所制成的鼓面,不是么?
“咚”,“咚”,每一下的敲击,都有腥黄色的液体从颅骨间溢出,腻湿头皮上残留的少许几缕枯发,在黑浊的发丝间汇成一股流淌到窗玻璃上。液体似乎很粘稠,里面还参杂这些白乎乎的海绵体,随着撞击被挤出颅腔,顺着玻璃纹路缓缓留下,一块黄一块白涂满了表面。
浮肿的脸吸附在窗上一瞬不瞬和苏茉对视,腥黄色浊液覆盖了大半张脸,突然它嘴角大幅度裂开冲女孩森森一笑。
比死亡更甚的恐惧侵袭了女孩,极端的战栗深寒像电流般在她血液骨髓里流窜,身体发麻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瞳孔比平时放大了不只一倍、她本能的张开嘴精神尖叫,可在声音发出之前就失去意识一头栽倒。
阿和收回刚才捏她颈动脉的手,稳稳接住苏茉瘫软下滑的身体,揽住她轻轻放回身边的位子上,自己也跟着坐好。看也不看窗外的怪物只低头扫了眼手表,平静的对司机说,“甩掉它,我加钱。”
“坐稳了。”前座传来听不出是哪里方言的中年人声音。
整辆车瞬间三百六十度飞速旋转起来,司机宽厚的身体挡住驾驶室,看不出他到底尽兴了哪些操作。可整辆车此刻正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向护栏处猛抛而去!
“这种十八禁场面妇女儿童不宜观看,交给我们男人处理就可以了。”
阿和收回刚才捏她颈动脉的手,稳稳接住苏茉瘫软下滑的身体,揽住她轻轻放回身边的位子上,自己也跟着坐好。看也不看窗外的怪物只低头扫了眼手表,平静的对着司机背影,打了个响指“甩掉它,我加钱。”
“坐稳了。”前座传来听不出是哪里方言的中年人声音。
整辆车瞬间三百六十度飞速旋转起来,司机宽厚的身体挡住驾驶室,看不出他到底尽兴了哪些操作。可整辆车此刻正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向护栏处猛抛而去!
那不能用时下流行的词汇“飘移”来形容,因为“飘移”至少是在车性能允许范围内所进行的极致运用。而眼前的光景直接无视了物理法则,车身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化身为獠牙凛冽的怪物,和它身上的那只攀咬厮杀,抱团向路边的花坛滚去。
两只怪物同时发出嘶鸣,那样的尖锐撕心裂肺,仿佛只应该存在于地狱深渊。车轮碾压过庞杂的黑暗身躯,将它身体拦腰斩断,一片片黑影化成的碎屑像尘埃般朝后飞溅。那张怪脸尖叫着张大巨嘴,颌骨像被拉裂开来“嘎啦啦”作响,
想要把整辆车吞噬般,猩红的巨洞暴增,对着车顶一口咬下……
车身陡然偏转,不管不顾对着黑铁护栏一头撞上,发飙似的将拉伸为糖稀粘附住车身车顶的巨脸冲着铁块猛抡。
“哐”……一声巨响,黑色钢铁护栏承受不住太过猛烈冲击力扭曲变形,向内侧花坛凹陷出绵延数米的弧度。正中间受到直接冲撞的部位龟裂出纵横交错的列横。出租车还在急速行驶,擦着变形的护栏一路碾过,嘶声嚎叫的怪物被夹在中间,毫不留情让它和高热的金属亲密接触。
火星四溅,车头一击接连一击摆动撞向护栏,粘附在上面的脸像融化了似的早已分辨不出五官和人形。一团参杂着血丝的黄白糊状物像吸盘似的纠缠不休,火花在它背后喷薄而出的黑雾中连续飞溅,点点明红映亮了浓郁沉重的黑夜。
司机有条不紊推动变速器,换到最大一档,油门踩下,以超越两百的时速压着一条线狂奔。车和护栏间隔的距离被缩小到糖纸般的厚度,几乎是要把糊状物放在烧热的铁板上碾平,撒把葱淋上油就可以拿来摊面饼的地步。
只是那样的面饼有谁敢吃?
怪物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悲鸣,高亢而哀婉,具有魔力似的宛如万物齐哀。只可惜现场的听众们显然都缺乏那份慈悲心,阿和无动于衷打了个响指,那团面糊立时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身形开始摇晃飘忽,吸附住车身及窗玻璃的触手失去力道般软软的自行脱落。
坐在后座上的年轻人微微低头,刘海遮住脸庞,他悄悄捂了下右手手腕。
机会一闪即逝,司机恰到好处抓住了它,手中方向盘急打,钢铁怪物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为猛烈的反攻,不留任何间隙一头撞上护栏直接让它碎裂成数块。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头,半糊状半雾气的巨脸被离心力猛抛向天空,重重跌落在后方冰冷坚硬的柏油路面。
引擎散发出阵阵焦糊味,照明灯早已在最开始撞击时便化为残渣。车头盖子两侧没有焊接严实的缝隙冒出黑色烟尘,飘散在黑夜里看不清,但袅袅升起的气流撩动却清晰反映出这一点。
司机无视自己爱车的惨状,挂着满身的钢刺和抓痕向路中央冲去,调整好角度笔直穿过形同鬼蜮的路段。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些什么,好似对身后怪物的死活一点儿也不关心。只是继续全力操纵着濒临报销边缘的奇瑞,让它以奇迹般的速度疾驰,像一道闪电,刺破黑暗刺破雾气刺破死亡的迷障。
静静躺在地面的一滩粘液咕噜噜冒出气泡,几只细小的触枝伸展开慢慢蠕动。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出标题了啊喂
、幽冥
橘红色光线透过玻璃窗照进车内,视野变得明亮。出了那段被黑雾笼罩的街区,速度逐渐平缓,周围不再像被纯黑幕布笼罩,有了些微的亮光。司机驾驶着车一言不发,阿和安安静静坐在后面也没说什么,任他把车开离市区,驶入杂草丛生的荒野。
车压着野草划过沾满露水的泥土地面,向荒原更深处驶去。不知什么时候路面平整开阔起来,原先泥泞不堪的羊肠小录不断向两边延展,渐渐拓宽出一条可供十多辆车并排行驶的康庄大道,四周灯火通明,橘红色的光弥漫在空气里,把附近一带照耀的犹如白昼。细细一看会发现沿途两排照明物品并不是寻常的路灯,而是一盏盏红烛灯笼。
油皮纸蒙在红色蜡烛,明艳的烛光透过淡黄色半透明的纸料,光线柔和而温暖。此起彼伏不辨首尾一直延伸下去,像是要连接到另一个世界去。车身沐浴在烛火的海洋中,不疾不徐以平稳速率前进,如果不是密密麻麻遍布在车身上的创口牙印爪痕,根本看不出这辆车的驾驶者和乘客在半小时之前遇到过那般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阿和缓缓吐出口气,手仍与女孩的交握在一起。像是害怕她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那样,扭头瞥了一眼正靠在他肩膀上睡得皮肤微烫的少女,确认她还好好的呆在身边,无病无忧。
“放她一条活路好么?无论雇你的那个人开出什么价钱我都付你双倍。”他轻轻开口,说话间伸出左手在虚空中一抓,转瞬收回眼前,慢慢摊平掌心里面出现了两枚小巧的古钱。年轻人将其中一枚放进自己口袋,另一枚轻手轻脚塞入苏茉手中。
司机没有回话,仿佛没有听见年轻人在说什么似的对他不理不睬,继续踩动油门向两人都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的目标地点驶去。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阿和只是无所谓的笑笑,并不恼火。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先允诺别人的生意一般都不会轻易改动。我也不问顾你的人是谁,只是有些好奇他究竟出了什么价来请堂堂引路人收这么一条微不足道的小命。”
驾驶席依旧沉默不语。
车还在匀速行驶,轮胎滚动,无声无息划过万千烛火点燃的幽冥路,星星点点幽绿的光斑像无数从酣眠中醒来睁开眼睛的萤火虫,光影攒动交相辉映,漫山遍野的荒凉野草仿佛都栖息着浮游灵,随风摇曳时,数以万计的磷火被卷入风中,用极致辉煌的颜色涂满了整片夜空,淡金、浅绿、橘黄、深蓝……构成泼墨写意风格的盛大画卷。
四下传来敲梆子声,老旧的木制门框横立在路中央。两边支柱极高,抬起头都望不见边际,淹没在茫茫夜色中。周围飘散的光斑像是寻到了归宿似的,在空中盘旋飞舞了一阵,倾巢涌入那扇横霸满整个路面的巨大木门。
“开进去就没有机会再讨商量了,你确定不要跟我交易么?像您这么精明肯定清楚货比三家才比较有赚头哎。不如先停在路边喝杯茶,如果我的提议不满意再送她进去也不迟。”
阿和微笑,手不规矩的搅着身旁女孩的头发。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司机的背影。
比如……辞生铃?”他轻声吐出这个词汇,满意见到对方身体微微一颤。“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家伙允诺给你的也是这件小东西吧。”
“那东西在你身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男人嗓音低哑闷闷问出一句。“别骗我,你身上压根没有它的味道。”
“自然不在,那么凶险悖逆伦常的封禁之器我哪有那个胆子随身携带,且不论被发现私藏会遭到什么罪犯,光是携带就会折道行吧。”阿和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摸样,双手一摊无奈耸耸肩。
“像我们这些小人物讨生活可是很艰辛的呐,要处处小心谨慎还生怕犯了禁忌得罪什么大人。你看我这次也是为了自家妹妹不得已才亏本放血大甩卖,还自捅老底爆料秘辛,你就偶尔回顾一下生意嘛,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
“你姓什么?”
年轻人微微一愣,没料到对方会突兀的前言不搭后语问出这么一句,但随即对此一笑释然。
“我姓宋,怎么了?”
“我的雇主说,如果在送她上路时遇见一个叫宋夕和的家伙出来碍事,便托我帮他带句话。”
“哦?”阿和挑眉,似乎被引起了兴致身体向前倾了倾,空出来的左手撑在前座椅背上,目光闪烁“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留着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终究是个祸端,迟早会拖累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