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岚长长叹息一声,道:
“老九,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怀疑你的话,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肖寒月接道:
“张兄,七王爷府中的围墙,可全是朱红颜色?”
张岚道:
“不!只有一段,因为那一段正好接李将军府和杨尚书宅院的围墙,故而刷成朱红颜色,以资区别,至于高出四尺,那是李、杨两位大员,表示对王爷的敬重……”
肖寒月接道:
“张兄,斗胆相问,那段朱红围之内,是王府中什么所在?”
张岚道:
“花园、假山,王爷喜爱山水,在那座花园之中,移来了黄山之松,布置庐山五老峰的形状,虽然很小,倒也具体而微,流泉飞瀑,样样皆全。”
肖寒月道:
“那座花园,有多大地方?”
张岚道:
“不太大,三十亩左右。”
肖寒月道:
“三十亩左右的花园,不算小了,但不知园中戒备如何?”
张岚道;
“有六名园丁,住在花园中,负责打扫、整理花草树木……”
他心中突然一动,站起身子,接道:
“肖兄弟,你是说……”
肖寒月点点头,接道:
“白龙跃入王府围墙之内,未必就和王府有关!”
王守义道:
“王府花园,刚好和杨宅、李府的庭院围墙相接,那一片地方数百丈方圆之内,再无别的人家了。”
张岚道:
“奇怪的是,白龙这个江湖人物,怎会和这等一品大员关连一处?”
肖寒月道:
“王兄、张兄,现在真相未明,一切都言之过早……”
王守义接道:
“肖兄弟的意思是,先要查一查了?”
肖寒月道:
“是!不知王兄能否安排到现场看看……”
王守义苦笑一下,道:
“肖兄弟,那是王府啊!别说我没有这个能耐,就算是应天府,也没有这个胆量!”
张岚一皱眉头,道:
“肖兄弟准备怎么一个查法?”
肖寒月道:
“自然是现场看肖寒月看。”
张岚道:
“多少人?”
肖寒月道:
“王总捕头是主办此案的人,一定要去,常先生是目睹白龙跃入王府的人,自然要去……”
张岚接道:
“加上你一个人,一共三个人了?”
肖寒月道:
“张兄自然也要去了。”
张岚苦笑一下,道:
“进入王府搜查,此事万难办到,但张某确信王爷的清白,斗胆自作主张,请三位扮作莳花修草的工人,明日午后,由侧门进入王府花园……”
王守义接道:
“张,这件事在下要不要禀告知府大人一声?”
张岚道;
“我看不用了吧!王府中由我安排,如若找不出什么可疑破绽,此事就不再提……”
常九接道:
“如是不幸找出可疑之处呢?”
张岚脸色微变,沉吟了一阵,道:
“真可如此,在下会禀报王爷,请作定夺。”
肖寒月道:
“好!就这么决定了。”
乌衣巷中很静,而且静得听不到一点嘈杂之声。
肖寒月、王守义、常九三个人,穿黑色粗布衣服,柬着四尺宽的白布腰带,提着花创、镰刀、大铁剪,在一个王府侍卫带领之下,行入了闲杂人等,不得擅入的乌衣巷。
行进的路线,“完全依照着白龙走过的地方,王守义借机说明了杨府、李府的形势。
那是紧相连接的两座广大宅院,但却有不同颜色的围墙,划分十分清楚,杨府是白色围墙,李家是蓝色,围墙之间,相隔是一个五尺左右的小巷子,一入夜,就有守备营的兵丁,分成三班,不停在三座府第之间的巷道中,巡行不绝,直到天亮,防护可算上是十分森严。
王府围墙果然有一段是朱红颜色,三座巨大的府第,不是一排横立,而是市成了一个有些斜度的三角形,但围墙颜色分明,一看即知属于那座府第。
常九行速微微一顿,回头看了肖寒月一眼,低声说。
“就是这个地方了。”
肖寒月目光转动,四顾一眼,发觉这地方竟是三府府的交汇之处,三座不同颜色的围墙,彼此相距都在五尺左右,不禁一皱眉头,心中付道:王府之内是花园,不知李宅、杨府之中,又是什么地方?
绕墙行约十余丈,到了一座紧闭小门前面,带路的侍卫停下脚步,轻轻叩门,但闻声音锵然,敢情小门竟是钢铁所铸。
铁门打开,张岚早已在门内相候。
张岚迅快的掩上铁门,一摆头,那个带路的王府侍卫,悄然退了下去。
肖寒月目光转动,发觉停身处在假山之后,一排苍古雄奇的矮松,分接假山两侧,延伸过去。
这座假山,实在不高,只不过比围墙高出了一尺左右,站在围墙外面,很难看到园内情形。
但闻水声涓涓,似有流泉由假山流入水池。
张岚低声说道:
“绕过假山就是荷花池了,再往前走就是牡丹厅,茶茶阁等群花圃,那些地方,一望平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守义道:
“如果有毛病,应该就出在这假山了?”
两人谈话的时候,常九已飞身跃上假山,四下看了起来。
肖寒月低声说道;
“张兄,这座假山占地多大?”
张岚道:
“这座假山之内,可有山洞、复室之类?”
张岚道:
“似乎是没有听过!”
这时,常九已跑的不见。
肖寒月道:
“常先生是追踪高手,不知他的观察能力如何?”
张岚道:
“如果这座假山之上,真有一个石洞、密室之类,常九一定能够找到。”
日光下,人影一闪,常九像一只大飞鸟似是,突然由空中跃落几人身前,接道:
“可惜,这座假山之上没有石洞,也没有密室!”
张岚紧绷的脸色,突然解冻,微微一笑,道:
“七王爷严肃正直,绝对不会和江湖中人来往……”
常九脸色一变,道:
“张兄,别忘了你也算江湖中人!”
张岚道:
“常九,不要挑眼,我说的江湖中人,是指白龙、侯玄那等杀手型的人物,至于正正经经的武林白道中人,七王爷倒是十分敬重,我张某受到七王爷的垂顾,待笤上宾,可资为证。”
王守义低声道:
“张兄,咱们这次进入王府的事。你对七王爷提过没有?”
张岚点点头,道:
“提过,张某身为教席,一向受王爷信任,要我欺骗王爷,实不愿为,不过,你王总捕头尽管放心,王爷已经点了头……”
肖寒月突然接道:
“有人来了!”
张岚目光转动,不见人影,心中奇怪,低声问道:
“在哪里?”
肖寒月道:
“在南边……”
不用再说下去,假山的南面,矮松之后,果然出现了一个身着淡青,绣着金边的长袍人。
张岚呆了一呆,道:
“七王爷!”
急步迎了上去。
王守义脸然大变,道:
“糟了,这一下吃不完兜着走了。”
常九冷冷说道:
“你那江南第一名捕气势那里去了?变得如此胆小!”
王守义道:”
“七王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
话未说完,陡然住口。
原来,张岚陪着七王爷已行到丈许左右。
王守义抢有一步,拜伏于地,肖寒月、常九,也只好跟着跪了下去。
七王爷突然加快了脚步,行近几人,笑道:
“起来,起来,这是花园便叙,不用行礼。”
一位王爷,如此客气,肖寒月、常九也都有些感动,齐声说道:
“多谢王爷恩典。”
但三人仍叩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王爷目光转动,仔细打量了三人一眼,笑道:
“三位都经过一番改装了。”
王守义不便开口,常九自知说不出文雅之言,两个都不开口,肖寒月只好搭腔了:
“是!草民等不敢惊扰王府,故而改装成花式身份。”
七王爷点点头,道:
“哪一位是王总捕头?”
“卑职在!”
王守义又急急跪了下去。
“我说过,不用多礼,快些请起。”
七王爷神情和悦,似是言出至诚。
王守义道:
“谢谢王爷,谢谢王爷,……”
七王爷拦住了王守义的话,笑道:
“官场礼仪烦琐,诸位如果太拘束,就很难畅所欲言,尽兴此叙,最好诸位暂时把我王爷的身份志去。”
肖寒月付道:好一个礼贤下士的王爷,微微一笑,道:
“是!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对了,你叫……”
“肖寒月。”
七王爷点点头,道:
“张教席告诉我,你们想来府中花园看看,我也正想和诸位见见,不过,我没告诉张教席,恐怕影响诸位中止此行。”
肖寒月抬头打量了七王爷,只见他看约三十七八,修长身材,黑髯及胸,和蔼中,自具一种高贵的气势,微一躬身,道:
“王爷礼贤下士,使草民等能一睹风采,实是生平之幸。”
七王爷点点头,道:
“你谈吐文雅,读过不少书了?”
肖寒月道:
“也曾秉烛夜读,只是资质所限,未能尽得精髓。”
七王爷笑一笑,道:
“龙隐深渊,凤凄高岗,有很多高人雅士,淡泊名利,更不惯于官场烦琐礼数,不愿入仕。我已在茶花阁上备了茶点请诸位小坐片刻,饮茶一叙。”
说完。当先转身行去。
张岚对肖寒月点点头,紧随王爷身后行去。
常九笑一笑,低声说道:
“这位王爷倒是和蔼得很,比起那此些芝麻绿豆的知县、刑吏可敬多了,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王守义吃了一惊,道:
“常九,你不会说话,最好少开口,王爷如此相待,可是从未有过的殊恩……”
常九接道:
“所以,我说他是好王爷呀!”
王守义叹口气,摇摇头苦笑。
茶花阁,是用青石砌成一座五尺左右的高台,青瓦复顶,木柱雕龙,四周是湘竹垂帘,阁内一张紫檀木的小圆桌上,放着银碗叩云的玉盘,四个宫装婢女,分站四角。
七王爷坐了首位,示意几人落坐,四个宫女立刻取开银碗,奉上香茗,玉盘细点,仍然冒着热气。
所谓茶花间就是建筑在四边满植茶花之间,只可惜不是开花季节,看不到茶花的姹红紫艳。
七王爷挥挥手,四名宫女齐齐躬身一礼,退了下去,食用一口点心,喝了一口茶,笑道:
“诸位请用,边吃边谈。”
常九看盘中细点,色色精致,立刻吃了起来,肖寒月也紧随进食,王守义却十分拘谨,喝了一口茶,就放下杯子静坐不动。
七王爷看看王守义,笑道:
“听说你办了不少奇案,被称为江南第一名捕。”
王守义欠身道:
“卑职司追捕盗匪之责,自当为朝廷效命。”
七王爷又笑笑,道:
“茶花阁上,再无他人,诸位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目光落在常九脸上,接道:
“壮士大名是……”
“草民常九。”
王守义心上打鼓,付道:就怕他出言粗陋不文,口无遮拦,王爷就偏偏向上了他。
七王爷道:
“常壮士在……”
常九接道:
“在江湖上走动。”
七王爷道:
“江湖高人,常壮士想必有专精,不知练那一门武功?”
常九笑道:
“武功上俺不如张兄,不过,常某追踪之术,却是略有成就。”
七王爷笑道:
“嗯!追踪之术,常壮士追踪何人?”
“魔刀白龙……”
突然住口不言。
七王爷点点头,笑道:
“是不是白龙就躲入了这花园之中。”
常九忖道:我说话向不转弯,他就偏偏问上我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当下将经过情形很仔细地说了一遍。
这位七王爷很沉得住气,喝了一口茶,再回顾张岚,道:
“有这等事,查出些眉目没有?”
张岚摇摇头,道:
“已查过假山,未见痕迹。”
七王爷道:
“这座花园中,一向戒备松懈,要不要我派些人来,帮你们查查看。”
王守义道:
“不敢有劳王爷……”
肖寒月道:
“草民等斗胆冒犯王府,已大不敬,不敢再劳王爷费神了。”
张岚道:
“七王爷,由他们自己查吧!此事真相未明,不宜劳师动众,张扬出去。”
七王爷点点头,道:
“张教席,那位白龙是怎么样一个人物呢?”
张岚略一沉思,道:
“白龙号称魔刀,武功诡异,刀出追命,是江湖上人人畏惧的一个特级杀手,和鬼刀侯玄、神刀唐明,被江湖上称为三大名刀。”
“噢……”
七王爷点点头,道:
“这三个人都是杀手吗?”
王守义道:
“回王爷的话,魔刀白龙、鬼刀侯玄,是黑道中人,计价取命,为恶甚多,神刀唐明却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大侠。”
七王爷道:
“不错,他们的外号,已经说明他们的为人了。”
常九道:
“王爷,白龙怎么跃入王府中来,王爷不觉得很奇怪吗?”
王守义心头一震,忖道: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一个冲法?开罪了七王爷怎么得了?
出人意外的,七王爷神色自若,全无怒意,道:
“我是觉得奇怪,以常壮士的眼力,绝对不会有错,白龙怎会跑到这里来呢?”
肖寒月道:
“王爷,这也是草民等想不能的地方,才请求张总教席安排到王府中来查看一下,王爷度量恢宏,降尊纤贵,折节不交,寒月等身殊恩,受宠若惊,唯白龙潜来王府,事非小可,以王爷的饱学卓识,不知对此事有何裁示,还望指点一二,俾使草民等有所遵循。”
这几句话,只听得王守义暗暗喝采,忖道:人家肖公子这才叫智慧,语意中极尽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