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魂道“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到老伯,但你是不是能到那井 底的秘室中去?”
律香川道“不能…”现在还不能。,
没有必要时,他从不说谎, 所以他说的谎才特别有效。
孟星
律香川道 “没有人。”
他忽又笑了笑,道“但我可以将那口并封死,将他闷死在井 底.”
孟星魂道“你能等那么久?”
律香川沉吟着,道“也许能”…’我耐性一向不错。”
孟星魂道:“你怎知他一定会被闷死?”
律香川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一字一宇道:“你是说,你可以到井底去为我
杀他?”
孟星魂闭上服脯,缓缓道“只要你将这女人交给我,我就替你去杀他。”
她闭上眼睛,眼泪已夺眶而出。
没有人想像他此刻心情之恐惧与痛苦,没有人能想到他会这么做。
可是他不能不这么傲。
律香川眼睛里已发出了光,盯着他,道:“我又怎知你说的话是否算数?” 凤
凤一直在旁边听着,身子开始发抖,突然嘶声道:不要听他的话,他绝不会杀老
伯,这一定又是他的诡计。”
律香川突然反手一巴掌捆在她脸上。
她苍白的股立刻红肿,鲜血沿着嘴角倘落,被打落的牙齿却已吞下肚里。
她全身痉挛,已无法控制自已咽喉的肌肉。 孟星魂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
玲道:我说的话从没有人怀疑过。”
律香川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孟星魂道“因为我非做不可”
律香川道:“没有人逼她去杀他,也没有人能逼你去杀他!”
孟星魂咳紧牙关,道“他既是非死不可,谁杀死他岂非都一样?”
律香川道“与其让别人去杀他,倒不如由你去杀他,与其慢漫地死,困不如死
得快些,因为等死比死更痛苦。”
孟星魂道:“不错.”
律香川忽然长长吐出口气,道:“我现在总算已明白你的意思
孟星魂道“只明白没有用。”
律香川微笑道:“你以为我会不答应?”
凤凤还在抹着嘴角的血,身子突然跃起,飞起两腿剔向律香川的胸膛。
律香川连眼角都没有看她,但手掌已切在她足踝上。
她立刻就凭空跌在地上,完美而绢秀的足踝已弓曲,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扭断了玩偶的脚。
律香川还是没有看她,淡淡道;她已经完全是你的,你若没有特别的法子对付
她,我倒可以给你几个很好的建议。”
风凤看着自己弓曲折断的足踝,泪流满面,咬着牙道:“你这个畜牲,你不是
人,不得好死的,我以后怎么把你当做人。”
孟星魂已挣扎着战起,冷冷地看着她 等她骂完,才冷冷道“你只后悔认错了
他?你自己做的事呢?” 风风硬声道我做了什么?……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孟星魂道:“你没有?” 风风流着泪道“我是个女人,每个女人都有权选择自
己喜欢的男人,我为什么没有?你凭什么一定要我将终身交给那半死的老头子?”
她瞪着孟星魂,大声道:“若有人要你一生去陪个半死的老太婆,你会怎么
样?”
孟星魂的眼角又开始跳动,但目中的仇恨与杀气却已少了。
凤凤挣扎着爬超,又跌倒,嘶声道“你说,我做错了什么?你若是个人,就应
该为我说句公道话。”
孟星魂握紧双拳,道“这件事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做的。”
凤凤道“你以为我喜欢做,喜欢来路一个可以做我祖父的老头子睡觉?”
孟星魂道“你为什么要做?” ,
凤凤道:“我有什么法子,十岁的时候我就已经卖给高老大,她就算要我去陪
条狗睡觉.我也没法子反抗的。”
孟星魂道“可是你…中。
风凤大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难道没有为高老大杀过人你难道没有为她做
过违背自已良心助事?不错,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可是你呢?你又能比我强多少?”
她突然伏倒在地,失声痛哭,道“爹爹,娘— 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
要把我送进火坑,我也是十月怀胎出来的,为什么要比别人命苫?” 、
孟星魂脸色苍白,目中已露出痛苦之色。
他忽然觉得她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她也是人,也有权活着,有权选择自己所爱的人,跟这人渡过一生,生目己的
孩子,再将他们养育成人。
这中是人的基本权利。
没有人能剥夺她这种权利。
她虽然出卖了老伯,但是她自己的一生,岂非也同样被人出
孟星魂忽然发觉她也有值得同情的一面。
她欺骗别人,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要活下
一个人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无论做什么事,都应该是可以原谅的。
你绝不能只看她那可恨可恶的一面——只可惜世人偏偏只懂得看到人可恶两那
一面,却将自已可恶的一面隐藏起来。
人们着懂得像宽恕目己一样去宽恕别人,这世界一定更可爱得多。
风凤的痛哭已渐渐变为抽泣,然后慢慢地拾起鞋,凝视着孟星魂唉声道:“你
不是要杀我?现变为什么还不动手?”
孟星魂的脸也因搐苦而扭曲。
他本来的确是一心想杀死这女人为老伯复仇,但现在已无法下手。
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已根本无权杀她。
任何人的生命都同样可贵的,谁也没有杀死别人的权力。
孟星魂在心里长长叹息了一声,慢慢转过身。
律香川正笑着看他背I,仿佛觉得这两个人的情况很有趣。 孟星魂忽然道:
我们走吧。”
律香川道“哪里去?”
孟星魂道“老伯那里。”
律香川眨眨眼睛,道:“这女人呢?你不想杀死她了?’
孟星魂咬紧牙关,冷滑道“比她更该杀的人,活着的还有很多。” …
律香川忽然笑,悠然道:“高老大说的果然不错。’
孟星魂沉下股,道:“她说了什么?”
律香川道“她就知道你不忍下手杀这女人的,你自已根本就没法子为自己而杀
人,她却可以要你去杀人.”
孟星魂道“哦?”
律香川微笑道“因为你的心肠根本就不够硬,也不够狠,所以你永远只配做一
个被人利用的刺客。”
孟星魂只觉得自已的日在收缩,怒火巴燃烧至咽喉。
津香川还在笑着,笑得就像一把刀。
孟星魂咬了咬牙,忽又道:她人呢?”
律香川道:“你想见她?”
他不让孟星魂说话,接替又说道:“你见到她,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敢反抗
她?难道你敢杀了她?——你着真的敢.我甚至可以绑住她的手来交给你”他大笑,
又道:“但我知道你绝不敢的,因为她是你的恩人.是你老大,你欠她的情,一辈
子也休想还得清的”
孟星魂站在那里,忽然间已汗流满面。
律香川悠然道所以我看你还是乖乖地跟我去吧。’
孟星魂茫然道“走?” 律香川道我已经将这女人交给你了,你杀不杀她,是你
的事 孟星魂点点头道:我明白。” 律香川道,所以你对我说的话也得算数。”
孟星魂又点点头。 凤风忽然挣扎着爬过来,稳住孟星魂的衣角,嘶声道不要
去,千万不要替这畜牲做任何事,否则你只有死得更快。”
孟星魂脸上又变得全无表情,淡谈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凤风道“他说的话都是放屁.你又何必一定要守信?” “
孟星魂道:“因为我不是他。”
风风看着他,目中的神情很奇特,好像很惊讶,又好像疑惑。
她实在不够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呆子。
她从未见过。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看到人性中最高贵的一面,才懂得人性的尊严。
律香川忽然招了招手,花从中立刻就有人飞步过来。
现在律香川的命令就和昔日的老伯同样有效。
律香川冷冷道:“将这女人送到飞鹏堡去,我知道屠堡主很需要一个这样的女
人?”
他的属下立刻应声道:“是”
立刻就有两个人过来,从地上拖起了风凤。
风风眼泪又流下,却连挣扎都投挣扎— 一个在火坑中长大的女人,都早已逆
来顺受。
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可以忍受。
孟星魂忽然道:“等一等。”律香川道“难道你也想要她?”
他微笑着,又道:“那也行,只要你能提着老伯的头领送来给我,你要什么都
行。”
孟星魂沉着脸,道:“我只问休,你刚才说的是屠堡主?”
万鹏王想必也像老伯,被他们最信任的朋友和最得力的助手出卖了。
律香川当然早巳和屠大鹏秘密勾结,这阴谋必已计划了很久,武老刀的事件正
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机会。
他们借着这机会让老伯和万鹏王冲突,几次血战不但使老伯和万鹏王的力量都
为削弱,也使得他们的心上的压力一天天加
等到这压力变得不能忍受时,他们只有作孤注一掷的火拼决
律香川当然早巳算准,到了这时老伯就一定会将全部权力交给他。
因为这时老伯已别无可以信任的人。
这也正是他阴谋中最重要的一 环,到了这时,他已可将老伯一脚踢开。
这阴谋复杂却完美,简直无懈可击。就连孟星魂都不能不佩服。
,律香川凝视着,忽又笑道“现在你不必再问,想必也明白我们演的是出什么
戏了。
孟星魂道我只有一 件事不明白。”
律香川道:“哦?”
孟星魂道:“在这出戏里我演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律香川想了想,道:“你本来只不过是个很小很小的角色。”
孟星魂道“小角色?”
律香川道“本来只想利用你加重老伯的压力,利用你使他更信任我,但后来
“…/
孟星魂道:6后来怎么样?”
律香川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后来你却使自己这角色的戏加重了,我几乎已有
些后侮,根本就不该让你这角色上场的”
他的确后悔过,因为他一直低估了这无名的刺客。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忽又问道:“高老大呢T”她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律香川道“她是个女人”
孟星魂道“你的意思是说“。。”
律香川道,“我的意思就是说她是个女人,谁也不能改变这件事,她自己也不
能。
孟星魂道、女人在一出戏里扬的通常都是很重要的角色。’
律香川道“我这出戏不是。”
他又笑了笑.道:“在我这出戏中‘只有一个主角,就是我。。
孟星魂道:“这主角的收场呢?”
律香川道:“主角当然是好收场I”
孟星魂道:“你能确定?”
律香川道“当然能确定,这出戏时每个角色的收场,都只有我才能决定,因为
我的角色本就是神,本就决定 切人的生死和命运”
世上的确有种人总要将自己当作神。
这种人当然是天才,但也是疯子。
疯子的收场通常都很悲掺。
只可惜这出戏现在已接近尾声,每个角色的生死和命运似巳都被安排好了,已
没有人能改变。
到最后台上剩下的,也许只有律香川一个人,和满台死尸。
除非有奇迹出现,这结局无法改变。
但奇迹是很少会出现的。
很少,但却不是绝对没有!
标题
古龙《流星·蝴蝶·剑》
第二十七章
门已封死。
肥壮的老鼠成群在后院房间出没,有风吹过的地方,总带着种 令人作呕的腐
臭味。
不过在几天前,这里还是朋友们最羡慕的人家,好客的主人, 能干的妻子,
活泼却有礼貌的儿女,晚餐桌上有可口的小菜和美酒。
但现在这里却已变成凶宅。
每个人走过这家入门口时,都会远远地避开,掩鼻而过。
没有人知道这里究竞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知道这一家四口人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同时掺遭横死
但谣言都很多,各式各样的谣言。
就连昔日最好的朋友,现在也已变成了谣言的制造者。
你用不着为这一家人不平。更不必为他们难受。
因为这中就是人生。
他们在活着时,有朋友,死,也是为朋友而死的!
他们活得很美满,很快乐,也死得很有价值。
这就已足够!
后院中 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荒草间的石井,在夕阳之下看来,也似已枯竭。
但井中当然还有水。
深碧色的水,巳接近黑色。
律香川俯视着井水,喃喃道“这口并很深,比我们厨房用的那口井还深。。
他忽然回身向孟星魂笑了笑,道“你知不知打井也是种学问,你若不懂得方
法,永远也休想从地下挖得出水来。”
孟星魂听着,只能是听着。
他忽然发现律香川常常会在某些很重要的时候,说一些奇怪而毫无意义的话。
这是不是因为他心里很紧张,故意说些话来缓和自已的情绪。
律香川又回头去看井里的水,仿佛在自言自语,道:“我早就应该自己来看看
的,我若看见这口井,也许早就猜出老伯在哪里了。,
他忽然又回头问孟屋魂,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孟星魂的回答很简短“不知道。”
律香川笑了笑,道“因为我知道只有一个人能挖这样好的井,这人是绝不会无
缘无故到达破村于里挖一口井的。”
孟星魂道“哦?”
律香川道:“死了’…·老伯的朋友好像已全部都死了。”
他笑容中带着刀一般的讥消之意,接着又说道但无论如何,能想到在有水的并
里藏身的人,毕竟总算是个天才。。你知不知道,躲藏也是种学问?”
孟星魂道“不知道。。
律香川道:“那简直可以说是最高深的学问,你不但要选最正确的地方,还得
选择最正确的时刻才躲进去,这两种选择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