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红衣一闪,有人从人群中一跃而出,站在当中。
有人立刻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和秦谦齐名的浣花醉先生,浣花醉家最有成就的醉红泪。
醉红泪已经有几分醉意,眼中寒光四射,她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拿着一把剑,盯着秦谦:“我们又见面了,秦公子,你是不是很意外?”
忽然闯出了一个人来,在场的人都是久混江湖的人,知道这又是一场热闹。
秦谦愣了一下,好像不是特别意外,他一抱拳:“醉先生,自去岁一别,一向安好?”
醉红泪哼了一声:“少废话,我只问你一句,大丈夫言出必行,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秦谦一笑:“当日我求醉先生打造一件兵刃,醉先生不肯受下酬金,还赠送了秦某很多珍贵的医书,秦某曾经说过,一定会答应醉先生一件事情。既然秦某说了,焉能言而无信?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秦某绝不食言!”
醉红泪哈哈大笑:“秦谦,我曾经和你说过,和我们醉家的人谈生意,从来都是与虎谋皮,没有人可以讨得到便宜,所以我们浣花醉家虽然以善造神兵利刃而著称,却口碑极差,因为这个世上除了自己,没有谁可以信任,秦谦,我现在就向你来讨债了。”
微微皱下眉头,秦谦道:“醉先生请三思,有些事情,秦某对醉先生一向敬重有加,醉先生也不用妄自菲薄,四海之中,皆是兄弟,兄弟情重,无虞甚伤。”
不屑地白了秦谦一眼,醉红泪冷笑道:“兄弟?你以为卫离真的是你的兄弟?如果不是她告诉我,你心中最喜欢的人是栾汨罗,我还傻傻地以为你喜欢的是她呢,如果不是她寄简给我,我怎么知道你和栾汨罗的婚期?卫离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我当时去找她找错了,不过也找对了人,秦谦,你现在应该明白,如果惹到一个女人伤了心,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秦谦摇摇头:“醉先生……”
醉红泪哈哈大笑:“秦谦,如果卫离是你的兄弟,她怎么会不来庆贺你的新婚大喜,因为她要假装不在现场,那么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她始料未及吗,而且,如果不是她暗中吩咐,我怎么可能顺顺当当地进来?”
提到卫离,秦谦的神色复杂起来。
醉红泪打断他:“我醉红泪愿意以浣花醉家做嫁妆,不过是要和你结成秦晋之好,没想到你推三阻四,还不计后果地答应要我做一件事,就是不肯应允,原来,只为了一个栾汨罗!”
众人对醉红泪的出现,本来就议论纷纷,正如醉红泪所说,浣花醉家的人不能以正邪来分,他们想来任性而为,喜恶凭心,不占便宜,誓不罢休。
可是醉家不但家大业大,府中藏有无数珍惜兵刃,而且多年以来,为人打造兵刃所得的酬金也异常丰腴,难以数计,秦谦居然会拒绝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还有这个醉红泪,不仅年纪轻轻就成了最好的铸造师,也是醉家百年来唯一的一个女性宗长,在醉家,谁铸造兵刃的技术最精湛,谁就继任宗长之位,不分男女,不分嫡庶。
醉红泪肯当着这么多人提起这件事情,自然是希望这件事情可以有多大闹多大,逼得秦谦实践诺言,所以醉红泪一提到栾汨罗,秦谦已然隐隐猜到她要提出的事情是什么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秦某本是胸无大志之人,辜负了醉先生的青睐,醉先生既然知道秦某不过尔尔,又何必介怀?”
醉红泪眼中怒光一爆:“秦谦,栾汨罗对你真的如此重要?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肯交换吗?”
秦谦微微笑着摇摇头:“汨罗不是货物,所以乃是无价,你就是能拿得出来什么无价之宝,也可以以金银财帛来衡量。”
怒极而笑,醉红泪笑道:“这么说,在我们多情的秦公子心中,栾汨罗就是无价之宝了?”
秦谦又轻轻摇头:“不,她只是我的家人而已。”
醉红泪也点点头:“好,秦谦,这是你逼我的,你不仁我不义,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情,就是在你有生之年,都不许娶身边这个女人!”
她说着话,忽然笑起来,然后灌了一口酒,眼中充满怨愤。
人们的眼光都盯着秦谦,这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谁也不方便插手。
慕容愁哼了一声:“林瑜,这个世上还有这样不要脸的女人?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别人得不到了,难道她能占到什么便宜?”
林瑜没有说话,醉红泪犀利的眼光扫了慕容愁一眼:“不想死的就不要强出头。”
贝小熙一撇嘴:“想要脸的就不要再瞎折腾,折腾得越厉害,脸丢得越大。”
醉红泪眉尖含煞,正要发作,只是场中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借着几分酒劲儿,醉红泪仿佛毫不在乎。
列云枫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笑,对场中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澹台梦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对事态发展早有预料,故意低低在他耳边道:“枫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哥哥的事儿,你也不关心关心。”
列云枫笑道:“哪里轮得到我来关心?不过是桃花多开了几朵,那月下老人的红线,该系到谁的脚上,就系到谁的脚上,系上的挣不断,没系的求不了。”
醉红泪冷笑道:“秦谦,怎么?你如果要翻悔的话,你来看”她说着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稍一用力,一线血痕印出来“醉某就血溅当场,给你们的喜事添添颜色,你知道我们浣花醉家最不讲理,如果我因你而死,我们醉家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你秦谦可以不在乎,你哪位无价的老婆在不在乎?一句话,你答不答应?”
醉红泪的话,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威胁,醉家有这样的财势和家世,而且醉家的人的确不讲道理,他们要是认准了一个敌人,一定会阴魂不散地追杀下去,所以聪明的江湖人,都会远而避之,不会和醉家结仇。
叹息、惋扼,秦谦神色凝重:“醉先生,你这是何苦?”
剑,又刺入了一分,血,湿透醉红泪的衣衫:“你,发誓,今生今世,不许娶身边这个女人!”
好。
秦谦终于开口答应。
听到这个好字,醉红泪反而恍然地站在哪儿,一时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可是心里极其痛快,不由得笑起来:“秦谦,你喜欢栾汨罗?哈哈,为了你所谓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还不是要辜负她?什么重情重义,都他娘的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呵呵。
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忽然笑起来。
这笑声……
醉红泪忽然脸色骤变,直直地盯着新娘子。
新娘子的盖头飘落,露出了的却是卫离的脸,她慢慢地解开吉服的带子,里边露出日常穿的衣裳,醉红泪的脸色越来越青,这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戏码,不然卫离不会在新娘的吉服里边穿着日常的衣裳。
在场的人不觉惊异,澹台梦凑在列云枫的耳朵旁边:“老实交待,这场戏你有没有份儿?”
列云枫笑道:“没有啊,我只是在祝贺汨罗姐姐的时候,在茶里边下了一点点东西,汨罗姐姐精通医术,寻常人她不会上当,不过这个时候,吉时到了,汨罗姐姐也该醒了。”
咬着嘴唇,醉红泪脸色铁青,漫漫的恨意瞪着卫离。
秦谦看着卫离一笑,有些叹息:“我输了,你猜得对,少了一个可以弹剑煮酒的朋友,真是可惜。”
这件事情,本是卫离一手安排,她说醉红泪一定会前来搅局,秦谦不信,醉红泪虽然对他有意,但是以醉红泪的身份何至于此?不过他还是最终相信了卫离,因为卫离说,她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尤其是像醉红泪那样的女人。
为了将这场戏唱好,他们调开了秦思思,生怕脾气暴躁的秦思思会坏了计划,也没有告诉栾汨罗,像汨罗那样温婉如水的女子,绝对不会答应如此戏弄醉红泪。
卫离笑道:“醉先生,大哥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他不再欠你什么,现在吉时到了,醉先生不远千里,风尘仆仆,就不留下喝一杯喜酒吗?”
醉红泪狠狠地,一字一顿:“卫离,你,你好,好,我认输,可是你心里会比我好过吗?不要骗自己了,你能骗得到我,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她现在满心都是恨意,恨自己被卫离算计,也恨卫离对自己的了解。
卫离点头:“不错,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为求目的都不惜代价,不择手段。不同的是,你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我,只是帮着我的兄弟朋友。”
醉红泪阴沉沉地笑道:“他只是你的朋友?哈哈哈哈,你的话可以相信,母猪都能上树!”
卫离一笑:“他不仅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兄弟,你信不信,对我并不重要,素闻醉先生是海量,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醉先生舍得错过。”
心中已经把卫离骂了千百遍,本来就醉意朦胧的醉红泪咬牙切齿:“好,卫离,这笔帐,我一定会找你算,你不用得意,用不多久,你们就会来求我,到那个时候,你就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说着一跺脚,飞身而去。
澹台玄轻轻叹息:“世间总有奇女子,须眉男儿愧不如。”
列云枫笑道:“弟子之功,师父之劳,卫姐姐如此胆识,绝非天赋,等到我哪天名动天下,也该有人羡慕师父了。”
他说着话,满面笑容,尽是得意钦慕之色。
这世间还有谁能让列云枫如此一提到就满面骄傲?
澹台梦眼睛一亮,笑道:“我说卫姐姐怎么如此厉害,原来是青出于蓝?枫儿,我爹爹也不比卫姐姐的师父差,你快点儿想过法子名动天下,不然我要爹爹严加督促,认真打磨了。”
澹台玄点点头,难怪卫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胆魄手段。
卫离笑着向大家一抱拳:“各位,多谢大家给卫某捧场,今天是卫某的挚友兄长秦谦秦公子和栾汨罗栾姐姐的大喜之日,长春帮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请大家开怀畅饮,吉时到了,快扶新娘子出来。”
一时锣鼓喧天,红绸舞动,丫鬟喜娘扶着新娘子出来,栾汨罗刚刚苏醒了,脚步有些发软,好像醉了酒一样,两边有人搀扶,走起来风摆杨柳,娇柔动人。
卫离从正方的位置下来,走到列云枫身边,先向澹台玄抱了抱拳,然后笑着对列云枫道:“待会儿客人散了,后边还备下家宴,你这会儿别喝多了,不然待会儿师父和你算起帐来,你就无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父子天伦重叙日
纤细如丝的银针,纤细如削的玉指,轻轻捻着,宛如风中漫舞的玉蝶,感觉到了疲倦,驻足在银光闪闪的花蕊上,花蕊轻颤,玉蝶闪翅。
每一枚银针刺下去时,澹台梦都会轻轻咬着嘴唇,此时唇色有些青紫,她坐在镜子前边,用银针暂时将周身的经脉暂时封住,体内真气淤塞,催发连邪神之降的那股魔力也被暂时阻断。
这个法子,不过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就像用土来掩洪水,暂时阻拦了洪水的流泻,但是随着洪水之势不断蓄积,终会堤坝尽溃。到了那个时候,洪水将以风卷残云之势一泻千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了。
周身要穴,奇经八脉,澹台梦闭着眼睛都能针下去,她一边施针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自言自语:“梦儿,不要看上去那么痛苦,这个样子病恹恹地好难看,不过就是一点点儿痛啊,真的没关系,傻丫头,就是愁眉深锁也不能让疼痛减轻万一。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梦儿又不是无盐嫫母,笑的时候还是很耐人看。”
她喃喃自语,盈盈浅笑,切肤的痛楚慢慢地被掩盖在笑靥之下。
痛苦,永远只是自己的事情,不要流露出来,不要别人看到。因为关心你的人会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你心何忍?如果是痛恨你的人,会将其视为笑柄,你心何甘?那些冷眼旁观看热闹的人,不过多了一份消遣闲扯的探子,实在无趣。
所以澹台梦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身上的痛越是痛不欲生,脸上的笑越是甜蜜灿烂,最初的时候,是负气做给爹爹澹台玄看。等到习惯了用笑容掩饰痛苦,她发现,笑,有时候也是一种武器,很强悍的武器。
镜中的人,笑靥如花,娇媚惊艳,镜外的人如万针透体,呼吸皆痛。
梦儿,无论如何你要撑住。
澹台梦提醒着自己,咬紧牙关,然后将最后三枚银针刺入,顷刻之间,所有的真气都被封在肺腧之畔,心口犹如压了一块重于千斤的石头,憋得头昏脑胀,满面绯红。
噗。
一口血,喷溅在镜子上边,星星点点,细碎的血珠和不规则的斑块,沿着光滑的镜面缓缓淌下来,留下一条条粗细不均的痕迹。
双手紧紧捧着心口,澹台梦愣愣地看着铜镜上边渐渐黯淡的血痕,和被血痕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容颜。
议事厅上,秦谦和栾汨罗已经交拜了天地,那么多人恭贺见证了这对新人的婚礼,一会儿在后园里还要摆下家宴,卫离匆匆忙忙去张罗家宴了,列云枫邀请澹台梦参加,澹台玄居然同意了,而且澹台梦自己也不假思索地点头,想都没有想过要拒绝。还特意轻敷胭脂,淡扫蛾眉,浅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