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仇咬紧牙根,又说了个谎。
喀萨喀见多识广,一听就知其中有诈,逐道:“既是他二人已在途中,那么等他们回来,问个清楚明白后,如若属实,本禅师保证将解药送给你就是!”
薛仇一听大急,别说他们已然去世,纵然没死,或是正在途中,他们也得三五十天方能返回,这叫他怎么能等?何况,他们魂登西天极乐世界,根本不可能再返回,怎能等?
但是,他又怎么说呢?一说岂不自拆谎言?
眼看喀萨喀立起,欲待送客,忙道:“老禅师,他们还远在中原,岂能等得这久?”
喀萨喀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定是追着他们来的,只是你中途岔了道,将他们追丢了,方始至此,我只需将信鸽放出,半日可回,放心,他定比你早一日返回戛尔贴!”
薛仇道:“不!他们确实仍在中原道上,因为我……”
“施主莫不是飞来的?”
“老禅师说得一点不错,因为我有一只灵异奇禽,翔空飞行,瞬息千里!”
喀萨喀有些不信地道:“能否唤来一观?”
当然可以,这还有何难处,薛仇立即领先步出经堂,仰首上望,红头怪鸟盘旋高空似乎正在找他!
薛仇只用手招得一招,随往那塔顶一指。
怪鸟眨眼落下,停在塔尖上,“咕咕”叫了两声。
喀萨喀至此不得下信,但他却道:“如此看来,更是非等不可!”
薛仇一听,心中好不恼火,道:“老禅师,我有一句话不便出口!”
喀萨喀双眼微瞪道:“但说无妨!”
薛仇一咬嘴唇,道:“贵教两位大喇嘛本与我仇家不相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并非,他们得了我仇家的宝物!”
“你是说受贿?出家人四大皆空。”喀萨喀说完这句话,脸上也不由微微变色,白眉一颤颤地跳动叫着:“是何宝物?”
薛仇实也不知灰衣人当时给了阿巴克与玛丹的是什么东西?但他见到阿巴克那满脸惊喜,就知是件宝物,遂故意轻松的道:“我也不知是何事物,只看到这么黑黑的两颗,这么大点,用玉盒盛装,打开来,光莹夺目,看似坚固异常!”
喀萨喀一声尖呼:“舍利子?”
薛仇本不知是何物,听他这呼声中满含惊讶,相信他口中说的是舍利子,也是一件宝物,遂模梭两可的道:“大概是吧!”
喀萨喀忽露阴险的一笑道:“如此一说,更非等不可了!”
薛仇忍不住心头冒火道:“薛某如若替贵教宣扬开去呢?”
“我为的就是事实证据,你难道想以此要挟?”
薛仇嘿嘿一笑道:“他们若一月不回呢?”
“你就等他一月!”
“他们若一年不回呢?”
“你就只好等一年!”
薛仇心火狂冒,脸上立即泛起淡淡金光道:“他们若是一辈子不回呢?”
“你就等一辈子吧!”语音未落,喀萨喀倏地一想不对,这是什么话,禁不住一声冷笑,道:“你的意思是……”
薛仇的谎言已不怕拆穿,但他却不作正面答复,只听他道:“我的意思是今天非要不可,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薛某把话说穿,今天要定了!”
喀萨喀闻说舍利子而神驰色动,听到薛仇说这话,他反倒一点也不动容的哈哈大笑,道:“这么说,薛施主要想强抢!”
“说不得只好试上一试!”
喀萨喀又是一声哈哈大笑道:“中土高人,到得藏边,不定能叫字号阿?阿巴克虽是札萨克大喇嘛,武功却不及我小徒札克!”
话已说僵了,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薛仇遂道:“纵然葬身拉萨,血溅宝刹,也是义不容反顾。”
喀萨喀双眼死死地盯住薛仇,看了好一阵,他是越看越氯怒,越看越光火,这其中成份,多一半是妒忌!
拉萨,乃西藏唯一大都会,“布达拉寺”更是红衣教中,指挥总枢钮,寺中高手如云,他自己更是红教中除了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禅师,想不到薛仇小小年纪,虎胆包天,竟招惹到老虎窝来了!
喀萨喀微微冷笑后,道:“好!有胆今夜子时来此相会,让你见识见识藏边武功!另备好大麻丸的解药,只是看你是否有福取去!”喀萨喀说完,径自步入经堂,再也不理薛仇。
薛仇本待当场发作,可是,喀萨喀已说好了夜间子时,总共不过还有三四个时辰之久,又何必如此急?
于是,薛仇牵着白珠,离开经堂,刚走到那平房处,蓦见人影一闪,隐入屋中,薛仇看那人影的姿态,十分熟识,似曾见过,心中不由大起疑惑,会是什么人?竟先他而到此地!
瞧这人隐去的身法,武功可也不弱,穿装打扮亦非藏民,他心想:“这难道又是独脚神乞的鬼把戏,但这又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他也有如怪鸟般的灵禽异兽,或懂得武林中罕闻的缩地之法!”
既是别人已然隐去,薛仇也不便追去查看,遂循原路离了“布达拉寺”。
返回城中,已近傍晚时分,来至适才店旁,一提“罗矮子”之名,果真有人将其领入店内。罗矮子在一客房,正在用晚膳,一见二人进入,忙吩咐店伙备酒待客,随朝二人献媚似的道:“看到布达拉寺的高塔吗?布达拉寺的热闹,也是一年难得一遇的吉日假期,你们可算来得真巧,若没烧香许个愿,当真太可惜了!”
薛仇自幼不信神佛之说,遂随便敷衍了两句方道:“请问罗大叔,布达拉寺的方丈是哪一位?”
罗矮子一凛,道:“你问的是白眉老禅师喀萨喀?”
“他就是布达拉寺的方丈?”
“不是他老人家还有谁?你这怎么?”
“我想知道他的为人如何?”
罗矮子蓦地一跳两尺高,惊骇万分的道:“你……你……你……请你别这么大声说话,拉萨城中藏民,全都对其敬若神明,谁也不敢批评他一言半句,你……”
薛仇心中十分好笑,道:“他们不是听不懂汉语吗?你害怕什么?”
罗矮子脸上早变了颜色,道:“就因为他们不懂,我才敢说你。可是,白眉老禅师能懂,他更练就天视地听之术,纵然千里外有人在说话,他要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什么事也瞒不了他,你所说要是被其听去……”
过份其辞的形容,薛仇心中更感好笑,不过他也不得不细加考虑,藏民对喀萨喀老禅师敬若神明之说,是崇拜其伟大呢?还是畏惧其恶毒残暴?初看他的相貌,果像一得道高僧。
可是,那固执而不讲理的脾性,又不像是一得道高僧所应有的态度,两方面一想,薛仇也捉摸不定。
从罗矮子的说话看来,要想从罗矮子方面打听什么,也是不能的了!
罗矮子忽道:“听你这口气,我实在对你不放心,还是让你趁早离去的好,我已为你寻好带路的人了……”
薛仇既知布达拉寺中亦有药,又何必弃近求远?逐道:“戛尔贴我不去了!”
罗矮子大感意外地道:“为什么?”
薛仇道:“我到戛尔贴去为的是要一东西,如今此地已有,我已无需去了!”
罗矮子脸上流露出大感失望之色。
正当其时,室外有人唤“罗矮子”,罗矮子闻声而凛,没向薛仇招呼一声,立即出屋而去。
薛仇看到罗矮子那惊惶失措之态,忙悄没声的随在罗矮子身后,偷偷在门口一望,但见红影一闪,已隐入另一房中去了!
薛仇一见红影,就知是布达拉寺的喇嘛,他心知这来的绝不会是喀萨喀本人,而是喀萨喀的门人札克那方头大面的小喇嘛。
札克此来,当然是为他。可是,他一点也不感惊讶,或许札克是受命一直跟踪着他也说不定,既无法偷听他们说话,薛仇遂不作偷听打算,先与白珠填饱肚子再说。
少时,罗矮子返回室中,一出一进,却是两个脸谱,适才是惊慌失措,如今是满脸欢笑!
坐定后,罗矮子先酌了杯酒,方道:“薛小侠原来是中土侠士,罗矮子倒真失敬了,罚酒三杯!”说毕,罗矮子一口气灌下三杯酒,又道:“罗矮子有眼不识泰山,险险做出见不得人的事!”原来,罗矮子名为替他找人领路,其实是想中途谋夺薛仇的财物。
如今,听说薛仇武功了得,哪里还敢找这主意,戛尔贴薛仇去不去,已与他不发生关系了!
薛仇听他如此说,仿佛什么他都知道了,遂道:“适才来的是大叔什么朋友?”
罗矮子脸上现了诡异的微笑道:“那是我一位好友,现在布达拉寺中,乃红教中的札萨克大喇嘛,武功十分了得,据他说薛小侠武功较他还高,罗矮子临老得遇高人,实属三生有幸,今日必得尽兴痛饮一番。”
薛仇微微一笑道:“罗大叔必也是武林前辈了!”
罗矮子哈哈大笑道:“说什么武林前辈,罗矮子天生缺陷,纵然学得三两式花拳绣腿,又能有什么成就?也不过只是为了健体防身罢了!”
双方客套一阵,罗矮子已连进十数杯,薛仇依照白珠所授妙策,也陪了七八杯!逐渐的,话题转入正题。
只听罗矮子问道:“薛小侠此来不知有何目的,能否对老汉一言,老汉虽不能拔刀相助,可是地熟人熟,多少总可替小侠略效微劳,只不知小侠能否相信得过?”
薛仇听他语出至诚,不像假装,他倒求之不得,有这么一位朋友相助,遂毫不考虑的将此来目的,简略地说了!
罗矮子一听,不禁紧皱眉头,道:“日间白眉老禅师不知对小侠如何?”
罗矮子这一问,分明日间的事,他分毫不知,那么适才来的,果真是罗矮子的朋友,而非喀萨喀派来的了,遂又将与喀萨喀相会之事说了,这一次说得十分详尽,罗矮子听了,不由大惊色变,道:“不!千万不能去,布达拉寺虽是佛祖圣地,可是内部机关重重,而且寺中高手如云,薛小侠此去恐怕凶多吉少,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又何必去冒这个险,我们另想别法,岂不甚妙?”
薛仇摇摇头笑道:“既答应了那老禅师,怎能不去?纵然是上刀山,下油锅,薛仇也得去走上一遭,若是不去,岂不被人笑骂胆小?”
罗矮子大摇其头,不赞成薛仇的说法,道:“薛小侠,你可打开后窗,看看院外情景!”
薛仇不明罗矮子言中之意,正待立起,白珠已抢着将后窗打开了,但听白珠“啊”的一声惊呼大叫!薛仇忙也掉首外望……
只见后院中,一片白茫茫的,原来是重重的浓雾!
只听罗矮子道:“拉萨城每日入夜后,必降重雾,雾气之重丈外难辩人形,此雾直到次日日上三竿后,方始逐渐消散,处此情形之下,对你真是万分不利,尤其是白眉老禅师,常年住此,对雾气已然习惯,而你初尝重雾滋味,一旦进入雾中,恐怕连方向也辨别不出,怎能再与人拼斗?”
罗矮子所说的,全都是关怀薛仇的话,而且设想得十分周到,无微不至,竟使薛仇深为感动!
听他如此一说,薛仇立即现出犹豫之色,这重厚的雾气,倒真是他生平仅见,穿行其中,真如罗矮子所说,连方向也辨别不清。
薛仇正踌躇不前之际,罗矮子又道:“不过,薛小侠如决意想去,我倒可以告诉你一点!那就是布达拉寺塔顶之上,有一雾珠,此珠于夜雾中发射青光,只要认定此珠,方向自不会错,不过,究竟还是不去的好!”
薛仇一听,大喜道:“既有此珠可辨别方向,我是非去不可的了!”
罗矮子听他去意已决,遂不再拦阻,从怀中摸出三支五寸来长姆指般大的号炮,交与薛仇道:“这是一色红花炮,若有必要,只需往空一弹,自会有人暗助于你……不过,你千万别想岔了,助你的人,决不会是我!”
薛仇接过连声道谢藏好!
白珠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始终没插口说半句话。罗矮子虽说得诚挚感人,白珠仍然对其不能完全信任,在他心中认为,罗矮子绝非好人,暗中必定有什么阴谋,而他技术高妙,别人无从得知。
此刻,已是二更将尽,薛仇意欲一人前往,遂关照白珠留在店中,请罗矮子顺便照顾照顾!
白珠因知此去实属危险,而他又别有目的,遂毫无异议的点头答应,这便使薛仇大感意外,向来他是寸步不离的。
反之,罗矮子脸上却现出疑难之色,但是,眨眼间也就在罗矮子脸上消失了,继之是欣然的微笑道:“理所当然,理所当然,老汉怎敢不尽责照顾!”
薛仇略事拾掇,他还是将那皮袄脱下了,穿着这厚厚的衣服,终是不够灵活,薛仇微一致意之下,但觉人影一闪,突然穿窗而出,消失于茫茫重雾之中!
薛仇方走,罗矮子立即唤道:“伙计,再打一壶酒。”
白珠见他要喝酒,自顾自的要去睡觉,身形未动,罗矮子已嘿嘿一声冷笑,充分的显露出他的老奸巨滑道:“小娃娃,别睡了,我送你当和尚去吧!”
白珠一怔,不动声色的道:“老伯这话什么意思?”
罗矮子嘿嘿一笑道:“你别还不乐意,藏民哪一个不愿出家,能进入布达拉寺的,总是前生修了大德,方有这福份!”
罗矮子这几句话,倒真使白珠莫名其妙,但他已体会到其中含意不简单,遂故意装傻摇摇头道:“当和尚有什么好?我不去,我还要回中原去呢?”
罗矮子嘿嘿喝喝大笑起来,道:“你还想回中原去?别做梦啦!这一辈子你也别想……”
白珠一听,故作惊骇万状的道:“我不能回去,我薛叔叔呢?”
罗矮子得意的一扬眉道:“他吗?你恐怕连尸骨毛发都见不到一丝了!”
白珠大吃一惊,欲待套他的话,却听其一声猛喝,叽哩咕噜一叫,门口窗外,立即出现四个高大藏民!
这四个高大藏民,白珠一看就知并非什么武林高手,只不过是些孔武有力之士罢了。
可是,白珠年仅十三岁,身子本就不高,虽说双眼灼灼有神,有谁真能把他当人看,大不了一个孩子!
于是,有一藏民在罗矮子呼喝之下,立即扑前伸手就抓,手掌摊开,大如蒲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