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她是真累了。
两名侍女转身出了耳房,向着黄衣人盈盈一礼,一名道:“姑娘睡了。”
黄衣人摆摆手,两名侍女又一礼,双双行出了堂屋。
燕侠始终木然地站立在那儿,既没见礼,也不说话。
黄衣人没在意,一点也没在意,一双阴鸷目光逼视燕侠:“你就是‘南海’郭怀的大儿于?”
燕侠道:“是的。”
黄衣人道:“你叫郭燕侠。”
“是的。”
“听说你六兄弟合称‘郭家六龙’?”
“是的。”
“你那六个兄弟,他们各叫什么?”
“老二燕飞。老三燕王、老四燕孝、老五燕英、老六燕南。”’黄衣人道:“云大,记下了!”
姓云的老者忙躬身:“是!”
黄衣人又问燕侠:“你从“南海’来,是来干什么的?”
燕侠道:“奉老人家之命,巡视各地。”
黄衣人道:“当年,郭怀从‘天津’登船逃往‘南海’,没到到他会在这儿留下这么多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监视允祯,伺机协助各地匡复志士。”
红衣老喇嘛脸色一变。
姓云的老者更是失色,双眉一扬,就待叱喝。
黄衣人抬手拦住了他,淡然道:“别人不行,现在他行,我要的就是他这样。”
姓云的老者忙躬身:“是!”
黄衣人又问燕侠:“是协助,不是领导?”
燕侠道:“是的。”
黄衣人道:“他是要以领导,事实上当世之中也挑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合适的,他为什么不领导?”
燕侠道:“老人家认为时机未到。”
“什么意思?”
“允祯内有‘神力威侯’傅玉翎伉俪,外有年羹尧、岳钟琪,不容轻敌。”
“那么,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到了?”
“允祯死了以后。”
红衣老喇嘛脸色大变,霍地站了起来。
姓云的老者机伶暴颤,惊骇欲绝,就待有所行动。
黄衣人眼一瞪,姓云的老者立又躬身低头,黄衣人旋即仰面大笑:“没想到郭怀他倒没敢轻看我雍正,好,好,好
他向红衣喇嘛微一抬手:“你坐!”
红衣喇嘛定过了神,一欠身,又坐了下去。
黄衣人阴鸷目光一凝,望燕侠:“你认识我么?”
燕侠道:“不认识。”
黄衣人道:“知道我是谁么?”
燕侠道:“‘天威山庄’的庄主。”
黄衣人微笑点头,道:“好……”
转眼望红衣老喇嘛:“我打算把他交给你,让你把他送到你的来处去。”
红衣老喇嘛一怔,忙道:“庄主不打算……”
黄衣人道:“还有五个呢,急什么,这一个在这儿失了踪,一定会再来一个,然后不一个失踪来一个,等六个都齐了,最后就是郭怀自己了,那不是更好么?”
红衣老喇嘛欠了身:“是,属下遵命。”
黄衣人道:“无垢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红衣老喇嘛道:“三天三夜之后。”
黄衣人道:“她醒过来之后,还记得这些事么?”
红衣老喇嘛道:“一点也记不得了。”
黄衣人道:“好,那你现在就带他走吧,外头的车给你用。”
红衣老喇嘛应声站了起来。
黄衣人儿转望燕侠:“你跟老师父去吧,他会把你送到一个很安适的地方去。”
燕侠没说话。
黄衣人道:“无垢不是让你听我的话么?”
燕侠应道:“是。”
红衣老喇嘛向着黄衣人一躬声,要走。
姓云的老者躬声道:“卑职斗胆,庄主是不是忘记问他一件事了?”
黄衣人望了过去:“郭怀留下这些人,都在什么地方?都是谁?”
姓云的老者忙道:“是的。”
黄衣人道:“我没有忘,我不愿问,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不失为枭雄,不失为威震天下的大人物。
姓云的老者一怔,忙低下了头。
黄衣人转望红衣喇嘛:“走吧。”
红衣老喇嘛又一躬身,转身往外行去。
燕侠没施礼也没说话,转身跟了出去。
黄衣人站了起来,望着红衣老喇嘛跟燕侠不见,微一笑,道:“傅玉翎、纪刚,费了那么大事,折了那么多人……我没费吹灰之力……’”
姓云的老者躬身道:“谁能跟庄主比?”
外头响起了啼声、轮声。很快地远去了。
黄衣人道:“云大,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姓云的老者忙又躬身:“卑职遵命。”
黄衣人目光中又现了阴鸷之气,异样的表情,似乎也透过了那层人皮面具!
似乎,他很高兴、很得意!
口 口 口
这是一条大路,也是一条荒路。
为什么叫大路?
因为它够宽,宽得足可以并行两三辆马车,这够远,远得从东往西看不见头。
为什么叫荒路?
因为它从早到晚,空荡、寂静,难得看见人影,绝少人走,有的地方都长出草来了!
既是这么一条宽阔的大路,为什么绝少人走?
因为这条路远离人烟,既没有村也没有店!
是因为没有村店,所以没有行人呢,还是没有行人,所以没有村店?
应该是因为没有行人,所以没有村店,开这条大路,就是要给人走的,为什么没有行人呢?
原先是有行人的,在没有开这条大路之前就有行人了,路开了以后,行人更多,都是来往东西的客商行旅,以后村店也就应运而生。
只有过往行旅客商,当然就有店,做生意的一多,自然就成了村落了。
可是不知道是哪一年,这条路上接二连三的出了事,而且是大事,过往的行旅客商,失踪的失踪,死的死,一连百十来个遭了殃。
这,自然惊运了官府,也惊动了武林。
而,官府也好,武林也好,不但失踪的人没能找回一个来,就连死的,也没人能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于是,传说纷纷,稀奇古怪,什么样的都有。
于是,官府下令封闭了这条路。
于是,行人没了。
于是,村店也没了。
行人真没了么?个,还有,那是些胆大不畏法、不怕死的,不过这种人不多,所以刚才说“绝少”。
这些人都是偷偷地走这条路,所以他们是不是走完了这样路,平安地抵达了目的地,也就没人知道了。
或许他们的家人、亲戚、朋友知道。
知道又如何,即使出了事,知法犯法,谁敢说啊?
口 口 口
这种人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那么一两个。
眼前就有两个,这两个,离以前的那些个,又不知道已经隔了多少时日。
这两个,不只是两个人,还有两匹马,也就是说是两人两骑。
马,是普通的马,不是什么异种健马,不论哪个马市上都买得到。
人,是两个堂客,说白一点儿叫女人。
这两个女人,都是一身远行打扮,除了鞍边的行囊之外,素娟包头,脸上自眼以下还蒙着纱。
那不是怕人看见脸,而是为了挡风沙尘土。
其实,看不见脸也不要紧,单看那两双眼,典型的凤眼,典型的蛾眉,够美。
就凭这蛾眉凤眼,人长得还能错到哪儿去?
本来嘛,现加上那两会美好的身影,简直就准得是两个美人。
美归美,不过有一个年岁可能大了点儿,这,从额上肌肤、从眼神,甚至于从身影,可以看得出来。
另一个,年纪恐怕只有十八九,顶多双十年华,这,照样从额上的肌肤,从眼神,从身影可以看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么两个女子,敢走这条路,不能不说她们胆大。
她们的确胆大,双骑并辔走徐不疾,从容安祥。
你不听?两个人还说话了呢!
那年轻的道:“娘,赶了一天一夜多了,马匹累了,也该停下来歇歇了。”
年轻的叫“娘”,敢情是母女俩。
做娘的没说话,但却停住了马。
两个人翻身离鞍,把坐骑往草地上一放,随他们低头吃草,母女俩也在草地上坐下,取下干粮水壶,慢慢地吃喝了起来。
只听做女儿的道:“娘,咱们会不会赶到了前头?”
做娘的道:“不可能,你郭大哥家学渊源得‘无玷玉龙’真传,修为高绝,他又比咱们动身早,咱们怎么要能赶到他前头去?”
郭大哥?
敢情这母女是紫鹃跟姑娘段霜娘儿俩。
霜姑娘道:“您别忘了,咱们走的是捷径。”
“我知道!”紫鹃道:“可是山高水深,再险阻的道路都难不倒他,跟走这条捷径又有什么两样?”
霜姑娘道:“说起来这条路来,娘,那些上传闻,到底是什么回事?”
紫鹃道:“真象究竟如何,至今没人清楚,各种传闻除了怪力乱神之外,都有可能,可是又都不像……”
轻声一笑,接道:“说不定,这明白真象会应在咱们娘儿俩身上。”
姑娘道:“我可不稀罕。”
紫鹃道:“怎么,害怕?”
霜姑娘道:“那倒不是,而是碰上了什么,一定会有所耽误,那岂不是更落在了郭大哥的后头了?”
紫鹃道:“倒也是,不过咱们娘儿俩既然走上了这条路,真要是有什么,碰上不碰不上,岂由得咱们?”
霜姑娘道:“那咱们待会儿就改走别的路。”
紫鹃笑道:“傻丫头,那岂不就更慢了?”
霜姑娘为之一怔!
就在这时候,正在低头吃草的两匹马,忽然抬头坚耳。似什么警觉。
紫鹃忙道:“有什么来了,霜,快拉住他们,别让他们惊跑了”
紫鹃毕竟老于历练,有经验,牲口有这种神态,就是有了警觉,而一旦受惊也必会拨开四蹄就跑,到那个时候,在这种地方,再想找代步可就不容易了。
何况,行囊、吃喝都在两匹马身上。
紫鹃话落,母女俩同时窜身而起,各扑一匹,立即抱住了两匹坐骑。
几乎是同时,两匹马扬头长嘶,跳弹欲跑。
别看母女俩是女流,各一这腕,两匹马硬是动弹不得!
有什么?两匹马为何受惊?
母女俩转眼四望,一边道:“不,禽兽的感觉比人要敏锐得多,他们既然如此惊怕,就一定有什么……”
话锋忽顿,目光一凝,旋又接道:“来了。”
霜姑娘忙循乃母所望望去。
她也看见了,远在百丈外,那似乎是一缕烟,又像是一阵旋风。
淡黄色的,有一个人粗细。
所以是淡黄色,恐怕是因为卷起了地上的尘土泥沙。
姑娘惊声,道:“娘,那是什么?”
紫鹃道:“不知道。”
姑娘道:“难道真会是什么精怪?”
紫鹃道:“不知道。”
她连答了两个“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
没到近前,谁能看得出那是什么?
不过,如今连紫鹃的信心也动摇了,她不语怪力乱神,也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传闻,可是如今亲眼所看到的,不是怪力乱神,人又哪能这样?
那像烟又像旋风的东西,来势极快,就这几句话工夫,已近甘丈内,只觉得它更像旋风,却仍然看不出它究竟是什么?
刹那间,近十丈了,它停住了,猛一阵疾旋,突然整个停住了。
停住了之后,淡黄色,一人粗细,像旋风似的东西不见了。
那地方,现出个人来
应该是个人,因为是人的模样。
应该是人,只是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个子不大,身材瘦小
浑身上下,一片绿毛,头发也是绿色的,披散着,把脸都挡住了,手脚上也长满了绿毛,都分不清指头了。
是人么?
人有这个样的么?
人能驾着旋风,瞬息百丈么?
只是,要不是人,那又是什么?
多少年来,行旅客商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害得官府封闭了这条路,使和这条路没人敢走,难道都是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杰作?
紫鹃跟霜姑娘没动,也没说话。
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也没动。
就这么凝立半晌。
静得能令人窒息。
最后还是紫鹃先出了声,说了话:“你装什么神,扮什么鬼?”
紫鹃认为是人,也希望是人。
那仍不能确定是什么的,仍没动,没出声。
紫鹃又道:“你是听不见我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或许,根本就咱不懂“人” 的话!
是么?
不然?
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突然出了声,说了话,出的是人声,说的是人话:“你们要听我说话?”
是人声,是人话,一点都不错,而且字字清晰,任谁都听得懂。
只是,这话声似乎不是从对方口中发出,像是来自四面八方,而且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是怎么回事,只要是人,紫鹃跟姑娘就放心了。
紫鹃一点头道:“不错,只要你是人,你总该说话。”
只听那个“人”道:“那么,你们是死定了。”
紫鹃道:“是么?”
姑娘也道:“难道不听你说话,我们就能不死?”
那个“人”道:“多年之前,这条路上接二连三的出事,之后,这条路就没人敢走,没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你们两个知道了,我不能让你们两个活着离开,你们两个是女人,本来我是不打算伤害你们的。”
姑娘道:“原来如此。”
紫鹃道:“为什么我们是女人,你就不打算伤害我们?”
那个“人”道:“因为我认识的几个女人都很好,而我所见过的男人,却没几个是好的。”
姑娘道:“那是你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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