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雁红姣姣少女,竟自含具有如此上乘轻功,在老和尚判来亦不能不说是认为骇人听闻的奇蹪了!
故此就在雁红以身形向外一落,这和尚不由负手怔了一下,口喧佛号念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你再接接老衲这“大瀰伽七合禅手”,若能敌过这一式七招,老衲当自愧形陋,何敢再引度令郎?当拂袖而去,女施主!你可敢一接么?”
雁红一时气盛,更由对方话中,似乎听出事牵自己娇儿身上,当时只疑这和尚蕴恶意而来,不由无名怒起,向外一挺道:“和尚,本姑娘与你无怨无仇,何故暗器伤人,你就当姑娘怕了你不成?别说你一式七招,就是施出你混身解数,姑娘也不能与你善罢干休!”
她说话时,那老僧只是目开一线的听着,双耳垂下的白髯被山风吹得就像两条白绫也似飘向颈后,听完话面上亦然荡漾着慈善的笑意,丝毫不现怒容。
雁红此时话一毕,不由嗔道:“话已说完,和尚,你还不取出你的兵刃,本姑娘剑下可就要无情了!”
这和尚此时才呵呵一笑道:“女施主!老僧一生一世只知慈悲为怀,从不敢妄沾血腥二字,更不敢身沾那劳什子兵刃之类,施主!你目呈冰寒,眉挑杀机,今后尘世间,尚多杀孽,听老僧好生之言,还不即刻拋下血剑,以就吾佛,诚何庸哉!”
这和尚迎面而立,开唇如线,但所出语音,字字如洪钟大吕震撼着雁红耳膜,几乎把持不住,翻倒地上,只因她身负奇技,初涉江湖,来日尚有一番血债牵连,此时正是锋芒外向之际。
故此老僧之言,虽使她彷佛有所领悟,但最终却是不能会心开释。
此时闻言后,不由秀眉微皱道:“姑娘亦非不明佛理行善之人,你却为何含血喷人?和尚!你不是要我接你那“大瀰伽七合禅手”么?还不快快施展,姑娘可要开罪了!”
这老僧闻言不由突然开目,奇光外射,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老衲因参卜预知,本心度你母子,却不料你食古不化……”
说到此又叹了口气道:“也罢!这是你尘缘未了,如不展露些身手,让你知我和尚何如人也!只是女施主,老衲在此七招之内,将你制伏,你却要听老衲一番善言,以应老衲未来一次因果善缘呢!”
李雁红此时心乱如麻,闻言脱口道:“一切依你就是了,和尚你就少说些吧!”
话声一了,这姑娘心中已默念着,野叟尤天民所传授自己的“天罡八剑”。
这“天罡八剑”,为野叟生平不传之秘,为近年来新自此山云海深处,昼观风云,夜察星月,苦心依天道而悟出的一套剑招。
因此这“天罡八剑”自老人家领悟出后,生平尚未以此对过敌,纪翎尚未及传授,竟自撤手归西。
雁红心念着这套剑招,想以此对付他那“大瀰伽七合禅手”,再是理想不过!
想着右手青刀一横齐眉,娇躯微微下蹲尺许,左手姆食中三指,扣了一个剑诀,向外引掌一分。
这门户一开,那老僧不由脸色一变,两弯白眉倏的向内一挤,目射奇光道:“阿弥陀佛!莫怪你有此胆量,居然是山下那尤胡子教出的徒弟!这倒好得很,老衲若不显些威望,谅你也是不服!”
说着双袖向下一拂,面现慈笑的道:“老衲早见那尤胡子在岭上领悟参阅此掌,只是当时老衲却在入魔中,无法引其上山,否则只需略予指点,当可令他少受许多苦罪……想不到,你居然还敢以此来和我对手,这真是笑话了……”
李雁红此时闻他出言无状,而且竟叫野叟尤天民为尤胡子,口气竟是狂大已极,一时也不念事态真假,娇叱一声:“和尚休出狂言,看剑!”
娇躯已闪在了那和尚身前,掌中剑作云蛇吞吐状,向外虚点锋芒,足下已按八挂桩位,踏上“干”官位上,青刃料出,以冷刃逼和尚入“死”位。
她此时左足虚悬,实则,只要待和尚稍有旁动,自己当可左踏“坤”门,右踩“干”
位,以致于把和尚困在了八卦天罡阵中,而听凭宰。
这“天罡八剑”果然厉害,但和尚却是依然面带微笑,大袖侧挥,其足却往那“死”门上踩去。
雁红心力一喜,心想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了,遂着双足下了“干”“坤”位上,掌中剑“金鸡乱点头”,抖出数点寒芒,直往和尚前胸数处要穴上点了去。
谁知和尚这大瀰伽七合禅手,乃先佛窥习天音悟出,施出直可有扭天辙地之威。
此时足虽踩上死位,雁红剑方递进,他却双手合十的向外一挥作分挑状,口发禅音梵唱道:“一式七星!”
却在转身之间,已由“死”位上转踏上了“坎”“巽”二门,那凌厉的袖沿,居然把雁红手中之剑卷出尺许之外,呛然有声,以雁红腕力,竟是痛出了泪,宝剑险些出手,不待她第二式出手。
老偕已呵呵笑道:“二式白犬”
双袖如云,分左右漫顶袭来,雁红顿时顶上直如有万钧暴力下袭,几乎不能呼吸,目光一眩,却再也把持不住,“噗通!”一声,跌坐石上。
一时剑也出了手,冷汗夹背,秀发拂肩,只怕老僧要下毒手,在石上倏的一转。
却闻那和尚呵呵一笑道:“女施主受惊了……如何!已领悟我和尚的厉害了吧!”
雁红不由惊魂甫定,满面惊吓的望着和尚,抖道:“和尚!你待如何?”
这和尚离着雁红尚有五尺左右,只见他双手向上一托,笑道:“女施主请起,容老衲慢慢道来,就知老衲来自有因了!”
说也奇怪,雁红身子竟不能自主的,像是被两股气流硬给挪架起空,虽左右挣扎,却是不能挣脱,待和尚收掌,她已稳稳的站在石上。
这才知道,这老和尚竟有一身,连自己想不及的极上武功,一时不由望着和尚不知所语。
那和尚展眉一笑道:“贫僧天痴子,明末从佛黄山,本已成道,奈因俗缘未了,静中参悟,如此一因果应证在此山,是故远迁来此,算来已近三十年了……”
雁红听得惊骇不禁,不由以着一双妙目注定和尚,心想:“他对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那和尚微微合上了双目,微微的道:“这三十年老衲就在这小云峰之石顶,面石参悟,静中悟出这一尘缘应在本年份内应验,……月来再见红鸟翱翔是山,果知所料不差,故此吹笛将女施主引来,以正老衲未了缘份……”
雁红听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由皱了一下眉,那和尚微笑道:“嗟夫!红鸟者绛云也,先史有记,天之降大武者出绛云,降玉宝者玄羽,老衲所以迟迟未能成道,实我佛有意令老僧度比武婴,女施主,你明白老衲此言中之意么!”
雁红这才恍然大释,自这和尚一开始说话,字字如梵唱佛音,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忽然将雁红那一番对老僧仇恶之心一扫而净,闻言竟自一伏在地,满面恐慌的对这天痴子叩了一头,口称:“仙僧在上,俗女李雁红叩请法驾,敬乞原谅适才唐突指示迷津才好!”
这和尚口宣佛号,笑容满脸的道:“善哉施主,老偕方才已言你今生尘缘未了,未来三十年中尚多风尘之争,然此俗缘一净,自会入我门中,不待老僧多劳矣,老僧此来,只为令郎,实则此子今后关系着武林生息至大,老衲所以迟迟不成正果,只为候此子也!”
雁红闻言双目垂泪道:“俗女一切但听仙僧吩咐……只是……”,她口中虽如此说着,可是心中不知这高僧,是否即刻就将爱子携去,自然难免触动母子情肠,一时泪如雨下。
老僧见状叹道:“女施主!你误会了,老衲虽有意接度此子,只是却不急在一时,又岂不知你母子情深么?……”
雁红不由芳心略慰,这天痴子遂道:“十年后今日,老衲再来接度此子吧,只是女施主切莫误会,此子未来前途极大,杀孽过重,老僧此举,只为略以佛法加以造之,种下善根,为后世少造血腥,却不敢强令其从佛出家,女施主!你可记好了,老衲去也!”说着大袖一挥,人已腾空而起,其足一找那怪石之尖,反身合十,正欲离去。
雁红却扑上叫了声:“仙师请少待!”
天痴子闻言微笑道:“女施主尚有何事?”
雁红在下吶吶道:“小儿出生未久,尚无名字,仙师可否赐一吉名,我母子感激不尽!”
这和尚闻言略合双目,瞬即开瞳道:“此子乃未来武尊,又因生时现红鸟绛云,可命之展霞,以应其来世不凡!”
言毕身忽起,双手依旧合十,却直起数丈,一泻如箭向飞瀑中坠去。
雁红看得好不惊心,当时跪地行了大礼,这才起身默忆着天痴子所取的名字,隐隐听她自念道:“展霞!叶展霞……”
遂又见她笑了笑,征微皱眉自语道:“和他父亲一样风流的名字……”
当她回抵住处,却见那方凤致一人在门前痴望着,见了雁红笑喊了声:“大姐!你上那去了?……我等了你好久了……”
雁红摸着头,走进室来,见孩子还在睡着,不由笑问凤致道:“你大哥呢?”
方凤致由身上掏出了个小纸条道:“师父说他下山有事,最多五六天就赶回来,叫我把这个纸条子交给大姐!”
雁红不由一怔,遂接过展开一看,其上草草写着,“有事北京一行,至多旬日可归,请吾妹放心!”
具名是“翎哥”二字。
她不由皱了一下秀眉,自语道:“奇怪!他上北京去有什么事?……”
“故京软红十丈,柳红十里飘香。”作者曾用这句话来作本书开场白,如今在这结束的尾篇里,依然请出一用,看吧!深秋的梧桐,深锁着紫红的围墙之内,萧瑟的晚秋,战抖着几片凋零即将落下的枯叶,这调调儿是如何的富有诗意,而凄凉呢!
九门提督铁府,全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里里外外新近粉漆一新,正有几个伙计在张灯结彩,那光着头的老提督,正负着手,在院中踱来踱去。
他脸上带着从来未有的兴奋之色,一身杏黄四开缎袄,手上尚搓玩着一对玉珠,时而见他仰头咧嘴叫道:“嘿!再高一点,就会吃饭!”时而又听他笑道:“对了!这么挂就好看了……”
原来他正是监督着那些听差的,在庭阁垂梁上攀结着鲜红的彩球,显然的铁府将在办着一件不寻常的喜事!
铁老爷如此的在院中走了一会,到处看了一圈,这才咧开喉咙叫道:“郭把总!把我顶子朝珠拿来,叫顺喜备车!”
那郭把总答应着飞跑而去,瞬息即回,双手捧着铁老爷鲜红宝石顶的一品顶带,还有一串朝珠。
这位老爷匆匆就在院中戴好,一面回身走着,口中尚匆匆道:“回头问李师爷,该撤的帖子都撤了没有?没有撤要快,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我得上衙门去了!噢!对了,传下话给门房,从今天起十天以内,凡是来见小姐和叶公子的都说不在家……叫他们避避风……”
说着他匆匆步入花廊,一径往大门走去,身后随着囧名差幷,一式的倭刀斜跨左胁,好不威风!
穿过这条长廊,再往西拐,绕过一个花池子,那里有一排厢房,此时正有几个丫环由内外穿行着,一个个全是面带喜色。
这厢房粉饰得一式线绿,一气的大红灯笼,悬了长长的两列,少说也在百盏以上。
这是预备留给一对新人的临时洞房,布置得富丽堂皇,这时由那花厅内走出一对佳人,前者身着天绿翠袄,身后梳着挺长的辫子,一望即知是府内丫环。
后面那人,却是一身粉红百褶戏风裙,满头珠翠,一双小小莲足,却着一双镶满了珠翠的缎子便鞋,陪衬着她那微显红晕,吹弹可破的小脸,真个是人面珠光,好不纤柔动人。
这婀娜的楚楚可人儿,她正是这铁府的千金铁守容,自回家后,她竟解剑系钗,重返回了姣姣玉女,大家闺秀的风度,正是“回至闺阁内,还我女儿身”,人们都已经忘了,这眼前几乎似连风都吹得倒的千金,往昔的日子,曾是名扬天下,大名鼎鼎的女侠云中雁!
此时这铁小姐被那女婢拉得一溜小跑,已来至那厢房处,不由停身回头笑着道:“小姐!公子叫我请你看看,这么设计可好?叶公子还说,要是你不满意,他再叫人重装置!”
铁小姐满言妩媚又娇羞的瞟了这丫环一眼,一时双颊如火,禁不住芳心里想道:“叶哥哥可真细心,自己能嫁此人,也可说是三生有幸,自此终身有托了……”
想着她不由杏目泛春的瞟了那即将成为洞房的新居一眼,跟着就害羞的扭身跑了。
那小丫环尚笑着追上,又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到底是行不行呀?叶公子还在等着回话呢!”
守容不由又嗔又笑的瞪了这丫环一眼道:“春梅!你这小鬼……给我捣鬼是不是?小心我不撕你……都布置好了,还有什么行不行?……”
说着又禁不住面现桃红,那春梅吓得吐了一下舌头缩着脖子笑道:“这么说小姐是满意了………那我可就去回叶公子的话去了!”
说着正要反身就跑,却闻守容羞道了声:“慢着!”
那春梅不由扭过了身怔笑道:“小姐还有事么?”
守容不由面现桃红吶吶的道:“他在那呢?”
春梅幸装不解的怔道:“小姐,他是谁?谁又是他呢?”
守容被逗得蛾眉一竖,那小丫环吓得双手连摇,一面笑喘道:“阿弥陀佛,小姐你可千万别发脾气,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今儿个怎么能生气?你不是问他来着,他呀!人家就在后园秋亭里呢!”
守容被逗得欲怒又笑,似笑又颦,一时羞道:“这么冷的天,他呆在秋亭里作什么呢?”
春梅闻言心里直笑,但却不敢摆在脸上,当时绷着小脸道:“我也不知道,自从小姐这十几天不下秀楼以来,叶相公可急坏了,我看他一天到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老往小姐楼上看……”
才说到此,守容已不由动心道:“老爷太太都在家么?”
春梅仰着脸想了想道:“老爷去衙门了,太太也上叶夫人那边谈事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