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者谁就是得主。
说罢,立即鼻垂玉筋,端坐物化,那本‘紫府奇书’乃牢牢握在他手中。
这样一来,天下武林高手立即燃起一场争夺奇书之战,千百精英悉丧生在昆仑绝顶。
最後黄叶道人与幽魂手平梧双双争夺此书,各负重伤,同坠下万丈绝壑,紫府奇书亦随之以殉,遍寻无著。”
柳凤薇道:“既然如此,‘紫府奇书’如何可在先夫之手。”
老妪沉沉叹息一声道:“十五年前,武林魔头数人联袂同去昆仑灵鹫峰下,无巧不巧在岩隙之内发现这册‘紫府奇书’。
这几位魔头就是威望宇内的北瀛岛主、阴阳圣指唐慕斌、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
四人本定下共参奇书之约,但紫府奇书终为阴阳圣指唐慕斌携之遁逃而去。
其馀四邪天涯追踪,一晃多年,均不知唐慕斌何往……”说时目露深意望了柳凤薇一眼,接道:“方才姑娘所见矮小老者正是那血影手侯绍鸿,他於日间吊奠尊夫时,姑娘必已见过,其馀三邪亦不致不来。”
柳凤薇憬然悟出日间探视其夫遗体四个怪老人即是老妪口中所述四个魔头,不禁惊诧道:“你老人家所说的阴阳圣指唐慕斌未必就是先夫洪步云。”
老妪微微一笑道:“正是他。”
柳凤薇摇首道:“先夫不擅武功,显然非是阴阳圣指唐慕斌。”
“须知大诈若诚,大智若愚。”老妪正色道:“唐慕斌才智深负盛誉,十数年来才得以避过四魔跟踪。”
柳凤薇凄怨叹息道:“小女子不能不信,亦不敢相信,先夫如真是唐慕斌,他武功卓绝,岂能不习成‘紫府寄书’内载绝学,纵横天下,亦未必能身罹暗算,堕崖身亡。”
老妪微笑道:“紫府奇书均是上古甲骨象形文字,义理晦涩深奥,江湖中人十有其九均是文盲,唐慕斌未必例外,不要说他,即是当今博学道儒,能辨识上古甲骨象形文字亦寥寥无几。”
说著目露怜悯之色道:“杀死尊夫者显是著名妖邪,与尊夫有过宿怨前仇。”
“敢是北瀛岛主、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四人之一么?”
“大有可能。”老妪正色道:“杀夫之仇,不共戴天,姑娘岂能不报,何况四邪有如冤魂缠体,姑娘怎能脱出他们魔掌之下,唯有自救,方为上策。”
柳凤薇星眸含泪,凄然答道:“纵有报仇之心,但力有不逮为之奈何?”
老妪蔼然微笑,伸出右掌抚摸著柳凤薇青丝云发,道:“找出尊夫藏匿之‘紫府奇书’,习成绝学,何患无报仇之日,老身愿指点你基本武学,你一面觅寻紫府奇书藏于何处,四邪定不放过蛄娘,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但不妨虚与委蛇,徐图复仇之策,倘姑娘应允,可趁祭扫尊夫庐墓时,老身就在西山镇海寺内秘魔崖上。”说著双袖一展,人影穿飞疾杳窗外。
柳凤薇如痴如呆,喃喃自语道:“夫仇不共戴天,他如何是我夫君?”
她凄然一笑,凝目窗外满天星斗,不觉流下两行清泪……
月落星残,秋风过处,寒透重襟。
柳凤薇惶惧不宁,只感方寸已乱,心绪如麻。
休看她深闺弱质,不擅武功,但智慧无双,判断事理,有条不紊。
她想著唐慕斌惨罹横死委实可疑,为了一册到手无用之“紫府奇书”,宁可捐舍一世英勇威名,溷身庸俗铜臭中,这是极不合情理之事,为了什么?
一个才华杰出之士,决不会如此愚蠢,必有另外原因,并非如此单纯。
蓦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笑道:“姑娘不要胡思乱想,老朽所求,不知可否应允?”
微风飒然,一条人影疾射而入,正是那去而复返的侯绍鸿。
柳凤薇这次不似方才那麽惶恐,强自镇定幽幽说道:“一件虚无之物,叫我怎么应允?叫我如何相助?”
侯绍鸿阴阴一笑道:“老朽坚信姑娘定能找到,尊夫所创的店号南七北六各省均有分号,‘紫府奇书’必在其中一处尊夫遗物中,细心检觅之下,假以时日,当然不难水落石出,至於姑娘身家安全,保在老朽身上。”
柳凤薇点点螓首幽幽地答道:“好吧!我尽力而为,不过先夫惨遭横死……”
侯绍鸿接道:“尊夫与老朽乃过命之交,连日来奔波劳碌均是侦访凶手究是何人,不要说是姑娘,就是局外之人也是不容凶手逍遥法外,望姑娘守信慎秘,老朽随时自会与姑娘联络。”略一抱拳,疾跃出窗而去。
偌大的“留云别府”戒备森严,不但护院武师整夜巡视,而且都城名捕府内外棋布伏桩,虎视耽耽,任由妖人来去自如,丝毫无觉,宁非怪事!
其实并非如此,妖邪侵入府中,一丝一毫均无所遁形,原因为吕松霖暗中授意龙如飞不可轻率出手。
妖邪志在紫府奇书,此书在水落石出之前,妖邪绝不会轻举妄为,龙如飞这方须查明凶手何人及紫府奇书下落,此刻打草惊蛇,反为不美,不如长线放远鸢,任它暗中自由发展。
然而,吕松霖却没想到柳凤薇与白发箫萧老妪晤面这一幕,身居客宾,免人起疑,不便单独行动窥听实情。
殊不料事态发展出人预料,愈演愈烈,武林纷争,肇端于此。
蒙蒙曙光,柳凤薇吩附套车前往西山,龙如飞等人随行相护。
一连三日均是如此,朝出晚归,柳凤薇在镇海寺中食用斋饭,并借客房休息,紧扃房门,龙如飞等人丝毫不起疑心。
燕京地面,武林黑白两道高手不绝如缕赶到,暗中风云勃郁,勾心斗角。
一晚,柳凤薇坐在案前,银虹高烧,灯光映照下,只见她一手支颐,皓腕胜雪,云发委肩,剪水双眸含蕴著一片迷惘之色。
案上展开著一卷厚厚册笈,页内尽是龟甲文字。
蓦地……
一声朗笑传来道:“果然被姑娘寻到了。”
急风破空,血影手侯绍鸿由南面窗口飞身掠入,身形平空,拾指箕张,望案上那本册笈攫去。
北面窗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道:“无知妖邪,胆敢觊觎奇珍。”
两条身影扑入向血影手侯绍鸿撞去,急如离弦之弩。
血影手侯绍鸿大怒,只见人影一合,两声凄厉惨嗥传出,一双身形轰然堕地。
此刻,北面窗口紧接著扑入一条身影,右臂疾探,一把抓起案上册笈,掉首穿出窗外曳著长声哈哈狂笑。
侯绍鸿大怒,厉嗥出口,急追而去。
房中却不见柳凤薇身影,地上横躺著一双尸体,面门为侯绍鸿以重手法击碎,血肉模糊一片,眼珠突出,惨不忍睹。
三个怪异老叟疾飘而入,目睹地面一双尸体均不由一怔,目中同泛出惊异之色。
在一双尸体胸前呈显“骷髅”丝绣图记,三人同声道:“骷髅魔君门下。”
血影手侯绍鸿匆匆回返,一脸盛怒之色,见著三人道:“紫府奇书为骷髅魔君抢去。”
三怪异老叟不禁面目大变。
北瀛岛主喝道:“我等速赶往骷髅魔君巢穴,先他而至,合手全力施为。”
话落人起,四条身影疾逾闪电鱼贯穿出窗外。
楼下喝叱连声,刀光剑影奔空……
留云别府女主人,柳凤薇突然失踪,紫府奇书为骷髅魔君劫去。
风声不胫而走,立时传遍燕都九城。
其中情形有著异常的矛盾,倘或骷髅魔君得手之紫府奇书是真,柳凤薇何致於离奇失踪,如非见色起意,正邪双方不屑一顾。
否则柳凤薇诡谋移祸於骷髅魔君,挑动武林是非,她怀著真本潜逃秘投名师研修书中绝学。
武林中人急於查明真象,一面追寻骷髅魔君是否得手真本“紫府奇书”,另一面访觅柳凤薇下落。
更使武林高手内心不安的是骷髅魔君乃是一穷凶极恶,心黑手辣,如等他练成紫府奇书无异如虎添翼,他们认定紫府奇书并非旷世绝学,仗之可纵横天下无敌,武功一道本极繁博精奥,前辈高人独门武功多已绝传散失或埋藏秘处以待有缘,幸而寻获或能克制紫府奇书所载武功。
一叶离枝天下秋,武林群情翕动。
江湖从此多事矣。
※ ※ ※
大雪飘飞,宇宙银白。
一匹毛片墨黑骏骑驮著一个白衣少年鼓著怒吼朔风,奔上芦沟桥。
往昔长桥卧虹,洪涛吞鲸,此时已不可复辨,银砌玉堆,天地同色。
骑上人正是吕松霖,玉面朱唇,星目胆鼻,神采照人,他一鞭在手,策骑如飞而去,口中低吟道:
“严冬飞雪出都门
怅然失意空断魂
妲娥应知多情恨
浇酒解愁天地昏。”
吟声凄苍。
忽闻身後传来宏亮大笑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人生一大憾事。”
吕松霖不禁一怔,勒住丝缰,回面一望,只见一个乱发蓬松,衣不蔽体的化子,一双赤脚在骑後赶来。
这化子大约四十开外年岁,虎头燕颔,目中神光炯炯如电,身法迅快,不带出半点声息,分明是一身怀绝学武林好手,遂抱拳含笑道:“在下信口胡诌,反被尊骂见笑了。”
化子竟若无闻,目光端详那匹乌骓一阵,啧啧称赞道:“好马呀好马。”忽双目一瞪,望著吕松霖道:“阁下意欲何往?”
吕松霖笑笑道:“在下飘踪无定,到处为家。”
化子大叫道:“好哇,化子吃十方,到处乱跑,寂寥得紧,这下可找著伴了。”
吕松霖见他自说自话,一厢情愿,不禁暗中好笑,但口中答道:“尊驾如不嫌弃,何妨同行。”
化子大喜自称邵元康人称“太极铁掌”。
吕松霖双肩一扬,离鞍下骑,抱拳道:“原来是邵大侠,在下吕松霖失敬了。”
邵元康双眼一瞪,道:“什麽大侠不大侠,委实刺耳,叫我邵化子好了。”说著仰面望了望天,又道:“这场风雪正旺,说不定要下个一天半日,咱们赶至龙平,找个僻静酒店,打上两角酒,赏雪倾谈如何?”
吕松霖朗笑道:“但凭尊意。”
一跃上鞍,叭叭长鞭挥空脆响,策骑翻蹄奔去。
邵元康不即不离,并肩随行。
…………
翌日清晨,大雪仍是纷飞,呵气成雾,滴水成冰,酷寒凛冽。
吕松霖与邵元康已远在燕京五百里外漕河镇郊。
途中邵元康考问吕松霖胸中所学,吕松霖虽有不答,却含蕴不露锋芒,令邵元康揣摸不出深浅。
距漕河镇不远,邵元康忽道:“吕老弟,此去漕河镇有一化子多年未见好友,你我扰他一顿酒饭如何?”
吕松霖无可无不可,道:“在下奉陪。”
漕河镇本极热闹,但为这酷寒飞雪气候,显得异常冷落荒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三两行人埋首疾行。
邵元康引著吕松霖循著正街岔入一条小巷,巷尾一所巨宅巍然矗立,门楣横有四字:“颖川世家。”
朱漆大门紧闭著,邵元康直趋门前,敲击兽耳铜环。
半晌,两扇大门开露一线,探首出来,一个老苍头,打量两人一眼,道:“两位是……”
邵元康忙道:“烦劳通禀,就说邵元康求见。”
老苍头面有难色,笑道:“家主人远游未归。”
邵元康哦了一声道:“他不在家麽?咳!真是不巧。”
吕松霖立道:“既然不在,你我且去酒店喝上两盅驱驱寒气。”
邵元康道:“也好!”
转身之际,突瞥见一个江湖打扮中年汉子立在巷口,目光闪烁注视著他们两人,只一闪便已不见。
邵元康老於江湖,即知此人可疑,不禁鼻中冷哼一声。
吕松霖淡淡一笑,马首一牵,与邵元康冒着漫天飞雪迈开大步转向正街。
堪欲步出巷口,忽听一声冷笑传来,漫空旋舞雪片中,三点银星疾向邵元康打到。
三点银星打来手法高绝,两只分取胸前,一取气海,互换方位,隐於雪片之後,令人防不胜防。
邵元康大喝道:“鼠辈敢施暗算。”
猛地全身一塌,铁掌旋弧疾挥,劈出一片强劲掌风,将三点银星震得散了开去,身形一侧,斜窜了出去,疾如离弦之弩。
吕松霖已先邵元康一步冲霄而起,掉首一式“苍鹰攫免”,目光落去,只见一团黑影立在风狂雪涌中。
此人不防打出暗器有失,待警觉对方功力甚高,心中一震,吕松霖已自飘落他身後,邵元康接著扑来,无可退避,猛一咬牙,狞笑出声,双掌翻天推了出去,身形斜飘,落在一所民户檐下。
邵元康单掌引开那人推来掌力,落地冷笑道:“化子与你何怨何仇,竟施辣手暗算。”
那人正是方才所见目光闪烁中年汉子,冷森森一笑,忽地窜上屋詹,如飞遁去。
吕松霖不禁一怔,道:“莫非他认错了人,将邵兄误作仇家。”
邵元康摇首道:“此中大有可疑,先别管它,走。”
吕松霖回身牵过乌骓,步向正街,望一家“四海春”饭庄走去。
立在门首店夥趋了过来,接过吕松霖手中绳缰,高声吆喝:“看座!”
吕松霖揭开厚重门帘,只觉内面一股热气涌上身来,不禁出声道:“好热!”
抬目望去,内面只上了三成座。
邵元康选了一副靠壁座头,点了数味酒菜,催促店夥快快送上。
吕松霖目光向四外缓缓一巡,瞥见相邻一席踞坐六个武林人物,细声谈论,神情诡秘,不时目光望自己两人偷觑过来,这六人个个貌像阴狠险鸷,一望而知不是良善。
对面靠壁一座,坐著一老一少,老者面色红润,狮鼻凤眼,海口一部花白长须及腹肩上插著一柄红穗连鞘钢刀。
另一是年方十八九岁少年,眉目如画,面貌娟秀佼如少女。
突然,门帘一扬,走进一个中年汉子,直趋六个武林人物席上。
吕松霖一眼瞥明正是方才途中猝施暗袭遁逃之人,不禁冷哼一声。
邵元康倏地按座立起,冷笑道:“自投上门,还不向化子实话实说,何故暗算化子,如有一字是虚,须知化子辣手心黑。”
这汉子呆得一呆,面目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