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姓老者微微一笑道:“那是当然义不容辞之事,但不知开坛期在何时?”
“期在半月後,四月初二午时,望桑老师偕姑娘同来。”那人忽诧噫一声,道:“桑姑娘人呢?”
“小女还在睡,老朽只此一女,未免宠溺惯了,唉,往後找了婆家,瞧她怎生得了。”
那人哈哈大笑道:“令媛兰心蕙质,貌比西子,一身武功青出於蓝,还有谁敢欺侮她不成,骆某此次前来,愿求令媛一见。”
桑姓老者高声呼唤道:“云英,骆香主唤你出见。”
红衣少女目中泛出怒意,半晌才低嗯应声,将云鬓弄乱,眼上擦了擦,装著惺忪双眼,启门外出。
只见一个浓眉大眼,蒜鼻海口,白净脸膛壮年汉子与其父并肩立著,不由眼波一横,媚笑道:“骆香主,你好早呀?”
骆姓汉子道:“骆虎惊醒姑娘美梦,望姑娘见谅,四月初二午时,是敝盟开坛大典,请姑娘玉趾亲临,届时,我骆虎尚要来劝驾。”
桑云英呦了一声道:“骆香主太客气啦?你与家父说了就是,何必一定要亲身与我说,我天大胆子也不敢有违骆香主之命。”
骆虎微微一笑道:“在姑娘面前,我骆虎怎敢失礼。”
显然骆虎有意於桑云英,骑虎年已二十七岁,求偶之念殷切,当时已见过桑云英数面,惊为天人,此时一见桑云英云鬓未理,娇娴懒倦,别有一番韵致,虎目不禁频频注视。
桑云英眉峰微皱,笑道:“骆香主好说!”
忽地,厅外疾奔入来四个劲装捷服武林高手。
骆虎朝一个貌像阴森的老者抱拳施礼道:“丁香主神色惶惚却是为何?”
貌像阴森老者微微一笑,朝桑姓老者一抱拳道:“桑老师,敝盟设在长沙城外伏椿,发现彭天梁等行踪向卫衡龙桥奔去,已分人赶下,但姓朱的小辈似向此径而来,据丁某属下报道,这姓朱的小辈来在宝庄,却失去踪迹,是以丁某心疑……”
话尚未了,桑姓老者面色一沉,道:“丁香主敢是疑心兄弟窝藏在家麽?”
丁姓老者朗声大笑,目光望了桑云英一眼,道:“丁某未有此意,是惟恐姓朱小辈潜藏府内,桑老师未曾察觉。”
桑云英见丁姓老者望了自己一眼,那眼色中含蕴神秘闪烁成份,不禁心神一震,此人名丁天锦,匪号千手狐狸,秉姓多疑,奸诈如狐,暗道:“这却不能不提防一二。”慢慢退向门边。
桑姓老者冷笑道:“既然如此,就请丁香主一搜。”
丁天锡哈哈抱拳笑道:“恕丁某冒犯了。”眼色示意随行三人。
三个匪徒转身奔出门外而去。
丁天锡目注骑虎道:“你我搜索屋内?”
骆虎冷笑道:“丁香主你也太多疑了,往後桑老师加入本盟就是一家人了,你这态度以後恐难以相处。”
丁天锡哈哈一笑道:“奉命差遣,情非得已,理应公私分明,丁某又未冒犯桑老师,骆香主这话未免见外了。”
骆虎冷笑道:“要搜,你一人去,骆某歉难遵命,桑老师,你我去在坪中尚有要事商议。”昂然踏步与桑姓老者走向厅外。
丁天锡阴森一笑,忽发现不见桑云英,冲著房门一瞪眼,竟不进入桑云英的房中,朝对面房中而去。
顿饭光景过去,天色已是大亮,朝阳涌起万道金光,窗外枣树一群黑压压的乌鸦鼓噪而鸣,呱呱不绝。
桑云英惴惴不安立在门侧,留神丁天锡闯入,鸦鸣使她心烦,暗自咀咒不已。
忽闻骑虎宏声道:“桑老师,骆某要告辞了,三日後尚要造谒。”
接著丁天锡响起奸恶阴笑道:“遍觅无著,大概他已逃出宝庄外,丁某已发现去向痕迹,冒犯之处,望桑老师见谅。”
桑姓老者道:“好说!”
耳闻破空飒然,骆丁二人显然离去,桑云英不禁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转身朝榻上走去。
但闻门外响起其父唤声:“云儿!”
桑云英不禁一怔,住步回面微声低应道:“他们两人都走了麽?”
“很难说,丁天锡奸狡如狐,他去了你房内麽?”
“未曾!”
桑姓老者嘿嘿出声冷笑道:“云儿,你得当心点,留神他去而复返。”
桑云英心中大急,漫应一声,蹑步走至榻前,掀开罗帐,只见朱玉琪仍仰卧著,目中流露惊悸忧惧神光,不禁怜悯之心油然泛起,柔声道:“你好些麽?”
朱玉琪苦笑道:“姑娘可否赐服解药,免得连累令尊及姑娘。”
桑云英轻摇螓首笑道:“有心无力,歉难遵命,不过我包你一丝毫发无伤,你安心静卧吧。”
说著斜睨又是一笑,媚波飞荡。
突然,窗纸人影一闪,桑云英猛地面色一寒,扬手洒出一把飞针朝窗外打去。
只听窗外一声闷哼扬起道:“好狠毒的贱婢。”
接著桑姓老者大喝道:“鼠辈!那里走!”
排空如潮狂风,啸掠远曳,其父喝声渐远,不言而知,其父追逐那人而去。
“嗒喇”一声,门栓竟自动抽落房门开启,一条人影疾落而入。
桑云英疾逾奔电向那人扑去。
那人冷笑一声,右掌平胸推出一股猛劲。
岂料桑云英身形前扑之势忽向左闪,右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出,右足一抬踢向“气海”重穴,左掌蓄劲飞按那人右胸。
一把抓住那人腕脉,使劲一拧,左腿右掌已然分中小腹右胸,只听那人凄厉惨毫出声,口中鲜血如箭喷出,一条右臂生生拧裂离肢,摔倒在地,两目鼻耳中亦溢出汨汨殷红鲜血,气绝身亡。
桑云英动作奇快,指扣、踢腿、飞掌宛如一气呵出,其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第二十章
朱玉琪躺在榻上,仍可瞧见帐外情形,见状不禁暗暗震骇,忖道:“这桑姓父女来历举动令人不测,显然也是隐世多年凶邪,如非其女看中於我,後果不堪设想。”一虑及此,不禁毛骨悚然,若被桑云英发觉他是西贝货,那……想不到他男装打扮,却引来无穷的烦恼,真是始料不及。
此刻,门外忽缓步走入一个指勒金环,胡瓜长脸,面目阴森的蓝袍老者。
朱玉琪已窥出就是在永胜镖局屋面上,以辣毒暗器炸断四极道人一条右腿之人,不禁为桑云英大大耽忧。
只见蓝袍老者,慑人目光望了桑云英一眼,冷冷笑道:“貌美如花,毒如蛇蝎,不愧为桑微尘之女。”
桑云英一见老者进入,心情极为紧张,但表面上仍是眼波流媚,银铃荡笑道:“这岂能怪得姑娘心黑手辣,潜入闺秀房中是何居心,难道不该杀吗?哼,你也不例外。”
蓝袍老者面色一厉,沉声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远是装做?”
桑云英一撩青丝,眼儿一扬道:“知道什么呀?”
“老夫来历你当知悉。”
“擅入居室,非奸即盗。”
蓝袍老者淡淡一笑,缓缓转身似欲出门,猝然闪电翻身,双手飞攫而出,指锋袭罩部位,均是桑云英要害重穴。
桑云英虽早蓄势戒备,却料不到老者身手奇快,玄诡难测,避往何方均在他指锋之下,不禁惊呼出声。
眼看蓝袍老者拾指距身未及一寸,间不容发之际,蓦听一声断喝道:“住手!”
蓝袍老者倏地撤臂左飘五尺,抬目望去,只见桑微尘满面怒容立在门首。
桑微尘冷笑道:“老朽只道是谁?原来是雷火金环卜秋淦老师,请问小女与卜老师结有什么深仇大怨,致卜老师猝施毒手。”
卜秋淦冷然一笑道:“就凭地下横尸一具,令媛就有取死之道。”
桑微尘大喝道:“住口,此乃小女卧房,他潜入房中是何居心,死有何辜,难道卜老师自恃武功,可任意颠倒黑白么?老朽自知武学不高,但与卜老师极力周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咧。”
卜秋淦冷冷答道:“如非念在桑老师与崔少令主颇有渊源,就凭这两句话,嘿嘿,你知卜某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反脸不容情。”
桑微尘哈哈大笑道:“桑某人称煞神恶判,亦非易与之辈,卜老师太小看我桑某了。”
卜秋淦眼皮微微一翻,道:“煞神恶判在江湖上确非凡响,但在卜某眼中却不值一顾。”
桑微尘不禁怒火暴炽,一声冷笑甫出口中,突然窗外传来千手狐狸丁天锡语声道:“卜师兄,金天观贼道似发现师兄行踪,向这面扑来。”
卜秋淦面色一变,两足一踹,穿向窗外,啪的一声,木窗劈裂一个大洞,如矢离弦,射出窗外而杳。
桑微尘冷笑一声跟踪而出。
桑云英疾掠在榻前,撩开罗帐,将朱玉琪挟起穿窗掠出,去势如电,落入墙沿一道小溪中。
小溪旁草长密茂,桑云英地形极熟,一路兔跃鸢飞,东闪西挪,奔入一片绵密森林内。
朱玉琪暗暗焦急,道:“姑娘请放在下下来,让在下离去,他日有缘相见,定当回报。”
桑云英秋波一转,面现薄嗔道:“我如舍得你走,我也不会甘冒此奇险。”
朱玉琪暗暗叫苦,道:“姑娘欲将在下作何处置?”
桑云英娇靥倏地涌上两朵红云,媚笑道:“江湖风险,你我偕隐山明水秀之处,夫唱妇随,岂不甚好。”
说时忽面色一变,疾伸指点了朱玉琪哑穴,将他放置在洼穴中,上有浓密翠草掩蔽,不虞发现,桑云英如矢离弦,几个起落,跃在七八丈外。
蓦地一声阴恻恻冷笑飘落入耳,一条迅快人影疾落在丈外,现出千手狐狸丁天锡,嘴角诡笑尚未收敛,道:“桑姑娘,你独自一人在此为了何故?”
桑云英一听,就知丁天锡并未发现自己隐秘,不禁胆气一壮,道:“这片林中是姑娘常来之地,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你管得著麽?”
丁天锡冷冷一笑道:“在平时老夫当然管不著,但今日却又不同。”
“什么不同?”
“姑娘形迹可疑,老夫不能不查问。”
桑云英面上布上一层浓霜,道:“丁香主你铸成大错了,我桑姓父女也不是无名之辈,凶狠险辣,比你犹有过之,姑娘知你必跟随而来,早在此林中设下天罗地网,你虽阴狡如狐,也有阴沟里翻船之时。”
丁天锡心中一凛,仍若无事的哈哈笑道:“老夫岂会中你虚声恫吓之计。”说著右臂一抬。
桑云英一声娇笑出口,人已腾身拔起,便向林中深入。
丁天锡大喝道:“老去要让你逃出手外,也枉称千手狐狸了。”双臂一振,穿空疾追而去。
桑云英投入一片厚密郁林内,身形甫一沾地,忽见眼前一条白影疾落,手腕猛感一紧,腕脉被一圈铁箍扣住,不由大骇凝目望去,只见是一貌像奇丑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道:“姑娘为何这般惶促,有人追赶姑娘麽?”
桑云英忙道:“快让我离去,若让他追及,阁下也无法逃生。”
白衣少年目露惊诧道:“想必是极厉害武林凶邪,他是何人?”
“千手狐狸丁天锡,黄巾力士崔瑚手下,龙虎十二盟天马堂香主。”
白衣少年不由一愕,道:“丁天锡,他为何追赶姑娘?”
“因我知道他们隐秘太多,而且残忍好色……”
白衣少年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五指不禁一松。
桑云英忽道:“丁天锡来啦!”身形疾闪顿杳。
白衣少年目光抬去,果见一条人影激射而至,沉声喝道:“来人可是千手狐狸丁天锡?”
丁天锡猛然一震,猛跃七尺,暗惊道:“这丫头果然在林中布下罗网,不要为她言中,如真个阴沟里翻船,那才是奇耻大辱呢。”
目光如炬,扫视了四周一眼,只觉仅白衣少年一人,另无埋伏似的,胆气略壮,冷笑道:“不错,老夫就是丁天锡。”
“风闻天河鬼叟孽徒黄巾力士崔瑚奉命重组龙虎十二盟,你身为天马堂香主是麽?”白衣少年冷冷说道:“这总坛设在何处?”
丁天锡厉声喝道:“阁下问此有何用意?”
“我想打听一件事,丁香主如能据实答出,於人於己均不无裨益。”
丁天锡震惊了,身不由主地倒退了一步,目中射出两道悸诧之光,犹豫了一下,道:“假如老夫不说呢?”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丁香主执意不说,在下何能勉强,但丁香主自问能逃出这片森林麽?”
丁天锡面色一变,突然转身穿空飞起,几个起落,已达在数十丈外。
只听冷笑入耳,迎面白影一闪,他一个收式不住,身形前冲,不由胆寒魂飞。
白衣少年猿臂一探,五指如电光石火抓出。
丁天锡武功确非凡响,临危不乱,身子一歪,侧身平著地疾踹了出去,仰身立起,业已掣出一柄蓝光闪闪鬼爪镰,大喝道:“小辈猖狂可恨,恕老夫不能一再客气了。”鬼爪镰一式“分花拂柳”攻出,左掌吐气开声,劈出一股排空巨飚。
镰影漫空,森森蓝光,夹著一片巨浪奔空罡劲,推山撼岳,威势惊人。
白衣少年左掌旋胸望外一引,将丁天锡劈空掌力卸向四外,右手两指疾骈,疾点鬼爪镰犀利钢爪。
丁天锡只觉左掌一软,酸麻涌臂,便知遇上劲敌,鬼爪镰变式快攻,指天划地,疾逾狂风骤雨。
谁知白衣少年骈伸两指竟似长了眼睛一般,灵蛇般随著鬼爪镰移动,不差分毫。
突然白衣少年一声大喝道:“你找死!”
原来丁天锡越打越骇,凶睛一阵乱转,左手疾伸入怀,尚未取出暗器,闻喝一怔,白衣少年两指戮在掌背上,痛彻心脾,大叫一声,仰面翻倒,一只鬼爪镰脱手撩起半空,钉在树身上。
白衣少年跨出一步,左足踩在丁天锡胸脯,微笑道:“丁香主,你当知道武林中有一宗武功‘回火销元’么?”
千手狐狸丁天锡一闻此言,不由脸色惨变,浑身战懔,当年紫虚居士艺震天下,唯独此“回火销元”武功出之紫府奇书之外,施展次数也最多,用来处置异已残酷无比,一缕焚热起自丹田,慢慢焚延周天三百六十穴道,哀嗥翻滚七日,形槁骨枯,脂乾血竭而亡。
江湖人物死生二字毫不置意,但酷刑活罪则心惊胆寒,休看丁天锡狠狡如狐,也一样骇怕,忙颤声道:“老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