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松霖略一沉吟,道:“只要力之所及,晚辈无不从命,但敢问何事?”
北瀛岛主道:“老弟听说过百年前发生过一宗震惊武林之凶搏么?千百高手在此一役丧亡殆尽……”
吕松霖忙道:“老前辈可是指在昆仑绝顶争夺一册‘紫府奇书’之事?”
“正是 ”北瀛岛主神色庄重道:“此册‘紫府奇书’最後为黄叶道人抢在手中,不幸为幽魂手平梧出手劫夺,双双堕下灵鹫峰千仞云封绝壑之下毙命,但‘紫府奇书’则不知所踪。”
说此,只见北瀛岛主神色一变,黯然一笑道:“十五年前老朽与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阴阳圣指唐慕斌联袂云游四海,路经昆仑灵鹫峰绝壑之下,岩隙之内无意发现这册紫府奇书……”
吕松霖暗道:“哼!五大凶人竟聚在一处,不为著‘紫府奇书’你争我夺,宁非怪事。”
只听北瀛岛主说下去:“老朽尊凛於百年前殷鉴,决意五人合参‘紫府奇书’,另创门派,在武林中开一奇花异彩,不料阴阳圣指唐慕斌竟将‘紫府奇书’窃去,遁逃无踪。”
吕松霖口露诧容道:“十五年来老前辈找到了唐慕斌否?”
北瀛岛主冷笑道:“找是找到了,可惜唐慕斌人已死去,‘紫府奇书’不知下落,唐慕斌就是洪步云。”
吕松霖大惊道:“唐慕斌就是洪步云么?他武功卓绝无伦,堕崖身亡其事大有蹊跷,晚辈不敢相信洪步云就是唐慕斌。”
北瀛岛主道:“不要说老弟不相信,就是老朽等也深表怀疑,迄今尚在查明唐慕斌死因。”
“燕京刑部验伤,唐慕斌致死之由是後脑门‘强间’穴上有一粟米大小穿孔。”
“这个老朽知道。”北瀛岛主道:“唐慕斌一身武学出神入化,与老朽不相伯仲,以一武功绝顶之人,何能不知逃避猝袭致死,更行事荒谬不近情理,乘套车出逃,岂非骇人听闻?”
吕松霖亦觉这点太不近倩理,无法启齿相答。
北瀛岛主又道:“据老朽暗中窥察,柳凤薇似对老弟暗中钟情,但对老弟颇有疑忌之意,老朽奉恳老弟在她身上查出‘紫府奇书’下落,男女之间,只有情之一字可动真心。”
吕松霖俊面不禁一红,不安答道:“晚辈路见不平,才挺身相助,并无非分之想,此女亦不知洪步云即唐慕斌,谅‘紫府奇书’之事她茫然无知。”
北瀛岛主大笑道:“人非太上,岂能忘倩,老朽亦是过来人,此姝人间绝色,老弟不可言不由衷……”说着语音一沉,接道:“柳凤薇如果知情‘紫府奇书’,老朽并不致多费周折了,此女在留云别府十二年,唐慕斌一举、一动,泰半均落在她的眼中,老朽深信‘紫府奇书’藏在留云别府内,下面的话老朽也不必赘说,老弟自然会意,如若探出,老朽当以紫府奇书内武功传授三种相谢。”
吕松霖面现为难之色,沉吟不答。
北瀛岛主微笑道:“老朽深知此事极难达成愿望,只望老弟尽力而为。”
吕松霖摇首苦笑道:“晚辈当然尽力以赴,不过侯绍鸿、戎云虎、温蔚翔三位老前辈知道,若与晚辈为敌,晚辈无法苟全性命。”
北瀛岛主霜眉皱了皱道:“你放心,老朽决阻止他们有损老弟一丝毫发。”
吕松霖如释重负,精神一振,道:“老前辈一言九鼎,晚辈放心不少,但愿不负老前辈重托,不过晚辈有一言提醒老前辈。”
北瀛岛主道:“老弟请说!”
吕松霖朗声道:“‘紫府奇书’真落在唐慕斌手中,十五年来唐慕斌早习成绝世旷代武功,成为武林第一高手,何致……”
北瀛岛主伸掌一摇,道:“此点乃老朽极欲查明之事……”
蓦地……
参天古柏之上电泻落下三个奇形怪状,面目森冷老者。
北瀛岛主不禁脸色微变。
吕松霖猜出所来三人就是北瀛岛主口中所说的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
只听血影手侯绍鸿桀桀怪笑道:“好啊,你这老儿在此岳坟四周布下严密伏桩,意在撇开侯某三人独自攘有‘紫府奇书’。”
北瀛岛主面目一冷,道:“老朽宁有此心,就是侯老儿你言语不慎,搞得武林人尽皆知,纷起攘有之心,倘若出错,看你如何收拾。”
侯绍鸿凶睛一瞪,狂笑道:“虎口取食,自讨其死。”
乾坤钓客眉头一皱,忙道:“休作无谓争执,办正事要紧。”目光移注吕松霖面上,道:“这重责他能担当得了么?”
北瀛岛主沉声道:“我等尚有其他更紧要之事须待查明,温兄若另有高见,严某收回就是。”
温蔚翔见北瀛岛主神色不善,心头极为不怿,但面色如常暗自容忍,微笑道:“严兄心智过人,温某自愧不如,怎有异议。”
天河鬼叟戎云虎道:“既然如批,我等速离此地。”
四条人影穿空而起,风中传来北瀛岛主语声:“老弟好自为之。”
说至最後一字,话声渐不可闻。
吕松霖木然卓立,良久才步出岳坟。
夕阳衔山,天际落霞。
吕松霖身形向苏堤走去,逐渐消失在人间红叶天边锦,十里飞霞萧瑟秋中。
……
西陵客栈是杭州首屈一指的招商客寓,仕马行台,不但房间多,而且布置异常清新幽雅,骚人墨客下榻於此,因其背枕西湖,推窗外望,踞高临下,湖中景色,一览无遗。
湖山苍茫,露雾织锦之际,西陵客栈面湖一扇长窗呀地推了开来。
现出一面如瓜子,明眸皓齿,黛眉若画,秀绝人寰黄衣少女,伸出一只玉臂支颐,凝眸望著西湖远处,眉目之间泛出无限幽怨。
这少女正是柳凤薇,为这箫瑟湖山,黄叶秋风勾起她那惆怅哀愁,不时发出凄惋叹息声。
忽地房中一阵疾风涌入,起了两声落足微音。
柳凤薇觉察有异,同面一望,只见吕梁双判北希言、北希滇屹立房中,目光森冷望着自己。
这一惊非同小可,玉容失色,两足发软动弹不得。
北希言狞笑道:“那姓吕的小辈呢?”
突由门外传进一声冷笑道:“真不要脸,明知姓吕的不在,上门欺侮弱质女流,快快滚了出来,否则别怨老夫手黑心辣。”
吕梁双到闻声面目一变,仰身疾射出室,落在菊茂桂放院中,四道冷电神光飞巡,一无人影,不禁一怔。
倏地从一株丹桂之後冒出一条黑影,风中落叶般飘身落在双判之前,阴阴一笑道:“两位臂伤新愈,怎不自量力潜入柳姑娘房中,真乃胆大妄为已极。”
双判见来人只是一身矮不及四尺,颔下一部短短山羊胡须,貌不惊人老头,不由气往上撞。
北希滇狞喝道:“你是何人,胆敢管我吕梁双判闲事,是想找死么?”
矮老头忽然噗嗤一笑,道:“我是苦命老头,早就不想活了,怎奈阴曹地府拒收,二位如蒙成全,当感恩不尽。”
北希言炯炯眼神上下打量这矮老头不住,只觉凭他吕梁双判威名,除了少以武林高手外,无不闻名退避三舍,惮而远之,这矮老头显然有恃无恐,定是成名黑道高手。
他猛然想起一人,不觉面色微变道:“阁下莫非就是扬威苗疆滇南的矮阎罗艾丹阳么?”
矮老头嘻嘻一笑道:“那是武林朋友抬爱,送我这矮老头一个名号,些许虚名,怎比得上吕梁双判誉满关中?”
北希言听出这矮老头果如自己所料的矮阎罗艾丹阳,不禁一惊。
但吕梁双判也是名播江湖,响当当的黑道巨擘,岂能让矮阎罗艾丹阳慑住。
北希滇不由激发骄妄歹毒之性,狞笑道:“矮阎罗只能吓退无名小卒,我吕梁双判未必将你放在眼中。”双掌蓄势,俟隙突发。
艾丹阳呵呵大笑道:“艾某空负阎罗之名,要不了一双判官性命,但自有人向二位索取。”
话犹未了,只见九条黑影在院墙外冲起,纷纷泻落院中。
来人均是黑衣蒙面,暮色笼罩下,萧萧西风拂动衣袂,人影如魅,平添了几分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矮阎罗艾丹阳忙道:“这不关老儿的事,吕梁双判,你看著办吧!”声出人晃,疾掠出院外顿杳。
九蒙面人不防艾丹阳有此一著,同声怒哼。
一个苍老阴森语声扬起:“这老鬼到也见机,暂饶他一命,你们呢?”
显然是冲著吕梁双判而说。
吕梁双判看出九蒙面人身法灵奇,落地悄无声息,知是劲敌,深怀戒心,却闻言气涌怒生。
北希滇狂笑道:“我吕梁双判出道以来,来得明,去得白,不似汝等藏首露尾,鬼鬼祟祟,还敢大言欺人。”
那蒙面人冷笑道:“凭你们吕梁双判,尚不配使老夫等显露本来面目。”探右臂倏地如风望肩头一挽,掣出一柄奇形兵刃,沉声道:“尊驾若认出这柄兵刃来历名称,老夫等立即撤走,不然就请俯首认擒。”
双判见这蒙面人手中兵刃,长可三尺六寸,用紫金砂风磨铜合铸打成,月牙钢掌,里厚外薄,锋芒犀利,刃沿铸有逆鳞钢刺,泛出蓝汪汪光华,不言而知蕴有剧毒,钢掌上端突伸三指,两指斜伸,一指外钩,似仙人掌又似判官笔,却两者都不是,显得不伦不类。
吕梁双判横行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今宵却难到了他,不但未曾见过这种奇形兵又,而且闻所未闻,何况来历出典。
双判不禁面色连变,目瞪口张。
那蒙面人冷森森一笑道:“井底之蛙,尚敢夜郎自大,骄负妄狂。”
北希滇目中怒焰暴炽,抬手扬腕,呛啷啷一声龙吟过处,寒芒连闪,已将一柄缅钢打造的青锋剑撤出肩头,怒喝一声,剑式猛出,一招“火中取粟”攻向那蒙面人。
寒飚青霞中托出一点碗大寒星,点向蒙面人胸前“玄机”重穴,剑猛力沉,疾如闪电,锐啸破空刺耳,迅厉已极。
蒙面人一见视若无睹,剑势堪堪攻到胸前,倏地右足一滑,向外闪挪三尺,手中奇形兵刃猛然向青锋剑搭去。
只听到叮的一声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北希滇只觉右臂一阵酸麻,不禁心神一凛。
猛感自己这口青锋剑被对方奇形兵刃钩指扣住,更是一震。
只听蒙面人桀桀怪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右腕一拧掌中奇形兵刃,铜掌上另外两指突然射出一片牛毛飞针,电旋疾飞望北希滇打到。
一拧之力,青锋剑几乎被绞出北希滇手外。
吕梁双判盛名并非幸致,北希滇剑柄顺著蒙面人拧转方向疾旋,滑出钩指中。
此时牛毛飞针已然近身,北希滇猝然斜身一仰,震剑荡出一片寒星,将牛毛飞针悉数震得飞了开去。
一旁的北希言见其弟势危,一式“金蜂戏蕊”洒出一片剑雨攻向蒙面人。
蒙面人冷笑道:“好不要脸,以二打一,今晚要叫吕梁双判无伤逃出手中,老夫从此退出江湖。”
说时,展开手中奇形兵刃,攻出掌影漫天,势加迅雷奔电,攻式奇奥,袭向意想不到部位而去。
吕梁双判剑式犹若风卷残云,剑芒惊天,见式破式,却守多放少。
其馀七蒙面人忽扇形散开,掣出兵刃在吕梁双判身後,抽冷子一式攻出,另一蒙面人疾撞入室内。
七人攻式缓慢,却歹毒辛辣已极。
吕梁双判知今晚如不乘机逃遁,准要横尸在西陵客栈内,心中一寒,剑一式“日月合璧”幻出一片剑墙,身形冲霄奔空而起。
只听一声暴喝道:“你们未必走得了!”
一道寒虹冲霄暴伸了出去。
只听两声闷哼,双判人在半空肩背之处,为奇形兵刃逆鳞钢刺划开一条血槽,拉下尺许肩肉,洒下漫空腥血。
双判也是失运否时,连遭两次败辱,气得发出两声凄厉长啸。
啸声袅袅曳播夜空,宛如狼嗥鬼哭,令人毛骨悚然。
手持奇形兵刃老者冷笑道:“双判必然逃不出五里之外,倒毙途中。”
一个蒙面人身形一动,疾向柳凤薇居室门内迈去。
右足方跨入,猛感室内涌出一股柔中带刚内家罡气,竟撞实在胸前,只觉如中万斤重击,胸骨登时折断了两根,痛极神昏,不禁狂嗥一声,身形震得倒飞仰跌院中,昏死过去。
这蒙面人口角溢出涔涔鲜血,胸衣之上显出赤殷渍血一片。
七蒙面人不禁大惊,料知还有一同党入内,久久不出,必然无幸。
手持奇形兵刃蒙面老者厉喝道:“何方高人请出来回话,暗算偷袭,枉称英雄行径。”
室内寂然无声,七蒙面人只觉心情紧张已极,精芒电射。
半晌,只听一个阴寒彻骨语声道:“姓韩的,你深藏面目防人认出,却瞒不到老夫神目如电,识像的,早早来紧尾巴逃命要紧。”
手持奇形兵刃蒙面老者机伶伶情不自禁打了两个寒颤,心头大悸,倒退了一步,沉喝道:“朋友,居然认出在下,委实高明,但吓不退在下。”
室内语声又起:“那么韩朋友何妨入室,老朽当竭诚款待。”
说真的,骤然之间,手持奇形兵刃蒙面韩姓人可真有点心中发毛,踟蹰不前。
虽然韩姓老者为他们之首,其馀,七蒙面人更不知所措,进又不敢,退又不能。
最後,韩姓老者抱定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决心,那柄奇形兵刃斜封胸前,护住胸腹要穴,身形缓缓走了过去。
他一逼近门首,奇形兵刃疾震,震出三点夺目银星飞入,人迅即欺入房内,纵身一跃夺扑对面窗下反身站定。
等他目光电巡,不禁一怔。
房内黑沉沉地一无柳凤薇身形,却壁角站在一条黑影,竟是贴墙而立,一动不动。
韩姓老者冷笑道:“朋友,韩某已然进入房中,怎不打话,有失迎宾待客之道。”
那黑影默然不答。
猛然,韩姓老者想起一事,不禁面色大变,忖道:“那柳凤薇何去?自己同党一人又何往?西陵客栈周围布有伏桩,如他们逃走为何不发出警讯。”事情显然又出舛错。
忽地壁角黑影竟然向前倒下,轰隆一声大震。
韩姓老老冷哼一声,伸手入怀煽开夜行火熠,熊熊火焰映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