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霄闻言精神微微一振,道:“尊驾有此功力能为老朽疗治?”
白衣少年含笑点点头。
雷鸣霄摇首黯然一笑道:“尊驾想是有目的而来。”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在下并无所求,但武林同源,岂能见死不救,何况雷大侠亦无大恶,只惜雷大侠威望南天,竟为骷髅魔君作伥。”
雷鸣霄道:“一步走差,终为拖累,但尊驾亦与四凶同谋,岂能相责老朽。”
白衣少年微笑道:“雷大侠你错了,在下与四凶势若水火,积不相容,那有同谋之理,此事无庸多说,且容在下为雷大侠施治,目前风萍偶聚,日後也许江湖道上不再相逢,大侠无须心怀耿耿在下不是施恩索报之人。”
雷鸣霄不禁大为感动,但不信白衣少年有此精湛医术,他知血影掌与白骨针伤乃武林中公认最难医治的伤势其中之二,然而尽天命而已。
岂料白衣少年正是吕松霖,巧逢当世无二神医圣手韩康卢燕,悉心造就故人之子为盖代奇人,将一身所学十之八九转授了他。
吕松紧根骨奇隹,闻一知十,短短时日内武功医技突飞猛晋,不负圣手韩康的一番苦心。
当下吕松霖将雷鸣霄挟至一无人山洞内,脱除雷鸣霄全身衣裤,检视伤势。
目睹雷鸣霄左胁下一只血红掌痕,已是腐软内陷,以及十数处白骨针伤,不禁慨叹道:“侯绍鸿老鬼真的辣毒,掌力只须左移三分,撞上‘期门’大穴,雷大侠必致当场废命,但他所以不如此做的,就是令雷大侠受尽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雷鸣霄恨恨骂道:“戎云虎更甚於他,非致老朽於死地不可,老朽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吕松霖道:“大侠暂且息怒,容在下治伤後再说。”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捏起九根金针,手法迅疾无比,四支分插入左右“期门”、“天豁”穴道,阻遏血影掌毒不致蔓延开去。
两支钉入“神藏”穴道护住心脉,使白骨针毒不能入侵,另三支针插入“百合”、“神庭”、“神阙”三处大穴使翻逆气血平息,导归主经。
金针过穴之法看似极易,其实难用难精,手法轻重,针入深浅,丝毫增减不得,不但效能减弱,甚至适得其反,轻则终身残废,重则立即丧命。
吕松霖拿捏得极准,雷鸣霄只觉伤痛大减,不禁大为惊异。
此时,吕松霖双手与雷鸣霄身上推宫过穴。
盏茶时分过去,吕松霖取出小刀,挖去伤肉及白骨针,以药内服外敷後,不禁长吁了一口气道:“不碍事了,但一月内雷大侠不能妄用真力与人拚搏。”
雷鸣霄闻言大喜,翻身起立穿好衣衫,抱拳相谢道:“我辈最重恩怨,少侠此德重如山海,岂可不报,如有用得老朽处,只管吩咐,老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吕松霖微笑道:“如此岂非在下市恩索报么?此话再也休要提起,在下并无所求,只望雷大侠不再相助骷髅魔君田雨苍,保全令名。”
雷鸣霄心下好生感激,暗中却已打定了报恩主意,略一沉吟,慨叹出声道:“四明山一别,少侠已是今非昔比,谅少伙已获不世奇遇,一身武学得自南海衣钵真传,唯潮音上人未闻精擅岐黄之术,为何……”
语尚未了,吕松霖已摇手制止雷鸣霄说下去,微笑道:“医道一宗,乃先父所授,不足挂齿。”
雷鸣霄大感惊异,呆得一呆道:“令尊是谁?可否见告?”
吕松霖黯然一笑道:“先父被仇家所害,在下因此天涯追觅仇院,未明仇家是谁之前,碍难奉告,尚希见谅,但仇家与四凶大有渊源。”
雷鸣霄闻吕松霖提起四凶,不由怒火猛腾,道:“既然与四凶有关,老朽益发要相助一臂之力,就是少伙不允,侯绍鸿戎云虎之仇不报,老朽难以瞑目。”
“在下自不能阻雷大侠雪根。”吕松霖微笑道:“但期在一月後方可真力运用自如,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大侠何必急在一时。”
雷鸣霄知道是实话,也不再说,遂与吕松霖谈起紫府奇书之事……
蛮荒一剑不胜欷虚,说出骷髅魔君虽自留云别府在柳凤薇手中劫走紫府奇书,但未明真假,又闻知该书共分四册,不禁贪念大炽,欲攘为己有,习成盖世武学,独霸武林,一再恳邀自己出山相助,情面难却之下,不得不勉为其难,不料几乎铸下杀身大祸……
他说至此处,猛然忆起一事,话锋突改,问道:“少侠,老朽受伤倒地之际,耳闻戎云虎向侯绍鸿说死鬼在金天观左近露面,这死鬼究指何人?”
吕松霖微笑道:“当年并非四凶,而是六凶,缺少夺魄郎君巫翰林阴阳圣指唐慕斌两人,这一双凶人互相本是死敌,而且与四凶势若冰炭,戎云虎所指当是两者其中之一,但风闻此两人同时在江湖上偶露行踪……”
忽闻洞外小化子稽康出声呼唤道:“大哥在么?”
吕松霖矍然立起,答道:“愚兄在此,贤弟不妨进来见见雷大侠。”
小化子良久不答。
吕松霖方自一怔,只听小化子惊噫出声道:“怎么鬼谷三灵等人来啦?”
继又道:“奇怪,他们为何架著一重伤之人?”
吕松霖道:“雷大侠请暂调息,权借尊剑一用,在下出洞瞧瞧就来。”
他知鬼谷三灵六盘殃神等群邪是骷髅魔君死党,非雷鸣霄可比,若被他们发现雷鸣霄,虽然不怕,但与自己日後行事大有不利。
雷鸣霄点点头,道:“老朽遵命,但这柄毒剑无人不知是老朽用物,只怕……”
吕松霖笑道:“这个在下自有话推托。”在雷鸣霄手中接过毒剑掠出洞外,只听小化子稽康又惊噫一声。
一掠出洞外,稽康立在洞侧小树之後藏身,见吕松霖出洞忙招呼藏起。
银白雪野中,鬼谷三灵等群邪正被一群江湖人物阻住,相与谈论。
吕松霖低声道:“那一拨江湖人物是谁?”
稽康答道:“昆仑,想不到昆仑竟会与骷髅魔君田雨苍邪恶们沆瀣一气。”
吕松霖悟出太极铁掌邵元康昆仑之行,丝毫实情不露,似有难言之隐,却原来昆仑暗与骷髅魔君田雨苍搭上,狼狈为奸,所以大极铁掌邵元康、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两人,察言观色,知难而退。
当下吕松霖低声道:“贤弟守在此处谨匆出动,愚兄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也不待稽康答话,一缕轻烟似地疾掠了出去。
他择一顺风位置,距十数丈外,身形一塌,伏在地下,凝耳倾听。
只听得一个苍老语声道:“我等急於擒住霓裳公主,如不捕获,无法辩明紧府奇书真假,那我等奔波劳碌岂非白费。”
“霓裳公主何在?”
“风闻也在金天观左近,但不知所藏确处,故敝派掌门转请田令主暂不宜急图紫府奇书,先捕获霓裳公主要紧。”
“光凭风闻二字,甚难采信。”
“敝掌门决不致无的放矢,已得知霓裳公主一点行迹,请诸位疾随兄弟前往,金老师白骨针伤亦须去兰州设法求治。”
当下群邪一行疾奔而出。
吕松霖回洞口道:“贤弟急转致雷大侠觅地休养一月切匆露面,愚兄须去金天观一行,在镇远栈会面。”
话落人出,转瞬即杳。
※ ※ ※
甘肃取名於西北之甘州及肃州两名之首字,古来当西域交通之要冲,且为防匈奴之要塞。
首府兰州,周初属西羌,秦汉始为陇西郡,汉时又改名金城郡,西秦乞伏氏却于此,后魏改为子城县,隋改五泉县,唐以後称兰州,沿袭其名以迄于今。
我国地势西北高而东西低,唯以地域辽阔,不易感觉细察河流方向,始可了然。
兰州废於秦陇高原中,又称西北高原,恒在海拔三四千公尺以上,昼热夜寒,纯属大陆气候,终年雨量不丰,农耕不宜,甚至凿井数十丈尚不及泉者,西北荒寒乃最苦地带。
但兰州独例外,奔腾澎湃,一泻千里的黄河,沿著北面城墙滚滚流过,尚有天然溪流灌溉田亩,阡陌葱笼,远眺城外远处,石田梯田,翠绿每每,嘉禾茂密,尤其瓜果之佳,冠於全国脍炙人口。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天色阴霾,彤云欲压,狂风呼啸漫云,兰州城在一片积雪堆砌之下,分不出那是天那是城。
东关大街上到处坚冰积雪,泥泞满途,并印有交叉纵横骡马大车深深辙痕。
已是掌灯时分了,街上行人衣负著厚重皮裘,肩摩踵接,泄沓来往,异常热闹。
人群中忽现出吕松霖,穿著一袭灰白色狐皮长衫,轻飘飘地顾盼踱步,悠闲无比地似眺望街景。
只见他忽停在街旁檐下果贩摊前,正有一个少女弯腰选购冻梨。
按:“兰州瓜果,为我国他处所不及,冻梨亦为他处所无,其大约握,皮厚肉丰,水汁特多,采後任其熟化浸於凉水中,须臾,梨面结下一层薄冰,食时将冰壳剥下咬孔吮吸而食,甜如蜜汁。”
那少女面目被一重挡风纱巾遮住,身穿一套深紫紧身衣裙,领袖等处露出茸茸黑毛。
吕松霖为这少女所吸引著,两目微微斜凝注视,紧挨看少女身旁。
他并非好色之徒,亦未识破少女真面目,这为了什么?
当然有原因。
他满忆兴奋凝动,只因这少女身裁晃常稔熟,使他忆起一人,他也装模做样地拣选冻梨,东挑挑,西拿拿,一无是处。
那年头,生意人十分和气恭敬,你就不买他东西,也不致动气,摊主是一个老头,正抽著一管旱烟,白色烟雾浓浓上升。
忽听那少女莺声呖呖道:“够啦!多少?”
娇甜银脆悦耳语声送入吕松霖耳中,吕松霖暗道:“一点不错,正是她。”
店主讲了价钱,少女付了价银提著一筐冻梨离去。
临去之际隔著面幕有意无意地望了吕松霖一眼,莲步姗姗,弱不禁风走去。
吕松霖暗笑道:“她到装得好像。”急取出两个大枚拿起一只冻梨,急急跟随少女身後。
只见少女向北城走去,行人稀少廖落,吕松霖繁紧尾随不即不离。
忽地,少女身形一停,转面娇叱道:“狂徒,紧随姑娘则甚?”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秦姑娘,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并无干碍,秦姑娘为何对在下疾言厉色。”
少女娇躯一阵颤抖,大吃一惊,道:“你为何识得姑娘姓秦?”
吕松霖心中尚有一分疑虑,至此尽释,含笑答道:“秦姑娘休要害怕,在下就是孟津河畔被姑娘相救之人。”
少女不禁一怔,纱巾内剪水双瞳凝视久之,道:“真是公子麽?怎麽不像?”
吕松霖道:“在下已易容,难怪秦姑娘不识,风闻群邪均欲对公主有所不利,请秦姑娘引在下去见公主,稍尽棉薄。”
少女喜上眉梢道:“公主这两日还在惦念著公子,快随婢子来。”
两人一前一後,愈行愈疾。
寒风凛冽,暮色苍茫中,隐隐只见一片偌大府邸。
少女身形一闪,穿越墙头落入邸内不见。
吕松霖紧接著跃入,映入眼帘只是一片嫣放牡丹,鲜艳夺目。
少女回面娇笑道:“群邪怎么也想不到公主会藏身此处,这座宅院为肃藩故邸,称为节园。”
节园为明肃王封藩驻节在此,明太祖十四子模初封汉王,洪武二十年改封肃王,就藩肃州,三十一年移节兰州此宅,府内亭台阁榭,花木扶疏,春夏黎花皤白,秋冬牡丹艳开,徘徊其内,辄为神往。
吕松霖道:“公主离了孟津後,一直避居在此么?”
少女颔首微笑道:“公主深知群邪放不过她,匿居此宅已久,出外时乔装为龙钟老妪,择居此宅,公主另有深意在内。”
“什麽用意?”
“这个小婢不知,那只有公主自己知道。”
正说之间,已走在一座阁台之前,楼上一室灯光外映。
忽听霓裳公主甜脆语声由楼上传来道:“玲儿,你与什底人说话?”
话未落,吕松霖忽觉微风飒然面前人影一闪,现出一绝世风华丽人,云鬓堕髻,横插一只凤钗,步摇流苏晃动,波湛横眸,霞笼香靥,肌肤胜雪,绰约若仙。
吕松霖见是霓裳公主,一揖至地,道:“在下吕松霖拜见公主,久违公主玉颜,公主迩来可好?”
霓裳公主先是一怔,继而双颊红霞陡涌,长长睫毛扬了扬,笑靥如春道:“是吕公子麽,请至楼上一叙。”
吕松霖随著霓裳公主登上绣阁,只见房内锦塾檀桌,玉器珍玩琳琅满目,一角书架插签万卷,另一—角设一紫檀木扇,罗帐钩分,锦被绣枕,布置得高雅脱俗。
霓裳公主嫣然笑道:“我这地方布置得不错么?”
吕松霖道:“岂止是不错而已,高雅无比,不带人间一点俗气,错非公主灵心慧思布置,焉可如此。”
霓裳公主发出一声悦耳脆笑,请吕松霖就坐。
吕松霖正襟就坐,道:“当日黄河舟中,公主与秦姑娘遭金天观道众挟掳而去,在下心急如焚,意欲赶来救援,怎奈在下亦遭凶危……”
霓裳公主冷笑道:“这班牛鼻子怎敢,贱妾是藉此为由,避开龙虎十二盟追踪,金天观道众一一为贱妾与玲儿痛惩制住,趁间逃逸避居此处以迄如今,不过还是多谢吕公子师门至友暗中相助。”
吕松霖不禁一怔,诧道:“莫非是那苍龙神鹰郝浩云。”
“正是郝大侠。”
“他现在何处?在下急於见他。”
“少侠别急,时至自然相见。”
这时,方才与吕松霖同来之少女,托著一盏香茗进入房中,嫣然笑道:“吕公子请用茶。”
吕松霖忙欠身立起,道:“多谢秦姑娘!”
少女抿嘴娇笑道:“哟!婢子怎敢当公子如此称呼。”
霓裳公主横眸娇媚一笑,道:“她名叫秦婉玲,公子以後唤她玲儿就是,玲儿虽是贱妾贴身丫鬟,但情如姐妹,并无主婢拘束。”
秦婉玲纤腕一掠鬓发,道:“公子,婢子已准备数味可口酒菜,片刻即可送上,公主请与吕公子倾谈别後经过,婢子失陪了。”
娇躯一转,莲步婀娜向室外走去。
霓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