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明知故问。”
“晚辈委实不知。”
“她就是柳凤薇。”
蓦闻雷鸣霄一声厉啸出口,穿空疾遁而去。
吕松霖眼角瞥见蛮荒一剑雷鸣霄乃败在四凶之一血影手侯绍鸿掌下,侥幸未伤见机得快遁走。
心内微凛,答道:“她不是柳凤薇。”
北瀛岛主闻言一怔,道:“老朽不信,倘然是实,你有负老朽重托。”
吕松霖剑眉一剔,正色道:“晚辈并无有负老前辈相托,假使没有温戎两位老前辈从中作梗,柳凤薇岂能逃出燕京,何况柳凤薇现为戎云虎抢去………”
话声末了,血影手侯绍鸿疾闪掠至,闻言冷笑一声道:“小小年岁,竟敢施展挑拨离间之计。”右掌缓缓抬起。
北瀛岛主眉头一皱,低喝道:“侯老弟且慢。”
侯绍鸿呆得一呆,手掌缓缓又放了下来,闪烁目光打量个吕松霖不住。
吕松霖微微一笑,转身向蒙面少女走去,道:“请姑娘放心,在下并无恶意,为姑娘自身安危计,不如揭开面幕,以释群疑。”
蒙面少女果然抬腕伸出五只纤纤玉指向面幕揭去。
江湖群豪除龙虎十二盟属下外,仍有一多半留下不走,均欲明了其中真象。
数十道目光投注在蒙面少女五指上。
吕松霖只觉眼中一亮,现出一张艳若春花面庞,明眸皓齿,但却非柳凤薇。
少女冷冷说道:“瞧清楚了吧,我是否像你们所说的柳姓姑娘。”
吕松霖微笑道:“两位老前辈如何?”
北瀛岛主眉头一皱,道:“老朽向姑娘致歉,姑娘你走吧。”
少女粉脸倏地罩上一层浓霜,柳眉向上猛剔,大极铁掌邵元康忙道:“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姑娘请随化子来,化子邵元康与你父有八拜之交。”
少女不禁一怔,樱唇翕动欲言。
邵元康不由分说,手出如风拉著姑娘大氅,飞步走向蔡家老店而去。
江湖群雄纷纷作鸟兽散,雪地中只剩下北瀛岛主、血影手侯绍鸿及吕松霖三人。
北瀛岛主沉声道:“老弟且说出经过详情。”
吕松霖略一思索,逐道:“当日骷髅魔君在留云别府柳凤薇劫走紫府奇书,引走四位老前辈,却不料有一白发老妪趁虚而入,掳走柳姑娘,只以老妪身法迅快,在下一时追赶不及被他兔脱……”
北瀛岛主道:“这老妪莫非如今江湖盛传在镇海寺中离奇负伤之人?事後她与镇海寺主持突然失踪……”
吕松霖点点头,微喟一声道:“看来此事两位老前辈尚蒙在鼓中,晚辈经数月查访,才知老妪早潜迹在镇海寺内,掳得柳姑娘後即远引而去,但又半途折返……”
血影手侯绍鸿诧道:“这却是为何?”
“老妪名童碧珍,人称辣手仙娘,原属戎云虎老前辈坛下,不知因何背叛,半途折回之故,系遇戎老前辈重重拦劫,命柳凤薇他奔,不得已折返镇海寺内。”
北瀛岛主望了侯绍鸿一眼,道:“戎老师为何讳莫如深,迄未告知老朽等。”
侯绍鸿冷笑道:“侯某已早说过,与他共事无异与虎谋皮,江湖谣诼未必全然是假。”
北瀛岛主略一沉吟,继又问吕松霖道:“老弟为何知之甚详。”
吕松霖早就慎思密虑,想好一片天衣无缝说词,面色一正道:“晚辈去镇海寺发现辣手仙娘童碧珍时,她已遭戎老前辈卓绝武功重伤奄奄一息,晚辈问出她的来历及柳姑娘何去,她说出柳姑娘已奔往老君观,其馀详情因她晕厥不醒作罢,是以晚辈匆匆赶往老君观……”
继又说出自己途中发现戎云虎温蔚翔毒手杀害陈鸿秋沈万苍等人之故,屡遭戎温两人猝袭幸免一死,待赶往老君观时,老君观主已遭横死,柳凤薇得自老君观主七页紫府奇书又被戎云豹抢去,戎云豹凶毒成性打出白骨针,柳凤薇身罹针伤逃奔天水南关外此处。
吕松霖一口气说到此处,长吁一声道:“青面鬼王戎云豹追踪不舍赶至,柳凤薇伤重堕马踣地,戎云豹正待施展毒手之际,不幸其兄戎云虎赶到,一卖不合,兄弟激烈猛搏,此刻蔡家老店闪出玉面孟尝小温侯李庆嵩救走柳凤薇。”说著一顿,又道:“以後之事,不待晚辈详陈,老前辈已知过半了。”
北瀛岛主面色微变,道:“那柳凤薇仍在李家庄中麽?”
“被戎云虎掳去,除他之外,白骨针毒无人可解。”
血影手侯绍鸿,大喝道:“严兄,你我去找戎老鬼理论去。”倏地一鹤冲天而起。
北瀛岛主勿勿向吕松霖道:“老弟,三日後午时在天水南关等候老朽,老朽尚有事相托。”
吕松霖道:“晚辈遵命。”
北瀛岛主已自潜龙升空而起,曳空如电,瞬眼疾杳。
吕松霖目送北瀛岛主消失的身影,卓立在怒吼寒风中,冷漠如冰的脸色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本不知辣手仙娘童碧珍之事,凭江湖传闻以及无意窥听得燕京名捕江振远手下谈论,综合臆测所得再添枝加叶胡诌一气。
虽然他信口猜测之词,却与事实相去不远,是以北瀛岛主血影手侯绍鸿这等盖世巨邪居然骗得深信不疑。
寒风四涌,衣袂飘飞,吕松霖心头突泛起一股无名惆怅,暗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向蔡家老店走去。
蓦地……
身後忽起了一声阴恻恻冷笑,随著寒风送入耳中,不禁毛骨悚然。
他斜身飘出七尺,旋身抬目望去,大吃一惊。
原来丈外之处,立著一个面似淡金,秀眉无须,僵木如冰,乍眼望去,神似庙中一具泥塑金身,仅一袭宽大黄色长衫在呼啸狂风中猎猎起舞。
金面人冷冷说道:“看你不出,居然鬼话连篇,武功到也不差。”
语声刺耳低沉,悸人心魄。
吕松霖道:“在下那一点是鬼话胡诌,尊驾不妨指出。”
金面人似为之语塞,冷漠的目光闪烁百变。
须臾,金面人喉中发出一声扰人心魄的阴笑,道:“就算你不是胡诌,老朽问你,你为什麽万里追踪那柳凤薇。”
吕松霖不觉怒火上涌,冷笑道:“尊驾这是明知故问,不仅在下,天下英豪莫不是为了紫府奇书。”
金面人目中忽精芒暴射,鼻内浓哼一声道:“言不由衷。”
吕松霖大喝道:“究竟为何,尊驾何不直言?”说著,耳根只觉一阵燥热。
金面人冷冰冰一笑道:“老朽要你自己说出来。”
“在下如果不说呢?”
“由不得你!”
“未必见得!”
针锋相对,互不容让。
金面人目中杀机暴涌,欺身如电,曲指一弹,一缕劲风向吕松霖胸前袭去。
他出手动作如风,那知吕松霖比他更快,步踏璇玑,斜身向左滑开七尺,复又向右挪开丈外。
身法灵奇诡异,已臻化境。
金面人弹出指力击实在一株碗大径口矮松上,叭的一声脆响,齐中折断,上半截弹飞了出去,枝上坚冰厚雪溅飞如雨。
指力之雄厚,令人咋舌。
金面人见一击成空,目睹吕松霖神奇身法,不禁暗中骇凛,冷笑道:“能避开老朽一击,已算不错,再接老朽一招。”
说时拾指暴伸,揉身进扑,十缕寒风罡劲作网形罩出。
他心想此次吕松霖必无幸免,那知吕松霖竟由十缕指风中穿隙冲霄拔起,挥首猛扑。
右掌展出潮音上人所授的“小乘降魔九掌”中的一招“西天雷音”,左手五指护胸外翻如钩。
掌力如山,罡飚怒涌,宛若天河倒泻,威势骇人。
金面人拾指成空,地面被刮起雪尘一片,弥漫空中,忽见吕松霖扑下,只觉掌力似禅门降龙绝学,身法尤为高明。
他似瞧出吕松霖身法来历,两腕一翻,扬掌猛迎了上去。
两股如山劲风相接,霹雳大震,冰屑雪尘随著气流旋荡,卷起半空……
雪尘渐止,吕松霖飘身落地,已不见金面人踪迹,知金面人已遁离而去。
他心内暗惊金面人武功,劲风猛接之下,他只觉两臂震得酸麻乏力,又凛於不知金面人来历,看来金面人与柳凤薇渊源甚深,日後处境艰难危困可想而知。
吕松霖发了一阵子怔,忖道:“暂不管它,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踱进蔡家老店中,店内食客寥落,只上了三成座。
太极铁掌邵元康与那少女坐在最内壁角一付座头上。
坑火闪晃掩映中,只见那少女星眸中淌下两行珠泪,顺颊流下,玉肩耸动,悲不自胜。
吕松霖走了过去,目睹姑娘吞声淌泪,不禁一怔。
邵元康面现戚容道:“老弟,这位姑娘就是老化子八拜之交,擒龙手陈鸿秋盟兄独生爱女陈玉茹。”
吕松霖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陈姑娘已知令尊……”
邵元康防勾起姑娘再度伤心,忙以眼色制止,岔开话题道:“陈姑娘深得一心神尼衣钵真传,一心神尼乃当今武林中十大高人之一,老弟你得多加亲近。”
吕松霖含笑点点头。
姑娘粉面一红,暗道:“此人生得怎么如此丑陋。”星眸瞟了吕松霖一眼。
邵元康已察觉,暗笑道:“谁家少女不爱俏,这位吕老弟如以真面目示人,恐怕情难由己,梦魂为牵呢。”
口中却说道:“贤侄女,此店中不但菜好,而且酒也芳香甘咧,来,来,来,老化子敬贤侄女一杯。”
姑娘乃巾帼奇女子,爽朗强毅,提得起,放得下,用罗巾拭乾眼泪,嫣然一笑道:“还是由侄女敬世伯及吕少侠一杯。”
三人表面上乐趣盎然,其实骨子里均深藏悲痛怆郁,强自抑制。
炉火熊熊,一室生春。
突然,店外走入四个带刀彪形大汉,须髭绕腮,鹰悍鸷猛,傲然占住一付座头,临坐下时,森厉目光盯了吕松霖三人一眼,大汉吆喝上酒送菜,一派目中无人。
吕松霖凝视了四人服色一眼,低声道:“此四人均是龙虎十二盟中匪徒,但均为回回土著。”
只见店外门帘一掀,如风掠入八方头陀神行客骆毓奇,迳向四彪形大汉扑去。
邵元康吕松霖不禁一怔。
四彪形大汉更是一惊。
骆毓奇扑势迅猛,四彪形大汉猝然之下不知所措,一人被骆毓奇夹胸抓起,左掌疾按,立即心脉震断,口喷鲜血惨嚎而亡。
其馀三大汉大惊,倏地跃起,纷纷怒喝出口。
骆毓奇出手迅快绝伦击毙一人後,两掌一分,以铁劲琵琶手法向两大汉面门撞去。
叭叭两声,一双大汉面骨碎裂,眼珠凸出,狂嚎出口,翻倒於地。
第十一章
另一人窜起落向骆毓奇身後,拾指如钩,矮身进扑,戳向骆毓奇双胁。
指锋破空,疾厉电奔。
骆毓奇冷哼一声,倏地滑开三尺,转身探臂,两指骈戟,迅如电光石火点向大汉左手脉门要穴。
滑身转面探臂指点,四个动作直如一气呵成,而且蕴含神妙变化,错非武林高手,无法臻此境界。
大汉奇袭成空,只觉左手腕脉一麻,气血逆行攻去,左臂不由自主地软垂了下去。
右臂及两腿均感酸软乏力,心中猛凛,不禁目露悸骇之色。
骆毓奇冷笑道:“留汝一条蚁命返报,擅闯李家庄者必死无疑。”说罢,转面即行店外。
邵元康忙出声唤道:“骆兄!”
骆毓奇似是一怔,转面望了邵元康一眼,眼中神光冷漠,却似陌不相识,疾然掉首快步走出店外而去。
蔡家老店遭此剧变,顿成混乱,食客纷纷豕突逃离,店主手足无措。
被骆毓奇指力点伤汉子步履蹒跚,踉跄浮跌,宛如醉汉走出店外。
邵元康双眉一蹙,道:“其中大有蹊跷,化子意欢暗蹑骆毓奇,两位稍候,化子去去就来。”
声未落即一溜烟似地掠出店外,如飞而去。
店内只剩下陈玉茹吕松霖两人,默然无言,相对静坐。
陈玉茹暗道:“此人虽然貌像奇丑,却是个老诚君子,目不邪视,难得之极。”
姑娘深知男女爱好,出自天性,她本人花容月貌,谁见了均为之吸引注视,却遇上了吕松霖如此拘谨之人,令她暗暗纳罕。
吕松霖真个是柳下惠再世么?
不!
他心中已为柳凤薇绝世风华,丽质妩媚倩影所占,处处留情,反而带来无穷烦恼,是以他不涉半点绮念。
其实,他此刻正跌入一片沉思中,眼前数宗可疑之事,无法猜测其中真象,使自己大有无所适从之感。
首先,柳凤薇何去何从,他本欲迳向兰州金天观左近查访,必可得一丝端倪,但又遇上邵元康绊住,更北瀛岛主嘱他三日後相见,不得不暂留此处,他与北瀛岛主虚与委蛇,有著无比诡计在内,事关武林大局,权衡轻重,不得不尔。
但他脑中紧念著柳凤薇倩影,刻骨难忘。
其次,金面人的来历又使他费神猜测,他只觉此人较四凶犹更可怕。
之後,一串的思想浮起,霓裳公主、老君观、李家庄,以及金天观、骷髅魔君、世外四凶,似走马灯般无休无止,他将其中有连贯性可疑关键,组成一条线索,以便揭开真象。
陈玉茹见他端坐木然,一种被冷落的寂寞感觉使她极为难堪,禁不住咳了一声,道:“吕少侠!”
吕松霖闻声似若梦酣乍醒,迷惘地哦了一声,蓦地警觉失礼,赧然一笑道:“陈姑娘有何指教?”
陈玉茹平视了吕松霖一眼,嫣然娇笑道:“小妹初涉江湖,西北道上陌生得很,请问少侠此地因何名谓天水,可否见告?”
吕松霖道:“在下对於西北山川文物,亦是一知半解,不过天水之名出处就在店外不远,相距仅百数十丈有泉名‘灵湫’,俗名天水,因此名地。”说後,似嫌其简略,语焉未详,又道:“灵湫泉上盖以木板,共有八个八方形井口,水清澈见底,全城饮水赖以供给,历遭大旱,水从未涸,居人崇之若神,故名天水。”
陈玉茹妩媚一笑道:“少侠见闻广博,小妹自叹不如。”
吕松霖见她笑语似花,吐气如兰,小鸟依人,逗人怜爱,不禁心神一荡,却又赶忙收敛遐思,与姑娘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亦庄亦谐。
蓦地,门帘半掀,一股如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