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侍立在身旁的余小二道:“听着,先练三遍内气功法。然后磕九十个响头,再练三遍刀法。”
“遵命”。余小二深鞠一躬,向丁不一做了个鬼脸,自跃到别一块坟地里。
慕容久酒摘下腰间的葫芦,扭脸对丁不一道:“咱们练剑。”
丁不一拉开架式,刺出一剑。
慕容久酒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这剑式的漏洞比昨日还要大。
这一次,他没叫丁不一停剑,只是举起葫芦,往口中倒酒。
人七分醉意时,他又看到丁不一剑光中隐现的梅花,于是,他拔出宝剑,开始与丁不一对练。
他在剑谱上浸泡数十年,对梅邪剑法自是造诣甚深,但对这一招残缺不全的剑式却是一无所知。
他由于受剑法传统观念的约束,和自身长期练剑习惯的影响,对这一招师傅留下的残缺不全的剑法概念,还远不及丁不一这位新手。
丁不一从小接受各门派有名拳师、剑师的培训,集各种五花斗门的功夫一身,没有固定的剑法概念,此刻,依照这一招不完全的招式运用梅邪剑剑路随心所欲的发挥,倒把创造这招剑式的天玄宫师祖的意思,表现得淋漓尽致。
丁不一的剑圈里透出朵朵的梅花。
慕容久酒的剑从丁不一剑围的漏洞中刺入,即遇到迸放出来的梅花剑影。
怎么回事?慕容久酒不住地喝酒,不停地思索,不断地出剑。
丁不一已不似往日那么吃力,轻巧地挥动着手中的剑,用梅邪剑和长邪剑的最后二招剑,竭力与慕容久酒周旋。
酒葫芦中酒喝光了,慕容久酒步履开始踉跄。
丁不一觉得慕容久酒的剑上有一股力量逼来,渐渐力不能支持,浑身汗如雨下。
慕容久酒睁着醉眼,看准了丁不一剑光中一个漏洞,挥剑刺去,剑尖刚透入漏洞,一朵梅花倏然进出,切向他的手腕。
他手腕一翻,急步斜移,剑尖转向了另一个漏洞,“嗤!”一声细响,丁不一手肘上的衣襟已被剑锋划破。
丁不一托地往后跃退数尺,抱剑拱手道:“慕容叔叔,我认输了。”
慕容久酒凝视着丁不一,脑海中还在翻腾着,刚才对应的一剑。
突然,他眉毛一挑,瞪园丁血红的眼睛,他意识到了师傅这招剑式的精妙之处,刚想开口,一阵头晕目眩,“噗”地栽倒在地。
丁不一和余小二中断了练功,将醉得人事不知的慕容久酒抬回了墓穴。
慕容久酒一觉醒来。已是深夜。
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躺在丁不一床上,床旁木凳上沏着一碗浓茶。
用手摸摸,茶还是热的。
他爬下床,掀开竹帘,走出屋外。
石窟里的清油灯闪着光亮,光亮照出坐在石窟小洞旁的白如水的身影。
慕容久酒走到白如水的身旁。
“慕容庄主,您醒来了?”白如水站起身来问候。
慕容久酒指指洞外:“丁不一在练剑?”
白如水点点头:“他和余小二在外面练功。”说着,她便要推门叫喊。
“别嚷。”慕容久酒阻住她,“不要惊动他们。”
他推开小洞门走了出去。
余小二在左侧坟堆坪上练内气功法,丁不一在正坪中练剑。
他悄然移近数步,盯着丁不一手中的剑。
他惊异地发现,丁不一的剑式中漏洞明显地又增多了不少。
他痴痴地望着丁不一,心念甫转。
眼前的丁不一的剑法实在是杂乱无章,不是在乱挥乱舞,比他刚举剑时的花架式还要差得多,这剑为什么会越练越差?
酒醉时见到的剑圈,剑花怎么都不见了?
真是有邪!对,不邪,怎能叫邪剑?
七邪,七个残缺不全的剑式?
不错,师傅既然留给了独孤双钩和自己一页残缺不全的剑式,也一定留给了其余五个兄弟。
其中必有奥妙。
他伸手去摸腰间的酒葫芦,腰带上空空的,酒葫芦不在。
酒葫芦不在,自然也就没有酒。
他闭上眼睛,日间酒醉对剑的一幕在脑海中掠过。
明显的漏洞,一剑刺入,迸溅出来的切向手腕的梅花剑光……
刹时间,他突然悟到七邪剑法的真正奥秘。
七兄弟每人一招残缺不全的剑式,这些不全的剑式互捕互助,奇正相生相克,合起来便是七邪剑法。
每一招残缺不全的剑式中含着一邪剑法的三百六十四种变化,七邪剑合在一起,其威力可想而知!
因每一招剑式都是残缺不全,所以出手时漏洞百出,练的残缺剑式越多、越精,所显示出来的漏洞就会越大,但其内在的威力就会越强,这些漏洞,可谓是诱人的死洞,只要对手一落入漏洞中,便意味着死亡。
七邪剑,必须要七邪合一,少一也不行,刚才之所以能从丁不一的漏洞中脱手,并把丁不一衣襟划破,是因为丁不一还有五邪剑法没有学到手,那五页残缺不全的剑式的漏洞,还没有填补起来。
尽管如此,丁不一两邪两式不全剑中,已透出了令人生畏的冷森杀气。
现在他看不到这股杀气,他明白这是自己内力不够有缘故,因此,他只有借助墓穴暗柜中的那种神奇的酒,才能体会这种慑人的感受。
难怪师傅在临终前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天下神剑,隐君游龙,胜神剑者,唯有七邪。
慕容久睁开眼,瞧着丁不一练了一趟剑,悄然回到墓穴。
他领悟到了七邪剑的奥妙后,心中已有了一套教丁不一梅邪剑的方法。
第二天,慕容久酒接着一满葫芦酒,开始用新方法向丁不一授剑。
他不停地用梅花万朵一招向空中刺出,然后叫丁不一用残缺不全的剑式来锁套自己的剑光。
梅花万朵是梅邪剑的精华所在,慕容久酒叫丁不一自己想法用残缺不全的剑式来对付此招,确是绝妙的好主意。
三天过后,丁不一剑法表面上看来毫无进展,实际上已是突飞猛进了。
余小二的“铁头”磕在石条上已能将石条表面磕出一层碎粉,手中邪龙神刀的速度也几乎快了一倍。
再过五天。
墓穴暗壁柜里的酒喝完了。
慕容久酒的梅邪剑法也教到了尽头。
丁不一的那一招漏洞百出的剑式,已能将梅邪剑的“梅花万朵”锁住,更有趣的是,丁不一是用“梅花万朵”一招锁住慕容久酒“梅花万朵”的。
当然,慕容久酒还是能很轻松地将丁不一刺倒,因为丁不一的剑式中还有五个空白,须待剩下的五邪剑法去填补,但就剑法而言,慕容久酒已实在是没什么可教了的。
前后日子加起来,一共是二十天,丁不一实际练这一招剑的日子只不过十天,其悟性之高,令人匪夷所思。
余小也不赖,“铁头”砸在地上锵铿有声,小条形麻石能磕成两截,不过,要练成刀枪不入的铁头,还大欠火候。
白如水十天来,烹调的手艺也有进展,一样白罗卜便能做出十种不同的口味。
应该说是,丁不一、余小二和白如水三人,在梅花园的墓穴中都各人所获。
封闭墓穴的闸门拉开了。
两名黄衣人送来了整整一桌的菜。
慕容久酒将丁不一、余小二、白如水叫到石窟八仙桌旁。
“咱们该分手了。”慕容久酒抓起酒坛子,手微微颤抖。
“师傅!”余小二嚷道:“怎么就要分手?”
“慕容叔叔。”丁不一道:“我的剑法恐怕还未到火候……”
“你们不用多说什么。”慕容久酒深吸了口气,稳住手指,斟上酒道:“你们的梅邪剑和铁头功就到此结束吧,我尽力了,你们也尽力了,以后究竟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对这次练功十分满意。”
“谢谢慕容叔叔。”丁不一道:“但不知我该怎洋去找那皇甫天衣前辈?”
“哎,别急,”慕容久酒端起酒杯道:“咱们先痛饮几杯,至于如何去找三哥?我告诉你的。”
“他是你的三哥?”丁不一问。
慕容久酒将酒塞到丁不一嘴边:“别问不该问的话,干!”
“干!”四人碰杯,一干而尽。
“来。”慕容久酒又捧起酒坛:“今日我是东道主,为你们饯行,一定要每人连干三杯。”
酒过三巡,四人皆带微醉。
慕容久酒从腰上抽出把丁不一作为信物交给他的梅花扇,展开到桌面上。
丁不一和白如水不知何故,两双眼睛直盯营慕容久酒。
慕容久酒凝视着丁不一,缓声道:“丁公子,请你说老实话,你喜欢苏小玉吗?”
丁不一没有犹豫,点头道:“喜欢。”
慕容久酒又问道:“你会娶她吗?”
丁不一沉思片刻:“只要她愿意,我就娶她。”
慕容久酒目光转落到扇面:“我想她是会愿意的,否则,她不会将这柄梅花扇送给你。”
“那当然,师傅真是睿智慧眼。”余小二插话道。
慕容久酒狠狠地瞪了余小二一眼,转脸对白如水道:“白姑娘,我知道你与丁公子的关系很不一般,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白如水脸上泛起一层桃红,低头道:“我已向丁公子表过了,我愿意和苏姑娘一同侍候他。”
“好。”慕容久酒拍桌站起:“这我就放心了。”说着,将梅花扇收起,塞到丁不一手中,“这柄扇子就算是我送给你和小玉的贺礼。”
余小二忍不住又道:“师傅这么关心苏姑娘,她是师傅的亲戚吗?哎……唷!”
丁不一在余小二的脚背上狠狠一踩。
慕容久酒捧起酒坛子咕噜噜喝了几大口说,“说给你们听也无妨的。当年苏小玉的娘是杭州芳春楼的名位,我和她有过一段深厚的交情,为了这交情,我和妻子闹翻了,后来……”话音到此一顿。
“后来怎样?”余小二急着问。
丁不一又在余小二脚背上踩了一脚。
慕容久酒抬头望着窟顶长明灯道:“后来一位风流公子到了春楼,她娘对我就变心了,我一气之下决定去杀那位风流公子。那天夜里,我闯进芳春搂,逼问她娘那风流公子是谁,住在哪时,她娘流着泪,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原来那风流公子已经……强暴了她。”
丁不一攒成了拳头。
白如水秀眉紧盛,眼中光芒闪烁。
余小二拍桌骂道:“狗杂种,师傅,您宰了他没有?”
慕容久酒抱着酒坛一阵猛喝,然后缓缓摇摇头:“没有,那人我惹不起。”
三人都惊呆了,那人是谁?连梅邪慕容久酒也不敢惹。
“你们不要问。”慕容久酒像是猜到了三人的心思,堵住三人的嘴道:“她娘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去惹那公子,并送了一条手帕给我留着纪念,说是来世再相见,从此以后我再没去过她的芳春楼。两年前,我得知苏小玉就是她的女儿,所以我便执她娘的手帕去宝座见了她一面。”
慕容久酒搁下手中的酒坛子,朗声笑笑道:“好啦,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打算回陕北老家找妻子去,浪子归家罗!”
“慕容庄主,东厂耳目甚多且心狠手辣,您一定要多加小心。”白如水道。
“你们放心,梅花园三日后便解散,今夜我就启程,不会有人发觉的。”慕容久酒胸有成竹地道。
丁不一端起酒杯:“慕容叔叔,我敬你一杯。”
慕容久酒道:“现在我该告诉你了,人邪皇甫天衣在崂山清风观,你执魔花玉石和这柄梅花扇去见他,他自会收留你和余小二,教你们刀、剑,至于白姑娘,他肯不肯收留那就不知道了,他的脾气很古怪的。”
白如水道:“我不要紧的,他老人家肯收留,我就陪着丁公子练剑,他老人家若觉不便,我就在崂山找个歇脚处,等候丁公子就是。”
慕容久酒注视着白如水片刻道:“丁公子能有你这样的女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是吗?”白如水莞尔一笑。
慕容久酒呵呵笑道:“白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肯留下你在梅花园吗?”
白如水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我是苏小玉的表姐?”
慕容久酒道:“我知道你不是,苏小玉根本就没有表姐,但你确实很像她的表姐,两人的脸形和眸子有诱人的神韵,因此我才留下了你。”
丁不心中一动,慕容久酒也认为白如水和苏小玉相象!
还有小贞和那疯女人江春花也有这般脸形和神韵哩!
但,他没有说出来,把这个谜埋在了心底里。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慕容久酒站起身来道:“咱们该分手了,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崂山?”
丁不一道:“为了以防万一,我想等您走之后,我们在前庄住一天再动身为妥。”
慕容久酒想了想,点点头:“这样也好,谢谢你们,我这就去安排。”
两名黄衣人正在屋中静候。
慕容久酒对一名黄衣人道:“通知梅技胜,安排丁不一白如水和余小二在前压使歇一天,勿必要好好款待。”
“是。”黄衣人领命而去。
慕容久酒对留在石屋中的另一名黄衣人道:“黄副,三号信鸽准备好了没有?”
黄福道:“禀庄主,三号信鸽早已准备好了。”
“很好,”慕容久酒从怀中模出一只小竹管交给黄福,“立即将此信送出去。”
“是。”黄福顿了顿,低声问道:“主人要走了?”
“主人要去哪里?”黄福仍是低着声问。
慕容久酒没有回话,一双眸子盯着黄福。
黄福抬起头,噙着泪看着慕容久酒道:“小人跟随主人多年,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主人,以后若有机会小人想末看看主人。”
慕容久酒貌似铁心肠的汉子,实际上七兄弟中他性格最豪爽,心肠最软的一个。
他沉默片刻,对黄福道:“我回陕北老家榆林。”
黄福眼中滚下了两滴泪水:“小人日后一定会来看望主人的。”
“去吧。”慕容久酒摆摆手。
黄福垂手退出石屋。
慕容久酒打开石壁暗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袱,摊开在地上,包袱里装的是长锦褂袍,短挂皮袄,长毛皮靴,翻皮毛帽等北方冬装衣服。
黄福退出石屋后,迅速回到自己的卧室。
片刻,黄福卧室窗户里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