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贝勒泰齐摇头说道:“这个我不在乎,只要能为朝廷灭除这班叛逆,我不在乎什么吉凶,办红事少不了杀猪宰羊的,就当他们是畜牲好了。”
李玉琪暗道:“骂得好……”
只听大贝勒泰齐又道:“还有,到时候我预备把那顶九龙冠要出来,充当皇上对我的赏赐,这一来对他们的诱惑就更大了,我料他们准到。”
李玉琪心里一阵跳动,道:“大贝勒,不妥。”
大贝勒泰齐道:“又怎么不妥了?”
李玉琪道:“九龙冠乃前明崇祯遗物,无价之宝,万一……”
大贝勒摇头笑道:“我有一位绝世高手,跟一百名侍卫散布在婚礼各处,我不怕什么万一。”
李玉琪目光一凝,道:“大贝勒是指……”
大贝勒马鞭一指,差点没点中李玉琪,道:“你。”
李玉琪心头猛震,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大贝勒,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大贝勒泰齐坐着没动,道:“负不起这个责任,什么意思?”
李玉琪道:“我一个肩挑大贝勒跟荣亲王的安全,还有那顶前明崇祯遗物九龙冠,大贝勒的婚礼必然贺客盈门,其中不乏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只出一点差错,李玉琪便罪无可恕……”
大贝勒点头说道:“这责任是大了些,可是你干的是拿贼差事,我布下香饵把贼引来让你拿,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李玉琪道:“大贝勒好意,可是我不敢领受这冠盖云集,重宝在场的机会。”
大贝勒两眼微睁道:“李玉琪,这是我的安排,你只能接受我的命令,命令没有商榷的余地,更不容推却不受。”
李玉琪道:“大贝勒……”
大贝勒泰齐一摆手道:“不要再说了,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不知好歹,别等我拿你当抗命办。”
李玉琪双眉微扬道:“这么说大贝勒一定要把这差事交给我了?”
大贝勒泰齐道:“拿贼本来就是你的差事,不是么?”
李玉琪道:“拿贼确是我的差事,可是护卫荣王爷跟大贝勒的安全,还有一顶九龙冠,我却无法兼顾。”
大贝勒泰齐道:“这是一码事……”
李玉琪道:“拿贼,或护卫荣王爷、大贝勒,跟那顶九龙冠,这两样您请随便派我一样,要是让我兼顾,我宁可抗命。”
“胡闹。”大贝勒浓眉一扬道:“没听我说么,我派给你一百名侍卫。”
李玉琪道:“说句话大贝勒别生气,侍卫营的高手对付一般叛逆—般飞贼那是绰绰有余,可是对付这班叛逆,我以为派不上用场。”
大贝勒泰齐脸上变了色,道:“难道我手下十四营禁军,都是酒囊饭桶?”
李玉琪道:“我不敢这么说,我只能说这班叛逆非同小可,不比寻常,我刚才不说过了,对付一般叛逆,他们绰绰有余……”
大贝勒泰齐道:“我不管那么多,你干的是官家差事,叫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
李玉琪道:“大贝勒这是陷我于囹圄,置我于死地,我宁可抗命也绝不敢受。”
大贝勒泰齐不平和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玉琪接着说道:“大贝勒,我不惜闹到皇上面前去。”
“皇上?”大贝勒泰齐叫道:“皇上也是任人见的,你以为皇上会把我怎么样……”
李玉琪道:“我如果要见皇上,那并不难,我不信谁能拦得住我,我不敢求皇上把谁怎么样,只求皇上做个贤明安排。”
大贝勒泰齐马鞭一指,厉声叫道:“李玉琪,你好大的胆子。”
李玉琪道;“事关重大,我也无可奈何,还请大贝勒原谅。”
大贝勒泰齐愤愤地坐了下去,脸色好不难看,半晌始道:“我让你拿贼。”
李玉琪微一欠身道:“谢大贝勒。”
大贝勒泰齐冷冷说道:“听清楚了,不论死活,我要全数。”
李玉琪道:“大贝勒,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那班叛逆有几个。”
大贝勒泰齐道:“来几个你给我事几个就是,只走脱一个,你就给我小心。”
李玉琪道:“大贝勒放心,来八个我交给大贝勒四对,来六个我交给大贝勒三对……”
大贝勒泰齐道:“那就行。”
李玉琪道:“手大捂不过天来,我—个人难以分身,请大贝勒拨给我十名火枪手。”
大贝勒泰齐呆了一呆道:“你要火枪手干什么?”
李玉琪道:“侍卫营里我找不出合适的人手,只有请大贝勒拨我十名火枪手。”
大贝勒泰齐道:“你什么时候要?”
李玉琪道:“只要他们在婚礼的头一天找我报到就行。”
大贝勒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你现在马上给我搬进荣亲王府去,这十天之内荣王爷倘有一点差错,我唯你是问。”
李玉琪道:“这个大贝勒放心,我愿负全责。”
大贝勒泰齐冷哼一声道:“哪怕你不负,没事了,你走吧。”
李玉琪道:“我这就走,请大贝勒给我一纸令谕,我好作为凭藉。”
大贝勒泰齐道:“用不着,荣王府我早说好了。”
李玉琪道:“大贝勒,我是指领十名火枪手拿贼的事。”
大贝勒泰齐道:“什么意思,我口头交待还不够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我只奉命拿贼,护人护宝的另有其人,我怕事后有人把两件事混为一谈。”
大贝勒泰齐道:“我知道就行了,你怕谁混为一谈?”
李玉琪道:“大贝勒,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贼之意在荣王爷跟大贝勒,万一大贝勒有个三长两短,护人护宝的人把责任往我身上一推,到那时候我找谁做证去。”
大贝勒泰齐变色说道:“你以为我准会伤在他们手下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大贝勒泰齐冷笑一声道:“你倒为自己设想得很周到啊。”
李玉琪道:“事出无奈,也非同小可,我不得不如此。”
大贝勒泰齐冷哼说道:“你先去,一两天我派人给你送去。”
这就行了,当然,大贝勒泰齐不会当场给他立“字据”,那没面子,也从无前例。
李玉琪没多说,深深一躬身出了办公房。在回途之上,他一边走一边咀嚼这件事。
李玉琪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一想他便查出这件事不对,而且内中大有蹊跷。
大贝勒泰齐能不在乎婚礼之上闹凶事,却不许在婚期前十天内发生一点差错,岂不是很明显的矛盾。分明,这里头大有问题,这婚礼可疑。
还有,泰齐把护人,护宝,拿贼,一股脑儿推给了他,这是存心陷他于囹圄,置他于死地,固然,他不怕,可是一旦出了纰漏,追问起责任来,他就别想待下去了。
大贝勒为什么要这么做,很简单,只有两点道理:
一、泰齐不喜欢他,嫉恨他。
二、荣亲正把他和盘托给了泰齐。
后者的可能性小一些,但他不能不提高警觉。
回到了万亲王府之后,万亲王不在,他在没惊动别人的情形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走了。
到了荣亲王府,他首先见到了,侍卫营的两班弟兄是东营的两个班,老人,康全的那一班,张发全的那一班。两个领班一起趋前见礼。
李玉琪寒喧了几句之后道:“荣王爷呢,可在府里?”
康全道:“在,刚才还在书房里。”
李玉琪道:“我去见见他,待会儿咱们再分派任务。”他往里走去,很容易在书房里见着荣亲王玉珠。
荣亲王玉珠对他的来临颇表讶异,瞪着跟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儿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把您跟您这荣王府交给我了,十天,不许出—点差错。”
荣亲王更讶异了,道:“怎么回事儿,玉琪?”
李玉琪道:“您不知道么?”
荣亲王玉珠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会知道。”
李玉琪淡然说道:“据大贝勒说,十天之后是他的婚期。”
荣亲王“哦”地一声,笑道:“我明白了,好日子近了,泰齐怕出点事儿,是不?”
李玉琪道:“大贝勒就是这个意思。”
荣亲王玉珠道:“那么,这十天之内,你……”
李玉琪道:“您给我个地方住,我得在您这儿打扰十天。”
荣亲王玉珠眼一睁,跳了起来,叫道:“好啊,这么一来咱爷儿俩可以多聚聚了,走,玉琪,我给你找个地方去。”他拉着李玉琪就要走。
李玉琪站着没动,道:“玉珠叔,不忙,我想在您这书房里坐会儿。”
荣亲王玉珠一怔,旋即笑着点了头:“行,别说坐会儿,就是坐上个十天半月的也可以,坐,坐,咱爷儿俩聊聊。”
他热络地拉着李玉琪坐了下去,坐定之后,他含笑说道:“玉琪,让你受累了。”
他绝口不提大格格心畹的婚事。
李玉琪不是糊涂人,他也不愿提,淡然说道:“应该的,玉珠叔。”
荣亲王玉珠话锋忽转,道:“又是几天没见你了,怎么样,都忙些什么?”
李玉琪凝望着荣亲王玉珠,缓缓说道:“玉珠叔,我告诉您一件事。”
荣亲王玉珠道:“什么,玉琪?”
李玉琪道:“大贝勒让我暂缓拿贼……”
荣亲王玉珠微微一怔,道:“泰齐让你暂缓拿贼,为什么?”
李玉琪道:“因为他另有高明安排。”
荣亲王玉珠“哦”地一声道:“他另有高明安排,他另有什么高明安排?”
李玉琪道:“他安排在婚礼上拿贼。”
荣亲王玉珠讶然说道:“他安排在婚礼上拿贼,怎么回事,玉琪?”
李玉琪道:“大贝勒的婚礼,他在场,您也在场,是么?”
荣亲王玉珠道:“是啊,他是新郎,我是女方主婚人,我们俩能不在场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认为那帮叛逆所以迟迟没下手,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内城禁卫森严,他们不得下手,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们也找不到您跟大贝勒在一起的适当机会,现在大贝勒给他们机会。”
荣亲王玉珠眉锋微皱,道:“泰齐是这么说的么?”
李玉琪道:“是的,大贝勒还预备把那顶崇祯遗物九龙冠供出来,充当皇上的赏赐,往喜堂上一摆,供人观赏呢。”
荣亲王玉珠神情一震,道:“玉琪,这也是他说的?”
李玉琪道:“是的。”
荣亲王玉珠道:“他怎么这么安排?”
李玉琪道:“大贝勒高明得很。”
荣亲王玉珠两眼一瞪道:“泰齐他高明,这还叫高明,婚礼上闹凶事,当天贺客盈门,无一不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万一出点差错……”
李玉琪淡然说道:“玉珠叔不必操心,自有人负责,自有人承当。”
荣亲王玉珠道:“自有人负责,自有人承当,这是什么事?谁能,谁又愿负这么大责任?”
李玉琪道:“我李玉琪。”
荣亲王玉珠神情猛震,一把抓住了李玉琪,道:“怎么说,玉琪,是你,好浑,这岂是闹着玩儿的……”
李玉琪冷冷道:“玉珠叔,这是大贝勒的高明安排,既要我护人,又要我护宝,还要我拿贼,把我当神仙了。”
荣亲王玉珠手一紧,道:“玉琪,你是说泰齐他有意……”
李玉琪道:“我不敢说他有意陷我于囹圄,置我于死地,可是我想不出还有别的。”
荣亲王玉珠脸上变了色道:“玉琪,你接下了?”
李玉琪道:“以您看呢?”
荣亲王玉珠道:“论情势,你是不得不接,可是论聪明,你又绝不会接。”
李玉琪冷笑一声道:“大贝勒他小看我了。”
荣亲王玉珠着急地道:“玉琪,你到底接了没有?”
李玉琪摇头说道:“没有,我跟他说,我只负责拿贼,别的让他另请高明,不然我宁可抗命,不惜斗到皇上面前去,他软了。”
荣亲王玉珠呼了一口气,道:“泰齐他的确小看你了,玩心智他比你可差得多。”
李玉琪道:“那我倒不敢当,只不过没那么傻罢了。”
荣亲王玉珠道:“玉琪……”
李玉琪忽然目光一凝,截口说道:“玉珠叔,您是否知道,泰齐他为什么设这个圈套害我?”
荣亲王玉珠道:“当然是他处处觉得你比他强,招他嫉恨——”
李玉琪道:“此其一,另外我还怀疑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荣亲王玉珠神情—震道:“那怎么会……”目光一凝,道:“玉琪,难不成你怀疑你玉珠叔……”
李玉琪道:“我不敢,玉珠叔。”
荣亲王玉珠道:“玉琪,你我立场有异,志向不同,我不能坐视你的所作所为危及大清朝廷,可是找还不至于把你和盘托给泰齐,这一点你要相信我,因为我自己有能力阻止你。”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玉珠叔,我错了。”
荣亲王玉珠伸手抚上李玉琪肩头,道:“也难怪,玉琪,在这个圈儿里,只有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不谈了……”
目光一凝,接道:“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泰齐既然敢把那顶九龙冠借出来让众人观赏,并图以诱敌,我认为他必有万全的准备,你可别……”
李玉琪截口说道:“玉珠叔,我要拿那顶九龙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
荣亲王玉珠点头说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玉珠叔,”李玉琪道:“有件事我得让您知道一下……”
荣亲王玉珠道:“什么事?玉琪。”
李玉琪道:“我霍叔祖来了。”
荣亲王玉珠身躯一震,道:“你怎么说,玉琪?”
李玉琪道:“我霍叔祖来了。”
荣亲王玉珠忙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到的?”
李玉琪道:“三天前。”
荣亲王玉珠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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