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是内城。”
那清朗的话声怎么那么像李玉琪,再瞧瞧,哈,那位有着颀长身材,穿长袍,挺英俊,挺潇栖的可不就是李七郎,琪哥儿么。
不错,是他,瞧他脸上挂着那俏皮的笑容:“是,二位。”
左边那汉子冷冷地翻了他一眼:“你是干什么的?”
李玉琪含笑说道;“跟二位一样,也是吃粮拿俸的。”
左边那汉子哦地一声道:“你也是吃粮拿俸的,你吃谁的粮拿谁的俸?”
李玉琪道:“我吃的是万亲王府的粮,拿的是万亲王府的俸。”
左边那汉子又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万亲王府的……”
李玉琪道:“不错,二位有什么见教?”
左边那汉子道:“最近京畿一带闹飞贼,往后要是没什么急要大事儿,别一大早就满街乱跑,知道了么?”
李玉琪道:“谢谢你,我记住了。”
左边那汉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右边那汉子却突然开口说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在万亲王府当什么差?”
李玉琪道:“我姓李,叫李七郎,是万亲王府的护卫……”
“护卫?”右边那汉子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李玉琪一番,那意味似乎只有他才配当护卫。
李玉琪没在意,含笑点头:“不错。”
右边那汉子眼一眯,道:“听说万亲王府的护卫,个个都很有两下子。”
李玉琪道:“那是传说,怎么比也比不上侍卫营的。”
右边那汉子脸色微微—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琪依然笑容可掬:“你别误会,我说的是实话。”
右边那汉子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可不管你是哪个府里的,下回再让我碰上,我就拿你当飞贼办,说,你上哪儿去?”
李玉琪没有一点脾气,抬手一指,道:“就上荣亲王府去。”
右边那汉子一怔;“怎么,你要上荣亲王府去?”
李玉琪道:“不错。”
右边那汉子道:“那就不能这么好说话了,荣亲王府不比别处,我得查查你,把你的腰牌拿出来我看看。”
李玉琪道:“抱歉得很,我没领腰牌。”
右边那汉子道:“怎么说,你没领腰牌?”
李玉琪道:“我在万亲王府的身份是西席兼护卫……”
右边那汉子眼一瞪道:“放你妈的屁,西席兼护卫,我还没听说过呢……”
李玉琪两道眉扬了扬道:“你怎么骂人?”
“骂你怎么样?”右边那汉子道:“瞧你这小子就不像好东西,骂你这是便宜,我还要拿你当飞贼办呢,跟我走吧。”劈胸一把抓向李玉琪。
李玉琪抬手一封,轻易地封住了这一抓,道:“慢点,你先骂人又……”
“嘿。”右边那汉子冷笑一声道:“瞧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呀,怎么着,你拒捕?”
翻手就是一拳,下面跟着又是一脚。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老虎不发威,你拿它当病猫,我不愿在荣亲王府门前惹事。如今基于自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抬手捞住了那汉子的手腕,下面没动,容得那汉子一脚扫上小腿,突然他手一拧,膝盖—顶,“噗通”一声,那汉子趴下了,结结实实的—个狗啃泥。
左边那汉子一惊变了色,一声:“好小子,你敢……”
抬手探腰,“铮”地一声,一柄软剑已掣在手中,抖剑当胸就刺。
李玉琪往后一滑步,轻易地躲过了这一剑,适时地上那位爬了起来,也自腰里抽出一柄软剑,恶狠狠的一声:“对,先劈了他再说,这小子贼胆包天,竟敢出手拒捕。”抡剑扑了过来,跟疯狗似的。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二位要有兴致的话,不妨跟在我后头练练腿。”话落,转身往荣亲王府跑去。
那两个汉子没想到李玉琪会出此一着,一怔之后,撒腿就追,一边追,嘴里还一边嚷嚷,这荣亲王府一带的平静立即荡然无存。
李玉琪也绝,到了荣亲王府门口,他来了个旱地拔葱,一个身形拔起老高,然后头上脚下地一头栽进了荣亲王府。
那两个再大的胆也不敢依着葫芦画瓢,照样来这么一下,两个人一商量,留一个在这儿,另一个飞一般地往西奔去。
李玉琪三不管地一头栽进了荣亲王府,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悦耳,十分甜美的惊叫:“哎哟,这是……”
李玉琪抬眼为之一震,紧接着脸上发烫,好不窘迫地站在那儿搓起了手。
荣亲王府这广大的前院里,有位穿紧身袄裤的大姑娘提着一口剑站在那儿,檀口半张,美目睁得老大。
大姑娘有点瘦,但瘦不露骨,美极,美得不带人间一点烟火气,瞧瞧,那娇嫩的脸蛋儿,那排刘海儿,那双长长的睫毛,那对既黑又亮的翦水双瞳,那瑶鼻,那檀口,那条乌黑的大辫子,那腰身……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动人。
大姑娘身边还站着个穿青缎袄裤的姑娘,也长得十分秀丽可人,那穿青缎袄裤的姑娘手里也提着一口短剑,只见她柳眉往上一挑,便要上前来。
大姑娘伸手拦住了她,望着李玉琪眨动一下美目,诧声问道:“你是……”
李玉琪好生不安,赔了个强笑道:“大格格,我是玉琪。”
“玉琪?”大格格心畹轻轻地叫了—声道:“你是玉琪?”
李玉琪道:“大格格忘了……”
大格格心畹截口道:“我没忘,那天晚上在天桥戏园子里……是不?”
李玉琪道:“是的,大格格。”
大格格心畹道:“你好神气。”
李玉琪道:“大格格这是捧我还是骂我?”
大格格心畹眨动一下美目,道:“听爹说,你无论哪方面,都是上上之选,果然不错。”
李玉琪道:“那是老人家爱护我。”
大格格心畹微一点头道:“是会说话,别站得那么远好么?”
李玉琪迟疑了一下,微一欠身,道:“我遵命。”
迈步走了过去,他刚到近前,大格格心畹看了那穿青缎袄裤的姑娘一眼,道:“见过琪爷。”
那穿青缎的姑娘立即矮身裣衽,道:“见过琪爷。”
慌得李玉琪忙答一礼,道:“姑娘,我不敢当……”
抬眼望向大格格心畹,道:“大格格,您这是……”
大格格心畹截口说道:“玉琪,咱们可不是外人,这话我没说错吧?”
李玉琪不得不点头,他微一点头道:“是的,大格格。”
大格格心畹道:“那干什么张口一个大格格,闭口一个大格格呀?”
李玉琪不安地笑了笑,没说话。
大格格心畹望着他又道:“爹没跟你提过我么?”
李玉琪道:“老人家跟我提过了。”
大格格心畹道:“这么说,你不会不知道我叫什么,是么?”
李玉琪的口才已经是相当好的了,大格格心畹的词锋更犀利,她每说一句话都逼得李玉琪不得不点头。
李玉琪微—点头道:“是的,我知道。”
大格格心畹嫣然一笑,道:“那就好……”
大格格心畹这一句,听得李玉琪心头为之一震,在心里,他更为这位大格格不平,更为这位大格格叫屈了。
大格格心畹接着说道:“你来的那一天,爹就跟我提起你了,当纳兰跟我在后头的时候,我只知道来了个李七郎,可绝没想到是你,等爹跟我提起你,再想见你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李玉琪道:“是的,那天我有点事……”
大格格心畹道:“那么那天之后为什么一下子隔了这么多天?”
李玉琪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安,连笑都那么勉强,他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忙着拿贼……”
大格格心畹道:“有眉目了么?”
李玉琪摇头说道:“案子刚接过来,还没有。”
大格格心畹道:“提起接案子我想起来了,是他让你把案子接过来的?”
李玉琪明知道大格格说的是谁,他打心底里不舒服,却装了糊涂,扬了杨眉,道:“我不知道大格格说的他是谁……”
大格格心畹凝注了他一眼,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泰齐。”
李玉琪“哦”地一声道:”原来大格格是说大贝勒,不错,是贝勒爷的令谕。”
大格格心畹目光一凝,道:“贝勒爷?”
李玉琪道:“是的,大格格,我不该这么称呼么?”
大格格心畹道:“你这是表示尊敬?”
李玉琪道:“至少不是轻蔑,难道大格格以为还有别的意思?”
大格格心畹浅浅笑道:“放眼京畿,恐怕只有你一个没有把泰齐这两个字放在眼里。”
李玉琪双肩—扬道:“大格格这是罪我么?”
大格格心畹道:“你以为是么?”
李玉琪淡淡说道:“大格格这说法我不敢承认,对大贝勒,人人敬畏,我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大格格心畹目光凝注,微一点头道:“玉琪,你的确会说话……”
李玉琪道:“我是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大格格心畹沉默了一下道:“玉琪,你知道我跟泰齐的关系。”
李玉琪浅浅吸了一口气道:“玉珠叔跟我提过了。”
大格格心畹道:“假如他有什么过份之处,我希望你看在我的面上多包涵,多担待。”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大格格,无论如何,您不该说这话。”
大格格心畹抬眼凝注,美目中的光采异样,道:“玉琪……”
李玉琪心头为之一颤,忙把目光转向了一边。
大格格心畹抬手递过了那口剑,道:“接着。”
李玉琪微愕说道:“大格格这是……”
大格格心畹道:“演几招让我们饱饱眼福。”
李玉琪倏然强笑,道:“大格格这是存心让我出丑……”
“怎么?”心畹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是吝于露一手还是怕人偷学了去?”
李玉琪摇头说道:“都不是,大格格是玉珠叔的掌珠,是不敢班门弄斧,当着会家……”
大格格心畹道:“会的是我爹,不是我。”把那口剑又递近了些。
李玉琪推脱不得,迟疑了一下,刚要去接,蓦地大门口传来一阵砰砰然敲门声。
大格格心畹讶然说道:“这是谁?这么个敲门法……”
李玉琪道:“怕是侍卫营的那些人。”
大格格心畹道:“侍卫营的?是怎么回事?”只见一名亲随快步走向大门口。
大格格心畹当即喝道:“鲍天,等一下。”
那名亲随停了步,转过身来欠身问道:“大格格,您有什么吩咐?”
大格格心畹抬眼望向李玉琪。
李玉琪道:“两名侍卫营的硬把我当飞贼拿,没奈何,我只有跑进府里来避一避,如今怕是他们又找了人来要进来搜了。”
大格格心畹倏然一笑道:“促狭,真会整人。”
转眼过去望着那名亲随道:“你去开门吧,让他们进来一个。”那名家随答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而去。
转眼工夫,那名亲随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那是个打扮利落的瘦老头,这位李玉琪认得,是东营二班领班康全。
康全走到近前,向着大格格心畹打了千:“见过大格格。”
侍卫营的何曾冲谁打过千?当然,这还是因为那位大贝勒的关系,这层关系面子大。
大格格心畹抬了抬手道:“康领班别客气,有什么事儿么?”
康全扫了李玉琪一眼,含笑说道:“回大格格,卑职是来找李爷的。”
大格格心畹道:“我听他说了,有人硬把他当飞贼拿,他不得已,只有进来躲躲。”
康全道:“这是误会,他们不认识李爷,刚才卑职已经把他们臭骂了一顿了……”
李玉琪道:“康老这么做,让我很是不安。”
康全看了他一眼,道:“我进来给李爷赔个不是,另外也给李爷带个口信。”
李玉琪道:“赔不是我不敢当,他们职责所在。我不能也不敢怪谁,康领班带来的口信我倒要听听。”
康全微微一笑道:“看来李爷是全然不知道,昨儿晚上内城里出了事儿。”
李玉琪道:“出了什么事儿?”
康全道:“别的事也值得惊动李爷么?”
李玉琪一怔,道:“是飞贼?”
康全道:“李爷说着了。”
大格格心畹忙道:“是哪个府邸?”
康全道:“回大格格,是刑部徐大人。”
大格格心畹道:“徐光田?”
康全道:“是的。”
大格格心畹眉锋一皱道:“此公生平耿介,掌刑部近十年,至今仍是清风两袖,他府里有什么值得人觊艘的?”
康全道:“这就不清楚了。”
大格格心畹道;“伤了人么?”
康全道:“还好,只有一名上房丫头受了点轻伤。”
李玉琪插嘴问道:“康领班可清楚是怎么个情形?”
康全道:“贝勒爷的意思是想请李爷您亲自走一趟。”
李玉琪道;“这么说是大见勒让康领班来的么?”
康全点了点头道:“大贝勒今天一早派人到万亲王府找您,您不在,已经在府里给您留了话,没想到您到荣王爷这儿来了。”
李玉琪沉吟了一下道:“那么康领班请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康全道:“您知道徐大人那儿怎么走么?”
李玉琪道:“我会问……”
康全道:“您不用问了,我留个弟兄在门口等您,给您带路好了。”
李玉琪道:“也好,那就谢谢康领班了。”
康全道:“您客气,能给您效劳,这是弟兄们的荣幸。”
说完了这句,转望大格格心畹,一声:“大格格,卑职告辞。”打了个千,转身而去。
大格格心畹道:“康领班走好,我不送了。”
康全回身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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