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琪道:“博总管认为大贝勒是位明主?”
博多点头说道:“当然,难道不是?大贝勒有一身马上马下,万人难敌的好本领……”
李玉琪道:“那只是武艺,纵然马上马下,万人难敌,那也只不过是个武夫而已,有一件事却可以看出大贝勒此人并不高明。”
博多道:“哪—件事让李爷认为大贝勒不够高明?”
李玉琪道:“博总管当知这一阵子京里闹飞贼的事。”
博多点头说道:“我知道,这跟大贝勒是否高明有什么关系?”
李玉琪道:“当然有关系,大贝勒既是这么一位勇武人物,他竟然听任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那些酒囊饭袋去办这件案子而不闻不问,就这点便可以看出他不见得高明。”
博多讶然说道:“这一点怎可看出大贝勒不高明?”
李玉琪道:“我试问,大贝勒为什么听任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那些人去办这件案子而不闻不问?”
博多道:“这是件小案子。”
李玉琪道:“满城风雨,人心惶惶,查缉营破不了,便连个飞贼影儿都没见到,博总管,这能算小案子么?”
博多道:“那……这原不是大贝勒该管的事。”
李玉琪笑道:“地处京畿,外城内城仅一墙之隔,哪些是大贝勒该管的事?即令这件事大贝勒不该管,我试问,一旦飞贼潜入内城,混进大内,大贝勒该管不该管……”
博多道:“小小毛贼,何来天胆……”
李玉琪道:“博总管,贼不小,既然敢到京畿来滋事,胆子也够大的。”
博多道:“他们却未必见得会往内城或大内……”
李玉琪道:“又怎见得不会,博总管,人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尤其这班飞贼,外城既无人能奈何他们,这将使他们以为自己很不得了,这情形是必然的,因之我敢断言,有一天他们必会潜入内城,更进大内,只不过是迟早而已……”
博多方待说话,李玉琪已接着又道;“一旦飞贼潜入内城,闹得各府邸惶惶不可终日,鸡犬不宁,那就威胁了紫禁城的安全,万—再进入大内惊了皇上,我试问,到那时大贝勒的高明在何处?”
博多呆了—呆,没说话。
李玉琪道:“如今外城之乱已严重威胁到内城各府邸的安全,假如大贝勒能防患于未然,将飞贼一举成擒,一网打尽,不但安宁百姓,且更解除了飞贼对内城各府邸的威胁,不但百姓额手称庆,歌功颂德,便连内城各府邸也会同声感佩,说不定在大内还能邀得—桩大功,大贝勒舍却这有利于自己的事不做,我试问,他的高明又在何处?”
博多没说话,半晌忽然注目问道:“以李爷看,大贝勒该怎么做?”
李玉琪道:“很简单,马上把案子从九门提督手里要过来。”
博多道:“听李爷的口气,似乎拿这班飞贼并不难?”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那要看这件案子谁办了。”
博多道:“谁办容易,谁办难?”
李玉琪道:“我不敢谈论别人,如果这件案子是我办的话,我敢夸易如反掌吹灰,探囊取物,手到擒来。”(非常嚣张。。。)
博多“哦”地一声道:“李爷真有这把握?”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可惜我懒于过问官家的事,纵然有心管,也无从伸手。”
博多方待再说,听涛轩外忽然响来步履声,与纳容、纳兰兄妹的笑语,博多忙离座而起,道:“李爷,请记住我刚才……”
李玉琪淡然说道:“事不关我,我也不是那种人,博总管尽请放心就是。”
说话间,纳容、纳兰兄妹已并肩进了听涛轩,一见博多还在,纳兰立即轻“咦”一声说道:“博多,你还没走?”
博多赔笑说道:“怕李爷一人无聊,陪李爷多聊了一会儿。”
纳兰转眼望向李玉琪,笑问道:“你们俩都聊了些什么?”
李玉琪含笑说道:“天南地北,无所不聊。”
纳兰笑了,纳容突然说道:“行了,别说了,走吧。”
李玉琪道:“二位要到哪里去?”
纳容道:“谁说是我们两个,连你也有份儿。”
李玉琪诧异地道:“连我也有份儿?上哪儿去?”
纳兰道:“爹让我两个陪你到各处走走去。”
李玉琪道:“怎么,要去玩儿?”
纳容道:“是啊,你不想么?”
李玉琪道:“头一天大清早,书还没读……”
“我的天。”纳容叫道:“果然是比爹还让人难受,小七,你行行好,饶人一次行不,你要老把读书挂在嘴上,那不如杀了我。”
博多笑了,道:“李爷,您就慈悲慈悲吧,瞧贝勒爷多可怜。”
“行。”李玉琪一点头道:“博总管说了话,我通融这次,但尽兴归来之后得听我的。”
纳容道:“小七,你要明白,是爹要我俩……”
李玉琪道:“这么说贝勒爷自己并不愿意去?”
纳容忙道:“谁说的,愿意,愿意,大爷,你好厉害。”
李玉琪倏然而笑,道:“那兴尽归来以后就听我的,走吧。”
“慢点。”纳兰道:“你们俩先在外边儿等我,让我换件衣裳。”
拧身往自己卧室走去。
纳容摇头说道:“女孩子家就是女孩子家,不管上哪儿去,总得先换件衣裳不可,也不知道这是谁给她们兴的规矩。”
李五琪含笑说道:“假如贝勒爷为女儿身,就会知道这是谁兴的规矩了。”
纳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几句话工夫不到,纳兰已换了一件衣裳,掀帘行了出来,刚才是一身旗装,如今则是一套翠绿色的褂裤,高领子,小腰身,脚下一双衬锦的绣花鞋,显得她刚健婀娜,曲线玲珑,动人异常。
她眨动着美目,未语先露三分娇羞,道:“小七,看看我这身行头怎么样,新做的,料子是贡品。”
李玉琪还没来得及说话,纳容已接了口道:“好,好,美,漂亮,行了吧。”
纳兰脸蛋儿一绷,嗔道:“稀罕,像你这样,一辈子也别想讨得女孩子欢心。”说完拧身出了听涛轩。
纳容直发愣,指着听涛轩外的纳兰道:“你们瞧瞧,给评评理,说她好,说她美,说她漂亮又怎么不对了?”
李玉琪笑笑说道:“贝勒爷,女孩子家有时候是很难侍候的。”
“对。”博多在后笑道:“这一点您也得跟李爷学学。”
纳容摇头说道:“真是唯小人与……”
李玉琪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道:“贝勒爷这是自找苦吃。”拉着纳容出了听涛轩。
纳容出了听涛轩,回头吩咐说道:“博多,禀报王爷一声,我们走了。”
博多答应着,人跟了出来。
转眼间,三匹蒙古种的健骑驰出了万亲王府,博多在门口恭送,望着三人三骑拐了弯,很快地转身进去了。
蹄声得得,三匹健骑一字儿排列着,纳兰居中,李玉琪,纳容左右护驾,控辔徐驰,在内城大街上往前走。边走,三个人边说笑。
李玉琪笑问道:“咱们哪儿去,景山……”
纳容摇头说道:“不,景山有什么好玩的,都玩腻了。”
李玉琪道:“那么去三海。”
纳容摇头说道:“这两天皇上在北海,不方便。”
李玉琪道:“那么去什刹海……”
纳容道:“什刹海就在北海后面,这两天到处都是大内侍卫,看见那些嘴脸我就讨厌,谁高兴上那儿去。”
李玉琪道:“那么咱们上哪儿去,西郊……”
纳容摇头说道:“别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玉琪转眼看了看纳兰,纳兰抿着嘴直笑。
李玉琪心里忽然一动,忙控制了坐骑,道:“贝勒爷,话说在前头,二位要是带我到那个府邸去,我可不去……”
纳容举鞭往前—指,道:“不去么,到了。”
李玉琪忙抬眼前望,可不是么,马快,不知不觉间已走了不少路,眼前就是一座广大深沉的王府。大门头横额四个大字:“荣亲王府”。
李玉琪眉锋一皱,回过头来道:“您二位这是……”
纳容道:“别怪我们俩,要怪你怪爹去,这是爹的意思。”
纳兰接着说道:“爹就怕你不肯来,其实我就不懂你为什么不肯来,我姑爹这儿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
李玉琪道:“那倒不是,我只是不愿多认识人……”
纳兰道:“有什么要紧,我姑爹又不是外人。”
纳容道:“小七,你不知道爹的用心,爹有了你这么一个高才,有心在我姑爹面前显显,你怎么好不给爹……”
李玉琪道:“贝勒爷要这么说,我就更不敢去了。”
“瞧。”纳兰忽然举鞭前指,道:“人家都迎上来了,你还能走么?”
李玉琪忙转头望去,只见两名亲随打扮的中年汉子飞一般往这边跑了过来,当即他眉锋一皱,没再说话。
纳容抬手拍了拍他肩头,笑道:“好了,小七,勉为其难,怎么说也就这一次……”
李玉琪摇头说道:“贝勒爷,你哪里知道,就这一次只怕就……”
话还没说完,两名亲随已到,几步外一起打下千去:“给贝勒爷,二格格请安。”起来枪步上前抓住了马×头。
纳兰道:“王爷跟福晋在府里么?”
一名亲随忙应道:“在,在,王爷跟福晋都在,哪天不念您二位好几回,您二位可有不少日子没来了。”
纳兰脸上红了红,道:“这一阵子忙着赶几篇文章,没能来,我表姐在么?”
“在,也在。”那名亲随道:“大格格这两天也没出门儿,听说这两天大贝勒在北海伴驾,抽不出工夫陪大格格,大格格也懒得出门。”
说话间已到了荣亲王府门口,一家人用不着通报,纳容接过李玉琪的坐骑,跟纳兰把缰绳往两名亲随手里一塞,拉着李玉琪进了荣亲王府。
李玉琪直皱眉,好生不安,
纳容、纳兰带着李玉琪直进内院,刚进内院,便听得院子东边有人“哈”地一声,朗笑说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二位贵客给吹了来。”
“姑爹。”纳兰一声娇呼,人已像凌波乳燕般扑了过去。
李玉琪心头一震,忙抬眼望去,只见内院东边那假山旁,站着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人。
长眉、凤眼、英挺、洒脱,算得上当世罕见的美男子,那青袍人正在逗弄一只鹰,纳兰到了他身边,他抬手摸上了纳兰的乌云螓首。
这青袍人看似中年,其实李玉琪明白,他的年纪绝不止中年,算算应该快五十了,所以看上去年轻,那是一身精湛、深厚的修为使然。正思忖间,青袍人舍了那只鹰,拉着纳兰走了过来,李玉琪连忙收回目光,微微地低下了头。
转眼青袍人拉着纳兰走近,望着纳容含笑问道:“怎么样,大少爷,这一阵子都忙些什么?”
纳容红着脸叫了声姑爹,嗫嚅说道:“您是知道的,还不是读书做文章……”
青袍人眉锋一皱,摇头道:“唉,我跟你爹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一天到晚把孩子关在家里啃书本,他就是不听,有时候还冲着我发脾气,他就不瞧瞧,孩子都成了什么样儿……”
纳兰道:“您放心吧,现在不同了,打昨儿个起,爹的观念就完全变了,爹不要他唯务雕虫,专工翰墨,去作赋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爹要他做个君子之儒,最好能文武双全。”
“对。”青袍人猛一点头,道:“早就该这样了,这是什么人让他那古板脑筋拐了弯儿,那固执的观念改了……”
纳兰眨眨眼,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青袍人两眼一睁,道:“姑娘,是你?”
纳兰道:“我哪有这种能耐,是有位高才凭过人的机敏与口才折服了他老人家……”
冲着李玉琪呶了呶嘴儿。
青袍人“哦”地一声,转跟凝望李玉琪,道:“这位是……”
纳兰道:“我们俩的老师……小七,我姑爹问你呢。”
李玉琪只得欠身说道:“江湖草民见过王爷。”
青袍人忙摇头说道:“别客气,阁下既是纳容跟纳兰的老师,我就该……”
“王爷。”李玉琪忙道:“您别说什么,我当不起。”
纳兰道:“小七,干什么老低着头嘛,是怕让人看,还是怕看人哪,我姑爹可是个顶随和的人,当着我爹,你都敢昂然卓立,毫无怯意,侃侃而谈,雄辩滔滔,难道还不敢面对我姑爹这么个随和的人么?”
李玉琪暗暗直皱眉,道:“王爷虎威慑人,令人不敢仰视。”
青袍人目中掠过一丝狐疑色采,道:“阁下总不能这么老低着头吧?”
李玉琪只好抬起了头。
他刚抬起头,青袍人两眼猛睁,脱口喝道:“好人品!”
李玉琪心里却猛地一松,道:“王爷夸奖。”
“不。”青袍人道:“阁下的人品为我生平仅见……”
纳兰道:“小七,我姑爹对人可是向不轻许。……”
青袍人转眼凝目,道:“姑娘,小七?”
纳兰道:“他叫李七郎。”
青袍人呆了一呆,道:“李七郎……”
李玉琪道:“我行七,朋友们都叫我小七或七郎……”
青袍人道:“那阁下的大号是叫……”
李玉琪道:“王爷,我父母没告诉我。”
青袍人可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哦”地一声,歉然说道:“我很抱歉。”
李玉琪道:“王爷这是折我。”
青袍人话锋忽转,道:“阁下来自江湖?”
李玉琪心知要来的已经来了,立即提高了警觉,道:“是的,王爷。”
青袍人道:“阁下是哪个门派的高弟?”
李玉琪道:“家师系出峨嵋。”他本来想说少林,话到嘴边,猛然想起少林那位掌教跟眼前这位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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