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不多,但南京通行的官营宝泉银票,却有八张之多,面额自一百两至一千两,
数量可观。
票发自南京宝泉局,两京各大埠的宝泉局都可兑现。
“你们到底要查什么?”他盯着散了一桌的物品皱眉,语气已有明显的不满。
“李大爷,你心中明白,是吗?”春桃笑问,笑容动人。
“我一点也不明白。”他提高了嗓门:“我刚落店没坐下呢!就来了你这两位狐仙
一样漂亮迷人的少女。把我的行李彻底搜查得一塌糊涂,我怎会明白?好,去叫店伙
来……”
此时此地,任何一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也不会乖乖让两个娇小美貌,弱不禁风的
俏侍女检查行李,至少也该将侍女轰出房外。
总之,双方的表现都反常。
“不要把事情弄得太复杂好不好?”
春桃的动人微笑有点走样,突然变得复杂了,流露出近乎诱惑的风情,媚目在他身
上转,似要看透他的身躯。
“李爷,店伙不会来,你心中有数。”
“哦!这家客店要走霉运了。”他苦笑着说:“你们不但不怕我把你们轰出去,而
且……而且……”
“而且,我要进一步搜身。”
“我知道,你的目光已经明白表示了。”
他干脆脱衣,两截骑装上下齐脱,衣一动尘埃弥漫,汗味刺鼻,半统马靴一除,更
是气味难闻。
那年头,中下人家不论男女,不时兴穿内衣亵裤,也没这种衣物。天气炎热,男人
下身能有一条犊鼻裤作亵裤,已经很不错了。
他只穿了犊鼻裤,赤着肌肉不怎么发达,线条柔和的上身,泰自若任由对方搜查衣
裤。
两侍女面对灯下的赤裸上身大男人,不但毫无羞态,甚至连眼神也丝毫不变,似是
司空见惯不以为意,心无旁悸仔细检查衣裤靴袜。
他抱肘旁立,瞥见夏荷在检查他的腰带时,逐寸摸索并不时将布制的带身捏揉。
明眸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
这一抬头一瞥,旁人不会留意,他却留意了。
这一瞥,他不但捕捉住明眸中流露出的一刹荡意,也看到那只可爱的小手,捏揉衣
带的奇异变化。
他内心一动,产生了令当事人寒栗的念头。
八年杀手生涯,如果不熟练武林秘辛江湖奇闻,恐怕早就死了。
哪能成为杀手行业中的长青树?
传闻中的黑豹杀人的工具不知是何种兵刃,只知被杀者的咽喉被割断,如此而已。
至于其他不幸在现场出现的第三者,都是被打昏或者重伤,黑豹不杀目标以外的人,这
些不幸的人醒后,众口一词不知是被何种物体所击昏。
仍然无人知道黑豹做买卖时使用何种兵刃。
他看出了什么,想起了什么?
“我先到内间梳洗。”他泰然地抓起检查过的亵裤与衣衫。
“你们慢慢搜查,有事可以招呼一声。”
“哦!你不怕我们吞没了你的财物?”春桃拍拍那些银票。
“你们随时都可以杀掉我,我怕又能怎样?”他往里间走:“何况一千两银子,确
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但在你们眼中,财富比废物好不了多少,送给你们,你们也不屑一
顾呢!”
“你不笨嘛!”春桃有意激他。
“哈哈!再笨的人,看了你们两位的胆大作风,也变聪明了。老实说,我南来北往
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可是头一次见识过你们这么大胆的小姑娘。我虽然拳脚不差,
打倒三五个泼皮轻而易举,但却不敢向莫测高深的小姑娘撒野,我懂对妇女小孩出家人
怀戒心的禁忌。”
说着说着,他进了内间,闭上了洗盥的套间。
两侍女互相用手式和眼色示意,不再检查,脚下无声,悄然出房走了。
左右邻房,住宿的旅客都不简单。
两位侍女进了右侧的上房,所谓邻房,其实相距并不贴近,这种高尚的院格局幽雅。
每一间上房都象是独院,门的开设不是并列的,共用的院子甚至栽了花木,放了一
些盆栽,甚至有一个荷花缸,可知院子甚大。
房中内外皆灯火明亮,住的全是女流,幽香阵阵,与一般飘散臭味的房间不一样。
一位艳丽的少妇,两位同样出色的侍女,正在房中相候。
少妇一身云裳,一头秀发未干,由一名侍女用干巾轻柔地拭抹轻梳,显然已沐荡浴
罢。
“上禀小姐。”春桃恭敬地说:“经过详细检查,毫无可疑物品发现。看来,从天
龙会所获的消息,是相当正确的,这人确是颇有胆识而自负的行商。”
“好,我要查出他与追魂姹女的结交经过。”小姐娇柔嗓音十分悦耳,不象一个女
英雄:“天龙会不介意这个人,我介意,追魂姹女的下落,一定可以从他身上查出线索,
你们去通知那边的人,不许干预我这边的事。”
“小婢这就前去通知。”
春桃欠身应喏,匆匆走了。
来的人真不少,追踪的目标果然被李平平料中。
追魂姹女固然是威震江湖的超等女杀手,但在京师的顶尖高手名宿眼中,算不了什
么。
她居然能在死境中安全脱逃,从两方面的顶尖高手绝对控制下脱身,难怪这些人势
在必得,誓获之而甘心了。
天龙地虎不会出京,但势力范围不出京都。
那么,来人是铁血门的鹰犬已无疑问。
铁血门的确是有不少高手女特务,以便出入王公大臣的私室查幽探秘。
这一主四婢来势汹汹,不象是铁血门的办事手法。
李平平沐浴洗毕,换了一袭青衫,居然询询温文,没有任何纠纠武夫的气概,洗净
了风尘,显得精神焕发,人才出众。
室中,春桃,夏行已久候多时。
“咦?你们还不走?”他一面出室一面挽妥发结:“你们知道这里是客店吧?而我
却是人在天涯的异乡孤客,旅途寂寞得很呢?”
“孤客也许不假,寂寞却不见得。”俏春桃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话中流露出浓浓
的诱人风情:“李爷,家小姐有请。”
“你家小姐。”他假装吃惊:“有此必要吗?”
“有此必要。”
“我不认识你家小姐呀!”
“见面不就认识了?”
“我……我不去,你们的举动反常,我害怕。”
“我坚持,请吧!”
春桃向门外伸手促客。
“我拒绝。”
“你是敬酒不吃罚酒。”春桃粉脸一沉:“夏妹,带他走。”
夏荷一声轻笑,冲上伸手便抓。
“不要欺人太甚。”他怒叫,一凳逼退夏荷,却没有勇气乘势追击,可能被夏荷奇
快的疾进疾退身法吓了一跳,摆出防御姿态壮胆。
“劲道不错,又快又猛。”夏荷点头娇笑:“你说可以打倒三五个混蛋,不是吹牛,
难怪你敢南来北往做资本甚大的行商,真有对付几个小毛贼的本事。”
“哼!我花钱所请的保镖,都是一流的。”他装腔作势:“我会八形八式,会少林
罗汉拳,会……”
一声娇叱,夏荷一闪而至,刚好一把抓住他扫出阻击的凳脚,信手一振,四条凳脚
崩断,另一只纤纤玉手,乘隙探入直指胸喉。
他反应不慢,低头斜仆出脚扭身便扫,发觉落空便斜窜丈外,一蹦而起。
春桃等个正着,一把扣住了他的左肘曲地,左手一伸,叉住了他的咽喉,只要轻轻
一扣,他的咽喉大概三五天不能进食。
他僵住了,张口结舌状极可笑。
“唔!你的八形八式不错。”夏荷在一旁媚笑:“非常熟练正确的猫窜狗闪,差一
点用上了兔滚,出于名家亲授指点,但还不够好!”
八形,是武林朋友的基本功夫,练好了天下大可去得。
基本形状是:猫窜、狗闪、兔滚、鹰翻、松子灵、细胸巧、鹞子翻身,金雕兽爪。
不论师承任何门派,都少不了这八形基本功夫。没有这八形做根基,成就有限,只
能专攻某一套拳术,无法培养全能的身手。
夏荷的确是善意地赞美他,而非以猫窜狗闪兔滚低俗的话嘲笑他。
有些门派嫌这些名称低俗,不好听不动人,巧立名目乱吹乱擂。
猫窜不妨改为虎扑,狗闪也可以改为五行大挪移,兔滚当然可以毫不脸红称为龙翻,
反正谁也弄不清五行是啥玩意。
谁也不曾见过龙到底是怎样翻的,真可以把那些斗大的字,只认识两箩筐的武夫,
唬得一楞一楞的,总比学阿猫阿狗神气多啦!练了之后每个人都成龙成士,多神气!
“我不希望你再说一声拒绝。”春桃笑吟吟地说。
“我看,我们男人是没有什么好混的了。”他委委屈屈地说:“你们是胜家,听候
吩咐。”
“跟我来。”
春桃放手,这次没用请字了。
京华魅影
第六章
踏入幽香四溢的客房,李平平眼前一亮。
外间酒食满桌,主人淡妆相候,俏丽的形象极为动人,淡绯色衫裙。
淡妆的美丽面庞高贵中明显神彩,既不是艳丽的巨宅名花,也不是清纯的名门淑女,
反正就是男人喜爱的一类女人。
“家小姐姓桂。”春桃退在一旁引见己方人:“这两位是敝同伴秋菊、冬梅。”
一主四婢,桃荷菊梅都有了。
“桂小姐呢?抑或是桂夫人?”他定下神,正经八百抱拳施礼:“在下李平平,多
蒙宠召,深感荣幸,但愿不是吕太后的盛筵。”
“胆气不错。”桂小姐嫣然一笑,肃容入座:“治酒候教,希望李兄不必油嘴滑舌,
小姐姑娘,你高兴怎么叫悉从尊便,提刀弄剑也不适宜称小姐,那是名门闺秀的称呼,
请坐,不必拘束。”
春桃和夏荷站在他的身后左右侍候,等于是夹住了他,一个斟酒一个挟菜,他成了
贵宾大爷。
酒过三巡,桂姑娘的高贵风华逐渐消退,媚笑如花,逐渐眉挑目语春意撩人。
“李兄,你在等追魂姹女?”桂姑娘三杯酒便红云上颜:“我在诚心请教。”
“等,也不等。”他一脸无辜相:“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她半途平白失了踪,没交
代任何一句话,委实令人悬心。我当然希望她能重现,也希望她不要对我不利,毕竟她
是一个人见人怕的杀手,我实在没有勇气快马加鞭逃之夭夭,其实……其实她是一个可
爱的女人。”
“你知道她是杀手?”
“在燕京老店,那个什么飞云神龙请她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的老实相不是
装出来的,足以让老江湖掉以轻心:“这次重逢,她要我伴送她南下,我不便拒绝,也
不敢问她在京都所经历的事故,看她的神色相当高兴,没想到竟然不明不白半途失了踪,
我怀疑她……”
“怀疑什么?”
“她被人抓走了。”他正经八百地说:“我看得出来,那天是飞云神龙反把她强行
邀走的,她在京都一定出了些什么意外变故。桂姑娘,你与她……”
“我与她是同行,希望找到她谈一笔买卖。哦!你真的不知道她在京都所发生的事
故?”
“老天爷!我敢问?我敢打听?我和她那天是第一次见面,刚打算治酒倾谈,便被
自称飞云神龙的人,带了一群拳上可以治人的……嗯……的好汉……哈……带……带走
了……”
话未完,头向下一扑,左右两侍女先一刹那,一左一右将他夹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了朦胧的幽光。
其实,他并非神智清醒地看到灯光,而是生理的视觉本能,知道有灯光。
事实上,他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赤裸裸地睡在香喷喷的大床上,不知道身旁有个
令人心动的,裸着饱满酥胸,象蛇一样缠住他的桂姑娘。
桂姑娘已经不是贵妇,不是淑女,而是充满冶荡春情的荡妇,让男人忘了生辰八字
的床上娇姬。
妆台上只点了一盏烛台,内房中没有第三个人,罗帐低垂,床上春意盎然。
“她一定暗示过,在何处再找你。”桂姑娘语音低低柔柔,裸露的纤手轻抚他的面
颊:“以及要到何处,准备办什么事,是吗?”
“在宛平芦沟桥重逢,她就说过了。”他目光热烈地盯视眼前的美丽面庞,盯着那
充满想欲的诱人樱桃小口,但说的话却死死板板,僵僵硬硬,完全不象他平时说话的腔
调:“她说,不管我在何处,她都会找我的。后来,她又说:天龙会要找她,地虎盟要
杀她,要我不过问她所发生的任何事。又说,她发誓,要替师姐报仇,要等京师风声不
紧,就出其不意回去宰了一个姓孔的人。”
“那么,她一定会悄悄地来找你,她已经发觉被人跟踪了,她很喜欢你,是吗?”
“我也喜欢她呀!在良乡,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度春宵,她虽然是冷酷无情的杀手,
但在我的怀中,却是一个热情如火,令人销魂荡魄的可爱小女人。哦!玉芬……玉
芬……”
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因为桂姑娘已经失去盘问的兴趣,成了一个热情
如火的小女人,发出令人沉醉的声浪。
烛火一灭,房中漆黑,可是……
李平平的房中,也伸手不见五指,床上也睡了两个人,秋菊、冬梅。
外间,也有两个人潜伏:春桃、夏荷。
长夜漫漫,毫无动静。
她们在等,等追魂姹女跳窗,找情郎度良宵。
左侧的邻房一共三间,高手齐出隐伏在客院四周,甚至有人匿伏在屋顶的瓦脊暗中,
可监视客房的四周的起伏不定屋顶的各处。
这些人真有耐性,直等至东天发白。
日上三竿,床上才有动静。
阳光从窗口透入,散发热浪。
李平平张开双目,本能地伸伸懒腰,这才发现蜷缩在他身侧,极为赏心悦目的动人
裸女。
“咦!怎么是……你?”他似乎颇感意外,也有一份惊喜,挺身坐起,发现自己也
是赤条条的,本能地拉过薄衾,忙掩住那诱人犯罪的一丝不挂,姿态优美令人心荡的赤
裸胴体。
“你以为我是谁?玉芬?”醒了的桂姑娘,用醉人的鼻音说,妩媚地掩住挺秀的酥
胸:“叫得意乱情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