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二人听到未几句,同声冷笑道:“你不把以往真情说出,谁来管你闲事?以为我们贪图你的酬报,就什事都行了么?”说时乌龙吼声已由远而近。黑人越发惊慌,紧靠二人身前,颤身疾呼:“乌龙就来了,我以前便吃过它的大亏,想起心寒。还望二位仙长恕我失言之罪,只要不令乌龙伤我,照实奉告就是。”二人虽无把握,细想商清先前口气,又对自己十分尊敬,乌龙不住怒吼示威,并未寻来,可知故意恫吓,并非真要如何。便笑答道:“不用如此害怕,只要所说有理,定必为你求情,即或不然,在话未说完以前,我必请你小主人禁止乌龙和你为难。你看如何?”黑人喜道:“如此甚好。
二位仙长只要肯听我说完,必加怜悯。只乌龙是我克星,除听老少主人的话而外,向来不通情理。还望二位仙长随时留意,免它冷不防猛下毒口,把我裹去,那就糟了。”二人含笑应诺。黑人随说出身经过。
原来这黑人并非人类,乃是蛮荒深山中所产怪物,本名蛮都,连自己也不知是如何降生。初生时似猴非猴,相貌丑怪,略带一些人形,其名自呼。因禀两间厉气所生,出生在滇南深山中瘴疡最多之处,自来带有毒质。每遇天时变化和子午二时,必由身上发出一种兰花香味,奇毒无比,无论人兽,均不能近,只一闻到那股异香,休想活命。总算蛮都虽然天赋恶质,但是具有极高的智慧,机警非常,性又慈善,深明善恶之分。自知身有奇毒,人不能近,休说生物,便是林木花草,染了他身上的香气,不满三日,也必枯死。如若随意走动,不知要害多少生灵。始而藏在毒疠恶瘴凝聚的沼泽地底,不与生物相近,以免伤害。无如天性好强,最喜模仿人类动作,见人便自心喜,忍不住想要亲近。他虽满腹盛意,对方如何承当得起。每当朔望子午二时,或是风雨晦明,香气最浓之际,人立下风,相隔数丈左近,闻到那股香气,当即晕倒,重则身死,轻则染上麻风,决无活路。几次试过,既恐伤人太多,异日遭受孽报,又觉孤身无偶。山中野兽不愿为伍,最喜的是人,偏又无法亲近。即便降格相求,寻几个和他相貌差不多的猩猩猿猴之类,一同游息,照样也是闻香即死,无法近身。越想越伤心,只得藏身蛮烟瘴雨,荒凉隐僻之区。不时向天号哭悲鸣,仰问苍夭:化育群生,理应一律。既然生他,没有同类,已太孤寂。又令身赋奇毒,不论人兽,挨近就死,稍一疏忽,便要伤生害命,造那无心之孽,同是生物,所受偏如此孤零残酷。
似这样时常号呼,过了些年,更加灵慧,竟然悟出身是化生,乃各种毒气精英凝结而成,断定将来必无好果,除非把本身精气炼成人形,才能免劫修道。经过百多年苦炼之功,又服了好些灵药仙草,居然炼到功候。无如功候越深,五官两腋间的毒气也越浓厚,休说与人物挨近,十里以内,闻香必死。经此一来,越发害怕,每次出游,必要飞往高峰之上,仔细查看,下面有无人兽踪迹,与之背道而行。每遇生物人类在山中遇险,赶往救援,去时定必大声呼啸,连打手势,先使警觉,再抢往下风,然后出手。仗着平日灵警,飞行神速,山中樵采的人经他救活的不知多少,野兽生物更是不计其数。因恐无心害人,好意变成恶意。不是对方万分危急,非死不可,决不轻与人兽生物相近。因其每出必要登高查看,无意之中却占了极大便宜。本来这类禀赋奇毒的怪物,正教中人遇上,易生误会,多想将其杀死除害。前百多年,尚未学会人言,相貌又极丑怪,便有善心,也无法表现出来。除非对方法力真高,知他底细,遇上固是凶多吉少。而那左道中人,更把这类怪物认为活宝,不是想将他生魂和奇毒之气摄去,祭炼法宝,便是迫令拜师,使其助长凶焰。如非一念善心,早已不免于祸。
一次为救一个被毒蛇所伤的走方郎中,不料对方阴险诡诈,人又灵巧,颇有见识。
早在途中听一妖道说起,洛明尔峰附近有一怪物,名叫蛮都,生具奇毒,如能得到,不论死活,均有大用。见与所闻相同,竟是恩将仇报,假意感谢,说是日后往访,结为朋友。蛮都每次救人,均恐误伤,照例不肯近那被救的人,都把他认为山中鬼怪,得命就逃,极少与之间答。这次见所救是个汉人,对他感恩,愿与亲近,自是欢喜。事有凑巧,当日晴天,事前恰又采到一本灵药,兼有御毒之效。采时曾费不少心力,原为自己应用。
因觉对人好投机,割爱相赠。并与约定:以后见面,必须先抢上风,自己再将两翼毒气强行闭住,相隔两丈以外问答,方可无害。那郎中便是妖道洪霄,此时还未与怪人夫妻相遇,略会武功而外,并无法力。约定再见,便即别去。跟着便用心机,时往约晤。一面寻访前遇妖道,打算暗害。总算运气,无意之中发现阴谋。就这样,仍未报复,只将洪霄怒骂了一顿放走。由此行动格外谨慎,轻不远出。
似这样又过了数年,忽在无意之中巧遇仙缘,得到一部道书,无师之学,日久自然通晓。刚炼成不久,本身元神也已凝炼,不似以前元神只一离体,便无什神通。心正高兴,不料他这里有了成就,妖道洪霄也有了遇合,巧遇怪人夫妻,把对方道书骗去,加功勤习,神通法力比怪人更大。最后又将女怪人擒住,禁闭洛明尔峰烟火窟底。总算怪人父子机警,又得神僧之助,逃往大雪山隐藏起来,未遭毒手。洪霄为防对方报仇,除每日在山中苦炼法宝而外,轻不出山。又急干将那道书副册得到手中,日常去往峰前窥探,威逼女怪人献书投降。因其所习并非邪教,对于蛮都无什用处,本已忘却。这日忽遇以前所识妖道文化真人杨攸,双方以前本有一面之缘。原来杨攸邪法甚高,先见洪霄灵警,原有收徒之意。蛮都的出身以及灵效,也是杨攸所说。后令洪霄出面,阴谋暗算,想将蛮都擒住,祭炼法宝,并收洪霄为徒。也是洪霄一时私心,惟恐事成之后,杨攸中变飞走,无处寻踪,欲仗所给妖符,将蛮都困住,却不献出,以为要挟之计。不料弄巧成拙,杨攸虽然受骗,阴谋却被蛮都识破。洪霄把妖符毁去,无法复命,知道妖道生性凶残,归必不容,一时心慌,逃往深山之中,遇险待毙,幸蒙怪人救去,反倒学成道法。
杨攸疑他背叛,再遇时一言不发,便下毒手。后见洪霄法力颇高,所炼法宝也颇神妙,忙即喝止,互一谈叙,才知经过。双方分手虽隔多年,这类恶人大都一见投机。洪霄觉着自己势孤,那三个怪人一个不曾擒到,早晚为心腹之患。想要离山他去,又恐仇敌回来,动摇根本大计。另一本道书也许仍在洞中隐藏,苦干用尽心机,推算不出它的真实所在。极盼有一同党互相联合,相机行事。杨攸也因为恶多年,大子正教之忌,又见洪霄所习道书,颇有用处,于是订交,约定互相传授。起初洪霄还存私心,不肯明言道书尚有一册不曾寻到。恰好杨攸所居,也离当地不远,乃一座新辟的洞府,无须住在一起,免了好些疑忌。后来双方越处越好,杨攸又劝洪霄收了几个徒弟,同恶相济,凶焰日盛。
最后洪霄尽吐隐情,二人商议,谋取道书之心更亟。一面在洞前设下妖阵,以备待机而动;一面常往火窟窥探。
杨攸先以为蛮都这类生具奇毒的怪物,正教中人恐其长成气候,有意无意,均要伤人,只一遇上,便不容其活命;左道旁门,又把他视若至宝,必欲得而甘心。本就成了众矢之的,无论何派,均不容其存留。加以本身毒气,随同年岁日渐猛烈,即便藏得隐秘,不被对头发现,因为奇毒,与天赋戾气相互感应,平日还好,每遇大风雷雨,便受感应,遭受迅雷猛击,越来越猛,往往接连两三日,还须他本身能够抵御。才能停止。
每遭雷击之后,元气精力均有耗损,当年伏着危机。尤其是每一甲子,必有一次天劫。
昔年洪霄一去无踪,曾往原处搜寻,均未寻到一丝影迹。不知蛮都机警灵慧,料知洪霄受左道中人主使,而所居之处瘴气最重,上面常有五色云雾,风吹不散,容易被人发现。
逐走洪霄之后,立即逃往古森林中,掘一洞穴,深藏地底,经过十年之久,方始回转老巢。杨攸连寻多日,不见踪迹,误认被洪霄暗中擒去,或被正教中人发现,一齐除去,所以连洪霄也不见踪影。
事有凑巧,妖道所用冷焰搜魂之法,幅员虽广,相隔蛮都藏处只十余丈,便即停止,恰巧避开。而洪霄所居,相隔蛮都洞穴虽近,前时山中清修,不常出外,后来怪人逃走,时往火窟窥探,老是阴错阳差,多少年来,不曾撞见一次。蛮都也在此时学成好些法术,智慧较前增加了许多。因为想将元神凝炼,弃掉本来躯壳,并将本来肉体行法祭炼,以备将来抵御天劫之用。主意虽好,无如法力日高,本身毒气也更加强,元神出外行动,只要在地面上现身,他那毒气,方圆百里之内,无论人兽,均非中毒不可。惟恐造孽,或受正邪双方忌恨覬觎,哪里还敢移动。没奈何,只得藏向地底处,并开出三条地道。
初意原为隐身防敌之用,不料好心好报,无意中发现新开的两条地道,一条通往洛明尔峰火窟,一条通往外表作梅花形的古洞之内,暂时虽难开通,但那地势已被查明,而火窟机密也被看出了几分。平日行藏更加隐秘,洪霄一次也未发现。后来二邪相遇,谈起此事,只觉蛮都十九已死,万没想到仍藏附近,并还具有神通。二妖人相聚也有多年,休说生心,一直不曾再提前事。
这日也是蛮都该当转祸为福。第一日发现二妖人的踪迹,想起近来毒气越重,无法离开,二妖人近在咫尺,早晚发现,心正愁急,无计可施。偶往火窟上面查看形势,忽听壑底有一怪人悲啸,似离新辟地洞相隔不远。猛触灵机,回到原洞,以全力向前开通。
谁知尽头之处,不特坚如重钢,并有极厉害的法力禁制。内里怪人似早前知,并还呼啸相应。双方只有丈许之隔,竟难再进一步。怪人语声又与常人不同,不能通晓。后来耐心聆听,互相问答了好几天,仗着对方能通人语,渐渐解悟。这才问出老少三怪人受害经过,同仇敌忾,一拍即合。又问出女怪人前受神僧点化,仗着佛法,在火窟中潜修多年,神通广大。日前神僧所赐一片树叶,忽然发声,说蛮都日内来此,令其联合,只等另一通往仙梅洞的道路开通出来,便离出头之日不远;而开通火窟的前古奇珍北玄珠的主人,也将遇合。此是蛮都与三怪人未来成败关头,千万留意,不可惜过。由此同在地底,不时隔着洞壁对谈,知非得到宝珠不能会合,取出那本道书,别的却不知道。
蛮都正在日夜盼望,是日忽被杨攸发现踪迹。虽得遁入壑内,下面火势大猛,并未到底,再也无法下去,上面又被邪法封禁,隔在中间,上下不得。一面强忍痛苦,一面更须防到杨攸寻来洪霄,合力加害。而陷身时火势甚小,已难支持,万一烈焰暴涌,被卷入火眼之中,立化劫灰,休想活命。正在心惊胆寒,无计可施,幸而商氏夫妻偶往火窟查看,用法宝试探火力,发现蛮都在下,算出前因后果,救了上来。蛮都听出所用法宝正是北玄珠,又感救命之恩,立时拜倒,请求追随为奴。商氏夫妻始而固执不允,后经爱子商清力请,代为求说,方始允诺。商肠随与约定,说:“我隐居在此,原有深意,平日与隔山妖道两不相犯。你此后不能离洞远出,以免因你生事。小主人天性好动,不能乘我夫妻不在,随你远出。火窟所困怪人,脱难时机尚还未至,不可性急。你天性灵敏,也知自爱,无如禀赋天地间邪毒乖戾之气而生,一旦安居,不受危害,日子一久,便难安分。你又最喜模仿人类言动,平日不与外人接交还显不出。在我洞中居久,见我法宝甚多,保不生心偷盗。以后如有违犯,轻则驱逐出洞,永不收留,重则便受戮魂之诛,悔无及了。”
蛮都力言:“自从出世以来,从未生一恶念。尽管生具恶性,但有自知之明。平日人天共忌,饱受忧危,长年悲愤不平。好容易仙缘遇合,转祸为福,如何敢于辜恩背德,有了安身立命之处,反倒为恶起来?只是那具肉体具有奇毒,必须深藏地底,因为仗它抵御天劫,不能消灭。此时元神虽然凝炼,仍不能久离本体,形神之间又有感应,一旦分解,不能按时回去,年时一久,肉体必要腐烂,毒气越重,更难收拾。还望大发慈悲,加以解救,使小奴元神能与原体分开,又能保存,以备御敌之用,感恩不尽。”商肠不允,商清又代力求。商妻晏玄瑛指着蛮都笑说:“你那心事,我全知道。以你此时功力,形神分离并非不能,只不过你要多受几日苦痛,元神还要损耗而已,你却说得那等难法,可见仍有取巧私心。姑且依你,以后这等行为用心,却来不得。必须随时留意,…旦犯过,自作自受,就来不及了。”随施仙法,将蛮都形体隔断,并将藏处行法禁闭,带往洞中,随同修炼。
蛮都先见主人对他怀疑,心还不服,谁知日子一久,果然犯了恶性,静极思动,同了商清时常溜往洞外。始而只在附近闲游,商氏夫妻只作不知。渐渐胆子越大,走得渐远。商清年幼气盛,童心未退,本就喜事。蛮都既恨妖道,可怜怪人遭遇,又与约定,同共祸福存亡,急于将其救出,取那道书。知道商清最得父母钟爱,无论什事,只要经其苦求,磨缠不休,终能如愿。道书副册,本系自己和三怪人成败安危,最好早日取出,以防落在仇敌手内。学成之后,和上次一样,将其焚化,即便报仇,除去妖道,于事也无补。老想怂恿商清下手。结果书未盗成,差一点惹出事来,接连两次过去。商氏夫妻见他屡犯戒条,欲加驱逐,均经商清苦求得免。
最后一次,偶往火窟探询女怪人的丈夫、儿子可曾寻来。女怪人因其许久未见,神僧所说日期似已将至,心中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