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名值殿侍者报道:“呼延赤、段子超引来玄衣龙女及七指神姥的弟子冉冰五,在殿外求见。”
葛龙骧自天心谷情天生变以来,魂牵梦绕,无时不在想煞爱妻颜色。加上闻报是与冉冰玉同来,足见那一场百口难办的风流罪过,可能业已不需自己大费唇舌解释,自然益发喜形于色。 白修罗宫玉却向侍立在旁的活尸邬蒙说道:“呼延赤、段子超,不奉我修罗令符,擅自引外人妄登昆仑,应按门规惩戒。准备蚊筋神鞭,当殿各鞭四十!”邬蒙脸上神色一惨,但不敢多言,躬身领命。自殿后取来一具朱漆铜盘.盘中放着一根卷成一堆的紫色长鞭。
自修罗宫玉又对报信侍者说道:“玄衣龙女柏青青与本门仇怨已解,可以客礼相待,请放殿中落座。七指神姥之徒在龙门山杀我门下弟子两名,居然也敢来西昆仑!可命呼延赤受刑以后,在殿前擒住此女。”侍者领命传言。刹那之间,带来了面带懔惧凄惨之色的麻面鬼王呼延赤、雪衣无常段子超与柏青青、冉冰玉二位女侠。
玄衣龙女柏青青见黑白双魔如此分派,哪肯自己入殿落座而把冉冰玉一人留在殿外?连葛龙骧也自殿中一跃而出,与柏。冉二女并肩而立。葛龙骧见爱妻玉容清减,柏青青何尝不觉葛郎憔悴?彼此交换无限深情而带有歉意的一瞥以后,碍着冉冰玉在旁,并无交言,只是互相不大好意思地把头一低。柏青青玉手伸处,递给葛龙骧紫电剑,准备夫妻二人以紫电、青霜剑合璧,会会这名震天下的修罗二圣黑白双魔。
葛龙骧方自把剑接过,白修罗宫主一阵冷笑说道:“小辈们不识抬举,呼延赤、段子超之刑暂免,可与邬蒙三人把殿前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替我擒住。”
活尸邬蒙深知葛龙骧夫妇功力,麻面鬼王呼延赤、雪衣无常段子超则刚才在峰下,以两根修罗棒尚斗不过玄衣龙女柏青青一人,但师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各抽出修罗棒,准备出战。 就在三人略显迟疑,尚未走下殿阶之际。黑修罗公孙丑眼皮倏地一睁,喝道:“且慢!”向白修罗宫玉说道:“二弟,崔老婆子已来,我们还让小一辈的胡闹什么?”
黑修罗公孙丑话声方落,修罗殿顶有人朗声长笑,宛如坠絮飘云般的飘下一条白影,正是大雪山玄冰峪的七指神姥。她站在葛龙骧夫妇及冉冰玉身前,手指殿内,高声叫道:“公孙丑老儿的耳力还不错,比你那泥塑木雕似的二弟强多了。”
白修罗宫玉此刻脸上好不难堪。知道一来七指神姥功力过高,二来自己传命呼延赤等出战,发话分神,以致人到殿顶,均未发现。羞怒交集之下,一声暴吼:“老虔婆休要张狂,叫你尝尝这泥塑木雕的宫玉厉害!”左手长约四尺二寸,风磨铜所铸的修罗宝杖往地上一点,“叮”的一声,像只巨鸟似的扑出殿外,右掌狂抡,打出一股劲疾无伦,重若泰山压顶的劈空罡气,直向七指神姥当头击到。
七指神姥面容骤冷,“哼”的一声,两只银色长衫大袖向上一翻.卷起一阵强烈寒飚,迎向宫玉。两位绝代高人,便自硬对一掌。自修罗宫玉被七指神姥双袖所卷寒风,震得在半空中倒退数尺。七指神姥也为对方掌力逼得足下往后连换两步。葛龙骧等人,更是觉得罡风拂动,劲气排空,几乎站不稳脚。
这样势均力敌的一击而分,七指神姥心头微觉担扰,黑自修罗兄弟二人的脸上却略现喜色,因为七指神姥试出白修罗宫玉在内家真力方面,已与自己仿佛,尚有一个可能更高明的黑修罗公孙丑,绝非葛龙骧夫妇或冉冰五所能应付?
此时黑修罗公孙丑也自修罗殿中拄着那根修罗宝杖慢慢走下阶前,与白修罗宫玉并立一处,向七指神姥说道:”武林十三奇窃名多年,我就不信他们那几手功夫,就准能胜得过我们这几个穷荒老怪。你若肯与公孙丑兄弟合作,以三人之力创教中原,放眼宇内.常无敌手!今徒伤我门下之事,自然也一笔勾销……”
七指神姥不等黑修罗公孙丑话完,便即摇头笑道:“别说我老婆子在冰天雪地之中一住四十多年,早已淡泊了争名好胜之念。就是真仍存在当年火性,也总还有自知之名。诸一涵、葛青霜那一对神仙眷属,穷探武术奥秘,成就确已超凡,你以为人家就胜不过你这穷边老怪?我料你必然不服,冷云谷又离此太远。何况以徒弟比徒弟,你这三个孽徒合手齐上,据我看来也不是葛龙骧一个人的敌手。”
黑修罗公孙丑比自修罗宫玉心思稍细,见麻面鬼王呼延赤、雪衣无常段子超入殿之时的神情,便知道他们在峰下吃柏、冉二女苦头。而葛龙骧既然身居天心谷主人,适才又能接闪白修罗宫玉威势无伦的劈空掌力,确实足能以一对二。心中一转,回头叫邬蒙在殿上取来一根齐眉铁棍,脱手掷向七指神姥,冷笑一声道:“老婆子大概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小一辈的那些不成熟的手法,我们哪里看得入眼?来来来,公孙丑与你较量一手,‘借物传力’,败者听从胜方指挥如何?”
七指神姥接棍在手,暗想自己这边实力稍弱,魏无双所请援兵尚来赶到。像这样以真力较胜负,一阵赌输赢之举.倒确实对自己有利。不知公孙丑何以出此?难道他真个自信内家真力能强过自己不成?
黑修罗公孙丑见七指神姥未曾发话反对,遂微微一笑。左手拄着的修罗宝杖,改用右手斜举胸前。七指神姥怎肯示弱?也自单臂持棍,往黑修罗公孙丑的修罗宝杖之上一搭。两人各自闭目凝神,提足丹田真气,经由指臂传向杖端,全图能把对方兵刃压到向下斜垂,便可算得胜。
这种比试方法,本来绝对公平、因为七指神姥与黑修罗公孙丑,同样都是数十年刻苦修为,功力难分上下。故而修罗宝杖与齐眉铁棍始终向上交叉斜举当空,纵然偶有起落,刹那之间必然又复持平,谁也无法把对方压得低下一寸半寸。但相持一久,七指神姥却心头暗叫不妙。想不到这个不大讲话的黑修罗公孙丑,居然用心如此险恶,只怕自己一世英名,要断送在这西昆仑绝峰的修罗殿外。
原来黑修罗公孙丑用来传力的修罗宝杖,是风磨铜所铸,连紫电、青霜这样罕世宝刃均所难伤。而七指神姥手中的齐眉铁棍,却是普通钢铁。双方均是当代武林之内数一数二的高人,互出全力以争胜负之下,杖端所蓄的内家真力何止千斤?加上彼此功力均等,是所有重力必然全由两根兵刃担负,所以耗到一炷香之时,七指神姥虽然依旧神色自如,但手中那根齐眉铁棍却已渐渐有点弯曲。
一旁屏息静观的葛龙骧等人,何尝没有看出七指神姥所遇危机?惟江湖规戒之中,像这种双方以真力硬拼,非等见出胜负——除非是辈分高出比赛双方之人——照例不能中间插手。所以空自代七指神姥着急,却无法相助。尤其是冉冰五见恩师上了公孙丑的恶当,形势极端不利,急得连连问计柏青青、但玄衣龙女此时还不是与葛龙骧、冉冰玉一样地束手无策?
黑修罗公孙丑见自己已占优势,微开双目,向七指神姥说道:“老婆子数十年英名得来不易,毁于一旦,岂不可惜?如能听从公孙丑之言,我们就此收手。”
七指神姥以一种凛然不可逼视的目光,看了公孙丑一眼,冷冷说道:“我老婆子就算落败,也比你胜的光荣。你以为你仗着风磨铜杖的这点便宜,就足以稳居胜面么?”
说也奇怪,黑修罗公孙丑想是暗用机谋,内心有愧,偌大的人物被七指神姥这一眼看得心中一慑。七指神姥何等厉害,乘对方心中一慑,突然出声一啸。就用那根微显弯曲的齐眉铁棍,硬把黑修罗公孙丑的风磨铜铸宝杖,压得往下垂落二寸有余。黑修罗公孙丑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自慑定凝神,把数十年生命交修的“修罗气功”,一齐贯注右臂,才又慢慢争回均势。
这么一起一落,杖头真力更加。七指神姥本身功力虽不输人,但那根齐眉铁棍已难支持,明显现出弯曲形状。黑修罗公孙丑见状,狞笑连连,不断提聚真力,加注修罗杖头。七指神姥的齐眉铁棍,也自越来越见弯曲。就在眼看黑修罗公孙丑即将依照诡计奸谋,使七指神姥饮恨西昆仑绝峰,而七指神姥心中也已决定,等支持到手中铁棍将折未折的刹那之间,便即跳下万丈深壑以全一世英名的危机一发之间,突自遥空传来二声嘹亮鹤鸣。
这声鹤呜,葛龙骧太已熟,听出就是自己曾经几度骑乘,东海神尼觉罗大师所养的那只绝大灵鹤,不由得扬眉高声叫道:崔老前辈只要再能支持片刻……”
一言未了,灵鹤两翼风云,已到当头,鹤背上一点灰影,自数十丈高处,宛如泻电飞星,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无形潜力,直向七指神姥、黑修罗公孙丑二人之间凌空疾降。那两根难分难解的修罗宝杖与齐眉铁杖,居然竟被那股莫大无形潜力硬给分开。来人身形一现,倒颇出葛龙骧意料之外。是个貌相清奇的灰衣老僧,但眉目之间,依稀可辨出,正是昔日传授自己“维摩步”法,在武林十三奇中与堵、葛齐名的苗岭阴魔邴浩。
邴浩先离鹤背下扑,但鹤背之上居然还有一人,正是那位费尽心力、跋涉奔劳的魏无双,在灵鹤离地尚有五六丈之时,也自凌空而降,落在葛龙骧、柏青青等人身侧。
邴浩,魏无双一到,西昆仑峰下,宛如电疾风飘般的又抢上一人,正是天心七剑之中排名第五的小摩勒杜人龙。这一来,群侠声势大增,黑白双魔不由暗暗心惊。对方老老少少,明明暗暗,究竟来了多少人物?
邴浩解开七指神姥与黑修罗公孙丑互较内力的修罗棒及齐眉铁杖后,向黑白双魔合掌低眉说道:“贫僧慧空,也就是昔年的苗岭阴魔邴浩,不知贤师兄弟是否还认得我这昆仑旧识么?”
黑修罗公孙丑眼看即将倚仗修罗宝杖之力,使七指神姥饮恨西昆仑峰之际,却被这位苗岭阴魔邴浩化身的慧空大师突如其来,搅得功败垂成,心头哪得不愤恨之极。虽然明见对方自数十丈高处飘落当头,武功已到入圣超凡地步,但自恃一身修罗绝学,依旧傲不为礼,脸罩寒霜地冷冷说道:“你来得正好。公孙丑,宫玉二人,颇想会会那位四十年前曾对我师兄弟有一掌之惠的玉簪仙子。当年旧债未了,纵然参禅学佛,也不能使你夫妇真如了了,般若空空!目下是你代表玉簪动手,还是要我弟兄东海一行?”
慧空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昔年邴浩在俗之时,愚夫妇偶游昆仑,邂逅贤师兄弟。因彼此均属景慕已久的武林人物,遂拆掌过招,淡谈所学。互相印证,自然非胜即败。想不到这一点如烟旧事,公孙兄始终还记在心头。玉簪自四十年前,与邴浩误会反目以后,即归佛门。刻苦修为之下,参悟人天,撒手尘埃,西归有乐已有三载。俗语云‘人死不记仇’!何况彼此不过是一点名气之争,根本就没有什么如山重恨,邴浩自东海削发以来,名心尽了,嗔念齐消。无论昔日之事谁是谁非,敬向贤师兄弟当众赔礼,愿把一场杀劫化作祥和。公孙兄与宫兄且自受我一拜。”话完,果然向黑修罗公孙丑、白修罗宫玉,合掌躬身,深深一拜。
黑白双魔同时飘身,避不受礼,黑修罗公孙丑高声叫道:“昆仑山一掌沾衣,使我弟兄埋首星宿海四十年,羞见江湖同道。你以为就凭几句口舌之力,便可使公孙丑、宫玉甘心罢手?玉簪既死,难得你自行投到。不必再谈什么谦退仁义,快些现出你苗岭阴魔骄狂自大的本来面目。无论徒手相搏,还是以兵刃过招,公孙丑斗你一千回合!”
慧空大师见黑修罗公孙丑大声叫嚣,气得须眉都在颤动,不由微叹一声。依旧是那副祥和神色,蔼然笑道:“四十年灵山埋首。想不到贤兄这等功参造化之人,居然不曾勘透一个‘嗔’。苗岭阴魔之号,早在第一次黄山沦剑以后化作灰烟,邴浩既已身归佛门,甘入地狱,也要解却这段嫌怨。我愿以一掌还一掌!当年昆仑山一掌沾衣,今日西昆仑绝峰一掌偿债。随便贤兄弟何人出手,当胸重重打我一掌,总该消除了心中之恨了吧?”白修罗宫玉认为这位昔日号称普天之下最难缠难斗的苗岭阴魔,表面上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哪里会白白挨自己师兄弟力能开碑裂石的当胸一掌?想把对方逼得当众失言,遂缓缓举步,走到慧空大师面前,冷冷说道:“宫玉委实不信苗岭阴魔一入佛门,就会有如此的宽宏襟怀与菩萨心肠。你如真肯吃我一掌,不但尽释旧恨新仇,宫玉并约束所有门人,不出西疆一步!”
慧空大师双眼湛湛神光,一看宫玉笑道:“宫二兄的末后一语未免又落下乘。须知此心如真,宇内无非乐土,此心不正,蒲团亦是刀山!分什么出不出西疆?只在你是否能以‘仁义’二字教导门下弟子。慧空远自东海来此,禅课不可久荒,宫二兄请自发掌。”
白修罗宫玉仍然认为慧空大师是想倚仗绝世内功硬杭自己一掌,不由暗把全身功力提到九成以上,照准低眉合目、垂首站在身前的慧空大师,呼地一掌当胸击去。
黑修罗公孙丑与白修罗宫玉同是一样的想法,但他从“苗岭阴魔”四字的昔日威名,与适才鹤背飘身,宛如天仙下降的气势看来,心中觉得这慧空大师功力超凡,可能真挨得起师弟一掌。所以一面心中计算,这一掌打过之后,怎样打个藉口食却前言,一面却在暗地注意对方用的是何种防身功力,以备翻脸动手之时,克敌制胜。
但既未见慧空大师有任何提气凝功现象,身子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灰色僧袍,脸上神情则安稳和祥和真像一尊普渡世人的西天古佛。就在黑修罗公孙丑尚未看出对方究竟意图何在之际,白修罗宫玉业已发难,狂飚怒卷,威能摧岳移山的当胸一掌,硬把一个慈眉善目的灰袍老僧震得飞出丈许,口中狂喷鲜血,倒地不起。
七指神姥一见这种情形,赶紧纵身抢到慧空大师身畔,取出两粒“朱红雪莲实”喂他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