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那乞丐蹒跚踅来。葛龙骧见他神色委顿,又赠了他一粒太乙清宁丹,乞丐毫不客气,接过服下,就地盘膝用功。顿饭光阴过后,双目一开,人已复原,起身向二人笑道:“在下奚沅,大恩不敢言谢,两位小侠怎样称谓?此德奚沅没齿不忘!”
二人通了姓名,说是江湖行侠,扶危济困,理所当然,叫他不必在意。
奚沅又自笑道:“我自信略通医道,所中之毒几乎无药可治,但小侠灵丹一粒,居然入口回春,真令奚沅自惭井蛙窥天,见识之浅呢!”
葛龙骧笑逊道:“那灵丹是我一位长辈所炼,专解各种奇毒,龙骧不过是以济世而已。倒是奚兄遇上了何等怪蛇毒虫?若就在这林内,倒要设法除去,免得流为世害呢!”
奚沅叹道:“我不自度德量力,特地来此寻觅这个怪物,差点送掉性命!看两位小侠器宇,定然身怀绝世武学。且听奚沅把来此原意说明,不但要仰仗二位大力除掉这世间恶物,并还有个热闹场合。如若有兴,奚沅愿意陪同前往,参于其盛,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一件稀世奇珍呢!”
葛、杜二人对什么稀世奇珍,倒未注意,只是催他说出林内所藏是什么怪物?奚沅请二人纵到一根大树横枝之上坐下,慢慢地说出一番话来:“滇东与贵州交界的乌蒙山中,有一座归云堡,堡主姓万名云樵,江湖人送美称‘独杖神叟’。早年凭着手中一根奇绝兵刃‘毒龙软杖’,驰誉西南各省,人又正直义气,颇受武林爱戴!直到八十岁上,才退隐不问世事。在这乌蒙山中,觅了一块风景佳妙之地,建筑了一座归云堡,颐养天年。”
“今年十月初三,正好是这归云堡主独杖神叟万云樵的百岁大庆。老庄主一时高兴,要在寿辰当日举行一个‘百杖大会’,从所有拜寿赴会的群雄之中,选出一位对杖法造诣最高之人,而将自己珍逾性命的‘毒龙软杖’,举与相赠。
“这‘毒龙软杖’,是独杖神叟万云樵昔年偶游野人山,看见一条千年灵蟒被一只极大的灰鹤琢去双眼,奄奄待毙!索性就势杀死以后,设法将蟒皮剥回,找了一位善造各种兵刃能手,巧运匠心,把这蟒皮做成了四尺五寸长的一条金龙。龙腹中空,不用之时,围在腰间,丝毫形迹不现,欲以对敌之时,只须就龙尾的一个小孔之中略微吹气,立即坚挺。不但软硬随心,而且任何宝刀宝剑所不能毁!杖端寸许长的两只小小龙角,左角有毒,右角无毒,专打人身上一百零八大穴及锁拿对方兵刃。确实是武林中善使棍棒鞭之人,梦寐难求的无上异宝!”
奚沅武功不弱,因在丐帮三长老中,排行第三,人称神乞奚三,本名反而湮没不彰。他与独杖神叟万云樵昔年原是旧识。丐帮中人对于杖法一途,个个均有相当火候。闻知此事以后,颇想到时前往看看情势。也许机缘巧合,能够获得这“毒龙软杖”也未可知。
但归云堡多年未去,此番又是万云樵的百岁期颐整寿,不弄一点出色寿礼,怎好意思?想来想去,忽然想起曾听帮中专捉异蛇毒虫的弟兄讲过,这片密林之内,出现了一只罕见毒物“金钩毒蝎”,虽然奇毒无伦,螫人立死!但若能设法活捉,取出它腹内丹黄,则可配制一种益寿延年并专治各种风湿之病的无上妙药!曾闻独杖神叟,早岁为瘅疠所侵,左臂微患风湿,至今犹有不便,倘能捕得那只“金钩毒蝎”,炼成灵药,用作寿礼,岂不大妙?遂准备各项用物,并带来一名对于捕捉蛇虫极有经验的帮中弟兄。
哪知这只“金钩毒蝎”,大概年岁太久,竟长到了三尺多长,毒性剧烈无比!不必专用尾上金钩伤人,连口中都能喷毒物。奚沅等二人,一切还未布置就绪,“金钩毒蝎”业已电掣而来。两口毒雾喷处,带去的帮手首先中毒殒命!奚沅因内功尚有根基,挥掌震散不少毒雾,吸人不多,直到将要逃出林口之时,才毒性大发,支持不住,倒在那株大树之下,幸天不绝人,葛龙骧、杜人龙恰巧到来,慨赠灵丹,救下了奚沅性命。”
葛龙骧听奚沅说完,回顾杜人龙笑道:“杜师弟,这独杖神叟所举行的‘百杖大会’,我们倒可以观光一下。那根‘毒龙软杖’若由你使用,才真叫物得其主呢!”
杜人龙含笑答道:“小弟倒不敢妄起贪求,不过既称‘百杖大会’,必然荡聚天下杖法名家。去见识一下,可能对我获益不浅!但目前要除掉林内所藏的这只金钩毒蝎,应该怎样下手,我与师兄全是外行,还得请奚兄主持其事呢!”
奚沅虽见二人神情气宇,及由纵跃之上所表现的轻身功力,看出武学不弱,却未把二人估计过高!听葛龙骧口气,这杜人龙也是使杖之人,心中暗想独杖神叟所设的“百杖大会”,其他武艺再好无用,必须杖法超人,才算合格。但杖法一途,不是自信,丐帮所传镇帮杖法,可能冠冕群流!到时若这杜人龙力有未逮,自己出手,将那“毒龙软杖”得来转赠于他,以酬这葛、杜两少年相救这德。
念头方毕,奚沅突听杜人龙问自己怎样除那“金钩毒蝎”,不由摇头苦笑答道:“这只金钩毒蝎,不但口中能喷毒雾,六七尺外即无法近身,而且周身刀剑不入。只有腹下正中的一个龙眼大小白点,才是它致命之处。而且蝎类不常翻身,那腹下要害永远贴着地面,无论兵刃暗器均无法下手。与我同来那位专捉蛇虫的帮中弟兄已死,要想除此恶物,一时真还没有什么善策呢!”
葛龙骧笑道:“既有致命之处,不会无法可想。那金钩毒蝎藏身何处及是何形状?奚兄带我们先看上一看,再作道理。”
奚沅尝过滋味,知道那金钩毒蝎厉害,但性命是人家所救,不好意思畏难,只得带着葛、杜二人拨草穿林,走向这丛莽深处。葛龙骧知道奚沅剧毒新清,体力不足,遂与他并肩同行,以防万一有甚不测,容易照应。
奚沅边行边从怀中取出三粒绿色丹丸,分给每人一粒说道:“这种密莽丛最多瘅疠之气,我这丹丸,虽然不如葛小侠那种稀世灵药,但对于解瘅清神,却也尚具效力,且请二位各自含上一粒。”
葛龙骧正觉得这林深之处,腐臭之气中人欲呕!龙门医隐的几种灵药,又舍不得随意糟蹋,见奚沅递过那绿色丹丸,遂与杜人龙各取一粒,含入口中,果然清香挹人,烦恶立止。
这时林内树木越走越觉茂密,草色却渐见枯衰。奚沅招呼二人放慢脚步。说道:“我们业已走近那金钩毒蝎的栖息之处,若见草色全枯,便到地头。此蝎口中所喷毒气并不太远,只要离它一丈以外便无大碍。但那条金钩毒尾,厉害已极,触人立死!两位小侠,千万不要倚仗一身武功,对其忽视呢!”
说话之间,周围草色已成枯黄一片。奚沅止住二人,向四周仔细打量一遍,然后对着一株树身极矮、枝叶又广又密的大树影中,撮唇低作怪啸!葛龙骧知道小摩勒杜人龙这一趟庐山冷云谷之行,得益不少,身手大非昔比!恐他年轻好胜,遂关照杜人龙多加小心,不要妄自逞能涉险,害得别人多费手脚照顾。
杜人龙看奚沅的那副紧张神情,知道这只金钩毒蝎不好打发,满口唯唯称是。葛龙骧则可惜柏青青不在此间,不然有她透骨神针和紫电剑,任何一件也足以制这金钩毒蝎死命!他师门与冷云仙子一样,仅传手法,不传暗器。遂随手折了一段树枝,以“折枝成箭”手法,试试奚沅所说刀剑不入的金钩毒蝎皮骨,到底有多么结实?刚把树枝截成四寸来长的三段在手,那株大树的密叶之中,慑人心魄的一声凄厉怪叫,慢慢爬出一只绝大毒蝎。
那毒蝎形状,极像一具古琴,身躯倒只有两尺来长,色作暗绿。
但那一条金光闪闪的长尾,带着一枚尖钩,高高倒翘在背脊之间,却足有身长两倍!大概是被奚沅所发怪啸引来,爬出了密叶以后,看见三人,遂在一段树身之上,停止不动。一对凶睛,碧光闪闪觑定三人,肚腹不住一鼓一鼓地吸动不已。
奚沅低声说道:“两位小侠留神,你看恶蝎身前枯草之中的那摊黄水,就是我同来弟兄所化!可能是死后又被恶蝎毒尾所打,以致毛骨全消,何等可怖!我们现时离它一丈四五,所喷毒气难达,却千万不可再向前接近呢!”
杜人龙端详那只金钩毒蝎,好大一会,始向葛龙骧含笑问道:“葛师兄,这毒蝎形状虽然狞恶怪异,但只有这么点大,真如奚兄所说的那般厉害吗?”
葛龙骧也以为像这近距离,凭自己手法敢说百发百中。虽然所用暗器是段树枝,但以内家真力发出,便是块生铁也必打扁!这毒蝎难道真就除它不得?他屡经奇险,处事日益沉稳,心中虽然如此想法,口中却仍说了声:“天地之间,无奇不有!杜师弟不可小觑这只毒蝎。光拿它这副临敌沉稳的神态看来,就不好惹。你与奚兄准备应变,我来撩拨它一下试试。”话完劲风飒然,三段树枝以两段分打毒蝎双目,另一段却照着它那金钩保护之下暗绿色的背脊打去。
葛龙骧暗器出手,金钩毒蝎连动都不动一下,虽双目被树枝打中,只把眼一闭,“夺夺”两声,如中枯木。那打向背脊的树枝,在将中未中之时,毒蝎双目再睁,精光电射,一声怒啼!肚腹猛鼓,全身突然胀大了一倍有余;不但那段树枝被反震得飞入半空,毒蝎本身也似凌空飞射一般,向三人直扑而来。
葛龙骧那么重的内家手法,两段树枝打在毒蝎的眼皮之上竟然毫无损伤,依旧目光如电;便知此物果然生具异禀,不可轻侮!见毒蝎已被触怒,八足齐划凌空电射而来。那条带钩长尾,金光闪闪,漫空飞舞之下,还有不少黑色腥臭毒汗随同飞洒,知道厉害已极,一声断喝道:“杜师弟相助奚兄速退,这毒蝎让我挡它一下。”
杜人龙也看出厉害,他近来轻功方面进境最多,一搀奚沅,双足点处,便已倒纵出三丈以外。葛龙骧屏住呼吸,自闭百穴。双手十指齐弹,劲锐罡风,把那飞射而来的金钩毒蝎凌空击落,人也就势纵出,与杜人龙、奚沅会合一处。
那金钩毒蝎虽被葛龙骧“弹指神通”的罡风击落,但似毫无伤损;也不再向三人追击,翘着那金光闪闪的长尾,依旧爬回先前出现的密叶丛中不见。
葛龙骧暗想自己这“弹指神通”,是恩师惊世绝学,虽仅练到六成,但下山以来,不断在医、丐、酒三奇等高明人物之前,讨教磨练,功行又有增长。威力之强,就是四恶双凶一类人物,料也不敢坦然受之一击!方才这近距离,十指罡风一齐弹中,毒蝎竟然毫无所损!杜人龙、奚沅功力更不如自己,要想除此恶物,岂不大费周折?虽然事先屏住呼吸,因离那毒蝎太近,心头总觉有点作恶,遂又服下一粒太乙清宁丹;与杜入龙、奚沅暂时离开这片枯草附近,再作计议。
奚沅虽同来,实在暗替二人担心。但见杜人龙带着自己后纵的身法那等灵妙,以及毒蝎凌空飞扑何等凶威?葛龙骧屈指一弹,便即震落,才真正惊异这两位少年英侠,武学之高,不易揣测。葛龙骧一面蹀踱,一面沉思,忽然向奚沅问道:“奚兄,你说那金钩毒蝎,最厉害的就是那尾上毒钩,蜇人无救!至于它那口中毒雾,纵然喷上,我也有灵丹足以治疗。那么我们只要先设法把它的毒尾断去,不是就易于着手了吗?”
奚沅皱眉说道:“话虽如此,但那毒蝎生具异禀,刀剑不入,人又近身不得,要想断它毒尾,谈何容易?”
葛龙骧笑道:“方才我也曾注意毒蝎长尾,是由一节一节的环节,互相接合而成,就如同蜈蚣的躯体一样。环节全作金色,只有一节乌黑,可能那就是毒囊所在!此物虽然生具异禀,刀剑难入,但环节与环节之间,无疑必稍脆弱。若能以暗器把它长尾毒囊附近的环节接合之处,用内家重力击碎,再加长剑一挥,或可如愿断却!不过这样做法,一个手法拿捏不稳,便遭奇险,但为了除却这罕见凶毒之物,也只有一拼。奚兄,你平日所用的是什么暗器?”
溪沅自怀中取出一把两寸来长的月牙飞刀递过;葛龙骧接在手中一看,刀虽不大,背厚刃薄,分量倒不算轻。拿了一枚,潜运真力,“呼”的一声,钉人面前丈许外的大树树身之中,足足约有三寸。
这样手劲,奚沅真是见所未见,不由钦佩已极!葛龙骧共取了三柄月牙飞刀,向杜人龙笑道:“奚兄剧毒新清,想必需进饮食。师弟把我们干粮食水取出,略为吃喝休息,照我方才计划,再去与那金钩毒蝎一斗!”
杜人龙是凭什也不怕,奚沅此时看出二人功力,也比先前宽心不少。用毕饮食,一同略为调气行功,又自往那金钩毒蝎藏身所在走去。
到得那片枯草附近,葛龙骧长剑交在左手,右手扣着取自奚沅的三把月牙飞刀,向奚沅笑道:“为除这罕见毒物,小弟不再客套。
我杜师弟轻功甚好,让他去诱那金钩毒蝎。奚兄请藏远一点,免得万一毒蝎受伤之后,拼命喷毒惹厌。”
奚沅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跟在杜人龙身旁,只有碍事,含笑点头,纵身跃上了一株大树,相好前后左右退路,暗窥动静。葛龙骧见奚沅藏好,遂嘱咐杜人龙千万小心,自己也纵上了一株又粗又矮大树的虬枝密叶丛中。
杜人龙折下一段树枝,去掉枝叶,再用双手一阵揉搓,做成了一枝木杖,微一掂量,倒颇趁手。认准金钩毒蝎适才出现之处,口中也学奚沅一样,低作啸叫。这时四处极静,杜人龙啸叫片刻,突然听得树叶之中,起了一阵沙沙之声,知道毒蝎可能已到。
上次毒蝎是慢慢爬出,这回却快捷已极!杜人龙闻声刚在警戒,一条金蓝相间的怪影,已自劈面射到!杜人龙不防它来得这快,倒真大吃一惊。因要诱敌.不肯躲远,身形微飘,便自闪出丈许。
那金钩毒蝎方才被葛龙骧“弹指神通”凭空震落,虽未受伤,疼痛惊恐也自难免,所以这次一出便即发怒攻敌。一下扑空,落在枯草之间;两只长钳微摆,金钩毒尾竖起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