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突然问道:“樊老三,你大哥有什么指令?”
樊泛怔一下,道:“这个……这个……”
裴夫人不悦:“我也不能知道么?”
高青云忙道:“这等事情,自是不便在兄弟面前讨论。”
樊泛道:
“那倒不是,而是因为此事涉及一个女人在内,如非不得已,不该提及她的姓名或出身等等……”
他沉吟一下,又道:
“大致上的情形是,大哥命我从极乐教以及一个女人身上,调查本门有没有人参加该教。他本人则从事彻底调查本门每一个较有地位的人的一切行踪。因为他很怀疑彭老五如何能每次都及时逃掉?”
裴夫人大感兴趣,道:“这女人是谁?”
樊泛道:“大嫂别问行不行?”
裴夫人哼了一声。道:“我问不过是给你面子而已。”
樊泛已是五十多岁之人,何等老练,但这刻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道:
“好!好!大嫂不给我面子更好……”
裴夫人微微一笑,道:
“你弄错啦!我意思说我已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只不过给你面子,故意问问你罢了。
试想这个女人既然不可随便泄露身份,可知不是普通人家,定是武林有名的人。再者她必是在洛阳居住,对不对?”
樊泛顿时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裴夫人道:“现在你可以说出来了吧?”
樊泛道:“大嫂如不见怪,兄弟还是不讲的好。”
裴夫人道:
“洛阳城中只有那么两个女人,算得上有点名气,一位是千斤拐尹婆婆,一位是紫衣玉箫吴丁香。”
高青云插嘴道:
“千斤拐尹婆婆年逾七旬,拥有北六省两大镖局,以年纪而论,一定不会是她,对不对?”
裴夫人道:
“好啦!剩下的一个就是吴丁香了。她年纪比我小,人也长得美貌,再说她十年前,曾在江湖上跑过一阵子,闯出了‘紫衣玉箫’的名头。我们老五认识她,以至结下孽缘,并不是稀奇之事。”
樊泛没有作声,分明已经默认了。
裴夫人又道:“好啦!你快点把侦查所得,告诉我们。然后我们就撇开这个话题,赶快商量通盘大计。”
樊泛无可奈何,道:
“兄弟暗中窥伺吴丁香,可是两天以来,总没见她出门。据我从别的线索所知,她自从嫁给姚文泰之后,就罕得出门了。”
高青云道:
“姚文泰以大天罡掌力成名,自从崛起之后,三十年间,使门诈衰微已久的洛川派,得以重振声威,目下分布关洛甚至南方的门人,已经成名的也不少了。假如彭春深在吴丁香婚后,还与她有往来,恐怕早就被洛川派之人察觉了。”
裴夫人道:“这话甚是,吴丁香尽管婚前有过男友,但既然嫁与鼎鼎有名的姚文泰,情况就大大不相同了。”
樊泛搓手皱眉,道:“若是如此,那就好了。”
言下之意,竟是并不认为如此。
裴夫人道:“你心中有何疑窦?”
樊泛道:
“姚文泰在洛阳城中,可以算得是地主身份。但他这次居然全不露面招待一番。老实说,咱们这些门派之人,那一个都有足够的地位、受他款待的,何况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他却不露面,显然大有问题。”
裴夫人道:“各人有各人的事情,纵然有点失礼,但也无人能怪责他。”
樊泛道:
“表面上可以这么说。但事实上姚文泰不在洛阳。这原因我昨夜才打听出来,可花了不少钱呢!”
裴夫人和高青云都一向感到真有问题了,因为洛阳本是洛川派的发源地,姚文泰岂可不在此居住?
樊泛道:“兄弟花了二百两巨款,才从姚府的几个下人口中,探悉内幕。原来姚文泰虽是五十多岁之人,但四年前,竟迷恋上一个未满二十的女孩子。吴丁香性情倔强,说什么也不许姚文泰纳宠,因此两人曾经大闹过许多次。最后姚文泰迫不得已,带了新欢,到长安定居。”
高青云马上就发现其中的漏洞,道:“他用不着走那么远呀?”
裴夫人道:
“对,他尽可以在城中另营金屋,又或者在附近如宜阳、沁阳甚至开封等地,也比长安方便啊!”
樊泛道:
“这消息的值钱就在这里了,据说吴丁香扬言,要暗杀姚文泰和那女孩,假如他们居住在五百里之内的话。”
裴夫人微笑道:“这倒是不得不怕之事。”
高青云道:“吴丁香以前在江湖上走动时,武功虽然不错、但与姚文泰还不能相比,如此有何可怕之有?”
裴夫人道:
“唉!你还没成家室,所以不晓得其中的奥妙。我告诉你,天下间没有比谋杀亲夫还容易的事了。”
高青云道:“当真这么可怕?”
裴夫人道:
“试想一个与你共同生活了多年的人,对于你的性格习惯,以及你的弱点,无不了如指掌。若要暗杀你,那还有不成功的么?尤其可怕的是她已豁出性命,全然不须顾虑国法制裁及亲友责难,自然更是容易不过、”
高青云道:“怪不得连一派掌门的姚文泰也吓得躲到长安那么远了。”
樊泛接口道:
“他这一去,数年下来,洛川派等如已移到长安。这儿的姚府,罕得有人出入,只剩下吴了香独自居住。”
裴夫人道:“哦!这么说来,彭老五大有机会呢?”
樊泛道:
“正是如此,何况吴丁香嫁给姚文采之后,不但没有生育,还把洛川派独门大天罡掌力练成。她的武功,与十多年前大不相同。她日间虽然罕少离开姚府大门,但谁知道她晚上如何呢?”
高青云道:“樊兄这是猜测的?抑是有点根据?”
樊泛道:
“当然有根据啦:据我探悉,吴丁香独居在最后一进,再后面就是花园。府中尚有十余下人,都不准踏入这一进屋子,只有她自己贴身的四名涯环和两个娘姨,为她传递命令,以及服侍她的起居。”
他停歇一下,又道:
“请注意这一点,那就是别人不许入屋,而那些丫环、娘姨,又皆是她带来的人、自是可靠。”
高青云沉吟道:“这等情形之下,她就算另结新欢,同居府中,也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樊泛道:“正因此故,我才认为有沏查的必要。”
裴夫人道:“干脆进去看看,马上就水落石出。”
樊泛道:“不行,吴丁香再胆大妄为,也不能不忌惮姚文泰三分,所以她一定严防被人越屋入窥的可能。”
裴夫人唔了一声,道:“这话甚是有理。”
高青云忽然感到十分厌烦,但觉这些人都用虚伪的外表,把自己遮掩起来。如裴夫人、吴丁香等皆是。
他对这等通奸之事,并非看得太少,而是忽然间深感人性的虚伪,因而生出十分厌倦之感。
他差点就拂袖而去,但回心一想,自己千方百计,不惜用生命去与人魔沙天桓的传人周旋,并不收取任何人的报酬,且不为声名,而且事后也不会有人向他表示感激。可是正因他不取报酬,才不可丢下不管。
裴夫人的声音把他惊醒,她道:“高先生可有好计?”
高青云故作沉思之状,其实心里很不耐烦。因为他顾自己的任务,已忙不过来,那有工夫管这闲事?
他正要摇头,可是目光无意中掠过裴、樊工人面上,突然发现他们都十分专心地等候他的答复。
这种情形,不问可知,是因为他“白日刺客”的声名,使他们心存敬意,相信他必有出入意外的办法。
事实上他敢情也真有办法,当下心中暗暗叹口气,说道:
“如果叫兄弟借箸代谋,愚意以为先从更为微细的地方,着手调查,等到确知吴丁香真有情人,方可入府。”
樊泛起一丝苦笑,道:“兄弟岂有不顾之理?并且兄弟也曾在这方面着手,例如小心从四下观察屋内晒凉的衣物,看看有没有男人的等方法……可惜白日费了许多工夫,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裴夫人道:“这真是很棘手的难题呢?”
高青云道:“樊兄可曾在食物方面着手么?”
樊泛道:
“不行、吴丁香并非一两个人住在后宅、而是有六个婢女仆妇之多,就算购买时,比较咱们估计的份量多些,也不会显著。换句话说,她们七个人的食量,和增加一个男人的食量相比所差有限,是以无从着手。”
这个从食用方面调查人数的方法,江湖上经验丰富之人,都非常重视而予以采用,也极是有效。
高青云摇头道:
“此法太简单了,而且不切实际。因为人家可以一次购买百数十斤米面,你必须苦苦等候,方始计算得出每日平均耗食量。所以咱们不用此法,而是从青菜与肉类方面着手方可……”
他停歇一下,又道:
“凡练武功之人,耗肉量倍于常人。尤其是并非贫寒出身的人,更是有此习惯。此外,昂贵的青菜也是一条线索。”
樊泛点头道:“市场方面,我有法子查出。”
高青云道:
“其实最重要的是,你们自然晓昨彭春深有什么特别嗜好,便可以从这一方面着手调查……”
裴夫人沉吟付想,道:“他有什么嗜好呢?”
樊泛道:“我知道,他最爱吃冰糖,以及用冰糖弄的各式甜食,每天都吃不少。”
高青云忖道:
“见微可以知著,裴夫人连彭春深的嗜好也不知道,可见得他们之间,决计没有特殊关系了。”
这时、他又对裴夫人的观感变得好些,说道:
“冰糖在南方虽然不算一回事,但在洛阳,大概没有几家杂货铺有得出售,这就不难打听了。”
樊泛甚喜,道:“我回头就命人前去调查。”
高青云道:“现在谈谈陆鸣宇的事,樊兄可有法子使兄弟与这个人接近?”
樊泛点头道:“陆鸣宇午晚两餐,都在会宾楼,咱们到那里之见机行事,说不定可以同席共食呢!”
高青云道:
“第一步如此便好,兄弟必须测验一下他的服力,瞧瞧能否看破兄弟的化装、才能谈到别的。”
裴夫人愁道:“如果他看出来的话如何是好?”
高青云道:“此人城府深沉,决不会当场发作。只要有这等迹象,咱们马上想法子,一定来得及的。”
他又转向樊泛道:“樊兄可曾听到欧阳菁的消息?”
樊泛道:“有,有,她今晨刚刚到洛阳来。”
高青云摇摇头,道:“这丫头何必淌入浑水中。”
裴夫人道:“你可知道,她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高青云大觉稀奇,道:“她是危险人物?这话怎说?”
裴夫人道:
“眼下各派群雄,荟萃洛川。明是七大门派与化血门查家之争。暗则是天下武林各家派,在有意无意之中,对付极乐教。而在九大门派当中,又有不少门派,面临被刷出榜外之险。而这一点、反过来说,便是有好些家派,想趁机踏如九大门派之列。因此。
形势之复杂变幻,彼此之间,矛盾之多,难以倾述……”
高青云道:“裴夫人三言两语,就把如此混乱的局势,讲得清楚明白,实在令人佩服。”
裴夫人沉重地叹口气,又道:
“除了刚才所说的情形之外,还有更复杂的问题,例如高先生,就已使得敝派的地位变得更奇异微妙了。”
她虽然不曾提到阿烈此人。但高青云仍然能够会意,那也是使局势变化得更复杂的重大因素之一。
裴夫人又道:
“好啦!现在说到欧阳菁了。她身为冀北欧阳家的小姐,本来各门派对她都不会动任何念头。因为谁也不愿招惹欧阳老怪那等强仇大敌,但眼下可以数得出的,就起码有七八个家派想利用她。”
高青云是何等人物,一点就明,道:“大家想利用她的死,嫁祸别人,是也不是?”
裴夫人道:“不错,尤其是陆鸣宇,便希望能利用欧阳老怪,消灭一些敌人。”
高青云沉吟道:“她果然处于很危险的境地中。”
裴夫人道:
“由于她足以掀起与血羽檄几乎相等的灾祸纷扰,听以我形容她是‘危险人物’,也不为过。”
高青云眼光转到樊泛面上,道:“樊兄能不能打听出她落脚之处?”
樊泛点头道:“这事何难之有?”
他迅即出房而去。
房中只剩下高、裴二人,高青云忙道:
“裴夫人,今日咱们联结起来,共抗强敌,在你而言,助我即是自助,这一点希望裴夫人能充分了解。”
裴夫人点头道:“我省得啦!听你的口气,莫非把欧阳菁之事交给我?”
高青云道:
“是的,这几天阿烈还不能露面,只好由咱们保护她,你设法哄她跟定你,便是上上之策。”
裴夫人道:
“慢着,如若她跟定我,陆鸣宇却把她暗杀了,欧阳老怪岂不是把我认定是凶手,我可不能不防。”
高青云道:
“陆鸣宇方面,我反正要全力对付他们,所以若是利用欧阳菁为饵,诱杀一两个高手,也是减弱他们实力的妙法。如果其他家派,想利用欧阳老怪消灭你风阳神钩门,以便有机会挤入九大门派之列的话,你出手而感到不妙之时,不妨透露一个消息,那就是北邙派已经元气大伤,业已被刷出榜外了。因为北邙三蛇,已死其二。”
裴夫人为之目瞪口呆,道:“你如何知道的?”
高青云道:“我如何得知,你无须追究,反正北邙派三蛇,只剩下祁京一人。”
裴夫人道:
“这确是解围妙计,人家一听已有填补的机会,定必赶快集中力量作各种准备,岂肯结怨于我?”
高青云道:“那么你答应把欧阳菁弄来了?”
裴夫人迟疑一下,才道:“好吧!但得告诉我,阿烈现下在什么地方?”
高青云道:“你知道了又有何用?”
裴夫人道:
“我必须以阿烈之名,方骗得动欧阳菁。万一她迫得我非告诉她不可之时,我也有个交待呀!”
高青云道:“不行,阿烈的所在,谁也不可得知。”
裴夫人道:
“哦!这样说来,阿烈已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