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那边墙顶屋脊的各门派高手,这刻又有数人,悄悄掩近,使门窗处封锁线的声势,大大增强。
陆呜字冷静道:
“本人何以会悄然到了此处,这个问题,任何人也只能猜中一半。”
他的话乃是向外面的人说的,因为现下形势已渐渐摆明,如果他不是“极乐教主”,那么阿烈和高青云,就脱不了关系。
所以他以一种被高青云陷害的姿态发言,甚合情理。
他又说道:
“诸位猜得中的是,本人必是得到别人通知,方能找得到这个地方,猜不着的部分现在待我说明……”
此人虽然是万恶不赦的恶魔,但言谈举止,却不可否认具有从容慑人的威仪,与一帮之主的身份甚是相称。
他的目光转回来,凝视着高青云,又道:
“本人精通相法,善观气色,早先在姚府中一见此女,便知她有一场灾厄。因此暗中指派一名弟子,跟踪她的下落。回来向我报告。本人倒没想到这会是个‘圈套’,便悄然来了。”
他面上淡淡而笑,但目光却尽是挑战意味,望住高青云。
现在他晓得自己已占了上风,因为他这一番理由,既能自圆其说,同时最重要的是能迫使对方不能利用这个女子作证人。
关于这一点,原因有二:
一是假如这个女子是高青云之人,他在未能反证明他自己和阿烈的清白时,不敢说穿,否则便变成高、查和那女子合谋,陷害丐帮帮主了。
二是“相法”之学,自古已有,乃是属于玄妙学问,不能实据证明。他凭藉这一点,就可撇开这个女子的关系了。
高青云露出佩服的神情,一翘大拇指,道:
“硬是要得,你这等机智辩才,已难有敌手了,以我猜想,若然我要你提出那个奉命跟踪的弟子时,你可以随时提出十个八个。”
他仰天一笑,用手势阻止对方发言,又道:
“当然我不必多此一举,而你也决计不会自动提出十个八个弟子出来之理,是以咱们目下不谈这个……”
陆鸣宇冷冷道:
“本人的行踪,皆可得而稽考。因为本人身负重任,随时须与敝帮之人联络之故。
但高兄和这位查兄,行踪隐秘,行径有殊常人,即使是‘极乐教’的首领,也不足为奇……”
他也以牙还牙,用手势阻止对方发言,淡淡一笑,又道:
“以本人的看法,极乐教主不一定只有一个,既然是用人皮面具,谁都可以冒充,高兄只怕也脱不了关系。”
阿烈听到此处,实在忍不住了,勃然大怒,喝道:
“陆鸣宇,刚才你明明与我谈条件,要助我对付七大门派之人,而我则须加入极乐教。但目下却不敢承认……”
陆鸣宇泛起微笑,转头看了他一眼,道:
“别胡言乱语。你明明利用这个圈套,使本人与武林各位高人名家发生争端,好让你从中取利,报复血仇。”
他特地提起阿烈报仇之事,至少使七大门派之人,心中动疑,同时又须考虑到被阿烈乘虚而入的问题。
这一招果然大大奏效,外面不少人的面色已经变了。
武当风火双剑程玄道何玄叔一看情形不对,当即由程玄道开口道:
“陆帮主,这位查施主决计不是极乐教主,贫道当日失陷在极乐宫中,全伏查施主鼎力施救的。”
他的身份极高,大有一言九鼎之势,是以众人一听,心中的疙瘩先减了一半。
陆鸣宇道:
“以程真人的清望道行,定必不合极乐教的需要,人家把真人你放走,亦不为奇。
况且其时高青云可曾与真人在一起么?”
换句话说,阿烈可用救人的姿态出现,因为还有一个高青云,可以充当极乐教主。
华山梅底主接口道:“现在关键就在这副人皮面具上,似乎谁都可以做极乐教主呢!”
身躯高大,满面红光的裴坤亮插口道:“程真人保证查公子不是极乐教主,必定大有凭据。如果程真人肯讲一点点出来,大家就更安心啦!”
此人乃是一派掌门,而且是列入天下武林九大门派之中的,果然才智经验,都大有过人之处。
程玄道道:
“既然裴大侠这么说,贫道就提一点证据。当日贫道陷身之时,极乐教使用女色,加上极乐教的法宝,对付贫道。全靠查施主利用一种药物,使贫道发痒,抵消了对方的手段。”
他停歇一下,又道:
“这种药物,还是欧阳菁姑娘给他的,这是人证。说到极乐教的宗旨,既是淫乱邪恶,则该教之人,何惜贫道的数十载苦行?反过来说,应当以毁去贫道的道行为快才对,再者,极乐教本是守密,希望把我们得知秘密之人,全部杀死。是以绝无故意释放贫道之理……”
外面人人默然,都在寻思程玄道之言。
陆鸣宇毫不介意,道:
“本人虽然遭受侮辱,但在事情未澄清之前,不拟谈恩怨报复问题。高青云你如若提不出有力证据,本人便暂时撇出是非圈外。”
他这番话包括两个意思,一是他等别人管不了之后,他才伸手了断这件事,二是他打算离开这个房间。
只要高青云提不出证据,他便可以扬长离开,谁也不敢插手拦他。当然剩下来就是阿烈与七大门派的问题,同时高青云也脱不了身,因为他目下反而惹上嫌疑了。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高青云的面上。
这位以“刺客”之名,震动武林的高于,面色冷漠如常,正如陆鸣宇一样,谁也看不透他的内心。
阿烈实在替高青云想不出还有什么证据,可以扳倒陆鸣宇的,不由得大为着急。他本来说过不管此事,但到头来,还是卷入游涡中。
他着急的神情,落在那些武林高手眼中,顿时对高青云大大不利。因为在场只有他是高青云的朋友,对他的事,知道得多。阿烈既然着急,可见得高青云必定提不出有力证据了。
高青云让这紧张的情势继续了好一会,才冷冷道:
“我当然有证据,足以证明陆鸣宇就是极乐教主。”
陆鸣宇哼了一声,道:“那就拿出证据来。”
高青云道:“你若是不以本人之言为然,只不知你敢不敢自缚,以示清白?”
他明知陆鸣宇不会答应,但趁这机会迫他一下,也是好的。
陆鸣宇纵声而笑:
“想我陆鸣宇出道至今,历经风浪,谁也动不了陆某一根汗毛,高兄纵有莲花妙舌,亦决计不能使陆某自缚受辱。”
他停歇一下又道:
“假如高兄想借这个法子,使陆某不能亲手擒下你,更是痴心梦想之事。”
高青云道:
“咱们已说不少话,相信已有些人等得不耐烦了,现在本人拿出证据……”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银瓶,托在掌心,让四下之人看清楚了。
这个银瓶,外型普通,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体积不大,纵是装满了最贵重之物,也值不了多少钱。
所有的人,包括陆鸣宇在内,实在看不出这个小小银瓶,有什么古怪,如何便会是揭开“秘密”的凭据?
高青云道:“银瓶之仙,装盛着一种药液……”
陆鸣宇插口道:“有毒没有?”
高青云道:“没有毒,也无色无味。”
陆鸣宇道:“这样才好,我真怕你服毒自尽呢!”
高青云冷冷的瞅住他,道:
“你仔细听着,这一瓶无色无味,也没有毒性的药液,虽不值钱,但却有一种惊人的神效,能够揭穿大奸恶的假面具。”
他的目光迅速向门窗外的高手们扫瞥了一眼,又道:
“为什么我说它能揭穿假面具呢?就是因为这瓶药液,如果涂在坏蛋的面上,马上就呈现出一片乌黑色。”
没有一个人答腔,包括陆鸣宇在内。虽然大家都晓世上尽多可以变色易容的药物,但高青云显然不是这意思。
此外,他当然也不是说,这等药液,真的能因一个人的心地而变易颜色。所以内情如何,最好还是等他说出来。
高青云又道:
“在场的诸位前辈和朋友,俱是当代名家高手,无疑皆知人皮面具如何戴法。这便是说,凡是戴人皮面具之前,必须涂上一种药液在面上,方能黏紧。不过上佳的人皮面具,这种敷面药液也精良讲究,随时揭下,面上不留一点痕迹。”
他露齿一笑、却有一种森冷的杀机。
众人都明白了,但仍不作声。
高青云道:
“但不论那人皮面具的敷面药液是多么精良,只要曾经用过,我手中的药液,就可以使之现出痕迹。”
天风剑客程玄道立刻道:“好极了,贫道愿自告奋勇,供高施主一试。”
高青云道:“谢谢程真人。查公子,你怎么说?”
阿烈朗声道:“我自然要试的。”
高青云和其他的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陆鸣宇面上,现在关键就在他身上了。
高青云道:“陆鸣宇你呢?”
陆鸣宇神色丝毫末变,淡淡道:“我怕什么?”
高青云可不由得十分佩服这个家伙的老练镇定,心想这种人,不到最后一刻,还是绝不肯承认失败的。
他首先道:“查公子,请你挑选一个人,为你先涂上这等药液。”
阿烈全不迟疑道:“好,我请房中这位姑娘动手。”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窈窕美貌的颦儿身上,阿烈趁这时候、用千里传声之法,向高青云问道:“你的药液可是真的?”
高青云摇摇头,表示只是空城计而已。但他的神色态:度,已显示他极有信心,认定陆鸣宇不敢尝试。
阿烈迅速的传声道:
“我猜你必是用假药液,所以才问你,你得知道,极乐教中,有一个医道盖世,精通药性的人,便是怪医齐唯我。陆鸣宇定必深信此人手段无人可及,认定你的药液对他无可奈何。因此你决唬不倒他……”
高青云微笑地把银瓶抛给颦儿,心中却震惊得无以复加。因为“怪医”齐唯我,名震天下,在医药之道中,实是宇内无双。
他用不着多想、也晓得阿烈的推测,百分之百的准确。换了自已是陆鸣宇,在这等情形之下,也—定寄望在齐唯我妙绝天下的手段,认为他的敷面药水,必与一般的不同,所以胆敢一试高青云的药液。
假使高青云拿出来的药液,真有这种妙用,倒还罢了,至少也可以试上一试。但事实上那个银瓶中,只是普通的清水而已,只要对方敢试,他就黔驴技穷了,高青云只不过赌对方不敢尝试。
谁知陆鸣宇另有所恃,势必与他赌这一下,高青云一念及此,如何能不心急如焚和大大震惊呢?
只见颦儿用纤指蘸了瓶中的水,抹在阿烈面上。
人人都屏息静气的看着,陆鸣宇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阿烈高声道:“你这药水当真没有毒么?”
高青云道:“你觉得怎么啦?”。
阿烈道:“好像凉飕飕的。”
高青云目光转到陆鸣宇面上,只见他神色仍然不变,深心之中,顿时隐隐泛起“失败”之感。
程玄道高声道:“轮到贫道,是也不是?”
高青云道:“陆鸣宇,你不反对吧!”
陆鸣宇淡然道:“我为什么要反对?”
高青云笑一笑,道:“你可有兴趣听听这瓶药液的来历么?”
陆鸣宇道:“没有兴趣。”
高青云换上冷冷的口气,道:“很好。但你对怪医齐唯我的信心,未免太强啦!”
陆鸣宇表面上似乎没有一点反应,然而那个擅长窥看别人心中情绪变化的高青云,却已发现他眼中的光芒,稍有变化。
但他深知以陆鸣宇的才智和经验,绝对不会轻易动摇信心的。因此,他心中仍然充满了“失败”之感。这时程玄道也擦过药水,面上颜色,毫无变化,他没有回到门窗处,却站在阿烈那边,显然另有算计用心。
高青云道:“陆鸣宇,轮到你啦!”
陆鸣宇冷冷道:“你对本人如此无礼,将要感到后悔。”
高青云道:“这句话才像样子。”
他说得情真意切,决不是随口道来。
阿烈终是年少好奇之人,忍不住问道:“像什么样子?”
高青云道:“象人魔沙天桓门下的口吻。”
陆鸣宇饶是当代枭雄,阴沉老练,但听到对方提及“人魔”之时,也是禁不住大为震动,皱眉凝眸。
他迅速忖想道:“这厮对我的秘密究竟又查知了多少?哎!他既是查得出我至为隐秘的出身来历,则关于怪医齐唯我这一节,有了应付之道,不足为奇。”
此念推想下去,可就深深感到高青云今日的一切行动,竟是经过苦心策划,绝对不是空言恫吓的。
程玄道接过颦儿手中的小银瓶和抹药用的棉布,道:“陆帮主,贫道效劳如何?”
陆呜字笑一笑,道:“程真人何须费神劳力?你们大家不是想知道极乐教主是谁么?”
高青云内心一阵紧张,厉声道:“你打算承认了,是也不是?”
陆鸣宇摇摇头,道:
“别着急,刚才高兄还提到什么人魔沙天桓门下的话,夹缠得太厉害了。因此,本人决定痛痛快快,拿出证据来,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听他的口气,又分明表示极乐教主另有其人。
而且已掌握住有不容置疑的证据。
众人听了,不禁愣住。
只有高青云信心坚强,毫不动摇。
当下仰天长笑道:“好极了,陆鸣宇,我瞧你如何制造出一个极乐教主出来?”
陆鸣宇冷冷道:“那你就等着瞧吧!”
他探怀取出一枚锡皮的小圆筒,向程玄道等人道:“此物的作用,真人想必晓得。”
程玄道颌首,道:“此是贵帮的烟火信号。”
陆鸣宇道:“不错,请那一位在户外施放,马上就可以见到功效了。”
程玄道向门窗处之人望去,这一刹那间,已经顾虑到关于这枚烟火信号,对己方会不会有什么害处。
因为此物是在户外施放,动手之人,定必离大家远远的,这样纵然爆炸力强,或有其他古怪,亦不生作用。
由此可见得此物的妙用,必是施放以后,会有些什么人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