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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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8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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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也坏了自己订立的规矩。至于最近那些近乎明目张胆为北莽助长声势的谋划,就更是属于撕破脸皮了。”
  赵长陵指了指天上,然后指了指脚下,笑意略带讥讽,“其实哪里都一样,何处无党争,总要折腾出一些事情来才罢休。一方唱罢,一方登场,你来我往。其实很多出自人间的古话老话,早就把天上天下的道理都给说透了,讲完了。实不相瞒,选中你澹台平静的那尊大人物,正是当年用了仙人手段,才让天道为我网开一面。这倒不是他犒赏功臣之举,而是有些事情的首尾,得弄干净了,否则留下把柄,不好收场,何况他也需要我帮忙盯着陈芝豹,要不然你以为陈芝豹在封王就藩西蜀道之后,如何能够那么迅速便跻身伪儒圣境界?世间水到渠成一事,不是没有,可需要日积月累,才能让流长细水,慢慢冲出一条水渠来,陈芝豹的半步儒圣,属于拔苗助长,是强加于他的气运,没办法,黄龙士作祟,先手胡搅蛮缠,无礼无理至极,然后交由徐凤年接手中盘帮着继续下棋,原本凭借陈芝豹的心性和底蕴,未来能够自然而然成为儒家圣人。”
  澹台平静终于开口问道:“曹长卿死后,三分气数,最大一份散入广陵道,最小一份被我截取,第三份是一桩交易,是第一份气数能够成功融入旧西楚版图的前提,这道最后一道气数,本该去往西蜀,可陈芝豹为何不愿接纳?”
  赵长陵颇为自得,“在莫名其妙地跻身半吊子的儒圣后,我这位得意弟子,岂能没有察觉?之后他与野心勃勃的谢飞鱼合作,两人貌合神离,陈芝豹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何况以他的自负,又岂会愿意接受唾手可得的恩惠?!我赵长陵挑中的弟子,陈芝豹他本就属于五百年不世出的大才!”
  澹台平静冷笑道:“大奉王朝的开国皇帝,以谪仙人之身投胎转世,确实当得起五百年不世出一说。”
  赵长陵笑问道:“澹台平静,你想不想知道你又是哪一位谪仙人?老夫可以为你解惑,说一说你的前世今生。”
  秉性一向接近天道无情的练气士大宗师,好似被触及逆鳞,破天荒勃然大怒,厉色道:“放肆!”
  赵长陵笑了笑,悠悠然道:“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古人诚不欺我啊。”
  心生杀机的澹台平静眯起眼眸,那袭雪白袍子虽然大体上平静,可细看之下,涟漪阵阵,如细细泉水流淌过青石。
  两人脚下的河流之中,突然有一尾体态纤细的不知名野鱼,猛地跃出水面,然后重重坠回水中。
  赵长陵会心一笑。
  澹台平静也随之一笑,“机关算尽,坏我心境,你是希望以此告知拒北城内的徐凤年,你我二人身处何地?”
  赵长陵摆手道:“从我北行之始,你就开始遮蔽天机,我只有些许感应而已,徐凤年却发发知晓,这座渡桥的方寸世界,不过是你的障眼法而已,我赵长陵还不至于天真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坏了你南海观音宗传承数百年的古井不波,以桥下游鱼跃水作为试探,试图破去我最后的凭仗,即丢掉仙人体魄后留下的仙人心境,澹台宗主,你我皆是聪明人,此举无疑落了下乘。”
  澹台平静眼神怜悯地望向这位春秋谋士,在世之时稳稳压住李义山一头的徐家首席谋士,微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赵长陵,你知道在我看来,你比李义山差在哪里吗?”
  赵长陵没有理睬女子练气士宗师的问话,皱了皱眉头,转头望向拒北城,眼神复杂,有疑惑,有惊讶,最终剩下恍然和失落。
  澹台平静向前行去,向南而行,与赵长陵擦肩而过,轻声道:“毒士李义山,实则最有情,不管境遇好坏,地位高低,命途福祸,在李义山内心深处,始终愿意对这个世道,怀有善意,对人心,选择信任。你不一样,赵长陵,所以你选择继承你衣钵的人,只会是陈芝豹,李义山却会选择徐凤年。”
  赵长陵站在原地,与缓缓前行的澹台平静背对背,“我输了,你澹台平静也一样。”
  澹台平静脚步不停,走下渡桥,一路向南,没有回头。
  她耳中隐约有无比威严的声音响起,“凡夫俗子,愚不可及!”
  她耳中顿时有鲜血涌出。
  可她嘴角却带着一抹温柔笑意,呢喃道:“我愿意。”
  她所过之处,这位身材高大的女子练气士宗师,身上不断有金光飘散,那双诡谲的雪白眼眸趋于正常。
  赵长陵站在原地,轻轻叹息。
  一抹虹光坠在渡桥之上,正是从拒北城火速赶来的年轻藩王。
  当时那尾游鱼的跃出水面,动静看似细微,身处方寸天地之中的赵长陵并不清楚,对于拒北城里的徐凤年来说,无异于响彻在耳畔的一声平地惊雷。
  足可见当时澹台平静的心境,絮乱到何种地步。
  徐凤年来到渡桥,对这位之前乔装假扮为算命先生的年迈儒士,而且竟然能够瞒过自己的感知,徐凤年不得不充满戒心,不下于那位与国同龄的太安城宦官。
  赵长陵没有急于自报名号,笑眯眯问道:“书上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书上也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但是说到底,既然人有生死,人生到底还是一场离别。我是谁,你不妨猜猜看。”
  徐凤年无动于衷,望向南方,那位不知为何最终选择自散气运,一并还给世间的高大女子。
  徐凤年没有挽留,也不知如何挽留。
  没有了澹台平静的牵制,谪仙人赵长陵环顾四周,优哉游哉道:“有些读书人,貌似心系天下,实则眼高于顶,到最后只看得到空荡荡的天下,独独不屑眼皮子底下的家国,比如我。又有些读书人,家国天下兼顾,春秋之中,唯有黄龙士李义山二人而已。”
  徐凤年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赵长陵倚老卖老道:“不是让你猜猜看嘛。”
  徐凤年似乎在权衡利弊要不要出手。
  赵长陵好像浑然不觉,“你的心不定,怎么,北莽大军压境,让你心事重重如杂草丛生?这可不是好兆头,以你目前的心境去跟‘得天独厚’的拓跋菩萨交手,是没有胜算的,至多玉石俱焚。”
  赵长陵叹了口气,眺望远方,“大楚昔年有豪阀赵氏,自大奉开国起便世代簪缨,与西蜀苏室有三百载世仇,之后深刻结怨于那场大奉末年的甘露南渡,苏氏吃了苦头,没有去往广陵江,反而别开生面,得以侥幸入主西蜀,在春秋之中,已经成为一国国姓的苏氏试图化解恩怨,化干戈为玉帛,主动与富甲广陵的赵氏联姻,赵氏亦想拥有西蜀这块四塞之地,作为战乱时的世外桃源,便答应下这桩婚事,有位承担家族重任的女子便远嫁西蜀,最终在宫闱争宠中落败,输给了一位同样出身春秋豪阀的女子,被蒙在鼓里的西蜀皇帝一气之下,毒酒赐死,当时她已经怀胎六月。”
  徐凤年说道:“这位女子是赵长陵的同胞姐姐,姐弟二人自幼相依为命,长姐如母。”
  赵长陵点头道:“是啊,弟凭姐贵,在家族内平步青云,一身才学一生抱负终于得以施展,到头来,除了等到姐姐惨死的噩耗,就只有家族长辈们一句‘此女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事已至此,绝不可问责于蜀国苏氏,以免雪上加霜。’最可恨之处在于西蜀皇帝知晓真相后,非但没有悔意,反而在一场宴席之上,对前去修补关系的广陵赵氏使者笑言,以后赵氏子弟入蜀游历,自当以贵宾待之,唯独那位烦人至极的赵长陵,竟敢向朕讨要说法,说法?朕的意思即天意,赵长陵若敢赴蜀,朕便以仇寇视之。”
  时过境迁,那些苦难悲痛,就像一条苍茫的老狗,趴在地面上,已经无力呜咽。
  徐凤年笑道:“恐怕那位亡国之君怎么都没有想到,赵长陵还真去了蜀国,身边仅是骑军便有两万。西蜀版图之上,从大奉立国时设置为郡,到春秋割据的自立为国,从没有出现过一万以上的外来骑军。”
  赵长陵扯了扯嘴角,“只可惜生前没有看到徐家铁骑撞入西蜀京城那一幕,要知道大将军曾经答应过赵长陵,只要攻破了西蜀皇宫大门,赵长陵便能够一马当先,到时候亲手杀人也好,坐一坐龙椅也罢,都没问题。”
  徐凤年呼出一口气,侧过身,对这位年迈儒士弯腰作揖,沉声道:“徐凤年拜见赵先生!”
  赵长陵也随之侧身,摇头道:“我当不起这一拜。”
  徐凤年低着头道:“当得起!”
  赵长陵无可奈何,毕恭毕敬回了一揖。
  两人重新站定后,赵长陵微笑道:“那天说的话,别当真。这些年害你白白吃了许多苦头,我赵长陵,嗯,也就是陈芝豹的半个师父,算是罪魁祸首。这次下来,算是稍稍补偿,不过碍于天道,或者说碍于某些大人物,无法直接帮你,只能为北凉增添一些额外气数,但也只能勉强抵去北莽从天而降的那部分额外国运,天人自有天人的规矩,不可能有谁当真能够一手遮天,毕竟不看好北凉的,更多。此次瞒天过海,已是那位……就是你知我知那位的极限。”
  徐凤年如释重负,“这就已经很好了。”
  赵长陵摇头道:“可是拓跋菩萨此时此刻,已经是身具大金刚境的天人体魄,而且指玄天象两境的感悟之深,堪称惊世骇俗,指玄是道教大长生的指玄,天象是儒家圣人的天象,这种陆地神仙,哪里是什么陆地神仙,跑到天上去都算罕逢敌手。”
  徐凤年嗯了一声,不过说道:“拓跋菩萨未必全无破绽,我得看时机。”
  赵长陵讶异道:“此话怎讲,我还真好奇了。”
  徐凤年眨了眨眼睛,“天机不可泄露。”
  赵长陵欢畅大笑,“理当如此。”
  赵长陵收敛笑意,“今夜拭目以待。”
  不等徐凤年说话,赵长陵身形已经一闪而逝,“我四处走走看看,借此机会,与义山说些不足为人道的话。”
  ……
  徐凤年没有回到书房,而是直接回了后堂庭院,贾嘉佳正在逗弄那只憨态可掬的大猫,所谓的大猫,也是与寻常市井巷弄里的那种野猫相比,事实上这只猫尚且年幼,喜好食竹,但并非全部吃素。
  大战在即,于公于私,徐凤年都不可能专门为了这只小玩意儿,动用拂水房谍子和境内士卒为它运用竹子送往拒北城,徐凤年的意思很简单,如果形势到了最糟糕的境地,少女贾嘉佳也不该死在这里,他希望她能够为了这只大猫,到时候离开拒北城,离开关内,甚至离开北凉,去尚未被战火殃及的西蜀,带着大猫去一处竹密如海的地方。
  徐婴不知所踪,应该出城去了。
  姜泥坐在一根小板凳上发呆,哪怕徐凤年走到她跟前,也没回过神。
  徐凤年笑着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她这才恍然醒悟,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徐凤年坐在她身边,“我知道你不会离开,但我希望你能够做到一件事,你只有答应了,我才让你留在拒北城。”
  姜泥使劲点头,“你说!”
  徐凤年咧嘴一笑,“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
  姜泥瞪大那双秋水长眸,满脸愤懑。
  徐凤年双手抱住后脑勺,柔声道:“活着真好。”
  姜泥没好气道:“废话!”
  徐凤年郑重其事反驳道:“这话还真不是废话。”
  姜泥转头好奇道:“出门一趟,飘来荡去的,好不潇洒,该不会是一不小心脑袋着地,给磕傻了吧?”
  徐凤年向她身体前倾,笑眯眯道:“不然你摸摸看?”
  姜泥涨红了脸,好不容憋出两个字,“下流!”
  徐凤年坐直身体,双手托住下巴,望向院子,唉声叹气。
  ……
  拒北城内,轩辕青锋找到徐偃兵,说要打一架。
  徐偃兵不肯,轩辕青锋自然更不肯,徐偃兵熟悉这个疯婆娘的性子,根本不给她出手的机会,直接就跑到藩邸书房修身养性去了。
  拒北城外,一袭朱袍掠空而去,像一朵落在人间的绚烂红云。
  在拒北城以东三十里,一位白衣人身边站着一位头顶帷帽的女子。
  前者容颜英武,让人忘却雌雄之分。后者身形婀娜,帷帽遮掩之下,却是一张疤痕纵横的恐怖脸庞,她眼神呆滞,生气全无。
  朱袍徐婴在见到白衣人后,满脸欢喜,红衣绕着那袭白衣不停飞旋。
  白衣人伸出手按住徐婴的额头,后者身躯便骤然悬停在空中。
  白衣人收回手后,瞥了眼身边的女子,淡然道:“三人之中,你最凄凉,我与那个狐媚子甚至从未将你视为对手,而你却自以为在那人心中也占据一席之地。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算到他会来人间走一遭,依旧没能来得及和他相见,再次天人永隔,你是何苦来哉?”
  白衣人突然笑出声,“不见更好,见了你只会更伤心,如此说来,你这位公主坟的小念头,总算没惨到极点。我只希望你在离开公主坟之前,没有把老底透露给北莽,否则凭借那些库藏,等于让北莽蛮子提早打下半座中原了。”
  徐婴飘落在地面,笑颜动人。
  在北莽离阳皆是魔道第一人的白衣人,揉了揉徐婴的脑袋,“只有你最幸福最幸运,对吧?”
  徐婴只是痴痴笑。
  白衣洛阳大声笑道:“那座城,很快它就要改名叫做洛阳城了!”
  ……
  南诏第一人韦淼,就住在拒北城一栋僻静小宅子,当他听到一阵急促敲门声,走去开门后,见到一张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脸庞,正是他在武当山与她分别的媳妇。
  韦淼无奈问道:“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回南诏吗?”
  她白眼道:“回个锤子呦,么得男人陪,老娘大晚上一个人睡不着觉嘛。”
  韦淼没好气道:“找个去!”
  她妩媚笑道:“我要真带个龟儿子到你跟前,还不得给你一拳砸烂脑壳嘛。”
  在南诏堪称无敌手的韦淼只有拿她没辙,这辈子都是,知道她这次来,是绝对不会走了,他认命,领着媳妇走入院子。
  这位出生于号称十万蛮夷大山之中的生苗女子,好奇打量四周,“那小俊哥儿也太小气了些,这宅子可值不了几个钱。”
  韦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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