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林沉声道:“善恶不两立,冤家路窄。”
百花大人道:“陶林,早点打发他们走,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是!”陶林恭身应了一声,转面对四小道:“夫人与你们过了招,算是你们天大的荣
耀。借你们的口,转告暗香谷的谷主,就说夫人的老奴才我还活得硬朗,有事,冲着我来。
随时接,随时候。滚!”陶林说到后来,双脚前挫,掌势向外连连挥动不已。
他并不是像一般人挥手示意。他在挥手之际,带起一阵阵隐隐劲风,一掌比一掌强劲,
一掌比一掌凌厉。
这是示威,是警号。
它——那阵阵隐隐劲风,代表着多重意义,最主要的是:你们不服,可以要你们的命。
燕家四小已经领教过陶林的手下功夫,常言道:“光棍眼睛亮”,又道是:“光棍不吃
眼前亏!”
燕小大点头道:“好!咱们走!暗香谷要如何,反正有你陶捕头,后会有期!”语未落,
人已一跃而起,弹身向溪堤上游穿去。
其余三小如影随形,衔尾追上。
百花夫人向身后的乐无穷道:“见过陶前辈!他可是我的故人。”
乐无穷拱手齐眉道:“晚辈见礼!前辈慈悲!”
陶林忙道:“少见!乐总管的大名,陶林早已耳闻,果然英雄出少年。”
乐无穷尚未答言,百花夫人已莲步轻移,施施然道:“陶林,随我来。”
陶林恭身让路,随着百花夫人身后,进了花厅锦堂,转过屏风,百花夫人方才就花凳上
落坐。
“咕嗵!”陶林不由分说,双膝落地,直挺挺的跪在地面,语带凄楚的道:“老奴今日
前来,有一桩事要向夫人禀明,而且要夫人俯允,不然老奴今天跪死在地上,今生今世也不
起来。”
百花夫人不由花容失色,忙道:“陶林,二十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这等样儿?快快起
来。”
陶林低头道:“除非夫人答应老奴的请求。”
百花夫人忙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不说清楚,要我如何答应。”
“这……”陶林吱唔了—下,望着栏杆外的乐无穷。
百花大人心中明白,遥遥的对帘外侍立的乐无穷挥挥手。
乐无穷恭礼退出。
百花夫人道:“此地再无别人,有什么话可以站起来说啦。”
陶林仍旧长跪不起,仰脸道:“老奴是为一个身世飘零的女孩儿求情。”
百花夫人更加不解的道:“女孩儿,身世飘零的女孩儿求情?”
陶林朗声道:“是的!她是当年大司马锦衣侍卫蓝天倚的么女儿,也是老奴现在的主子,
蓝秀。”
“她!”不知怎的,百花夫人忽然从座位上一惊而起,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
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半坐半立的欠着身子,许久没有动弹,如痴如呆,仿佛泥塑木雕般不
发一言。
陶林哀声道:“老奴自从大司马府惨变,就随同夫人二妹进入桃花林,二小姐不但传授
了桃花造酒秘方,而且潜修武功,控制了恶毒蜂群……”
百花夫人这时才悠然的道:“这些我都知道。”
陶林又道:“二小姐因练武入魔,经了多年的挑选,才将毕生功力传给了一个身世飘零
的女娃。天缘凑巧,这小女儿竟是蓝侍卫的亲生女儿。”
料不到百花夫人连连摇头道:“不!不是他亲生的女儿,是……”她忽然忍住。停下话
来,略一沉吟道:‘你继续说下去。”
陶林虽知有异,但是,他养成了东主威严,向来不敢发问,只是紧接着道:“二小姐性
子向来急进,为了培育传人,不分日夜将本身功力倾力传授,终至力竭仙逝。”
他说到这里,悲不自禁,老泪纵横。
百花夫人也滴下几滴泪来,无限凄楚的道:“二妹她……太也的性情急燥。”
陶林道:“二小姐临终之前,再三叮咛老奴,要我全力侍侯蓝姑娘,老奴也曾发誓,愿
意牺牲性命,为蓝姑姬驱策。”
百花夫人强打精神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陶林仰脸道:“二小姐的功力,源自夫人,老奴请求夫人高抬贵手,不要插手管桃花令
符之事,使二小姐的遗志得以发扬。”
百花夫人连连点头道:“这件事我本来不管,而今知道桃花令符是我二妹桃花仙子的遗
志,不但绝不横加阻挠,而且要全力从旁协助,以慰二妹在天之灵。”
“多谢夫人!”陶林颔首为礼又道:“有夫人这句话,无异百万雄兵,老奴不虚此行。”
百花夫人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起来了吧,还跪着干吗?”
谁料,陶林又道:“还有一件事,也请夫人惠允。”
百花夫人道:“哦!说吧。”
陶林迟疑片刻,久久不语,像是十分为难。
百花夫人道:“说呀!有再难之处尽管说。”
陶林抹抹额头上的汗珠,缓缓的道:“金陵世家的三公子,常玉岚,夫人对他印象如
何?”
百花夫人不由一愣,不解的道:“怎会提起这个人来?陶林,常玉岚他人品不差。”
陶林忙道:“上禀夫人,蓝秀姑娘情有独钟,对常三公子朝夕不忘,所以……所以……”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及其少也,则慕少艾,男女之间儿女之私乃是常情,这何必大
惊小怪,又与我有何牵连呢?”
陶林伏地道:“老奴大胆,据传言大人对常三公子也是爱护有加……”
“哈哈……哈……”不等陶林说完,百花夫人仰天而笑,花枝招展不可抑止的道:“哈
哈……原来如此,蓝秀这孩子怎会想到这一层!陶林,你跪了半天,打了一阵,该饿了,随
我去一面吃饭,一面再谈,起来。”她说完,率先起身,向锦堂回廊走去。
陶林不能再跪在地上,也只好起身,尾随着绕过屏风,转入回廊。
天柱山横亘在江淮之间,整年云雾弥漫。
断魂崖就在天柱山群峰之中。
由于山势险恶,樵猎断路,慢说是断魂崖,就是天柱山通往山里的崎岖羊肠,也少有人
来。
然而,近一个月来就大大不同了。因为相传天柱山断魂崖的悬崖之上,有一亩大的平地,
长有百十株异种奇茶,由于常年雾霭浓浓的没有开朗的时候。这种茶就叫做“云雾仙茶”。
据说喝了“云雾仙茶”不但生津止渴,还可延年益寿美容养颜,虽不会长生不老,却真的可
以培养元神,怯病驱邪。
光是这些,还不足为奇。
江湖人都知道,无论中了任何邪毒,即使是毒入内脏伤及脾腹,只要饮用“云雾仙茶”,
也能解毒化邪不药而愈。换一句话说,有了“云雾茶”,中了任何毒,也勿须解药。
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多年来,有数不清的江湖人物,打白道的、黑道的、邪门的、正途的,不少人进入天柱
断魂崖,也没有一个可靠的消息。
因此,十余年来,再没有人提到断魂崖。
沧海桑田,十年风水轮流转。
一个月来,寻取“云雾仙茶”的—阵风,又吹开了来。
原因起于工湖山雨欲来,黑白两道谁都想到了仙茶的妙用。所以,天柱山的荒径山路。
不时有三山五岳的访客,不分日夜的隐伏急走。
卧龙生《桃花血令》
第二十二回 天柱断肠
月明星稀,林木萧萧。
忽然,一阵得得的蹄声,由山麓渐来渐近。
好生怪异,由于天柱山断魂崖的神秘莫测,往来的武林,都是轻装便服。即使有同伴,
也是悄声无息的试探着向传言的山径摸索,谁会骑马驾车呢?
不是马,不是车,却是一匹乌云罩雪的健驴,转过山腰,矫健的向山径深处小步慢跑。
驴上的人一身桃红劲装,披着鹅黄的披风,披风连着个宽大的风帽,紧紧的套在头顶,
看不出驴上的嘴脸,山风甚大,把鹅黄披风扬起老高,像一幅杏黄旗,随风招展。
健驴去得好快,转眼已到了两峰腰际的一片干坦荒草洼。
通身汗流如洗的健驴,被地上半青半黄的野草引诱得步子停了下来,低头啃着荒草嫩叶。
驴上人似乎也赶路赶得乏了,腾身跃下驴背,掀去头上的风帽。
眼前一亮。敢情那驴上人是一个刚健中带几分婀娜,妙曼里带几分英挺的女子。
女郎最大的特点是皮肤黝黑,黑得发亮。
一双大眼睛神光炯炯,粗而浓的两道眉,不凶,但却给人种威棱棱的感觉。身材柔和中
另有一番风韵,应该是弱不经风的外形,神韵却显出英姿焕发的男子气慨。
她翻身“片马式”跃下驴背,微笑道:“畜牲,也该祭祭你的五脏庙了,两天两夜不歇
的赶路,委屈你这一阵,歇下来再好生补偿你。”
她在对驴子嘀咕,又像自言自语,一面从鞍袋里取下一个牛皮水袋,抓出碗大个干粮杷,
选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坐下,捧着水袋仰脸就喝得咕嘟作响,然后才咬了口干粮。
她一口气吃完了整个干粮粑,抹抹嘴,然后对着黑呼呼像一匹蹲着的巨兽般天柱山望了
一下,不由深深一叹,自言自语的道:“天哪!断魂崖究竟在哪儿哩?唉!只有瞎摸乱闯了。”
一面说,一面走向正在低头啃草的健驴。
刚刚将水袋挂在驴鞍侧的挂钩之上,忽然一转身,戟指着左侧杂树丛,娇声喝道:“什
么人?鬼鬼祟祟地,给姑娘滚出来!”
她一面娇叱,一面已探手在驴鞍下面取下一柄光可鉴目的紫铜琵琶。
铮——未见她挥指拨弄,已发出声金声玉振的脆响,声音不大,但是清越出奇,回声在
夜空中来往荡漾,久久不绝于耳。
“呵!这玩艺可不简单,不是中原的把式。”草堆里果然有人说话了,话音甫落,奇丑
无比的“八荒琴魔”花初红应声而出。
先前的黑姑娘一见花初红,竟然“噗嗤”失声一笑道:“啊呀!我的妈呀!天下哪有这么
丑的人?你,你是人吗?”
这可犯了花初红的大忌。因为花初红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尊容实在其丑无比,然而偏生
最恨别人说她丑,江湖黑白两道,凡是知道她的禁忌,见面不但不说她丑,反而要赞美她一
两句话不由衷的违心之言,夸她的美艳。
积非成是,天长日久,花初红真的忘了自己够丑。而今,当面鼓对面锣的有人说她“丑
如鬼魅”,怎能忍耐得下这口气。
她的圆滚滚身子颤动一下,通身的肥肉抖个不止,尖着嗓门叫道:“女娃儿,你敢赤口
白牙的说姑娘我丑。”
黑姑娘闻言,冷冷一笑道:“老太太,你自称姑娘?弄错了吧,天下有你这么老的姑娘?”
她的话,特别把重点放在一个“老”字上,这又是花初红不愿意听的。
二大怪之一的“八荒琴魔”花初红不怒反笑。
她气极的笑,令人听来汗毛倒立,笑声突的一收,大吼道:“娃儿!姑娘名叫花初红,
正像一朵鲜花初开放一般。你呀,不是瞎了便是色盲,报名受死!”
花初红在动手之前,还要把自己的“美”解说一番。说完,眉头一卸,将长长的皮囊取
在手中,解开囊口,亮出一柄铜木镶翠七弦琴来,目露凶焰,面带狞笑,道:“在你临死之
前,让你饱饱耳福,听一曲本姑娘的八荒瑶琴,也算你没有白活这一世人。”
口中唠叨着,竟然就地盘膝而坐,将那柄斑驳苍古七弦琴,横放在面前地上,仰脸道:
“女娃儿,你报上名来!”
那黑姑娘仿佛被花初红的怪异行径迷糊住了。她愣愣的道:“老太婆,你……”
花初红的白脸铁青,喝道:“报名!”
黑姑娘嘀咕的道:“中土武林比武,敢情要先来一段文雅的……”
花初红原已放在琴上的手,忽然收回,睁大眼睛道:“怎么?你?你不是中土上人?哦!难
怪你看不出本姑娘的美在哪里,敢情你是化外之民。是苗?是瑶?是番?”
“都不是!”黑姑娘柳眉掀动道:“你应该知道一位铜铮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儿吧?”
“这……嘻嘻……”花初红嘻嘻一笑道:“你再说一遍。”
那姑娘果然又道:“铜铮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儿。”
“天哪!”花初红苦苦一笑道,“这像绕口令。你,分开来说好不好。”
“呸!”那姑娘“呸”了一声道:“铜铮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儿。懂了吗?”
“哦——”花初红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长长的哦了一声,左手五指瑶琴面上
一拨,叮!咚……
然后咧嘴—笑道:“人称铜铮公上,绰号黑百合,姓耶律名叫香儿。”
黑百合耶律香儿不由喜孜孜的道:“一点儿也不错,你总算明白了。”
花初红又道:“那不用说,你是回疆人了?”
“对!”黑百合点头不迭。
花初红道:“我晓得你到中土来的目的何在了。”
“啊!”耶律香儿愣愣的道:“你知道?”
“当然!”花初红故做神秘的道:“你是来找你哥哥沙无赦来的,对不对?”
而黑百合耶律香儿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笑着道:“对一半而已。”
“对一半?”花初红疑惑的问。
“沙无赦不是我哥哥。”黑百合耶律香儿说道:“他姓沙,我姓耶律,怎会是我哥哥?”
“哦!”花韧红讪讪的道:“他是小王爷,你是公主,我忘了你们不同姓,是不同族的
对不对?”
“对!”耶律香儿接着道:“另外你说我进入中土是为了找他而来,算是说对了。”
花初红道:“找到了没有?”
“找是找到了。”黑百合耶律香儿一脸的愁云,满面忧容的道:“只是他中了毒,又没
有解药,所以我好不容易找到天柱山,要讨些云雾仙茶,为他解毒。”
“难!难!”花初红大眼连连眨动,一连说了两个难字,又照料了远处的天柱山道:“云
雾仙茶若是任由人找得到,便不能成为至宝了。”
耶律香儿闻言道:“你……你好像对云雾仙茶知道得很清楚。”
“当然!”花初红道:“我也是为了采取仙茶而来,怎会不清楚。”
“这就对了。”耶律香儿天真的道:“既然你能来找,我当然可以找得到。”
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