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发不出声音,同时身躯不由自主,被拖出门外去了。
自始至终,未发出引人注意的异声。
进来了三个人,一是店伙,两个是穿一袭宝蓝色宫装,腰悬长剑的年青美妇,同样丰盈、艳丽、一美貌,有若仙子临凡。
但所佩的剑却不像仙子,那是杀人的利器。
内间门是虚掩着的,不易发觉外间静悄悄的变化。江湖经验丰富、武功不弱的芝姑娘,受袭居然未能发出可惊动内间的声响,委实令人难信。
店伙在收拾飨具,发出平常的声息。
两美妇一个闪在内间房门,一个搜索床上的物品。
外间相当宽敞,明窗下是桌子,对壁是茶几、客椅,近内侧是帐床,床后有衣架衣橱。美妇遍搜床内外,熟练精明,没发出任何声息。
兰姑娘的剑被搜出来了,那属于女性专用的衣物也被搜出来了。
把守在内间门旁的美妇,向店伙挥手示意。
神色惊惶的店伙,捧着托盘惶然出房。
房外黑影依稀,不知到底隐藏有多少人。
川楚老店是附近最高尚的客店,设备素称完备,有口皆碑。像这种专为携家眷旅客而设的大型上房者,有如一进小院,足以容纳老少三代男女客人,所以设有厕间,不需像其他二流旅店,需至公用厕间方便。这是说,这种雅房必定门窗甚多,如无众多人手,封琐不易,室内的人,可利用门窗脱身突围。
林彦已漱洗完毕,正在穿布袜,突然听到外间传来掩门声,却没听到上闩的声响。怪,也没听到姑娘说话的声音。
一个时时警惕的人,常会凭直觉而行动,对反常的事物极为敏感,环境的突然改变常会引发激烈的情绪反应。
不闩门,那是反常的变化。
店伙无话可说并不足为奇,为何没听到姑娘的声音?那是反常的,不可能的,乖巧得百灵鸟般的艺姑娘,不可能不与店伙打交道。
他突然感到毛发森立,嗅到了危险气息。
穿妥了快靴,快速地缠上腰带,佩上百宝囊,顺手将剑插入腰带,猫似的贴在门后。
有警兆了,他嗅到由门缝透入的淡淡异香。他与姑娘相处的时日甚长,亲密得有如夫妇,芝姑娘早已放弃衣物薰香与携带香粉的习惯,那种少女特有的肌香他熟得不能再熟悉了,这时突然嗅到了脂粉香,令他悚然而惊。
首先,他想到巫山三神女与千面狐。这里地近巫峡,千面狐的门下很可能在附近出没。
他伸脚轻拨,内间门悄然徐开,然后门猛烈地关射,发出轰然巨响。
就在轰然巨响中,房门凶猛地反弹而回。人影似流光,快得不可思议。
贴在外间门侧的美妇,被内间门突然开关的音息所惑,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突变已生,反应迟疑了一刹那,局势已完全改观控制不住了。
灯火晃摇,人影乍现。林彦屹立在房中央,凛若天神不怒而威。
“不要使用你们喷管中的迷魂药物,那不会有好处的,除非你们甘冒断掉纤手的凶险。”他一字一吐地说。
两个美妇的左手,确是各握了一根六寸长的雕龙紫金喷管。
他双手自然下垂,手掌似乎并未隐藏任何暗器。
千手魔君的得意门人,发射暗器并不需手中是否握有利器。
两美妇吃了一惊,脸色一变,僵住了。
“你好机警。”挟着芝姑娘剑与囊的美妇叹口气说:“但你仍然输了。”
“不要妄想破窗而逃。”守在内间门侧的美妇说:“外面有不少人,黑夜中视界有限,而你身在明处,其险可知,千万不可妄图侥幸。”
“在下不会逃。”他斩钉截铁地问:“在下的同伴,显然已落在你们手中了。”
“不错,你……”
“我不会落在你们手中的,放心好了。”他抢着接口:“姑娘们,在下与同伴途经贵地,在此候船入川,似乎并未招惹了任何人,请向诸位为何劳师动众计算在下,掳走敝同伴有何用意?”
“你听我说……哎呀!”内间门侧的美妇骇然惊叫,急闪一步。而清脆的轻响传出,是轻金属的撞击声。
脚下,紫金喷管仍在滚动。
另一枚制钱,静静地躺在一侧。
“在下重新郑重地提出警告”林彦沉声说:“谁再打算妄图使用喷管,后果将极为严重。下一次被击中的将不是喷管,希望不会有下次。”
美妇花容变色,张口结舌愣住了。
制钱击中喷管而不伤手,更未碰撞跳飞,神乎其神,委实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
“诸位的来意,可否明示?”林彦再问。
床前的美妇放下艺姑娘的剑和百宝囊,小心翼翼避免引起林彦的误会,强作镇定地说:“本姑娘引你去见敝长上,你就会明白了。”
“抱歉,你们必须在这里说个明白。”他坚决地说,神色庄严不容对方误解。
“本姑娘奉命行事,无可奉告。”
“如此说来,在下必须留下你们,等贵长上前来了。”
“你大言了,知道阁下的处境吗?”
“知道。问题是你们有多少人会丢掉性命?”
第三十二章 横生枝节
他站在房中间,屹立如天神当关,气势磅礴,那无形的威武气魄,足以令心虚的人胆气消散。
两美妇心中明白,他决不是在虚言恫吓,就凭他刚才所显露的那手飞钱绝技,取人性命可说易如反掌。
迄今为止,两美妇仍然不明白刚才他是如何将飞钱发出的,根本没看见他的手移动,更不知飞钱自何而来。
“我看,你还不明白你目前的处境,或者故意装糊涂的。”
被飞钱击落紫金喷管的美妇说。
“在下没有装糊涂的必要。”他冷冷地说。
“你该明白,你的同伴已落在我们手中,我不相信你能硬下心肠,不顾同伴的死活。”床边的美妇指指搜出的女性衣物:“何况你的同伴是女的,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你不以她的生死为念?”
“她的生死又怎样?姑娘们,不要妙想天开,用敝女伴的生死来威胁在下就范。”他语气转厉:“闯荡江湖的人,有如风前之烛,如果怕死,就不要出来闯江湖活现世。不错,在下与女伴关系不寻常,问题是,不寻常并不意味着两人必须生同衾死同椁。志公大师说得好: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又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她落在你们手上,唯一的生机是等我去救她,如果我反而愚蠢地爱你们摆布,那么,她不但希望已绝,还得把我的命也赔上。
姑娘们,我不问你们为何而来的,只坦率地告诉你们,咱们俩途经贵地,无意招惹是非,好来好去,把敝同伴安全地送回来,万事皆休,不然……”
他双手一挥,丈外的明窗轰然炸坍,左侧八尺外的房门碎裂崩飞,掌风声似殷雷,劲气逼得灯火明暗不定。
“夷陵荆州,将成为血海屠场。”他的语音直震耳膜,脸上杀机怒涌:“你两人,以及外面那些仁兄仁姐,哼!必将肝脑涂地。你们必须以一百条命来偿还,也许一千条;报复之惨,必将空前绝后,不信立可分晓。现在,你可以传话给外面的人,在下立等回音。”
没有门的房门外,出现一位穿黛绿衫裙,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
“好大的口气。”中年美妇的语气阴森冷厉:“当今之世,举目天下武林,没有人敢在本夫人面前说这种大话,你未免也太……”
林彦右手一抖,两颗小小的铁莲子破空而飞,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嗯……”两美妇叫了半声,砰然倒地,浑身发僵,仅一双眼睛可以转动,透射出骇极的光芒。
中年美妇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打断。
“现在,把你要说的话说完吧。”林彦说,缓缓将身形转正,虎目炯炯遍视着中年美妇。
“你……你用什么暗器伤了我的人?”中年美妇变色问,可知并未看到暗器,也没料到林彦会突然出手。
“她们是在下的人质。”林彦冷冷地说:“你最好不要说那些威胁的话。套用你的话,当今之世,举目天下武林,没有人能用大话将在下吓倒。”
中年美妇清澈的动人大眼中,杀机怒涌。
“小畜生好狂。”中年美妇怒极:“初生之犊不怕虎,不教训教训你,日后还不知你狂到什么程度呢,你给我接着!”
声出手举,扣指疾弹。相隔支外,这一弹不知她在弄什么玄虚?她扣指的手晶莹洁白,但每一条肌肉皆可明显地看出用劲的形态。弹指的速度并不快,但强劲有力配合着呼吸,行家一眼便可看出她用上了全身的劲道。
林彦的心动念动,神功骤发,屹立如山纹丝不动,左手一抬,五指如钩猛烈地一舒一合,在胸前一抄一抓。
就在一抓之下,掌中传出金石声,手掌略振。
“好厉害,好精纯的穿云指。”他凛然说:“你已经修至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境界,可在一丈左右认脉打穴。你还有两击之力,三指一过,三流人物也可以置你手死地,我劝你还是少用为妙,这一指,你已耗掉了四成元气,须运气三周天方能复原,而在不会让你有运气行功的余暇,你也给我准备了。”
他的左掌向外一翻,身形一沉。
中年美妇一指无功,大感惊骇,难以相信林彦能若无其事地硬接一指,甚至连马步也不会撼动。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她看林彦那翻掌的姿态,不由心中一懔。那只手似乎劲道如山,五个手指形之诸于外的澎湃劲道与气势,透露出无穷杀机,大有摧山裂石截江断流的浑雄魄力。
她第一个本能的念头是:“接不得!”
一声娇叱,她斜身移位,上盘手拨出,用的是四两拨千斤柔劲化招。
奇异的浑雄气流一掠而过,她感到呼吸一窒,千斤坠稳不住身形,可怕的潜劲撼动着她的身躯,硬将马步震动,身不由己斜退了两步,衣袖裙袂无风自荡,猎猎有声,暗劲潜流直迫肌骨。
如果硬接,不被震飞也得气散功消。
空间里,气流激荡发出隐隐风雷之声。
“威灵仙的阴雷掌!”中年美妇骇然惊呼:“你……你还有江湖人丧胆的三棱追魂钉!”
成灵仙尸骨已寒,那化名为王九功的宇内凶魔永远在人间消失了。
林彦哼了一声,急掠而进。
门外甬道上的明灯突然熄灭,外面一暗。
“你走不了!”林彦沉叱,闪电似的掠出。
异香扑面而至,淡雾迎面涌到。
他屏住呼吸,疾冲而过,双掌护住头面,无畏地冲散淡雾和异香。
中年美妇身形,已经隐没在漆黑的南道那一端,但他凭直觉知道对方仍未远走。至于共有多少人,仓卒间无法估计。
总之,由明入暗追人是十分危险的事。
那些淡雾和异香,定然不是好路数。
不管是迷香也好,毒雾也好,一定比空气重,其必定向下,他屏住呼吸,飞跃而进。
追出甬道,院子里静悄悄,人已上屋走了,追之不及啦!
他心中一动,火速退走奔回客房。
房里灯火已熄,他心中暗叫不妙。
果然不错,火把子一亮,他发现两个被铁莲子击中制了穴道的美妇,已经踪迹不见,被人救走了。
他开始冷静地思索,这些男女是何来路?真的会是千面派的门人子弟?难道说,有人认出他的本来面目了?可能吗?
那些迷香、毒雾,不像千面狐师徒所使用的迷香那么霸道,有色有味不登大雅之堂。
可能是傅天奇的仇家找上他了,荆州油口朱家兄弟,无疑是两妖魔的朱威朱盛。
他吹熄灯火,静静地等候变化。
二更、三更……好漫长的夜。
终于,街上传来了三更三点的更析声。
破窗外,传来了旁人无法听到的声息。
他缓缓站起,用沉静的嗓音说:“请进吧,在下知道你们会回来找我的。”
夜黑如墨,窗外因星月无光,并不比室内光亮些,无法看到匿伏的人影。
“咦!你知道咱们会来?”外面有人回答,声如狼嚎十分刺耳,是男人的嗓音。
“天下间能解在下所制穴道的人,没有几个。”他说,掏出火把子:“所以你们会回来找我。”
破风声入耳,循声而至。
“啪啪啦”一阵暴响,数枚暗器射入对面的墙壁,有两枚爆出一溜火星,对方用暗器作为答复。
他无名火起,杀机怒涌。
两个黑影并不寄望暗器奏功,暗器发出不等结果,奇快地跃登瓦面,迅速撤走。
瓦面多了一个人影,屹立在屋脊等侯他们奔上。
“咦!”撤得最快的人惊呼,是先前发话的人,身形倏止,距屋脊已不足一丈。
“不用走了,老兄们。”林彦阴森森地说。
“大爷不信邪。”后面的黑影怪叫,超越同伴急上,手扬处,三把飞刀呼啸而出,人随刀后奋勇上扑。
林彦双手一分一合,三把飞刀全部入手,合手向呆立的黑影扔出。
人影快速地接触,劈劈啪啪拳掌相交,快逾电光石火,一接触便全力硬拼。
“噗啪!”拳掌着肉如中败革。
“哎……啊……”黑影惊叫着摔倒,急碌碌往天井下滚堕。
而先前呆立的黑影,已先一刹那被林彦扔出的飞刀把击中,已滚至滴水檐前不足半尺了。
林彦人化狂风,向下掠降,在落下檐口时,已一手一个扣住两黑影的背领,飘然降下天井。
点起了灯,室中大放光明。两个中年壮汉像病猫般蜷缩在茶几下,浑身骨头像是崩散了。
“你。”林彦拉过一名壮汉的手扭转,“你得招,在下要口供。”
“我……我没……没有什么好……好招的。”壮汉说。
一而再闹事,店伙们早已闻声赶到,店东与十余名店伙瑟缩在房外,不敢进来劝解。
“你如果不招;在下要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拆了。”林彦凶狠地说:“你阁下贵姓大名?”
“我……我姓孙,叫……叫孙勇。”壮汉不敢不招:“排行五,大……大家都叫我孙五。”
“好,就算你是孙五,谁派你来的。”
“我……”
“说!”林彦沉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