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昧平生,不肯冒失请教,尚未和二位老弟对面。如不嫌弃,请随赵兄同往庄中客馆下榻,等上两日,少主抽空相见,看完二位本领,再向老庄主引见如何?”
二人假装事出意外,不知如何回答。姜飞更看透姚贼狡猾,明已奉了小贼之命,不看准虚实,连酒饭账都不舍得代会,直到几次暗中窥探,命人尾随,以为实是投亲不遇,方始出面勾引,心中暗笑,越发小心。见沈鸿已在故意推辞,也跟着婉言辞谢,再说上一些未经世故的话。姚三连说:“诸位老少庄主知道天下将乱。到处物色英雄豪杰保家保产;平日挥金如土,并有专人接待来客。按照各人本领高下,分作三等待承,便最下一等的也是衣食用度随意款待。平日难得有事,偶然出去不过壮壮声威,或往君山拜客,用不着卖什力气。他家有财有势,官私两面都是一句话。二位年纪这轻,单凭那点硬功已是足够,再要本领高强,做了头等上宾,更是无穷享受,并有美貌妇女服侍陪伴,样样随意。这类良机千载难逢,就此放过岂不可惜?如说素昧平生,不愿打扰,此话不然。
休说少主人最四海,便是我辈也有江湖义气。主人诚意结交,受之无愧,何必分什彼此?”沈、姜二人又装面嫩,不好意思,互相商谈了一阵,经姚、赵二贼再三劝说,方始带着惊疑之容喜谢答应。姚三便说:“二位老弟果是我辈中人,可告少主业已仔细谈过,你先来此也必知道,请赵兄引往大迎宾馆款待,等他休息两天,换好新的衣履,随时请见。我连日事情太忙,岳阳楼上客还未散,只好偏劳,不同去了。”赵德玉外表人较忠厚,对于姚贼也颇恭敬,诺诺连声,四人随即分手。沈、姜二人随着赵贼沿湖走去。
所行之处比较偏僻,相隔数里的近水之处突出一大块陆地,上面灯火通明,花木楼台隐约可见,看去甚是热闹。另一面湖中游艇也正缓缓出发。一轮明月已快升起,水面上时有笙萧之声远近相应。单看表面,谁也想不到大好湖山只有这些少数恶人盘踞作乐。
那四面田野中一样明月,却笼罩着无穷痛苦。二人方料前途那块陆地定是湖心洲无疑,赵贼忽然笑说:“乡下人大懒,这条路不大好走,相隔还有好几里,我们平日往来难得步行,还是坐船去罢。”随即曝口一声呼哨。岸旁本有许多小船,有的人己走开,有的正吃晚饭,船上人穿得全是破破烂烂,吃得更苦,闻声立有五六个抢上。赵贼不等近前,把手连摇,喝道:“今天不要你们当差,有船在此。”活未说完,旁边明月柳荫之下停着一只孤船,上坐两人正在说笑。内中一人业已闻声赶到,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穿得十分华丽。赵贼未等行礼,便指二人令其礼见,一同走到船上。二人方觉船虽不大,甚是讲究干净,忽然看出另外一人正是前在孔家湾月下相遇的小白条汪二。双方先装不相识,等赵贼引见,途中一谈,才知汪二也算是个小头目,因往城内寻人,知道赵贼奉命接客,湖边留有快船,来此等候,并非一路。
沈、姜二人遇见旧友心中一喜,便连赵贼一起敷衍,作为一见如故,以便日后常时来往。后又间出湖心洲相隔尚远,前途有灯火的陆地乃是小贼钱维山霸占的大片湖田,取名富贵庄。小贼年纪虽轻,比老贼还要淫凶强暴,喜和盗贼来往,但最爱才好交。钱、王诸老贼大设迎宾馆,专一招纳流亡和有本领的人物,便是他的主意。自称小孟尝,表面对人最会做作,装得礼贤下士,谦和已极;实则淫凶贪狡,无所不为,便是受他豢养的爪牙鹰犬也分好几等待承,等第甚严,各不相混。因其本身好武,颇有一点门道,功力不济,人却聪明,样样多不外行,又喜使用权诈,难于驾驭。除却本领真高,当面显出,还要善于奉迎,否则休想提升上去。一到头等待承,便按上宾之理,连声色享受都可和他同样。第三等客照样丰衣足食,还有月俸。这班无耻贼党全都把他奉若神明,无一敢强。新近又和吴枭之女发生苟且,已将原配妻子休弃,不久就要正式成婚。恶霸和恶贼联成一片,多此靠山,越发势盛。可是小贼与别的纨绔子弟不同,比乃父还要心野。
自己随意作恶,一面却要装腔作态,表示他礼贤下士,真有侠义之风,能够主张公道,人却喜怒无常。有时带了许多党羽大举出发,穷奢极欲,豪华不可一世;忽又穿了寻常武士装束,随便带上两三人出来走动,一面物色能人,察看市面,一面表示他能够约束手下恶奴,没有架子,能屈能伸,什么事都晓得。又最任性护短,成见甚深。如非当日酒楼巧遇沈、姜二人,想要深入虎穴真非容易。姚三便是他的耳目,也最机警得宠。沈、姜二人虽被看中,因不深知来历,又嫌穿得大穷,暂时放在大迎宾馆内,须经过一番比试,真有本领,才能升往群英馆做那上宾,但是极难。二人根本也不作此想,借着闲谈,由汪二口中探出许多事情。有的话不便深问,且待日后见面再说。赵贼招待却极殷勤。
小船轻快,几里路的水面一晃到达。
庄上势派豪华已极,当初本是湖边淤起来的一块沙地,经狗子钱维山倚仗官势暴力硬说是他领来的官地,把洲上耕种的一二百家农民全数赶掉,房舍烧去,所剩农具用物全都抵作官租,强行夺去。那些以前凭着劳力自开滩田,勉强能够衣食的耕农,十九逃出光人。因钱贼用心阴毒,带了大群爪牙,联合君山贼党和几名官差,公私暴力同时并用,先将当地四面包围,下手极辣。休说别的财物,连鸡犬都未带出一只。甚至为了打鱼方便,寄居在旁的几家渔人也遭了殃,连渔船均被夺去。到处荒乱,官府与贼已成一起,平白受害,为保残生和自己家属,谁也不敢反抗。这班受害人只当时哭喊奔逃乱了两天,底下便是扶老携幼,抬了伤亡,自去埋葬苦熬,吞声饮位。空自暗中切齿,无可如何。因受苦难大深,给当地取名苦鬼滩,被小贼知道,一面追究来源,又伤害了几个善良。还要往下追问,后经一个心肠较软。人又聪明的贼党讨好转圈,说这两字与富贵同音,正是好兆。小贼迷信甚深,又知人口难防,方始转怒为喜。其实小贼侵占这大一片土地全力荒淫摆阔,农民那些财物用具一件也看不在眼里。事完,连牛羊牲禽农具之类一齐运往市场,以廉价出卖。得来的钱犒赏官差党羽。分文未用,白得了这大一片土地,跟着便在滩上建造庄园。因那地方形势特别,比别处淤沙较高,与岸相连,虽不至于水淹,仍不放心。又发动大量佃农苦人先在近水一面打下木桩,筑成环庄堤,一面把堤加高,费了大量人工,还恐涨水时节被淹,庄中房舍差不多均用木排垫底,上铺平板,平日看去楼台亭阁金碧辉煌,真要发了大水,凡是最富丽的房屋均可随水而起,浮在水上,彼此之间又各有联系,内里饮食用具无不齐备,样样堆积如山。所有武师打手均受小贼兵法训练,自夸此是金城铁壁,无论何时均保平安。好几百亩方圆一片湖边沙地,均被改作园林楼阁。
钱、王两家良田万顷,遍及湖湘间,各州府县到处都有他的田产。近来又因小贼之父钱耀祖和姜飞杀父之仇王耀宗私下密谈,觉着双方人口单薄。乃父又因去年游湖赏月遇到天变,在狂风暴雨中将船打翻。虽经君山水寇派了水贼相助,出没波涛,四处寻搜,接连三日并未寻到。后在一片无人的荒地上发现一堆残尸碎骨,看去像被人由水中捞上,剥去衣服,戮尸泄愤;又像被浪打碎,拿他不准。明查暗访了许多天,查不出可疑形迹,只得罢了。钱家只生一个小贼,父母早死,亲丁更少,弟兄商量,两家合一,以为将来认祖归宗之计。小贼人又凶狡多能,样样来得,于是成了两家至宝,掌着极大威权,比起乃伯王耀宗还要凶恶。官府方面由钱耀祖仗着朝中亲贵势力威胁利诱,君山水寇、各地绿林表面由王耀宗一人出面结交,实则小贼狡诈异常,人又生得秀气,因和吴枭之女碧云通奸,仗有内线,吴枭恰又只此一女,美貌淫荡,武功甚高,十分得宠。这一来,连吴枭以前打算将来相机翻脸,把钱、王两家富可敌国的财产全数强夺了去的念头俱都打消,成了三位一体。休说当地无人敢犯,连外州府县的财产也都没有一人敢动分毫,照例拼命收租而不纳粮,当然越来越富,这数百亩小土地的出产根本不在心上。为想与乃伯王耀宗所辟湖心洲比赛,大兴土木,发动人工,直到去年冬天方始全部建成。一到夜里,灯火通明,笙歌大作,与湖上往来游艇互相呼应,远近交闻,遥望过去宛如水面上浮着一座火山,非到天明不会停歇,繁华富丽之景一时也说不完。
近湖一带都是人工用山石木桩砌成的堤防,正面埠头上泊着大小五六只游艇,一只最大的灯火通明不算,当中还摆着一桌盛宴。船上执事的人甚多,正在忙乱准备。船头十几个鲜衣花貌的男女幼童各人拿着笙萧鼓乐,正在互相说笑,等候开船,两舷独宽,并各空着一列,座位设在下面,操舟的人便坐其中,只露上半身。每人拿着一片装设华丽的上等木桨,穿着一身华丽短装,人也坐定,衣饰船桨和人的高低通体一律,没有丝毫参差。每面十二人,掌舵的不在其内,里外悬满宫灯,亮如白昼。另外还有许多火把,中舱几榻桌椅无不齐备,锦兰绣褥,龙须细垫,四面摆满香花,灯光花影,照眼流辉。
这等富丽二人从未见过,正在指点谈论,故意称赞。忽听赵德玉低声悄嘱:“少主就要出去游湖赏月,二位老弟初来本庄,虽蒙他格外看重,尚未对面谈话。这里不比他偶然微服出去,休说随便谈笑,便有冒犯也不计较。到了庄中须守法度,还未升到上宾,入居群英馆,万一走来,我们随便高声说笑难免引起不快,以后想要高升就不容易了。大家都是为了衣食,我是为好,请勿介意。”二人连声谢诺,一面装出初次开眼,此去已能得到一点残汤剩汁,因而惊喜羡慕的卑贱神情。赵贼外表老实,一样阴狡,只比姚三稍差而已。本是奉命暗中窥探二人来历虚实,闻言觉着这两个少年如其考察不差,以后被主人看重便能得到重奖,当时高兴起来。二人早就防到,何况汪二自一上船便在暗中点醒,越发加了小心。赵贼不知请来两个瘟神,不久便要闹得天翻地覆,竟将两根火药线当成得奖的工具,这且不提。
船上四人本已泊岸,快要上去,忽听鼓乐之声,大船上立时忙乱起来。赵贼忙将二人止住,说:“少主就要上船,等他开走我们再去不迟,看神气也许同有贵客上宾呢。”
说时,通往当中庄园的一条花径突现出两行壮汉,都穿着一身华丽服装,手持灯火,两旁排列,肃静无声,当中空出两三丈宽一片驰道。这班人也不知哪里来的,说现就现,又是那么整齐迅速,二人看出敌人之中大有能者,正在暗中警惕。先闻乐声已由远而近,船头上的音乐也自发动,与之相应。跟着便见一伙刀矛鲜明的打手武师成行走来,到了岸旁两面列开。后面又是一队手捧香炉乐器的少女走过,列在大船旁边。最后面才走来十多人,男女老少,还有道士,内一华服少年正是岳阳楼上所见恶少之一,另外三个却未一起。小船停泊在旁,相隔颇远,岸上又被壮汉女乐立满,非到上船时节看不真切。
正看之间,忽然发现前遇女侠南宫李也在其内,并和小贼还有一个中年道士并肩同行,看去主人待她甚厚,好生惊奇。沈鸿还好,姜飞忍不住噫了一声。南宫李恰巧偏过头来,与二人目光遥对,手指这面,和小贼说笑了几句,也不知说些什么,转眼人都登船,同行壮士女乐也分在另外四船之上一同开走。姜飞正在设词掩饰,悄问赵贼如何还有女客,可是主人家眷吗?赵贼刚把面色一沉,强笑答说:“这里的事二位老弟最好不要多问。”
说罢登岸,忽见迎面跑来一个少年,油头粉面,狡猾全都露在脸上。赵贼对他却极恭敬,刚喊了一声:“柴二哥,有何见教?”少年已接口发话道:“方才少主因那位新来的女英雄说他既在岳阳楼上物色到两个少年英雄,就是人家初涉江湖,许多市面不曾见过,照本庄规矩,未经演武试验还不能以上宾之礼相待,也应客气一点,如何当他乡下人,自己不去迎接,因你上船,人家连岸都不许登,非但有失主人之礼与待客之道,如把来人当成奴才收养,真有本领的异人奇士如何还肯来呢?少主对那位女英雄最是恭敬,又有许多事情要仗人家相助才能办到,连说有理。对你赵武师大不高兴,说你不会临机应变。此是他自家由风尘中物色到的少年英雄,与走江湖的不同,如何怠慢,丢他的人?
连老鬼姚三也怪在其内。如今命我传话,请你这位武师老爷好好待承人家,你知道吗?”
赵贼闻言,仿佛热火头上泼下一盆冷水,面容骤变,惊慌异常。先向二人引见,然后连说好话,请教如何待承才好。柴贼故意装腔,拿捏了一阵,连经赵贼求告,方始笑答:“本来我们这些随在身边的佣人不应多管闲事,念在平日交情,今天恰又看出少主心意,对你说上两句无妨。是否料中却不敢保,做错之后你却不能埋怨我呢。”赵贼慌道:“哪有此事,恩将仇报还叫人么?你是少主贴身心腹,哪一样你不看到他的心里?
漫说百发百中,就我自己做得不对,也只感激柴二哥的好意,何况哪一回难题都是你二哥帮忙我才交代过去呢。早晚必有一分人心,请你说出,我必照办。”柴贼闻言越发轻狂,接口笑道:“我的赵大哥,这些话我已听得烂熟,不要说了。自家弟兄,讲什报答?
只要我有事相烦,你不推托就见情了。”赵贼忙答:“那个自然,你哪一次叫我弄人我愉过懒?昨天我还看见一个好的,可惜被她溜掉。至多三天我定代你寻来,还是藏在我那小家里,由你抽空取乐,决不会让少主知道。”话未说完,柴贼似恐外人听去,忙使眼色,拉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