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明道:“不送关爷了,关爷一路顺风。”
关山月道:“谢谢兄弟。”
诸明站起身施礼告辞。
关山月答了一礼,送到了房门口。
诸明再次施礼,走了。
关上了门,关山月回到桌边坐下,他想:
诸明说,见他如见爷。
他见到了诸明,不也跟见到师兄一样?
虽然两者的意思不一样,可是感觉没有什么不同。
他也想在“海威帮”与师兄相处的那几天?
那情景似乎就在眼前。
想想那些日子,再想想适才,他又一阵激动,又一阵感动。
如今不必忍了,也不必掩饰了。
他胸气激荡,两眼也有点发热。
今晚,恐怕他要睡不好了!
师兄郭怀所赠,诸明送来的这匹蒙古种健骑真不错,恐怕是百中选一的,脚程之快,出乎意料,关山月只觉得没多久,就到了“长城”下了。
“长城”下的这个关口,叫“古北口”,地处荒凉,也不大,可是有两家小客栈,也有两家小茶馆。
出了“古北口”,就到了“热河”了,一般客商行旅走到这儿已近黄昏,大多会在这儿住上一宿,第二天一早进入“热河”。
客栈小而简陋,一般客商行旅没人讲究,只不过是住一宿,歇个脚,也就凑和了。
关山月到的时候还早,用不着住客栈,小茶馆既卖茶又卖吃的,倒是该在进“热河”之前喝杯茶,歇歇脚,不是歇人脚,是歇马脚。
关山月在一家茶馆前停下,拴好了马,提着他的简单行囊进了茶馆。
行囊里没有什么,只有一把“巨阙剑”跟两件换洗衣裳。
两件换洗衣裳不算什么,“巨阙剑”普天下只这么一把,再加上来处不同,这么一把“神兵”,是不该离身。
小茶馆只有七、八付座头,也相当简陋,到了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好挑的!
关山月在靠里一付座头坐下,把行囊就放在桌上,伙计来问,关山月只喝茶不吃东西,伙计应声走了。
伙计刚走,门外又响起蹄声,骤雨般,来得疾快。
有什么急事儿?
好在是这种地方,换个人多一点的地方,得留神撞着人!
骤雨般疾快蹄声在茶馆前倏然停住。
看得见,两匹高头健马带起一蓬黄尘,长嘶声中在门外踢蹄而起,都一个飞旋停住,好骑术!
转眼工夫之后,步履声像擂鼓,进来了两名黑衣大汉,一名络腮胡神情骠悍,一名黑脸无须,煞威逼人,两个人都提着一具革囊,长约二尺,宽约一尺,看上去不轻,往桌上一扔,砰然两声,桌子直晃。
两个人挑的座头跟关山月隔一张桌,坐下就拍桌子高声叫喊:“人呢,人呢,过来一个!”
声震屋宇,没顶棚的屋顶,灰尘直往下落!
刚两声砰然大震,又这么打雷似的叫喊,伙计还敢不来?来得飞快,还躬身哈腰,满脸陪笑:“两位客官……”
络腮胡大汉抬起毛茸茸的大巴掌一摇,声似霹雳:“少罗唆,拣好吃的、好喝的送上来就是,少不了你的银子。”
黑面无胡大汉紧跟着一句:“要快,爷们有急事赶路,耽误不得!”
这可让伙计为了难!
头一个那一句好办。
第二位这一句让伙计不敢应声,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关山月的茶还没送来呢,伙计望着关山月,直嗫嚅。
这是想让关山月说句话。
显然,这两个大汉惹不起!
这谁都看得出来。
看不出来,不是瞎子就是笨!
关山月说了话:“不要紧,我不急,”
伙计如奉纶旨,神情松了,连声答应,急急而去。
两个大汉不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转脸看了关山月一眼,连声谢都没有。
黑面无须大汉倒是说了话,只是他说的是这么一句:“门口那匹蒙古马是你的?”
“你”,真客气!
关山月道:“是的。”
没在意,而且实话实说。
恐怕不实话实说也不行,在座的客人只关山月一个。
关山月又为什么要不说实话!
黑面无须大汉道:“好马,只怕是百里选一的。”
倒是好眼力!
关山月道:“谢谢,还行。”
络腮胡大汉也说了话:“你这是往‘热河’去?”
也是“你”。
关山月仍不在意,也仍实话实说:“是的。”
两个人没再问了,只双双深看了关山月一眼。
这时候伙计也正好送吃喝上来,店小,也简陋,可是吃喝都不错,大饼、牛肉,还有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大汉指明了要好吃好喝的,不敢不送好吃好喝的。
两个大汉不知道是真有急事得赶路,还是吃相一向如此,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盘子、壶都底朝了天。
酒足饭饱,抬起毛茸茸的大巴掌一掠嘴,掏出银子住桌上一扔,抓起个人的革囊就走。
倒是干脆。
给了银子了,而且只多不少,也没让找。
直到听见马蹄声又骤雨般疾快的去了,伙计才敢去拿银子,收碗盘,乐得嘴都快咧到耳朵了!
喝过了,关山月也要走。
伙计过来接茶资,迟疑着说了一句:“这位客官,一路上可要小心。”
关山月道:“怎么?”
伙计道:“刚才那两个,不是看上客官的蒙古马了么?”
关山月知道,看那两个,还不至于,不过伙计总是好心,恐怕这就是关山月给他方便,为他解难,换来的,关山月谢了一声,道:“刚那两个,以前见过么?”
伙计摇了头:“没见过,头一面,不过,像那两个这样的,这些时日倒是见过不少。”
关山月听进了这一句,道:“从哪儿往哪儿去?”
伙计道:“都是往‘热河’去。”
关山月道:“知道是干什么的么?”
伙计摇了头:“不知道,许是跟打围有关,可又不像京里来的,京里来的也不走这条路。”
关山月道:“打围?”
伙计道:“客官不知?皇上快要上‘热河’围场打围了,每年都来。”
“木兰秋狩”,这关山月知道。
肩负匡复重任,清帝的一举一动都得知道,最好能了若指掌。
关山月道:“怎么说京里来的不走这条路?”
伙计道:“客官不知道,‘热河’的官府衙门早就打点了京里的禁军。侍卫也早来‘围场’里外布上人了,京里来的,都走官道,走大路,经驿站,住驿站,哪会走这种地方?”
关山月道:“所以你说你见过的,像这两个的那些人,不是从京里来的?”
伙计道:“正是。”
关山月道:“怎么知道从这里住‘热河’的那些人,跟打围有关?”
伙计道:“我只是那么说,要不怎么平常少人走这条路,这些日子却这么多,还都是像这两个这样的?”
关山月道:“这倒是。”。
伙计道:“不过,也许是平常来往走官道,走大路的,这一段时日京里来的人多,所以都避开官道、大路,走这儿来了。”
倒也有这个可能。
只是,都是像这两个这样的么?
关山月心里想着,没说话。
伙计道:“客官不是要往‘围场’一带去吧?”
关山月道:“不是,我只是路过‘热河’。”
伙计道:“那就好,这段时日别往‘围场’一带去,盘查得严谨,要是让那些人找了麻烦,那可是大灾难。”
关山月道:“谢谢。”
伙计道:“恐伯客官得经过‘承德’,那也一样,‘承德’是省城,大小街道布满了吃公事饭的,唯恐出差错。出一点差错,轻的丢官罢职,重的就要掉脑袋,官里的防得严,防得紧,倒霉的可就是这一阵子进出、来往的人了。”
这伙计还真是热心,都想到了。
不让人为难,给人个方便,竟有这么大好处。
关山月再次称谢。
伙计没再说什么了,关山月知道的也够多了,走了。
出“古北口”望口外的景色,不过只一道城墙之隔,里外竟大不相同。
眼前的“热河”境内,一片荒凉,不是草原,就是沙漠,一眼看不见人烟。
关山月此刻体会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一句:也体会到“一出嘉峪关,两眼泪不干”这一句了。
其实,关山月自小在“辽东”一带过活,童年也在“长城”以外。
但是,都在“长城”外,却大不相同,“辽东”有平原,有山,都是沃野,一片绿意,哪像眼前这么荒凉。
从茶馆伙计那儿知道,这一阵子经由这条路出“古北口”进入“热河”,像所见那两个大汉的人不少,那两个大汉也刚过去,但是地上已经看不出一点痕迹了。
风大,不时就是一阵,大风夹带着黄沙,只一阵就把什么都掩盖住了。
尽管如此,可还是看得出眼前有一条路,笔直的伸往远处,看不见尽头,看不见人烟,只看得见天跟地相接的一条线。
关山月只有顺着这条路走。
蒙古种健骑脚程快,走这种路也更能显出蒙古马的脚程,可也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见了些许人烟。
真有烟,烟是从两个像是帐蓬的隆起物冒出来的。
除了那两个像帐蓬的隆起物,还有树林,有绵延几里远的小山丘。
只是没看见人。
有烟的地方一定有人。
转眼间,近了,看清楚了,那两个隆起物真是两座帐蓬,烟就从两座帐蓬里袅袅冒起。
只是仍没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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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大刀匡复
“蒙古人”十九住帐蓬,难道这就是“蒙古”人住的帐蓬了?
不像,这两座帐蓬不像“蒙古包”。
又转眼间,更近了,已经到了跟前,两座帐蓬都敞开着,还是不见人。
人呢?
许是打猎去了,打柴去了,应该就在附近。
没人在,不宜在近处停留,关山月一拉座骑缰绳,就要走。
怱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真是有缘哪!”
话声耳熟。
关山月抬眼循声望,不由微一怔。
帐蓬后头的小山丘上站着一个人,一个黑衣大汉,赫然竟是“古北口”茶馆所遇,那两个里黑面无须的那一个,他抱着一蓬干草。
就在关山月微一怔的当儿,又一个话声传了过来:“你跟谁说话?”
关山月循声转脸,又看见了另一个,那络腮胡大汉,正从旁边树林里走出来,抱着一束干树枝。
原来是他俩在这儿。
没错,都是去找烧的去了。
只是,这两个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还搭了帐蓬,要在这儿干什么?
也就在这时候,黑面无须大汉又说了话:“跟有缘的朋友,看见了吗?”
络腮胡大汉看见关山月了,也一怔:“还真是有缘,”
说话间,黑面无须大汉下了小山丘,络腮胡大汉也走了过来,双双来到帐蓬前,砰然两声把干草、干树枝扔在了地上,四道炯炯目光紧盯着关山月。
黑面无须大汉说了话:“没想到你也往‘热河’来了。”
这话说的
人既在“古北口”,不是刚进来,就是要出去,刚进来的也绝对看得出来。
这是没话找话。
关山月道:“是的,我也是往‘热河’来。”
络腮胡大汉道:“往‘热河’哪儿去?”
关山月道:“我经过‘热河’,上‘蒙古’去。”
络腮胡大汉道:“上‘蒙古’去?咱这儿的人往那儿跑的可不多。”
这是等着关山月说,上“蒙古”干什么去。
问的太多了。
不该问。
关山月没答理。
黑面无须大汉把话接了过去,道:“既是有缘,里头坐坐,喝口水再走。”
他抬起大巴掌往帐蓬里让。
关山月没动,道:“谢谢,不打扰了,我还要赶路。”
话落,他又要拉缰绳。
黑面无须大汉却伸手过来一拦:“别客气,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坐坐!”
似乎是非留客不可,
是好意,还是真如茶馆伙计所说,意在这匹蒙古种健骑?
萍水相逢,又不熟,似乎不必有这种好意。
要是真意在这匹蒙古马,以他两个这样的,似乎也犯不着行这种好意。
那是
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关山月道:“再次谢谢,不了!”
就要再拉缰绳。
黑面无须大汉竟翻腕抓住了马辔头,道:“恐怕你非坐坐不可。”
这是
关山月双眉刚扬。
络腮胡大汉说了话:“我没那么好心情,也没那么多闲工夫,直接了当问你,你是吃粮拿俸的吧?”
吃粮拿俸,这是说吃公事饭的,官里的。
原来如此!
原来为这要留人。
关山月道:“不是!”
这是实话!
不折不扣的实话。
络腮胡大汉冷笑:“爷们眼里可揉不进一粒沙子,你这匹蒙古马百里选一,民间没有!”
好眼力!
关山月有话说:“你没听见我说要往‘蒙古’去么?”
他是说过,还是刚说的。
络腮胡大汉道:“听见了,怎么?”
关山月道:“经常往‘蒙古’跑的人,有匹‘蒙古’好马算什么?”
也是理。
络腮胡大汉又冷笑:“你朦得了别人,朦不了爷们,不是跟你说了么?爷们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你这匹蒙古马,绝对是官里的。”
真是好眼力!
关山月知道,碰上这么个好眼力的,再否认不是办法,可是他也不愿意承认,道:“我说不是,信不信在你。”
络腮胡大汉三次冷笑:“爷们不信,你就有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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